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天狗笑了,笑得就像当初在山洞里,听见大哥说“一起喝吧”。

“这…这是什么剑法?不!这…这是剑法吗?”天狼的眼前晃过一幕幕亲切的画面:盗酒、共饮、传剑、寻兄、望夫…天狗费了那么多口舌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的话,忽然间全部从他自己的心里冒出来。

“剑法?”天狗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看到芈压的伤口以后,悟到的东西。”

天狼却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他只是狂吼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心里为什么会这样暖和?这些东西,我应该早就抛弃掉了!”

天狗淡淡道:“只是你以为自己已经抛弃掉了而已。”

“你给我住口!”天狼咆哮起来:“杀了你!只要杀了你,就什么都完结了!”

天狼剑在主人的疯狂中刺入了天狗尸气的会聚点,天狗的身体开始腐烂??迅速地腐烂。

“哈哈,我终于杀死你了,我终于杀死你了!我赢了,我赢了!”

“是么?那你为什么流泪?”天狼蓦地向天狗望去:弟弟的眼睛还没有腐烂,正看着他。可刚才那句话却不是天狗说的。

“流泪?”他一抹脸:“泪?为什么会有泪?这东西我应该早就没有了才对!”

“只是你以为已经没有了而已。”

天狼再次向天狗看去,弟弟的眼睛也开始腐烂了,但那眼眶还是在瞪着天狼。弟弟的喉咙早已化成灰烬,说话的当然不是他!徂徕伯寇一脚把天狗早已不成人形的尸身踢散,骨灰随着风到处飘扬。

“是你在说话,是不是?”

“不是。”

“是!”

“你说是,那就是吧。”

天狼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抱着头,大哭逃进峡谷深处??而那里正是他家人埋骨的所在。

天狗•徂徕季守的骨灰散尽以后,一块雪魄冰心掉落在地上。夕阳下,晶莹剔透的雪魄冰心映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时间回到十年前,一个少年向峡谷口奔跑过来,欢呼着:“嫂子…我把大哥带回来了!嫂子…”

“嫂子…”

《桐宫之囚》第四卷《天山剑道》完。敬请关注第五卷《斯原》

第五卷斯原

第一关东归遥且阻 [3329 2006041115:07:20.0]

有莘不破飞足向东。他并非一味狂奔,一路上调节内息真气,几千里奔波下来,非但没有伤到元气,相反,他每每在真气耗尽之际,体悟出“绝处逢生”的境界。

他的速度仍然稍微逊于那血影,但差距也不大。由于他每天休息的时间要比都雄虺来得短,所以两人的距离其实是在慢慢接近。

有莘不破知道,只要再过三天,他就能抓住血影的尾稍。然而他遇到麻烦了。

踏出荒漠,渡过黄河,景物渐渐不再荒凉,山川渐渐与中原相近,慢慢地有了些人烟和部族。这一天,有莘不破见到了尸体??遍地的尸体。不是剑客,不是战士,而是平民。数百个男女老幼,狼藉躺满了一地。这些百姓的衣裳虽然敝旧,但仍然可以看出是衣冠之族。以中原为圆心来看,这里仍然僻处西北,华夏的血裔能延伸到这个地方实属不易,此时遭到覆灭,虽然数百人相对于中原的人口来说不过如黄河里的一钵水,但对于炎黄文化的西扩而言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如果在平时,有莘不破一定会停下来看个究竟。然而现在他却只是停了一停,终于一咬牙,疾冲向前,每一脚都落足在尸体间的缝隙中,不敢踩到亵渎了他们。

“于公孺婴他们跟来应该会处理吧。”有莘不破想。然而不久他就遇到了第二批尸体。

这里是一个村庄,规模不大,此刻已经成为灰烬。死去的人里面以老弱居多,其次是一些壮年,孩童较少,有些尸体手中还握着木棍,可以看出些抵抗的痕迹。有莘不破闭一闭眼,祷告一声,继续东行,但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一方面因为天性,一方面因为年龄。然而祖父的以身作则,老师的淳淳教诲,还有近年来江离的潜移默化,其实远比他自己承认的还要来得深刻。所以他在大镜湖时才会那么义愤,在此刻才会良心不安。

这两次停留让有莘不破又和血影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然而有莘不破还是能追踪得上。背后那轮红日渐渐下沉,在往日这个时候血影也差不多该停下来歇一歇了,然而这次竟然没有半分停顿的意思。

有莘不破只觉得体内的真气渐渐溷浊,然而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西山上落日只剩下半轮,东方的平原上隐隐传来杀伐之声。有莘不破有些担心,但他最怕看到的事情终于摆在了他面前!

“蛮族,果然是蛮族!”

数百蛮族身披兽皮,脚跨劣马,正冲击着千余华夏衣冠。

“哦哦…”一个蛮族用咬音不准的阳城话高喊着:“批发左衽,不杀!”

然而没有人响应他的话,他们宁肯用头去撞石杵,用脖子去迎接钝刀。一个婴儿的头颅飞向有莘不破,落在他脚下。有莘不破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冲进了人群,鬼王刀拔出开始饮血。

蛮族和华族交错混在一起,有莘不破也没法子用“大旋风斩”之类的绝招。只是发挥女房将军所教的战斗技巧,把一个个蛮族斩杀于马上。

“呼??”华族人群的中心似乎有人发出什么号令,华族能战斗的男人开始向那里靠拢,有意和蛮族拉开距离,蛮族又都被有莘不破吸引了注意力,两边人马渐渐分离。有莘不破心中道:“这群人中有高人在,看出了局势的变化!这个命令大合我心。”发动氤氲紫气,一个小旋风斩,把三百多个蛮族卷了进去,刀罡撕裂了他们的血肉,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蛮族主力垮掉以后,剩下的人零星逃散。华族人群中有人呼喊道:“别放过一个!”有华族的几十个战士四面八方冲了出去堵截。有莘不破脚下不停,鬼王刀就如同一把飞来神兵一样四处穿梭,把余下的蛮族杀得一个不剩。

赢得了战斗,救下上千条性命,但有莘不破心里却一点高兴的劲都没有。这一战费了将近半个时辰,血影早已连尾稍也看不到了。就算现在追上去,只怕要十五天才能弥补回这段差距,要到十八天以后才能蹑到血影的末梢,十八天?如果保持这段时间来的速度,早到夏都了!

夏都!想到这个地方他不禁微微发抖。他这半年来虽然远处西垂,却不是不知道中原的局势。以自己的身份,不要说到夏都,只怕才进入甸服(大夏王朝直接控制的区域称为甸服)便立刻身陷险境!

“大哥哥,大哥哥!”

一个童声把有莘不破唤醒,两个孩子正站在他身边望着他,其中一个男孩子正捧着一个陶壶,壶中晃荡着水声。“喝水!”两个孩子衣裳褴褛,眼神中却充满了兴奋与崇拜:“大哥哥,喝水。”

“谢谢。”有莘不破仰头灌下。一个孩子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嗯,我叫有莘不破。”

“哦!”那男孩一路欢呼,跳着向族人跑去:“有莘不破!有莘不破!救了我们的英雄叫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一怔,英雄?这样一个词从一个天真的孩子口中呼唤出来,竟然比老师的教诲更能触动他的心。

“大哥哥。”另外一个看来比较害羞的孩子还站在他身边:“你不高兴吗?”

“啊,不,不是。”有莘不破确实有些怅惘的,追血祖的事情看来得搁下了。他只得宽慰自己:“就算追上了又怎么样?我打得过他吗?我原来追上来也只是存着侥幸的念头而已。算了,等齐于公孺婴他们,大家再一起想想办法。都雄虺既然是生擒江离,想来暂时没有杀害他的意思!”他回过神来,问那孩子:“刚才你们问了我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

留在他身边的这个孩子并没有打扰他思考,只是在他旁边静静地站着,这时听见,才回答说:“我叫小琪。”

小琪看来才十岁左右,身体还没有长开,加上衣衫破烂,脸上全是血污,但说话行事显然没刚才那个男孩放得开,有莘不破问道:“你是个女孩子吧?”

小琪点点头。眼珠子一溜,怯怯说道:“我是女孩子,小达是男孩子。”

“小达?就是刚才问我名字的小弟弟?”

“对。他是申屠畔大人的儿子。”

“申屠畔?”

“嗯,是我们的首领。”

申屠畔是个精干的男子,一身千锤百炼的肌肉,一双看破世情的眼睛。他受了不轻的伤,躺在牛车上,看见有莘不破,挣扎着要下来行礼,却被有莘不破按住了。

“多谢英雄相救。”

“英雄什么的不要再叫了,听着怪别扭的。称我的姓名吧。”

申屠畔微微一笑:“有莘公子。”

有莘不破说道:“你们到底是哪一族的人?怎么会和这些蛮子结上仇恨的?”

申屠畔抬起头,道:“我们乃是轩辕之后!帝喾苗裔!至于这些蛮子,蛮人和我们本来就势不两立,特别是公刘大人回复我族衣冠以后,更惹来他们的嫉恨!”

“公刘大人?”

申屠畔道:“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先找个高地立下营寨再说,如何?”

有莘不破想了想,点头答应。旁边几个孩子见了高声欢呼,旁边几个长老也心下宽慰,他们见了有莘不破的神威,知道有莘不破肯留下来,这一千多人的性命看来是可以保住了。

申屠畔倚在牛车上,一道道命令发下去。有莘不破在旁听得暗暗点头:“这男人很不错,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是个人才!”

忙活到天色全黑,才立下营寨,放起篝火。一个老女人捧上一盆杂粮熟食,一个长老接过,传给申屠畔,申屠畔奉上给有莘不破:“乡族贫弊,只有这些粗糙东西,请有莘公子凑合着用吧。”

“哪里!”有莘不破接过,见身边小达小琪两个孩子忍不住吞口水,知道他们多半没吃饱,随手分了一半给他们。两个孩子望着申屠畔,得他点头,才接过吞咽,小达咬了两口,想起什么来,又分了一小半给小琪。

有莘不破说道:“你们的食物很紧张吧?长此下去不是办法。”

申屠畔微笑道:“公子不必担心,再前行三百余里就可以望见邰城了。只要见了公刘大人,大伙儿就能松一口气了。”

“邰城?”有莘不破道:“邰城早就荒废掉了,而且离这里应该还有很远吧。”

“这个邰城,不是那个邰城。”申屠畔道:“还是待我从头说起吧。”他拿起一个装了清水的酒瓶,灌了一口,道:“我们本是天下八大方伯之一??邰国的子民。”

“邰!”有莘不破拍手道:“妙极!原来稷的后人还在啊!”

(作者按:姬周在这个故事中的国号,阿菩改了两次,一开始作“稷后”,后来改作“豳”,现在想想这两个名字都不合适,因此改作邰。读者有相关意见请在评论区留言指点。多些支持。)

第二关蛮荒不可居 [3021 2006041115:07:21.0]

申屠畔听有莘不破道出自己家国的渊源,脸上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不错!我们是稷王的民裔。稷王辅佐舜帝禹王,成就令德大业。但太康继位以后,竟然废农稷之官,不务生产,唉,搞得天下哀鸿遍野…”

有莘不破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听我祖父说,姬氏后人失官以后,流离西北,早已混杂于戎狄之间,与胡人为伍了。却没想到你们能在这蛮荒之地坚持下来,不废中原衣冠。”

几个长老听了有莘不破的话,各自叹息。申屠畔说道:“其实这两百年来,我们和这些野蛮人混在一起,早就…早就忘记了自己是炎黄血裔!披头散发,胡服胡行!唉…”

有莘不破环顾四周,说道:“不会啊。你看,连小达小琪都很有礼貌。”

“那是多亏了公刘大人!”申屠畔道:“公刘大人虽然出生在这蛮荒之地,但念念不忘断绝了两百年的华夏传统!他带头束起乱发,端正衣冠行止。那时候我还不懂事,但听长辈们说,一开始大家都不理他,后来慢慢地就有人跟随他了。随着民族自豪感的恢复,渐渐地就形成一股力量,把大家团结起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知道自己不是野蛮人了,尽管平日和他们混杂在一起,但我们知道,我们和他们是不同的。”

有莘不破听着申屠畔诉说着那段日子:“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懂事了。公刘大人带领我们兴修水利,建筑村庄,播谷撒种,歌舞节庆,祭祀天地祖先,那是一段充满激情的日子,大家都为自己是轩辕的血脉而自豪。我们越来越团结,也越来越强大。一些和我们住在一起的狄人,也开始接受我们的礼乐。当时有些长者排斥他们,但公刘大人说,中原与夷狄的区分并不是因为血统,而是由于礼乐文德!我们都信服他,所有人都信服他!虽然那时候我们还不是十分富裕,但我们每天都能昂起头来做人!周围的部族也艳羡我们的生活!一些小部族开始归依我们,但是一些强大的蛮族却对我们嫉恨起来,他们害怕我们会动摇他们的统治地位,于是联合起来要扼杀我们。”

申屠畔的语音开始紧促:“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蛮人不但冲进村来掠夺抢劫,而且还杀人烧屋!一开始还是一种示威性的行动,但慢慢地竟然变成他们的习惯。甚至有些蛮族竟然以抢掠我们为生!我们的财富被一次次地洗劫,我们的女人被一次次地侮辱,我的男人更是前仆后继地死在战场上。这种日子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停止过,而且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我们的一部分族人终于受不了了,我…他们…”申屠畔连声音也颤抖起来,闭上眼睛,似乎是害怕泄漏心中的秘密:“他们说:‘我们为什么要为那虚无飘渺的文化和传统而抛弃我们的生命与财富?我们受够了!我们要活下去!’于是…”

申屠畔停顿下来,仿佛说不下去,有莘不破接口道:“于是这些中国人就成了野蛮人了。”

“不错。”申屠畔的语声微微颤抖,“很多人都…都成了蛮人。只有部分人坚持了下来,直到今天。”

有莘不破肃然起敬,道:“你们就是其中一部。”

申屠畔低下头,似乎不好意思面对有莘不破的敬意。他还没说话,小达已经跳了起来,大声道:“对!我们是最最优秀的轩辕苗裔,怎么可以忘记祖宗,自甘堕落呢!”

有莘不破笑道:“这句话是你爸爸教你的?”

“不,是庆节哥哥!”

“庆节哥哥?”

“对啊!庆节哥哥好厉害,和不破哥哥你一样厉害!那一次他来我们村里帮我们打退犬戎,一拳就把一座山给打塌了!”

“哦!”有莘不破眉毛轩动:“那可真厉害!”眼睛却望向申屠畔,示意询问那位叫做“庆节”的少年英雄。

申屠畔说道:“庆节大人是公刘大人的嫡子。”

“原来如此。”有莘不破道:“不过,既然你们有姬家佑护,怎么还会被这些蛮人逼迫呢?”

“公刘大人和庆节大人分身乏术啊。”申屠畔说道:“我们华族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原来是阡陌交错,连成一大片的。但自从华夷起冲突之后,耕地日渐荒芜,便被切断成大大小小的村庄。如今只剩下邰城周围有一大片的土地比较完整,其他的无不朝不保夕。各个村庄离得又比较远,守望接应很成问题。我们这次举族迁徙,就是应公刘大人的号召赶往邰城。”

“号召?”有莘不破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嗯。”申屠畔说:“听说蛮族要发动总攻了。”

有莘不破“啊”了一声道:“你们要去协助守城!”

“公刘大人送来的讯息没说要我们去守城,只让我们全族全都到邰城去。”申屠畔道:“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邰城是华族在西北的中流砥柱!大伙儿一听说蛮人要来侵犯,人人自告奋勇,不肯落于人后。唉,没想到我们还没出发,蛮人就到了。一部分勇士和不愿走的老人留下替大伙抵挡了片刻,想拖延时间,让我们有机会退到邰城,但…这次如果不是有莘公子,后果可当真不堪设想。听说有个离得更远的部族在路上就遭到了袭击,全族覆没。”

一个长老惊道:“有这种事!是挚任氏吗?怎么没听说过!”

“应该没错。”有莘不破道:“我在西来的路上,有见过一批衣冠百姓的尸体,也许就是你们所说的挚任氏。看来姬家召集你们的信息泄漏了出去,引起蛮族的疯狂反攻…咦,不对!如果只是为了守城,应该是号召你们的青壮年勇士前往,怎么你们全族拔寨而起,这不大对劲。”

“可是公刘大人传来的陶器刻字是这样吩咐的呀,”一个长老说:“蛮族不懂文字,假冒不了的。”

申屠畔道:“我也猜想过,不过那陶刻确实是庆节大人的手笔,要我们全族前往的信息假不了。我虽然想不通,但…或许公刘大人另有深意。”

有莘不破想了想,也没弄出什么头绪来,心道:“管他深意不深意,到了邰城问姬家的人就知道了。”看看已经伏在自己脚边打盹的小达和小琪,说道:“夜深了,睡吧。”

陶函商队出发的时间比有莘不破慢了一整天,商队整体前进的速度当然也不能和有莘不破相比。大漠一片平坦,有桑谷隽在,剑道便是一条康庄大路;有燕其羽在,陶函的行程更是“一路顺风”??因此前进速度比平常快了半倍。申屠氏拖家带口、携弱扶伤,有莘不破加入行伍以后又一改当初逃命的姿态,因此走得很慢,每日行进不过数十里。他们还没到邰城,陶函商队已经见到了挚任氏的尸群了。

桑谷隽细细检查那些尸身,说道:“是被一些很落伍的武器所杀。不过杀人者的力气可真大!”

于公孺婴道:“应该是戎狄。嗯,这里仍然是极西,居然有中原衣冠存在,不简单啊。可惜,可惜。”

芈压躺了好些天,已经能够下车了,但步履仍然不稳。如果说雀池边上桑谷秀的死还只是让他第一次感到惶恐,那么寒蝉的死就是他有生以来最受震撼的剧痛,他至今还没从悲痛的心情中恢复过来。这少年望着千百具尸体,突然有了很多感触,或许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深刻地理解死亡。

燕其羽没有下车。她一直生活在天山,没有什么华夏情结。至于生命??她杀过的人比这些尸体加起来还要多十倍!因此只是从窗口往外扫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雒灵最近懒懒的,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兴致,但仍赤足步下车来,无声地祷告了几句,天地因她这几句祷告而一阵肃穆,然而随机消散为虚无。

于公孺婴道:“不能太过耽搁,走吧。”

众人都上了车,桑谷隽的无碍殿后。车马过尽,桑谷隽手指一勾,五百步方圆的地面陷了下去,一批泥土倒翻,一座无碑的坟墓瞬间把逝去的人埋葬了。

第三关野道逢麒麟 [3791 2006041115:07:22.0]

有莘不破决定要等齐于公孺婴、桑谷隽后再去救江离,便不再着急赶路,护着申屠氏一族迤逦而行。

在车上躺了两天,申屠畔伤势渐渐痊愈,这时已能自己骑马,他指着东边一座山说:“过了那里,就能望见邰城了。”

突然马蹄声响起,听声音似乎有一行人从山那边疾冲过来。申屠畔脸色微变,有莘不破说道:“不必担心,听声音最多十几骑,如果是敌人,我一刀就全解决了。我去看看,你留下,让你族人停驻警戒!”说着迎那马蹄声纵马而去,手按鬼王刀,凝视着山口。

灰尘荡起,十余骑风马飞奔而来,为首一个青年,英姿勃发,就如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剑!

他望见有莘不破,一勒缰绳,身后十余骑也一齐停下。有莘不破心中赞道:“训练得不错!看他们的装束,不是戎狄。”手离开了鬼王刀,朗声道:“申屠氏大部在此!对面何方英雄?是路过,还是有所为而来。”

那青年纵马徘徊在有莘不破二十余步外,两人靠得近了,再次打量对方,心中均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青年一拱手,还没回话,有莘不破身后马蹄疾响,申屠畔大叫道:“庆节大人!是自己人!”

有莘不破心道:“原来他就是姬家的后人,公刘的儿子!”

那青年庆节也想道:“申屠氏什么时候冒出这等人物!”

申屠畔策马来到有莘不破和姬庆节中间,马上向姬庆节行礼:“庆节大人!申屠畔奉公刘大人意旨,率领全族前来!”

姬庆节点头说道:“听说消息泄漏了!有些部族已经遭到袭击,我应付完北边的事宜,正要前去接应。怎么样?你的族人都还好吧?”

申屠畔叹道:“我们的家园已经被狄人给毁了!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伏击,如果不是有莘公子出手相救,只怕这当口已经全军覆没了。”

“有莘公子?”姬庆节纵马向前几步:“就是这位英雄么?”

有莘不破笑道:“英雄就不敢当了,有莘不破正是!”

“你是有莘氏之后?”

有莘不破大声道:“不错!”想起这个姓氏,话声中自然而然带着一股自豪!

姬庆节盯着他,良久,突然喝道:“申屠畔!让开!”

申屠畔一怔:“大人…”

“让开!”

申屠畔不敢违拗,策马让开。

姬庆节取出一柄麒麟钺,冷冷道:“出手吧。”

有莘不破大奇道:“打架我不怕,不过我不明白哪里得罪你了。”

姬庆节哼了一声,冷笑道:“有莘氏祭祀早断!你冒充谁不好,偏偏来冒充有莘之后!”

申屠畔心中大急,一时却不知该不该插口。

有莘不破却不以为忤,因为姬庆节说的确实也是实情。只是笑道:“你说我冒充?”

姬庆节哼了一声:“你假意救下申屠氏,是想趁机混入我邰城做内应,是不是!”

申屠畔一听脸色大变。有莘不破却仍笑吟吟不答话。姬庆节喝道:“是阿修罗侯派你来的,是不是!”

有莘不破笑道:“不是。不过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信。来吧!咱们打一架!让你看看我有莘氏好男儿,岂是那什么阿修罗侯能使唤得动的!”

申屠畔急得像掉进热汤中的蛤蟆,姬庆节的神威他是知道的!在他心里,有莘不破虽然勇猛,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过公刘大人的儿子!“如果这有莘不破真的是个奸细,杀了他也无所谓,但如果误杀了好人,那可就…”忙叫道:“庆节大人!这事得先查清楚!”

有莘不破却早掣出了鬼王刀,大笑道:“查什么!打一架就清楚了!你们姬家种田是天下第一,却不知打架在不在行!”

姬庆节手中麒麟钺一反,喝道:“下马受缚!如果你不是奸细,姬庆节亲自给你斟酒谢罪!”

有莘不破放声大笑,驱使风马冲来,姬庆节眉毛一扬,举麒麟钺迎了上去,和鬼王刀一撞,座下两匹风马抵受不了座主胯下传来的大力,两声哀嘶,一齐软倒。

有莘不破和姬庆节流星般弹起,鬼王刀和麒麟钺连珠般碰撞,方圆百丈之内火花飞溅,气劲交冲!申屠畔和姬庆节带来的从人渐渐抵挡不住,一步步地后退。申屠畔心想庆节大人面对阿修罗侯也敢硬拼,有莘不破不知能支持多久。谁知道,一轮激斗下来,麒麟钺竟然被鬼王刀压在下风。

姬庆节的一个从人移近申屠畔身边问他:“这厮好厉害!你在哪里遇到的?知道他多少底细?”

申屠畔被问得不知道如何回答。苦笑着摇了摇头。

蓦地战场上响起一声惊雷,却是有莘不破的大笑:“好!好家伙!桑谷隽之后再没遇见这么好的对手了!”

姬庆节却不说话,纵身而起,凌空一个倒翻,麒麟钺斜劈,空气中响起一阵噼啪爆裂之声。申屠畔大惊:“爆流麒麟斩!使不得!”却哪里来得及?

有莘不破见到这招也是一怔,不敢硬碰,张开季丹雒明传下的气罩,竟然也抵挡不住!忙就地一滚避开,颇为狼狈!那“麒麟斩”被这气罩一阻一弹,也偏了方向,余锋所及把十里外一座山头劈坏了半边。

有莘不破受挫,不怒反喜,叫道:“你也受我一招!”

姬庆节见了有莘不破的气罩,已是一怔,突然脚下一浮,竟然被一股旋风卷了起来,周围气流如刀如剑,只一瞬间就割得自己遍体鳞伤。

有莘不破眼见姬庆节身处大旋风斩之间,只是一开始受了点小伤,随即张开一个和有莘不破一模一样的气罩,任凭大旋风斩内部如何阴阳交撞、龙虎相冲,却再难突破他的防御。

有莘不破一见,心道:“这家伙得到过季丹大侠的指点!”他已经打过了瘾,又知道再斗下去就是生死相拼的局面,当下不为已甚,鬼王刀回鞘,乱了大旋风斩的阴阳平衡,大旋风斩登时变成乱风。

姬庆节彗星般降下来,双脚着地,震得地面一片龟裂。他衣裳破烂,身染血迹,但看有莘不破的眼神反而友善了很多。

姬庆节的从人冲了上来,隐隐对有莘不破形成半包围的态势,姬庆节却举手止住了他们:“不得无礼,退下!”从人退下,申屠畔见双方有和解的意思,心中一宽。

姬庆节重新打量了一下有莘不破:“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头一昂,道:“有莘氏!有莘不破!”

姬庆节收起麒麟钺,拱手道:“多有得罪!”

有莘不破笑道:“你信了?”

“你懂得‘无明甲’,显然得到过季丹大侠的真传。”姬庆节微笑道:“季丹大侠眼光如烛,他的传人不可能是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