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你们的教主,让我进去,放开我,让我进去。”走到半山腰时,已能听到柳吟的蛮横的声音:“再不让我进去,我又要喊了。”

“柳小姐。”我开了口。

柳吟的目光只扫了我眼,就落在了刘幕身上,惊喜的喊道:“皇上,不不,幕哥哥,是我,你还认得我吗?”

刘幕只冷冷盯着她:“你是谁?”

柳吟目光一黯,复又满目期待的说:“我叫柳吟,是右相的小女儿。幕哥哥,我小时候你还教我画过画呢,你忘了吗?”

刘幕眼底陡起了一丝痛恨。

这个刘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刘幕对她父亲的痛恨?

“你在这里做什么?”刘幕漠然道。

柳吟挣开护卫的束缚,跑到刘幕面前,激动的说:“我为找…”话说到一半,眼珠一转,换上委屈的表情:“我来找蓝子尘。”

“这里没有蓝子尘这个人。”

“蓝子尘就是巫臣华向,魔教的大祭司,我偷听到父亲和大姐的说话,什么事都知道了。”柳吟哽咽的道:“我喜欢他,他了答应了要娶我的。可现在他却不见了。”

我恍然,想起在宫里时的流言,‘右相有意将小女儿嫁给新科状元蓝子尘,为此还将那小妾扶正了’,确实,以华禹的模样,是能轻易让小姑娘动心的,只没想到柳吟竟为了他…

“幕哥哥,你带我去见他吧,好不好?”柳吟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刘幕却视而未见,只朝山上走去。

我轻轻一叹,对着柳吟道:“你还是回去吧。巫臣华禹并不适合你。”

“不要你多管闲事。”柳吟瞪了我眼就追了上去。

入夜的天气极冷,已有了初冬的寒气。

护卫们升起了大推的篝火,烤上了野味。

当护卫将一只兔大腿恭敬的递给刘幕时,他轻轻一句:“给京云。”

我一怔,忙摇摇手:“不不,我并不饿,教主先吃吧。”

“吃。”他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不得已,我只得接过,目光望向一直追随而来的柳吟身上,小姑娘追了我们一天,以她的出身,这样的苦怕是第一次吃到,不过也算有毅力,一路上都没吭声,这会该极饿了吧,毕竟一天没吃东西了。

中午时本想分她一些野味,但又想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对华向的情意竟是这般的浓,硬是撑了下来。但以她的体力而言,定是撑不到明天的。

拿起兔腿正要朝她走去时,刘幕清冷的道:“你若将兔腿给她你,你就得饿。”言下之意,是不会再给我吃的了。

我点点头,朝柳吟走去。

不能不管柳吟,对她好,多多少少也算是在补偿对柳孜二姐妹的愧疚。

柳吟吃得狼吞虎咽,明显饿坏了。

“你还是回去吧。”旧话重提。

许是吃了我的兔腿,她没给脸色看, 只道:“不行,我那么喜欢他,至少也要看到他之后再回去。”

我轻笑。

“你笑什么?”她奇道。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一个姑娘家也要懂得矜持啊,哪可以追男人追得满山跑?”我打趣她。

柳吟脸一红,“没办法,他不是平常人,要得到他的心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才行。既然我喜欢他,自然要尽一切所能去得到他。”

我愣了片刻,喜欢他,就要尽一切所能去得到?尽管我不是很赞同她的想法,却不得不承认,我所谓的爱,所谓的喜欢,似乎未尽我的一切所能。

我想到了刘荣,他的爱是那般的纯粹,那么的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只为情字。

而我与刘幕的爱,明明是彼此相爱的,却无法纯粹为彼此,不论做什么想什么都要参杂进太多无关情爱的东西。

我望向刘幕,却见他也正望着我,黑眸深邃而若有所思。

夜,实在太冷,怎么睡也睡不着。

索性坐到篝火边上取暖,柳吟靠在树边上已然熟睡,刘幕盘膝而坐,似在运功,三名护卫守着夜,其它的则已然休息。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敢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前尘不能多想,发生那么多事…只想到柳吟的那些话,我就想在心里问自己:我到底有多爱这个男人?前半生这些事,又有多少是能证明我爱这个男人的?竟然没有答案,仿佛只是随波逐云。

后半夜,实在饿了。

对守夜的侍卫说了声,便到不远处寻找野果腹饥。

月光很亮,但峨嵋山枝叶茂盛,山路上只剩月光斑驳点点,不太看得清路,加上近冬的季节,野果极难觅到。

找了半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

不得已,只得返回。

哪知刚走了几步,脚下剧痛,就见脚被一只野兽夹子夹子,兽夹很大,显然是来大型野兽的陷井来着,却被我不小心给踩中了。

只得蹲下身,使出全力将夹子爿开,然而,手越使劲,疼痛也越是加剧,到最后,疼得根本用不上力。

如果再不把夹子拿掉, 这脚怕是要废了。

正当要我使出全力一拼时,薄凉深沉的声音响起:“这么近的距离,你就不会呼救吗?”

刘幕的整个身体站在树影之下,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只语气非常不悦。

他走过来,手指轻轻一按,兽夹就脱落。

脱落时的使我差点晕厥,强行忍住才没事。

“还能走吗?”他不带一丝感情的问。

“能。”我的声音有些虚弱。

却不料,刚站起,身子便往后倒。

闭上眼,已然准备再次受伤,腰际一紧,下一刻 ,身子跌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他拦腰抱起我往回走。

身子很想在这个时候放松,却是怎么也做不到,每次遇上他,身子不是紧张便是紧崩,明明心理已然做到平静,平淡,甚至放下,可身体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做不到自然。

靠在他的胸前,静静的听着他沉而有力的心跳,一路上,谁了没开口说话。

“我,我们去哪?”声音有些沙哑。但这一条并不是往回走的路。

“采药。”

“啊?”下一刻明白,低道了声:“谢谢教主。”

话音一落,他突的一跃而起,将我放在了一颗大树的树梢上:“坐在这里不要动。”不待我说些什么,他又跳了下去。

树很高大,没有树叶遮挡地月光,能清楚的看到地上的情景。

刘幕或走来走去,或飞来飞去的在采药,挑药时,他极为专注,有时二种药他会对比一下,慎重的样子仿佛在批阅天下事似的。

当采齐了药时,他又飞了上来,抱着我落地。。

捣药,敷药,一气呵成。

至始到终,我一声未吭,哪怕疼痛钻心。

抱着我回到了原地时,刘幕将我放在树角时,一护卫立马将一只刚烤好的野鸡腿递到了我面前。(泪,写着写着我竟然闻到了鸡肉香。)

我一愣。

“不是饿了吗?”刘幕看我。

这是特意为我去抓的吗?默默的接过,一时,心里五味翻杂。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经意转移,却见刘吟冷冷盯着我,那目光带着忌妒,很快,她又唤上了笑意,仿佛方才看到的是我的错觉。

三天的时间,刘幕并没有下过峨嵋山。

就在他要朝峨嵋派去时,一护卫包匆匆的上来禀道:“教主,山脚被正派人士包围,说我们抓走了了峨嵋派弟子。”

“多少人?”刘幕问得云淡轻风。

“四五百人。但七大门派的主要人士都在。”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我去跟他们说我是自愿跟你走的。”柳吟站了起来。

“他们要找的不是你,是傅京云。”护卫道。

“什么?”柳吟一愣。

我也愣住,我什么时候成为峨嵋派的弟子了?转瞬明白,柳吟的身份尊贵,要是让朝廷知道她被魔教的人抓走,只怕峨嵋派往后再无平静的日子。

刘幕一声冷哼,抱起我往山下走去。

“都三天了,你的脚也好得差不多,可以自己走了吧?”哪知柳吟突然拦在我们面前,望着我不悦的道。

“是,是啊。”那野兽夹夹得很深,虽说已过去三天时间,但也只是减少了疼痛而已,我轻道:“教主,放我下来吧。”

刘幕拧拧眉,低头道:“要是让你走路,你的脚便废了。”

“幕哥哥,你干嘛这么关心她?”刘吟嘟起嘴。

刘幕并未理睬她, 一个起跃到了十步之外,再几个起跃已来到了山脚。

已然能看到数百名正派人士的身影。

见到刘幕,他们的身影动了起来,其中一人声音如钟:“魔头,快把人给放了,要不然,休想离开此地。”

近了,当他们看到刘幕的长相时,一时都有些吃惊,当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有些困惑甚至是不敢置信。

已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被抓的吗?怎么会这么亲密。”

“没看到那女子脚受伤了吗?”

“那用得着抱吗?难道看上她了?”

“不会哪,也不见得多好看。”

峨嵋掌门走了出来,她只望了我眼就急急的看向我们身后:“刘教主,请把我派女弟子傅京云放了吧。”

“不放。”刘幕像是毫不介意这些人的存在,直直的走向他们。

此时的我,无可奈何,脚确是走不了路,如他所说,要是勉强走路,脚就会废了。但也不想这样与他接触,便道:“教主把我留在峨嵋吧,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不行。”他的声音里突然透出一丝执着。

我一愣,就在这瞬间,正派人士已然举剑杀来。

“闭上眼。”他放下了我,却没放开我,而是用一手臂抱紧我,使我身体重心倚向他,一手则迎向他们。

依偎在他怀里,死死的抱住的腰,我异常忐忑,对刘幕的处政,我全然放心,但对于他的武功而言,我是不安的。

耳边呼声刮过,划过人的惊呼声,惨叫声…

他的走位非常的快,我只觉身子腾云驾雾。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道:“可以了。”

缓缓睁开了眼,印入眼底的竟已是峨嵋山脚下的大道,我忙察看他的伤势,别说伤势,就连一丝血腥也没有。

“你的身子一直在颤抖,你不相信我能安身而退?”他漠然问我。

想了想,我点点头:“面对那么多人,你又带着我一个累赘,要冲出去觉得很难。”

刘幕再度抱起了我,淡淡道:“再多一些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们不会有事吗?”他们指的自然是侍卫和刘吟,不过后者应该被峨嵋派带回了才是。

“那些人的目的是我,不是他们。”

“我们现在去哪?”他走的方向不是云城。

“少室山,看一个人。”他的神情蓦然哀伤了起来,全身亦被悲伤的气息所包围。

我很想问他是谁?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过少室山是少林的所在地,他不会是找少林方丈下战书吧?但这哀伤的气息…

阳光很是暖和,在进了建业城后,他买了辆宽大的马车。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他闭目养神,我则想着等脚伤好转如何离开。

当三天后来到少室山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铛——’钟声响彻云宵。

过不久,诵经的声音缓缓传入耳内,那是少林弟子在做晚课了。

爹爹曾问我:“京云啊,你说为什么人听到诵经的声音会感觉内心平和,而听到一些乐曲则会表现出喜怒哀乐呢?”

当时我迷茫的摇摇头。

爹爹则笑说:“那是因为经声是由金木水火土五行组成,当人的体内缺少了五行时,听到诵经声便是弥补了人体内缺少的五行,因此你和会觉得详静平和,整个人得到了调息。”

想到爹娘,心里一陈酸楚,他们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现在过得好吗?

少室山的路很好走,但刘幕却带着我选了另一处陡路,荆棘丛林,怪石突起。

我只得死死的抱住他,以防跌落。

最后一个起跃,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小山谷,因雨的关系,山谷顶被雾气包围,山下小桥流水,还有三间小木屋,从花草和房子的布局看来,应该是常有人居住并且打理的。

这里的一切都仿如仙境,加上不远处出家人的诵经声,真是个极好的去处。

刘幕在一颗大树下放下了我,以树荫遮住了雨势,而他,则是走到了一处墓前。

墓?谁的墓?当看清墓碑上的字时,我怔忡在原地,那上面写着‘爱妻傅青云之墓,夫刘幕字。’

“虽然我在皇陵里也为你立了个衣冠冢,”刘幕轻轻的声音带着他的深情与哀伤缓缓道来:“但我想你应该更喜欢这里才是,所以,每次我都会来这里看你。青华,当你选择以死的方式来结束一切时 ,我才知道,我所执着的东西都只是虚幻,唯有你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