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彻底晕头转向,眼睛越睁越大,好像用这个办法就能看穿他心思似的,他回避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程希以为他仍有芥蒂,不禁深深后悔伤害了她,让这个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再也不敢轻易信任自己。她喃喃自语道:“丁宝哥当初要我把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可无论如何我都断不了。那时我就知道了,你会是我这辈子最爱最舍不得的一个人,我不想去没有你的地方。”

盛唐相信韩子皓说得是事实:他在这里,程希舍不得放下一切远赴法国。说心里话,他也不愿意放她去,隔了几千公里,他岂不要天天忍受相思之苦。可是韩子皓说得没错,单单拥有天赋对于程希远远不够,她需要更专业的指导才能在事业上进一步发展。

不可否认,以他的能力足以令她后半生平安富足,但他不能自私的将他禁锢在金色笼子里,折断她飞翔的羽翼。程希的肺腑之言彻底打消盛唐最后的疑惑,也促使他下定决心放她去飞。

虽然谁都不敢断言程希去法国就必定学有所成,不过她不去就意味着放弃证明自己的机会,现实生活不止一次将活生生的例子演示给盛唐看过,他不希望将来她懊悔今日草率地放弃。

他的视线转回到她身上,依旧深情似海,依旧决绝如铁。“我要你去,程希。”稍稍停顿,似乎怕引起歧义有必要说清楚,他加上了注解:“我希望你抓住这个机会找回自己的梦想,就算不能成为顶尖的蛋糕师,也要了无遗憾过完这一生。”

梦想这两个字很久以前就从程希生活中退场,此后她的所作所为纯粹是为了生计。此刻听到他提及,她方才回头默默审视已经走过的人生,如大梦初醒般意识到从未真正有过一心想要完成的梦想。

他已看透她过往的人生一片荒芜,是不是令他倍感遗憾才想方设法劝她不要放弃?程希怔仲,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的殷殷期望。

“你的世界,不能只是围绕着我。”他伸手将她拥入怀抱,下巴亲密地摩挲她的秀发。她身上有着好闻的淡淡奶油香味,盛唐深深吸了口气:“我爱着的那个程希,表面看似简单,其实有比常人更丰富的内在。这样的你,我怎么能自私得绑在身边?”

他说的很大声,程希一字不漏全都听进了心里。这是一个真正爱上她灵魂的男人给出的真诚告白,她要一生一世刻在心版上,提醒自己永不相忘。

她伏在他胸前,止不住不断往下掉的眼泪,一颗颗全部融入他的大衣。许是忽然醒悟他的衣服俱为名牌,她赶紧挺直身体离开他温暖的怀抱,不好意思地低头抹去脸上残存的泪痕。

盛唐看到了她的眼泪,舍不得的感觉再一次占据上风。一瞬间他产生了陪她一起去法国的念头,可他正在经营的事业亦是他的梦想,若随随便便就能放下,他有何立场对她说大道理?

如果他们决心相守一生,未来还要面对更多的诱惑、压力,三年分离只是最小的考验。盛唐托起她的下巴,手指温柔地擦过她的脸颊,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我相信距离不会让我们的感情变质,因为我和你的心永远在一起。”

三年离别本已令人伤感,她如何还禁得起他三番两次柔情表白,程希紧紧咬住嘴唇以免自己哭出来,只能靠点头来表态。

他低下头,前额抵着她的额头。两双眼睛互相凝视,彼此的瞳仁倒映对方的身影,恍若在神坛前交换一生一世的盟约般神圣。

“你有没有信心?”他问她。

“有!”她坚定地回答。

*********************

程希将要去法国研修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盛世和Rain耳中,两人的第一反应不约而同都是担心。他们倒也不是杞人忧天,毕竟她要独自去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即使是个正常人也需要适应很久,何况她还有一双不灵便的耳朵。

盛唐决定在程希留学期间让甜蜜蜜暂时停业,他接手这家店是为了她,对他而言这里只会有一个老板娘,别人再能干也无法取而代之。这一任性的决定得到了除程希之外其他的人支持,似乎在离情别绪的作用下,这群素日精明的男人全都不复理性。

甜蜜蜜贴出了停业公告,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习惯捕风捉影的八卦媒体将之解读为盛唐与程希分手的讯号,又开始连篇累牍追踪报导,并且一度将矛头全部指向盛唐。直至寰宇集团召开记者新闻发布会公告新一届赴法国研修人员名单,看热闹的民众才意识到又跟着媒体一同瞎起劲了一把。

自从两人交往的新闻曝光,程希早练就处变不惊的从容,任凭流言满天一律采取不回应的姿态,对跟拍的狗仔队也视若无睹。她深知大众对名人隐私的热衷,欲盖弥彰倒不如大大方方随便他们拍。平静地等待闹剧结束。

甜蜜蜜的老客户和程希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得知暂时停业的原委后,纷纷赞同盛世和Rain提出的告别Party建议,并很快达成共识把时间定在她出发前一天晚上。程希推辞了几次,无奈盛情难却只好同意。她本来以为只是同少数你个人话别,想不到名单越滚越长,到最后竟有五十多人表示会出席当晚的Party,令她受宠若惊。

寰宇集团行政部有专人负责替所有研修人员统一办理护照、签证,程希就剩下突击学习英语一事可做。工作日较为空闲的下午时段,盛唐聘请的法语老师准时出现在甜蜜蜜叫她发音以及一些基本的日常会话,他和盛世、Rain一样不放心她孤身在外,只是他将担心化作最为实际的行动,细心周到替她打点一切。

他的体贴,他的细致,她都默默记在心里。程希有时候会假设另一个可能:假若不曾遇见盛唐,也许自己会同丁宝还有他的女朋友在另一个城市生活,同样是做一份贩售甜蜜的工作,却庸庸碌碌平凡无为一辈子。

他的出现,改变了她命运的曲线。与此同时,她也影响了盛唐的人生。

在程希离开之前,其实他们还有一件事尚未解决——盛唐的父母仍然不愿接纳她。在他们看来,即便盛唐不肯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那至少也该找个明星风光风光,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程希这样平凡的女子嫁入盛家。

盛唐要程希放心,大不了就是先斩后奏把生米煮成熟饭。反正他有自己的事业,对继承权并非那么看重。不过程希始终将双亲过早离世当作人生一大憾事,自然希望能够得到爱人父母的肯定,在她决定去法国留学之后,曾经问过盛唐假若自己成为著名的西点师载誉而归,是否能够得到盛裕铭夫妇二人的认可。

她一脸希翼的表情令他有些心疼,知道一旦自己说出肯定地答案,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她必定拼命也要实现这一目标。这不是盛唐想要的结果,他希望程希努力的动力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不是他,更遑论别人的认同。

他的不快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程希很快就猜到他在不爽些什么。她笑了笑,温柔地拉住他的手,认真解释:“你,Rain,盛世,丁宝哥,阿浩,还有很多很多帮过我的人,我要为你们大家努力。我想这三年我肯定会遇到困难、挫折甚至失败,但只要想到你们都在看着我,我就能找到坚持下去的勇气。盛唐,我已经不再是一个认了。”

“我怕你过得太辛苦,把这么多人背负在身上。”他轻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帮她卸下千斤重担。

她摇摇头,笑着说道:“能被那么多人期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点都不辛苦。”她的语气颇为自豪,甚至能听出几分雀跃。她始终认为自己并没有付出什么,却幸运地得到别人厚赠的关爱,一直存着感恩的心。

盛唐无奈的叹气,抬起手将她的头发乱揉一气,故意装出愤愤不平的口气:“我不管有多少人对你有期待,反正你心里作重要的那个位置一定要是我的。”

旁人眼中似乎无所不能的盛大公子,只在她面前卸下伪装,流露孩子气的一面。这个认知令程希分外窝心,她配合地点头,郑重其事答应盛唐替他保留位置。

“什么叫保留?”他对她的用词表示强烈不满,“难道还有别人候补不成?”盛唐竖起手指在她眼前摇晃,眼神凶恶警告她不准有二心。她“扑哧”一笑,被他的斤斤计较彻底打败。

“好了好了,我说错了。”程希投降告饶。

盛唐笑得不无得意,嘻皮笑脸凑过去,指着嘴唇要她吻他补偿“心灵受到的伤害”。恋人间的打情骂俏本就是一些当事人乐在其中旁观者起鸡皮疙瘩的肉麻琐事,由盛唐编导拖着程希一同主演的戏码在最后那几天接二连三不断上演,她克服羞涩,慢慢学习如何表达内心的爱意。

既然爱了,就要让那个人听见。

***************************

程希的签证办得十分顺利,很快就到了她出发前夜。盛唐的别墅再一次宾客盈门,甜蜜蜜的熟客悉数到场,他们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程希。

应大家的要求,她被蒙上了眼睛,由盛唐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楼梯,带进客厅。她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猜不到大家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盛唐拉掉蒙住她眼睛的缎带,她总算重见光明。周围都是她熟识的朋友,而摆在前面的所谓的“礼物”则是一个漂亮的三层蛋糕,每一层的裱花和图案都不一样。

“程希,一直以来,到甜蜜蜜品尝你亲手做的美味甜点已经成为我们的生活习惯。难过的时候,苦闷的时候,你的甜点有神奇的治愈力。”名叫Maggle的女孩代表甜蜜蜜所有的客人向她表示感谢,“所以我们大家一同做了这个蛋糕送给你,祝愿你早日学成归来。”

她惊讶地张大嘴巴,轮流看着他们。“这,真的是大家一起做的?”礼物虽轻,但送礼的人为此付出的时间,心力却令她感动。她本身便是一步步毫无基础开始学习制作蛋糕,明白要做出这样一个成品有多辛苦。她在甜蜜蜜工作,研究造型更别致口感更美味的甜点本是份内之事,而大家竟因此回馈给她关爱和感激,不由让程希心生感慨:这世上,终究是善良的人占了大多数。

蛋糕不见得有多可口,毕竟出自初学者之手,配料的比例无法恰到好处。不过此时已经没人在乎口感,它代表的心意更为重要。

程希在人群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她欢呼一声投入来人怀抱,紧紧抱住了他。“丁宝哥,好久不见了。”

丁宝应了盛唐的邀请前来,他本来犹豫不决,唯恐盛唐知晓程希的秘密。孰料他还在想借口打算推托,盛唐率先声明自己完全接受了程希的过去之后,包括她视作亲人的朋友。他的一番表白成功打消了丁宝的顾虑,自从甜蜜蜜转手后,他对程希的近况多数是从杂志获悉,确实应该亲耳听听她怎么说,于是他爽快地应承了盛唐。

他如常一样宠爱地摸摸她的头,做口型给她看。“看来当初你坚持留下的决定是对的,他对你很好。”

程希回头寻找盛唐,他就在她身后,笑容满面地欣赏她和丁宝重逢的一幕。她感激地冲他笑了笑,转过头大声回应丁宝:“是的,现在的我很幸福了。”

即使曾经彷徨过,曾经受过误解和伤害,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我找到幸福之路前必经的岔道。他们一路披荆斩棘携手走过去,终收获快乐。

丁宝这才彻底放心,若她过得不开心,他会后悔将她独自留在这里。此时此刻,他的感觉犹如女儿即将出嫁的父亲,百感交集。

程希被大家拉去合影留念,Rain的摄影师朋友带了一个高级单反相机来赴宴,这会儿忙着为众人拍摄相片。她是主角,人人都想抢着她合照,以至于每张照片都挤进了好多人,她的好人缘由此可见一斑。

墙上的红灯忽然闪烁起来,正热热闹闹拍照的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程希连忙解释这是盛唐安装的感应装置,主要是为了提醒她有人在按门铃。她离门口比较近,当即走过去开门迎客。

门外站着声称会迟到的盛世,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令程希意外的客人。她吃惊地望着盛裕铭和谷芝芳,愣了几秒钟才想起该主动问好。

“伯父、伯母,晚上好。”程希侧身,请他们入内。屋里正在欢闹的众人瞧见盛唐的父母来了,瞬时鸦雀无声。盛唐也没有想到盛世所谓的“有时”竟然是说服父母前来,好在他反映敏捷,立刻走上前接过主导权。

“爸,妈,我以为你们今晚有应酬,脱不开身。”他为父母找台阶下,这么多外人在场,盛氏夫妇就算再不满意也不会当场发作,何况他们肯来就等于给出和解的讯号。

谷芝芳微微一笑,“程希明天就要出发了,我们来送送也是应该的。”说完,她亲热地拉住程希的手,关切地叮嘱她到了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隔着千山万水不比家里,互相还有个照应。”她刻意放慢语速,以便让程希看清自己的口型。

程希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她不知盛世用了什么办法使得盛氏夫妇改变了态度,同样无法肯定是否预示着今后自己能够迈入盛家大门,这些她统统不予考虑,她只是单纯得为他们能来这件事高兴起来。

说起来盛世确实费了不少口舌说服父母,不过最关键的一点却是盛裕铭感受到了盛唐的决心,他若是再固执己见有可能会失去这个儿子。这些年王朝集团发展迅猛,他赚得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其实没必要牺牲盛唐盛世两兄弟的终身幸福谋求更大利益。人老了之后追求的东西不外乎家庭和睦,儿女孝顺,盛裕铭亦不能免俗,既然盛唐对程希的欺骗既往不咎坚持要和她在一起,他也就听之任之了,只是苦于放不下姿态不能率先低头和解。程希去法国留学一事他从盛世这里听说了,不管她将来是不是能成为顶尖西点师,至少留学生的头衔能加一点分数,两相比较,盛裕铭自然选择“保本”的方案。

盛世早就看穿父母的心思,他先是假装不经意提起程希被寰宇集团选中即将前往法国研修,接着坐等父母询问程希何时出发,他再顺势邀请他们出席告别晚宴,这样一来既不用特意再办一次家宴,又等于变相默许盛唐和程希交往,可谓避免尴尬的好办法。

事已至此,门第观念很强的谷芝芳也只好接受现实。她变脸速度惊人,门没开之前还有些不情不愿,门一打开众目睽睽,她立刻化身超级和蔼可亲的未来婆婆,生生打动对她了解不够深的程希。

盛唐两兄弟习以为常,见惯不怪。此刻的平衡使他们所能设想得最好局面,只要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离开,他们选择忽视父母的虚伪。

程希想不到背后的曲折,她只觉得今晚一切都美妙得不够真实。她的身边围绕着最爱的人,有如同亲人的Rain、丁宝哥、盛世、阿浩,还有一干支持她的老朋友,最后连盛唐的父母都接受了她的存在。若此刻祈祷,喂愿美梦不要太早醒来。

party在凌晨时分结束,大家心照不宣将最后的告别时间留给这对有情人。送走众人,盛唐牵着程希的手走到外面。

月光安静地洒向大地,铺满整个花园。刚刚探出头的小草迎风摆动,他抱着她缓慢地移动步子,一同起舞。

“我常常觉得这一年就像活在童话世界,灰姑娘总会遇到王子。”她抬起头,痴痴凝望他英俊的脸,“我很害怕某一天睁开眼,灰姑娘回到了现实,而把王子留在了故事里。”

他低下头,鼻尖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子,笑着说道:“王子也会害怕呀,找不到灰姑娘BbS.Jo OyOo.n ET孤独一生怎么办?”

她抿着嘴笑,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小得意。盛唐欣喜于程希的变化,以前的她从不自信有令人倾心的魅力,总把他的青睐当作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她终于有了自我肯定的意识,这一转变让盛唐决定进行下一行动计划。

他停下步子,按住程希的肩膀让她站定。她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我有一份临别礼物要送给你。”他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将手递到她面前。

盒子并不起眼,她怀着好奇心打开的时候压根没想到里面竟藏着一枚银色的戒指。乍然一见,程希不免呆住,眼神复杂望向盛唐。这是求婚么?她忐忑不安地想着。

盛唐用笑意掩饰不安,他以前曾当着她的面向另一个女人求过婚,唯恐她心里有芥蒂,也许还会嫌弃自己的求婚不够隆重。想到此处,他忽然发觉确实过于随便,尴尬得摸摸下巴,“好像不够正式,要不你干脆把它当作真的礼物吧?”

程希心情一松,禁不住偷笑他有时候不仅仅是孩子气,甚至情商值起伏也颇大。她笑眯眯地拿出戒指,举高左手,向盛唐提出请求:“你,愿意帮我戴上吗?”

他接过自己精挑细选的铂金指环,心跳骤然加快。盛唐深深吸了口气,将指环一鼓作气推至她左手中指根部,不大不小尺寸竟完全合适。

“嫁给我,程希。”他牵着她的手单膝跪地开口求婚。虽说顺序上反了,不过能够证明诚意的仪式仍然必要。“给我机会照顾你,在我的有生之年。”

爸爸,妈妈,你们听到了吗?这个男人,他为我许下了今生今世的誓言。我相信他!程希仰望天空,冥冥中仿佛看见父母朝自己微笑。

“那么,就请多多关照了。”握紧盛唐的手,她拉起他,俏皮的一笑。

童话书里的结尾千篇一律是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现实里的童话尚未完结。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进行中。

若有爱,若有克服万难也要在一起的勇气和决心,若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不顾一切付出所有,幸福永远不会是遥不可及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