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总是在暗中注意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太后,还有他们身边的人,看着他们如何做,怎么做,我都学着。”说到这里时,玉妃别有深意的望了我眼:“那时,我发现皇上的目光经常无意识的去注意一个人,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哪怕是太后都没有,呵,或许连皇上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小小举动。”

“是个女人吗?”皇帝常去注意一个人?

“是啊,是个并不出色的女人,所以,我也开始注意她,学着她的模样,她的一举一动。”说到这里时,玉妃眼底微微苦涩,怨恨一闪而逝。

“是谁?”搜尽脑海,也想不出宫里还有让皇帝注意的女子来。

玉妃连嘴角也挂上了抹苦涩,怔怔的望着我半响,突然轻笑起来,笑声悲凉:“你不需要知道是谁?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只问你,你会不会帮我?”

“奴婢和娘娘已经上了同一条船,奴婢若不助娘娘,能助谁?”坦然迎向她苦涩的视线。

“同一条船?不,你要的只是利用我为你死去的孩子报仇,并非与我站在一起。”

我沉默,玉妃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她,我也从未打算瞒过她。

“我轻而易举就能给你的孩子报仇,我的意思你明白。”玉妃收回了逼迫的目光,见我沉默着,语声放柔:“青华,只要你肯尽心助我,我亦会真心待你。”

我依然沉默,在她面前,多说是种错,说错了更会引得她忌惮,反倒是不声响,让她捉摸不到我的心思。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走进寝殿门口时,她又回身望着我:“和妃和澜嫔的孩子会平安的生下来。”

在我不解的目光中,玉妃眼神一冷,声音阴狠:“不过就算生下来了,也是个怪物,这样和妃便会痛苦一世,更不会再获得皇上的宠爱,这算是本宫对你的诚意,也算是对以前的一份歉意。”

望着她消失的身影好半响,脑海里只有‘怪物’二个字,怪物…蓦然睁大眼,难道那些粉是…当年先帝曾宠爱一名妃子,因过于保护,直到那妃子怀有五个月身孕时太后也下不了手,于是,太后就在自己身上撒了些无色无味的‘蚀胎粉’,常常以关怀的名义去那妃子处。平常人闻了这些人并不碍事,但若是有身子的妇人闻多了,生下的孩子就会是怪物,当年那妃子一看到孩子的模样,竟然吓得一病不起,从此也失去了先帝的宠爱。

夜晚时分,下起了小雨。

天气转暖已然多时,就算下着雨,也不该觉着冷,可我的身体却冷得发颤。

想到失去的孩子,想到和妃腹中的孩子,还有自己肚里的小生命,不觉出神。

失去孩子的伤痛无法修复,可和妃的孩子是无辜的,尽管就算没有我,玉妃也会对付她,可我却无法心安,想到和妃孩子出世的那一刻…又想到已离开人世的孩子,出生时那么可爱,被抱走时我是那般的不舍,心疼…

双手轻抚上腹中的生命,尽管我恨那个男人,可他也是我的骨血,并非不要他 ,可是生下又能如何?保护不了他,那样的悲剧,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一夜无眠,天亮时,毅然去了一处地方。

宫女,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宫女,要得到一副坠胎药太简单了。

细雨绵绵,天边阴霾,像是裹了一层灰色的布。

撑着油伞漫布于宫道中,四周宫人匆匆,每个人都像是有做不完的事般,唯有我,走得慢,很慢,很慢。

“见过王爷,王大人,二位相爷。”前头的宫人匆匆行礼。

抬眸望去,看到了刘荣,王陵,当朝二位重相,也就是和妃玉妃的父亲左相大人,以及荣王妃的父亲右相大人。

刘荣走来,却未朝我看一眼。

我匆忙在旁行礼,刘荣从身边而过,仿若无人,王陵似有话要说,反倒是左相和右相二位大人看我的神情带了几分的审视。

起身,对着刘荣的背影一叹,对他满身的愧疚,但现在,已然顾不上他。

傍晚时分,竟然下起了雷霆大雨,任我左耳不好使,也能听到清楚的雷声轰鸣,打开窗,天空比起上午更为黑沉,黑压压一片,像是要塌下来般。

“姑姑,皇上已经来了。”一名宫女进来禀说。

“知道了。”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草药,我轻抚上肚子,半响,暗淡一笑,离开偏殿。

进内殿时,正看到玉妃在给刘幕更衣,玉妃满脸温柔,花般的笑容,明媚眸子充盈着对刘幕的爱意。

刘幕的薄凉比起以往更甚,全身散发着的都是肃迫的帝王气息,漆黑如子夜的眸子深邃而幽长,像是有无尽的落寂。

吩咐宫女上了洗浴用具,自己则是给他泡上了茶,目不斜视,放下茶后,躬身退下。

外面风雨越来越大,走上廊,就能感觉到迎面扑来的风雨,凉凉的,一如此刻我的心情。

“姑姑,你脸色很差呢。”点灯的宫女见到我时,关心的问:“是身子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温声说:“没什么事。告诉外面值夜的人,外面风大雨大,多添件衣裳,别着凉了。”

“是。”宫女点头。

回了自己的屋子,药汁早已凉底。

抚上平坦的小腹,想到了失去的孩子,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涌上,当初怀上时,虽不至于满怀欣喜,可也是期待的,只没想到缘份那般浅薄,而这个孩子,还未出世便要被身为母亲的我扼杀…

要是生下来,他们应该很像吧?粉雕玉琢的模样,软香香的小身子,可爱的笑容…

越想越不忍心,拿着药碗的手颤抖着,轻喃:“对不起,对不起——,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一口一口喝下,泪水流个不停,直到碗见了底,泪落得更凶猛!

外面的风雨声更大了,不停的啪打着窗口。

上了床,我等着腹疼,才一个月的身子,上一趟茅厕就会排出。

泪水湿了床枕,已然不知道是恨是怨还是其它的,恨浓,怨亦浓,一切的伤痛都是那个男人所给的,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的苦痛,孩子的苦痛,都是他造成的。

下腹猛的一陈绞痛,掀被就要起身,一陈眩晕袭来,身子无力的回躺床上。

咬牙再度起身,却发觉身子使不上力,冷汗从额头纷纷滑落。

下身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一股血腥味顿时弥漫在房四周。

流缎的床垫湿了,冰冷的双手能感觉到那粘呼的感觉,那是血。

血一直不断的在流着,我拧起眉,才一个月的身子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身下濡湿的感觉不断扩大,双唇变得干燥,视线也变得迷蒙。

想抬头抓住什么,无力。

意识也开始陷入昏沉。

怎么会这样?能感觉到身子越来越弱,意识渐渐的涣散。

只是一碗坠胎药而已,为什么…

陷入黑暗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还有焦急的脚步声。

身子被抱入了个熟悉的怀抱,下意识的抵触,但没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子一直很冷,很浮沉。想睁眼,依然无力。

有些清醒时,能断续的听到谷白的声音:“姑姑身子太虚弱,这一碗坠胎药下去,身子承受不住才会引起的血崩,幸好皇上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不告诉朕青华有了朕的骨肉?”那个人的声音比起以往更加的薄凉,只是这份薄凉里竟透着浓浓的哀伤。

哀伤?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吗?冷笑,是错觉吧。

“姑姑说,她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微臣…微臣该死,现在想来,只怕姑姑那时已有了断胎的打算,只是她没料到自个的身子会这般虚弱,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药量。”谷白的声音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没听到那个人再说话,却能感觉周围越来越肃迫的气息。

陡听得哐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就听到谷白一声惊呼:“皇上,你的手流血了?”

清醒只维持了一会,又陷入昏沉。

断断续续,清醒了又昏沉,昏沉了又清醒,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就是有人一直在注视着我,期间的喂药,换被褥,清洁…那目光从未移动半分,专注得让人排斥,心慌,甚至,无端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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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厌恶这目光,太过熟悉,太过清楚。

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昏沉中的人能感觉到这份注视,为什么感觉熟悉,八年来,这份目光的专注从未断过,无论我在做什么,他的目光总会追随,清冷的,薄凉的,审窥的,困惑的…无意中对上时,他又匆匆别开。

以前并没什么感觉,如今,却是那般的痛恨与厌恶。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刘幕——

许是过去了很久很久,当身子不再冰冷,当身子稍有了些力气。

我睁开了眼。

毫无意料的,对上了那份专注。

许是过去了很久很久,当身子不再冰冷,当身子稍有了些力气。

我睁开了眼。

毫无意料的,对上了那份专注。

他的脸是苍白的,憔悴的,悔恨的,茫然的…那目光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及欲抓住一块浮萍。

这样的刘幕我从未见过,我怔然,亦冷漠,他的一切与我无关。

相互对视良久。

他苦涩一笑:“你竟这般恨朕,恨到亲自毁掉朕的骨血。”

“奴婢只是个贱婢,怎配怀皇上的子嗣?”声音虚弱,冰冷。

刘幕面色一白:“你知不知道朕若晚来些时候,你就没命了?”

“皇上不是一直想要奴婢的小命吗?奴婢若死了,皇上应该很舒心才是。”

“傅青华,”刘幕面色越发苍白,声音微微颤抖,却没再往下说,只晦涩的望着我。

身子实在太弱,在他复杂而苍白的注视下,眼皮渐渐磕上。

这一觉睡得极沉极沉,醒来时,已然能自己下床。

房里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谷白端着药走了进来,见我醒来,笑说:“姑姑醒了?”

惊讶的望着他:“大人一直在这里吗?”

谷白点点头:“在下受了皇命,要照顾姑姑痊愈为止。”

“痊愈为止?”这里可是后宫,谷白一正常的男子别说是过夜,就算多留一刻也是死罪。

像是看穿了我所想,谷白温和的道:“皇上对姑姑可说是用了心,十天来,除了上朝,皇上一直在姑姑的房里守着,在下从未见过皇上对哪个女子这般荣宠的。”

用心?荣宠?轻抚上肚子的手死死的握成拳。

这样的用心,这样的荣宠…

谷白看着我半响,犹豫了会才说:“以后姑姑千万别再做这样的傻事,再有这样的事,就算倾尽在下所有的医术,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谢谢大人。”

“快把药喝了吧。”

喝完药,淡淡说:“奴婢已经没事,大人可以不再这般辛苦,还是回家吧。”

“姑姑的身子,必须卧床一个月才行,再静养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恢复。”谷白叹说:“在下虽当御医才半年,可还没见过像姑姑这样体弱的身子,以姑姑的身份,身子怎会这般差?”

差吗?在以前,我的身子就连个小风寒也没有,如今呢,满身的酸疼,满身的疲惫。

见我沉默,谷白轻轻摇摇头:“虽然在下不知道很多事,但若姑姑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只怕以后无法再受孕。”

“无法再受孕?”原该是骇然的一句话,听在耳里竟觉得平静,这个深宫里,生了皇子,是无上的荣宠,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束缚。

许是我太过沉默,谷白温和一笑:“姑姑不必担忧,在下虽说得有些重,但身子太弱的人哪怕怀上了孩子也容易掉,姑姑只需好生调养就行。”

“谢谢大人,奴婢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大人还是回去吧。”身子好了又如何?再次承受他的宠幸?不,那样的话,宁可病着。

谷白一愣,正欲说话,被我抢先:“奴婢要起身了,还请大人回避。”

无奈,谷白只得离开。

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穿戴完毕,望着镜中的自己,面容苍白,神形憔悴消瘦,只目光淡然沉静,原先的样子虽不至于珠圆玉润,至少面色红润健康,纤长的十指也是温暖暖的,不像现在这般指尖冰冷。

拿起从未碰过的胭脂涂了下,使自己看起来有些生气。

出了门,已不见了谷白,想来已经回去了。

我朝内殿走去。

殿内的宫人和平常一样朝我施小礼,只她们的目光有些带了困惑,有些是鄙视,更有甚者是厌恶。

昏睡的十天,刘幕一直在我房里,她们的想法可想而知,那玉妃呢…

答案很快出现。

玉妃正在侍女的侍候之下画画,一边画画一边与不知何时来的澜嫔还有和妃说笑着,显得心情很愉悦。

一翻行礼后,三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各有不同。

玉妃眼含笑意,看不出心绪起伏,澜嫔是愤怒厌恶,和妃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你这次的风寒来得可真是猛,既然能出来了,身子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玉妃上前来拉过我,左右打量着,关心的说:“这些日子,本宫可担心着你,瞧你,瘦了这么多,要好好补补才行。”

风寒?刘幕瞒下了我断胎的事吗?

“补什么啊?”澜嫔愤恨说:“玉妃姐姐人好才不计较,也不知是使了什么鬼计,让皇上对她这般留恋,连着十天都在她那里。”

“这世上,白眼狼多了去了。”和妃冷笑:“妹妹还是警惕些,省得被利用了还不知。”

玉妃温婉淡笑,一脉温娴:“你们说什么呢,青华本就是皇上的伺寝,又与皇上一起长大,情义不比别人,皇上待她好是应该的,等青华脸色再红润些,我就请皇上给她个嫔号,总做个伺寝,也不是个事儿。”

玉妃此言一出,澜嫔和和妃都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她。

“奴婢谢娘娘的关心,奴婢只想待在娘娘身边,尽心服侍娘娘,并无它想。”成为刘幕的美嫔?对我来说,就算要死,也绝不死在深宫。而玉妃的言下之意,颇为讨好,是啊,她要的就是我与她同站在一条线上,她的事,我知道的太多了。

澜嫔冷哼一声:“口是心非。”

此时,陡听得和妃‘哎哟’了声,就抚上肚子,冰冷的神情变成了满脸的慈爱,笑骂说:“这孩子已经会踢人了。”

“我的也是呢,昨天踢了我好几下,”说到孩子,澜嫔也褪去了愤怒之情,满脸喜爱,笑说:“当时我吓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经御医一说才知道是孩子到好动的月份了。”

此刻,她们的全身都散发着满满的宠爱,柔化了眼底的愤怨,只是二个普通的母亲对孩子的期盼。

作者题外话:以后在每天的9点更新!

我有些怔忡,是啊,澜嫔和和妃再有心计,再使坏,如今也只是个满怀欣喜等着孩子出世的母亲而已。无意间侧目,见到玉妃眼底一闪而过狠戾,心紧了紧,想到澜嫔和和妃看到孩子出世后的模样…背后一陈陈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