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

陆追:“…”

陆追:“…”

山间最后一片南飞的鸟雀被惊起,扑楞着翅膀向远处飞去,留下一片乌烟瘴气的碎石与灰尘。萧澜抱着头躲:“喂喂,要掉下去了!”

陆追怒气冲冲,手中清风剑呼啸长吟,卷起地上层层落叶,带出如刀疾风。萧澜往后退了数十步,不得不甩手扬出乌金铁鞭,绕过他的腰肢将人拉到怀中:“先说好,打赢了就跟我走。”

陆追一拳招呼上他的面门。

萧澜哭笑不得,被迫松手侧身一躲,一路且战且退。只要不打脸,其余的胳膊腿胸膛后背都放任不管,随便他怎么出气。对手态度太过良好,陆追反而没了兴趣,合剑回鞘往山下走:“不打了。”

“那答应同我一道去西北了?”萧澜追上去,“打也打了,若还在生气,至少也给我个道歉的机会。”

陆追道:“你就是当我傻。”

“我可没当你傻。”萧澜低声辩解,“当你傻的是陆前辈,先前分明就答应要演戏,谁知今日我才刚一张口,他就立刻答应下来,这还指望你不会察觉?”

陆追“噗嗤”一声笑出声。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同你说。”见他总算舍得笑一笑,萧澜也跟着轻松起来,又道,“从小到大,从冥月墓到洄霜城,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估摸一年也说不完。”

陆追问:“那你也是在冥月墓中长大的吗?”

萧澜道:“我若是说了,你怕是又要生气。”

“为什么?”陆追狐疑。

萧澜道:“我是不单是在墓中长大,还是那里的少主人。”

陆追:“…”

萧澜道:“商量一下,这回别打脸了成不成?”

陆追有气无力挥挥手,自己往山下走,心累,不想再搭理此人。

“三日后动身去西北?”

“…”

“答应了?”

“…”

天色转暗,萧澜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他肩头,眼底带笑。

城中武馆,陶玉儿正在埋怨:“你看你,演戏都不会。”

陆无名一吹胡子:“出那馊点子的分明就是你儿子!”

“好了好了,别吵了!”岳大刀站在门口,紧张地挥挥手,“公子他们回来了!”

陶玉儿赶紧迎出去,见萧澜依旧胳膊是胳膊腿是腿,也没有鼻青脸肿,心里暗道一句“阿弥陀佛”,拉着陆追的手笑道:“总算是回来了,炉子上还着鸡汤呢,吃一碗?”

“伯母怎么也一道骗我。”陆追小声抱怨,说什么衣裳做大了,现在想起来简直恨不得一头钻进米缸里。

“是是是,都是澜儿的错,回头我好好教训他。”陶玉儿带着人往院里走,“先喝杯茶,我这就去替你饭菜。”

其余三人也正站在院中。陆追道:“爹。”

“公子。”岳大刀抢先举起手,“我是无辜的!”

阿六虎目含泪,我也很无辜。

“去吃饭吧。”陆无名拍拍他的肩膀,看起来颇为漫不经心,就好像方才全然没有坐立不安过。

全家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哄,陆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坐在前厅里喝茶,过一阵子,又踢对面的萧澜一脚:“都是你的错!”

萧澜点头:“我诚恳道歉。”

油嘴滑舌。陆追放下茶杯:“你说我早就想去西北?”

萧澜点头:“不过后来你受了伤,不得不暂时留在阳枝城中,说好了先休息一年,我此番回来就是为了接你。”

陆追看向旁边,阿六与岳大刀齐齐点头,对的对的,他没骗你。

陆追没说话,只从陶玉儿手中接过汤碗:“多谢夫人。”

“你先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同澜儿一道征战西北。”陶玉儿坐在他身边,“澜儿先前只想守着冥月墓,是你告诉他人活一世,要去更多的地方看看,要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陆追看了眼萧澜。怪不得会被此人一句话就说动,原来当真心心念念了许多年。

“东西已经替你收拾好了,三日后就出发吧。”陶玉儿道,“去西北大漠,去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陆追终于点头:“嗯。”

萧澜在对面无声抱拳,有些事情,果真还是要娘亲出马。

按照众人先前的商议,陶玉儿会与岳大刀留在阳枝城中,免得冥月墓那头又出事端。陆无名则是与阿六一道,同往西北。

不过说是同往,却并没有事先告诉萧澜与陆追,而是等他们动身两日后,方才暗中跟了上去。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大原因,而是只觉得这一对小情人分开实在太久,此番到西北后又要面对绵延战火,满打满算,也只有途中这一段时光能安稳独处,还是莫要打扰为好。

飞沙红蛟疾驰似雷电奔云,穿过一座又一座城镇,自东南向西北,从丘陵到高原,将时间刷刷抛在身后,不知不觉间,举目景象已从满地落叶变成霜雪飞飞。

“今日就在这城中休息吧。”萧澜勒紧马缰,“看天色半夜要落大雪。”

陆追道:“穿过这座城,往后三五天都是山路,若当真下起大雪,只怕我们要被困在此处了。”

“那也不能冒着风雪翻山。”萧澜翻身下马,“这段日子一直在赶路,若能趁机歇两天,也成。”

陆追点头,与他一道进了城门。或许是因为风雪太大,又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街上空荡荡的,店铺门口也没几家点着灯笼,只有狂风将那木招牌吹得哐哐直响,更显凄冷。

陆追皱眉:“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

萧澜道:“天还没黑,百姓就都躲进了家中,要么闹鬼,要么就是有比鬼更狠毒的人。”

“打听一下吧。”陆追将马缰绳递给他,自己推开一间客栈的大门,问道,“有人在吗?”

话音未落,便有一群人呼啦啦拍桌站了起来,手中拿着砍刀与斧头,虎视眈眈,凶神恶煞。

陆追微微诧异,土匪窝?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追:都是骗子T0T

第175章 风雪夜 大被同眠

看清来者只是个书生后, 那些凶蛮之的人神情倒是和缓下来, 声气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不是客栈吗?”陆追站在门口, “我想前来投宿。”

“这里早就不是客栈了。”其中一人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就你一个人?”

“还有一位朋友, 在外头。”陆追歉然,“原来这里不是客栈, 那倒是在下打扰了, 告辞。”

“这城里没有别的客栈可住。”一人在他身后高声提醒。

“为何会没有客栈?”陆追停下脚步,不解道, “这里是前往西北的必经之路, 该有不少客商往来才是。”

“西边在打仗, 哪里还有客商敢去。”那人狐疑,“你不知道?”

看他像是又要拿起那把大刀,陆追赶紧点头:“自然知道,我此番西行, 就是要去楚军大营中投奔兄长。”

“城里的客栈都关了, 你在这里凑活一宿吧。”另一人指了指楼梯, “上头有空房,不过你得自己打扫。”

陆追看了一眼那些明晃晃的长刀与板斧,略有犹豫。

“这里不是黑店,我们也没空搭理你。”那人不耐烦道,“不敢住就快些走,别站在那里碍眼。”

“要住要住。”陆追拱手赔笑, “多谢诸位兄台,我这就去叫我朋友进来。”

那些汉子坐回桌边,见他出门后,其中一人调侃:“这书生胆子倒是不小。”

“今夜是要降大暴雪的,他若不进来住,就只有冻死在外头。”另一人不屑道,“况且就算咱们真的是黑店,他一个酸书生,又能榨出什么油水?”

“这场暴风雪一来,城里总该安稳一阵子了吧。”又有人叹气。

听他这么说,其余人顿时沉默下来,偌大一处空荡荡的前厅里,就只剩下了火盆中炭火爆裂的细小声音,以及窗外鬼号般的狂风声。

“如何?”萧澜正在外头等。

“看样子这城里的百姓是当真遇到了麻烦,里头有十七八名男子,手中都拿着刀斧,若我猜得没错,他们八成是自发组织起来的乡民。”陆追道,“你我先住下再说吧。”

萧澜点头,先将马栓到后院棚子里,又放好干草与清水后,方才同他一道进了客栈。那些人依旧守着火盆坐在桌边,见他二人进来,只抬了抬眼皮随手指指楼上,也没再多说话。

楼梯咯吱作响,上头蒙着厚一层灰。推开客房门后只见满目破败,床帐一半掉在地上,连灯油里都落满飞虫。

“你去楼梯那里站一会吧。”萧澜道,“我先将这里扫干净。”

陆追四下看看:“我去弄个火盆上来。”

“那些人看起来脾气可不算好。”萧澜将笤帚递给他,“算了,我去。”

陆追摇头:“又不是去打架,讨要东西这种事,我比你更合适。”

萧澜挑眉:“因为你嘴皮子利索?”

“这是其一,其二,我至少看起来和善斯文。”陆追戳戳他的胸口。至于你,有时黑风煞气起来,活脱脱就是刚下山的土匪。

大厅一角堆着不少木炭,还有七八个空的火盆。陆追蹑手蹑脚下楼,伸手指了指那些木炭,试探道:“不知在下可否…买一些?”说完又苦着脸哆嗦,“上头实在冷得不行。”

那些人敷衍摆摆手,依旧不想与他多话。陆追赶紧道谢,先用铜盆装了些木炭上去,又重新下楼,往众人面前的长桌上放了些铜板:“住宿钱。”

四周一片死寂,意料之中的无人搭理,陆追呵呵干笑两声,转身小跑上了二层。萧澜打趣:“人家分明就不愿说话,你偏偏一次又一次凑上前去,怕是迟早会被打。”

“混熟了,明日才好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陆追生起炭火,屋里总算是暖和了些。

又过了阵子,外头果然下起大雪,鹅毛一般纷扬洒落,很快就在街上积起厚厚一层。萧澜将那些破旧的被褥与床帐都丢去隔壁,又从包袱里取出毛皮大氅与厚一些的棉袍,铺了一张舒服的床出来。陆追则是把桌椅板凳都细细擦干净,又下楼去厨房里烧了水,将茶具都清洗烫好,两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将这间破旧的客房收拾出了模样。

“累坏了吧?”萧澜递给他一杯茶,“坐一阵子,我去买些吃食来。”

“凑活啃口烧饼吧。”陆追拉住他,“事不过三,住店打扰他们一回,买炭火又打扰他们一回,再加上窸窸窣窣在厨房折腾半天,你此时再去,我们怕是当真要被扫地出门了。”

“下午的时候你就在说饿,原本还想着来城里吃顿好的。”萧澜摇头,“谁曾想会这般凄凉。”

“你猜这城里究竟出了什么事?”陆追问。

“看这风声鹤唳的架势,不管是人是鬼,对方来头都不会小。”萧澜将烧饼在火上烤到酥脆,“今晚只有委屈你了。”

“没饿肚子,就不算委屈。”陆追单手撑着脑袋,出神听外头风声咆哮,“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场雪。”

“可惜了。”萧澜将烤饼递给他,“这第一场雪,本该待在舒服暖和的客房中,一起站在窗前看白雪覆黑瓦,桌上煮着羊肉暖锅,还要有上好的女儿红,像现在这般落魄凄凉,谁还有心赏景,也只能辜负窗外茫茫飞雪。”

“听着还有情调。”陆追啧啧,“不错啊,萧兄,有长进。”

“跟你学的。”萧澜一笑,“赏雪要温酒,落雨要赏花。”

陆追接话:“烧饼就要配清茶。”

萧澜配合点头,伸手拿掉他嘴角一粒芝麻:“陆公子所言甚是。”

触感温,陆追看着他,心里兀然有些微微悸动——这种酸甜的感觉太熟悉,一路过来,像是已经有过很多回。

“怎么了?”萧澜问。

“没什么。”陆追双手捧着茶盏,视线飘上屋顶,“我累了。”

“水就在壶中,洗漱后早些睡吧。”萧澜道,“明日倒也不用早起了,能好好睡个懒觉。”

“那个,就一张床啊?”陆追语调随意,欲盖弥彰,一看便没有别的想法,很单纯。

萧澜道:“你只管睡,我在桌边对付一宿便是。”

陆追和颜悦色道:“这怎么使得?”

萧澜却问:“为何使不得?”

“还要在这里住四五天呢,你就天天趴在桌上?”陆追虚伪建议,“不如我们一人睡一天床。”

萧澜道:“也行。”

陆追:“…”

也行?

萧澜替他倒好水,又将青盐从包袱中取出,体贴入微无微不至,看起来就差将手巾拧好,双手捧到眼前。

对方态度太过诚恳,陆追只好将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水花四溅洗完脸后,便盘腿坐在床上思考,要如何不露声色将面前这人搞进被窝。

床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两个人挤一挤便是,何苦要睡桌子。

陆公子清清嗓子:“我说萧兄啊。”

“嗯?”萧澜正在漱口。

“趴在桌上睡,会着凉。”陆追耐心解释,“因为天气冷。”

“所以我一早就说,你只管安心在床上睡,不用管我。”萧澜道,“行军打仗时雪窟窿里也能钻,我早就习惯了。”

这人到底还有没有的救!陆追躺回大氅拼命咳嗽,几乎要将肺也咳出来。

萧澜果然被吓了一跳,坐在床边将手覆上他额头:“着凉了?”

陆追答:“八成是。”

萧澜从包袱中取出药:“吃了。”

被他盯着看,陆公子只好勉强张嘴,将那苦死人的药丸咽下去,略吃亏。

萧澜将火盆也端到他床边。

等的就是这种时候啊!陆追往床里一挪:“上来吧。”

萧澜一愣:“什么?”

“桌边太冷了,两人凑活挤一挤。”陆追将大氅掀开一角,示意他快些钻进来。

萧澜笑:“若我睡觉不老实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