孩子何辜?错的人大人,为什么要牵连到孩子?他们只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也不懂,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她们的孩子无辜,那我的孩子就有错吗?那么粉雕玉琢的一个孩子,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这样的伤痛谁来解?

脑海纷乱,一时竟只能呆看着和妃圆圆的肚子出神。

和妃的声音嘎然而止,在见到我的神情时幸福的目光染上惧意,竟后退了一步,声音也有了怯意:“青,青华,你,你看着我的肚子做什么?”

她的声音刚落,玉妃一声惊呼:“皇上?”

不知何时,刘幕站在了内殿的门口,目光并没有看向玉妃三人,而是落在我身上,深邃而落寂。

澜嫔和和妃赶紧行礼。

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我施礼,淡淡说:“奴婢给皇上和各位主子去泡茶。”

走过他的身边时,手臂被拦握,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在耳边响起:“你身子还很虚弱,回去休息。”

“奴婢谢皇上的关心,奴婢的身子已然全愈,不用再休息了。”想挣开,他却握得更紧,不由分说,拉过我就往偏殿的小屋走去。

玉妃嘴角的笑弧已然挂不住,澜嫔则气红了脸,而和妃,目光闪烁,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

挣扎不开,只能被牵着。

到了偏殿,竟见谷白,瞬间明白,方才他不是离开 ,而是去禀报刘幕。

进了小屋,刘幕才放开我,目光肃迫:“傅青华,你到底要朕怎么做?”

“奴婢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我越发冷漠。

“你断胎,朕不怪你,朕还告诉你朕喜欢你,就在方才,朕已然拟旨,封你为妃。你的气该消了吧?”刘幕拧眉。

“什么?”他在说什么?气该消了?

“朕为你做到这样的地步,还不够吗?”刘幕眼底有内疚,有伤痛,可更多的是做为一个帝王,类似于施舍的给予,以为荣宠,以为恩赐。

我不敢置信,不敢相信,可他的目光沉痛中带着困惑,内疚中带着不解,不是做作。

一瞬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从小的帝王教导,他早已看多了看惯了那些伤痛,宫里的女人,不管先前受了多少的委屈,只要帝王一次关怀的话,一样赏赐的东西,一夜的恩宠,就会欣喜若狂,就该放下先前所受的一切苦难,再来感谢他的恩赐。

眼眶染上涩意,渐渐湿润,就这么看着他,带着无法宣泄的愤恨看着这个高高在上,俊美如神砥般存在的男人。

这一刻,愤怒,怨恨突然被一种深深的哀伤无力所取代,陡然明白,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清楚,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去想他人的痛苦,委屈是用怎样的心情来承受的。他没有体会过,更不必去体会。

我的伤痛,哀怨,注定埋没。

是啊,一直明白的,对他的痛恨,排斥,厌恶根本没用,一直以来所想的,也只是替没了的孩子报仇。

可此刻,为什么还是这般的不甘?恨意也越来越浓?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朕?”刘幕蹙眉,眼底闪过丝烦躁,又似无耐,更有甚者是窘迫。

“皇上有认真看过一眼那个孩子吗?”过于悲愤使得声音暗涩。

刘幕一怔。

“皇上知道孩子长什么模样吗?皇上关心过他吗?孩子没了,皇上的心情悲痛吗?”努力想让自己平静,可一说出来,尽是哽咽:“流掉的孩子是皇上的骨血,可也是奴婢的孩子,皇上有想过奴婢是以怎样的心情才把孩子打掉的?奴婢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那个孩子,他生下来还不是那样的结局?”

“青华?”刘幕伸出了手,似要来拥我。

‘啪——’下意识的挥出手挡开了他的触碰,望着僵硬了身子的刘幕,我冷笑:“如果皇上封奴婢为妃,奴婢就立刻死在皇上的面前。请皇上记住了,皇上永远是皇上,奴婢永远是奴婢。”

刘幕沉下了脸,声音冷迫:“傅青华,朕对你已经够荣宠了。”

“荣宠?”险些失声笑出来,太过愤恨使我索性直言:“我压根不稀罕,当初若不是太后,根本不想做你的伺寝,更别说妃子。”

刘幕脸色顿黑,眼神深邃而冷厉:“朕偏要封你为妃。”

“封妃那日,便是我自尽之时。”我说得坚定。

“傅青华?”刘幕的声音已有了咬牙切齿的味:“你若敢自尽,朕就杀了你双亲。”

面色瞬间惨白,我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刘幕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一瞬间,又恢复了冷硬的表情。

当年的太后拿父母的性命与我交换,如今她的儿子又以我父母的性命要挟,呵!握紧了拳头:“我真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偿到被权势压迫无法反抗的滋味,尝到痛苦难忍,怨恨蚀骨的滋味。”

“你说什么?”刘幕眯起眼,脸色越来越冰寒。

再也无法掩饰对他的恨意,“如果哪天你不当皇帝了,没有了这样的权势,你又算什么?除了拿权势压迫残害人,你还能做什么?”

这是大不敬的话,当不了皇帝意味着王朝的颠覆,刘幕的神情已黑沉冷厉的得无法形容。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越发冰寒的望着我。

我冷漠迎视。

不知过了多久,他别过了脸,涩哑的说:“养好身子,朕便不封你为妃。”

说完,转身离去,背影那般落寂。

我一愣,养好身子便不再封妃?他这是妥协?

谷白走了进来,望着我苍白的面孔半响,轻叹了口气:“姑姑请坐,在下把肥脉。”

这一夜,打起了雷。

不知是不是体弱的原因,不好的左耳总是‘嗡嗡’响个不停,那些雷声听在耳里异常的轰闷。

睡不着,只得起身。

开了门,夜风扑进来,竟有些闷热,想来不久就会有场暴雨。

雷声继续轰鸣着,头越来越难受,干脆披了外衣出去。

第九章 风起云涌

玉福宫在整座皇宫里是最大的,过了亭又见廊,出了廊又是院子,一环连着一环,

我缓慢的走着,只觉眼前一片茫然,要去哪里?该去哪里?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看着玉妃和和妃斗么?和妃不是玉妃的对手,和妃的下场早已预料到了。

和刘幕,又得纠缠到几时?

难道真要在这个黑暗的皇宫里待一辈子?

第一次,我没有了方向。

蓦的,蛰眼的闪电和着惊雷在头顶横肆,响起震憾天地。

脑海里突然浮起下午的一幕来,和妃澜嫔抚摸着滚圆的肚子那和蔼宠爱的模样…

玉妃说到‘怪物’二个字时阴狠的模样也在脑海里闪过…

蹲下身子,用双手将自己抱紧,死死的抱紧,他们的孩子无辜,那我的孩子何辜?就算没有我,玉妃照样会以这样的方法对付她们,后宫中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这突然升上来的内疚算什么?后宫里的人哪个不是昧着良心在生活,只要时间久了就过去了,不必内疚,更不必自责。

可和妃澜嫔对着肚子慈爱的模样却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我死去的孩子,粉雕玉琢,那般可爱…

就在我挣扎不已时,一道急忽的脚步声从一边的小径传来,脚步声停下时,声音便响起:“怎么现在才来?药呢?”

我一愣,声音尽管刻意压低了,可这声音太过熟悉,这么晚了,玉妃在这里做什么?她又在和谁说话?

边上是一片假山地,玉妃的声音便是从假山内传来的。

拨开花丛,并不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二个模糊的人影,一个纤细,一个修长。

修长的男子声音苦涩:“玉兰,你太心急了。”

我捂住了嘴巴,竟然是王陵,这个男人竟然会是他,三更半夜,他竟然会在后宫出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能不急吗?父亲说过,我和姐姐谁能先生下孩子,谁就会是皇后,可都一个月了,肚子还是没半点消息,怎能不急?你这药真的能让我怀上孩子吗?”玉妃急迫的问。

王陵晦涩的说:“和妃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就算你现在怀上了,也争不过她。”

“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给的药有用就成。”

“药有没有用我也不清楚,不过用过的人大都能怀上孩子。”

“那就好,对了,父亲如今正在对付右相,右相下台是迟早的事,这个位置你必须想尽办法坐上才行。”

这一刻,王陵突然变得沉默。

“你走吧,别被人看到了。”玉妃说完,转身就要走,不想被王陵拉住,玉妃有些不耐:“你还有什么事?”

“皇上对你好吗?”看不到王陵的神情,只他的声音格外的悲伤。

“这还用问,皇上天天晚上都在玉福宫待着,就可见我是多么的受宠。”夜色下,玉妃的眸子变得晶亮:“皇后的位置,迟早会是我的。”

我悄悄退了出来,不想再听下去,原来王陵是来给药的,玉妃竟然求助王陵寻生子的药,是她太过自信,还是轻视了后宫的戒备?让我更没想到的是,王陵竟然…玉妃是在利用他啊。

他应该知道这一点的,竟然还…

连着七天,阴雨绵绵。

尽管我成为了玉妃的贴身侍女,但因刘幕并没有去除我崇政殿的伺寝一职,因此,崇政殿的日常依然是我在管理着。

“这些花薰都不错,给各宫娘娘送了吗?”我问正摆放薰炉的宫人。

每五天,给各殿送上的薰炉都不同,除了固定熏香的殿,一般而言,各宫的娘娘们都跟着崇政殿薰炉香,在她们眼里,崇政殿里的薰炉香一定是刘幕喜欢的,为了讨得他的喜爱,崇政殿放什么薰香,她们也放什么,尤其是澜嫔和和妃。

“还没有呢。”宫人答。

“以后四个月内,崇政殿的薰香就用紫檀。”紫檀,素有解百毒甚至驱虫的功药,闻多了不仅对身体无害,反而有益处。

“用四个月吗?”宫女微讶。

“是啊,如果有娘娘问起,就说皇上最喜爱紫檀的香味。”

“是。”

一说完这话,忽觉得轻松了许多,犹豫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无法狠下心来,一想到没了的孩子那可爱的面容,纯白如纸,就再也无法无视,大人的过错怎能落在孩子身上?我想我的决定是对的。

“姑姑,皇上下朝了。”小宫女匆匆跑进来禀。

“端水,汗巾,奉茶。”我一一吩咐着。

此时,刘幕的身影已出现在殿下,他没看我一眼,进了内殿。

自那天后,他对我是彻底冷了下来,别说是说话,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帝王的尊言傲骨已不容允他那样做,能让我活着,对他来说已是最大的宽容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

万公公领着拿了一堆折子的宫人进来,见了我笑笑说:“青华姑娘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休息吧。”

“谢谢公公。”我松了口气。

万公公笑笑,忽朝我身后行了礼:“王爷来了,皇上已在里面等着了。”

我转头,就见到了刘荣,许久不见,他竟又长高了许多,翩翩而立,只神情略显冷漠。

似乎每次见他,他都会长高一些,眉目之间的俊冷与当年的太后越来越像,他们两兄弟的长相很相似,却又极端的不同,特别是举止与神情,刘幕是薄凉的,举手投足都带着让人压抑的肃迫,仿佛是与生带来的,上位者的气势让所有人不得不臣服,而刘荣,是显而易见的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不敢亲近。

“奴婢见过王爷。”我施礼。

刘荣视若无睹,仿若未闻,进了内殿。

万公公见了,轻轻一叹。

我苦苦而笑,对刘幕是怨恨,对刘荣是愧疚,是前世怎样的一种孽缘,才让今世如此痛苦?

又二个月过去。

生活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主是主,朴是朴,那个男人做着皇帝的事,我做着奴婢的事,和妃,玉妃,澜嫔还是会常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来。

随着一天天过去,澜嫔和和妃的肚子越发圆滚,她们的焦点都在孩子身上,怨恨什么的仿佛随风而逝了,二人时常相聚在一起讨论着孩子的事,以前的隔隙仿佛都没了似的。

玉妃却是越来越焦急,刘幕天天安置在她宫里,可她的肚子一点消息也没有。

自上次撞到她和王陵相遇后,每到晚上,我都会格外注意,哪怕白天,对于玉妃的行踪也会留意一些,并不是想去干涉或是怎样,而是养成的习惯,宫里的一丁点响动都会下意识的去留意。

二个月来,晚上她总共出去过二次,白天也有二次与王陵见面,前者是暗中,后者则看似无意间的相遇。

而我的身子也大好,只除了左耳还无法听见,身子在慢慢的恢复,至少能入眠了。

夏天总是酷热的,我起了大早,可才走了几步,便出了薄汗。

吩咐宫人端上晨洗用具,便进了内殿。

这个时候,刘幕早已离开上了朝,进去时,玉妃早已起了床,宫人正为她梳妆。

玉妃透过镜子望向我,凤目微眯,精冷而犀利。

一时不解玉妃为何这般望着我,只是规矩的站在边上,等着她吩咐晨洗,半响后,她突然说道:“都退下,青华留下。”

宫女鱼贯退出。

“青华,本宫待你如何?”玉妃突然问。

“娘娘待青华极好。”确是极好,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上等的,比起宫女的待遇来好得太多太多。

“那你为什么要与本宫做对?”‘啪——’的一声,玉妃将手中的玉簪子摔到了地上,断成了二截。

我一怔:“奴婢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不明白?那紫檀香不是你命宫女放的吗?一直以为,本宫都认为‘蚀胎粉’无解药,现在才知道紫檀香就是它的解药,若不是那二人没有预期中的反应,本宫还真被你骗过去了。”玉妃神情阴戾,望着我的目光如针如刺:“傅青华,你忘了你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原来被她知道了,早已有了这样的准备,我回视得很坦然:“奴婢没忘,错的是和妃,并非她的孩子。奴婢当过母亲,并不想…”

“本宫想,”玉妃厉声截断我的话,狠狠望着我:“本宫的心思你早就明白,又何必装作不知道?你不助本宫就算了,竟然还帮着她们与本宫作对?”

“娘娘误会了,奴婢并没有想与娘娘做对。”我淡然诚然。

“没有?那紫檀香是怎么回事?”玉妃冷笑。

“孩子是无辜的。”我苦笑。

玉妃的目光越发如针刺,半响,神情突然变柔了,转变之快,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你说得对,孩子是无辜的,去叫她们进来晨洗吧。”

“是。”一时猜不透玉妃的心思,心头却浮起不好的预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