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能助他事业一臂之力的家世背景,也没有能让他被世人艳羡的美貌,甚至还身有残疾,完全不符合富家公子的择偶标准。情方浓时,盛唐可以忽略她的种种不足,一旦生活磨平了激情变得面目可憎,他会不会反过头来懊悔自己的冲动?

将来遥不可及,白头偕老如同美好的咒语,那么多曾经恩爱的夫妻念着这四个字分道扬镳,程希又怎么可能有信心他们会天长地久?

“我,我想和他在一起,在我们彼此相爱的时间。”她犹豫许久,方才给出答复。从她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卑微,她将自己看得很低很低,不奢求永远只要曾经拥有。偏偏,她这小小的愿望不被许可,至少在盛裕铭和谷芝芳眼里属于必须拆散的“孽缘”。

谷芝芳讥诮地笑笑,朗声说道:“程小姐,你这样想未免太天真了。并不是每个找到富家子的女人都能飞上枝头做凤凰,聪明人就该趁着受宠为自己挣足下半辈子逍遥快活的钱,纯情主义到头来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这番“善意”劝告令程希目瞪口呆,她隐约猜到盛氏夫妇约见的目的——用钱打发自己离开盛唐。自觉人格受到侮辱的程希忍无可忍,起身辩驳道:“伯父、伯母,也许我就是你们认为得死守着纯情主义的傻瓜。可是如果将来我有了小孩,我一定告诉他相信并期待真诚的感情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情。当他等到的那一天,会发现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哈哈。”盛裕铭干笑两声,对她的反应不屑一顾。他仍然将视作拜金女,把她的拒绝当成故作姿态,当即开出了价码:“这是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条件是你离开盛唐。相信我,得不到我们认可,就算他肯给你名分,你能得到的也不会高于这个数字。”说着,一张已经签了字的支票摆到了程希面前,5后面跟着的0多到她一子数不清。

程希咬住了嘴唇,脸涨得通红,胸膛急剧起伏,大部分是因为屈辱和愤怒。她用手按住支票,推回给盛裕铭。

“伯父,可以为我们感情定价的人不是您。”程希仍然使用了敬语,竭尽所能维持应的的礼貌。“他的态度决定一切,要么是无价之宝,要么一文不值。”

“真狡猾。”谷芝芳拍拍手掌,嘴角含笑但眼神极冷,“说来说去,你又把皮球踢回给盛唐。他对你正在热恋期,又怎会听我们的劝?”

她站起身,清秀小脸闪过一丝轻蔑。“按照伯父、伯母对他的判断,盛唐很快就会产生厌倦感,不是吗?何不等到他自动和我分手的那一天,还能省下五百万呢。”说完,她将手放在胸口欠了欠身,“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告辞。”

程希的“不识抬举”惹怒了盛裕铭,他厉声呵斥道:“坐下!既然你不识好歹,我也不用客气了。”拿起摆在手边的文件夹翻开,盛裕铭的表情充满怀疑,“我找人查过你的背景,本以为你是为了钱而来,现在看来你的目的更加不单纯。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方才程希脸红的原因是为了受到侮辱,那此刻她苍白的脸色仿佛印证了盛裕铭的猜测。她的过去究意隐藏着什么秘密?

盛唐接到谷芝芳打来的电话时正准备开会,被母亲迥异以往的严肃语气吓了一跳,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他连忙推迟了会议,匆匆驱车赶回家,一路上对将要发生的事完全没有不好的预感。

他只用二十分钟就回了家,踏进客厅的瞬间刚好听到盛裕铭在讲述程希的过去:“二十年前你父母开的蛋糕店被我的公司强行拆迁,你的父亲不久就过世了,母亲将你抚养到十七岁积劳成疾离世,然后你从高中缀学,和一个名叫丁宝的男生离开这里。”

关于程希父母的事盛唐确实第一次听闻,没想到父亲的公司竟也牵扯在内。他尚处于震惊状态,“丁宝”这个名字又像一枚制导导弹一样将他炸得完全失了方向感。盛唐难以置们甜蜜蜜的前任老板和程希竟有如此深的渊源。

原本单纯的关系一旦变得复杂,往往意味着背后有更深刻的寓意。这是盛唐从人生大课堂学到的真理,他没想到再一次验证其正确性的例子竟然来自他深爱并坚信纯洁如白纸的女孩。

“丁宝曾因涉嫌欺诈进过拘留所,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你参与其中,但我们很难相信你的清白。”瞥见客厅门口的盛唐,盛裕铭故意把话说给他听。“谁知道你是不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盛唐。”

听到这一句,盛唐再不能保持沉默了。他慢慢走到低垂着头的程希身前,伸手按住她的肩BBS. JooyOO·NE T 膀让她抬头看着自己。乍然见到他,程希的表情更加慌乱。盛裕铭和谷芝芳互望一眼,默契得静观其变。

“这是你和别人设下的骗局?从我们最初相遇开始?”他的声音从齿缝间漏出,一字一句带着锥心的刺痛感,她仿佛能看到他胸膛跳动着的心脏渗出了鲜血。程希摇摇头,目光中带着无奈,“我不是为你才回来的。”

“你早就知道是我买下了甜蜜蜜,居然还能装得那么若无其事,那样无辜!”往事一幕幕,如今想来都成了讽刺。他为了她不惜伤害另一个女人,得到的“回报”便是如此残酷的真相。

程希被他痛心的眼神刺到,心也跟着疼痛起来。那种痛感是钝钝的,仿佛杀伤力不大的小刀慢吞吞割着心脏,不知不觉就挖空了一大块,嗖嗖灌着冷风,这才真正痛不欲生。“原来我们计划拿到钱就离开这里,可是我想留在你身边。”事到如今已没必要继续隐瞒,她看着他,表情难过:“能够看到你我就满足了,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即使我觉得对不起丹丹也必须把戏演下去,我没得选。”

“你别无选择的结果就是欺骗我?”盛唐咬牙切齿道,怒火早就烧穿了理智,他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耿耿于怀“欺骗”这一事实。

程希明白此时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她凄然一笑,眼神依旧如水一般清澈。“我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这是真心话。”

他拒绝接受,漠然以对。盛唐抬起手指向大门,手指微微颤抖着,声音极冷。“你走吧,在我还能克制愤怒之前。”

她默默走出去,走下台阶回头最后一次凝望背后的豪宅,看不见深爱男人的身影。她对他感到抱歉,却不后悔与他相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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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和Rain几乎同时收到盛唐和程希分手的消息,发短讯给他们的人是程希。回拨电话过去,她已经关机了。

盛世立刻打电话给另一位当事人,在铃响好几遍之后总算被接了起来。盛唐没说话,他不得不先开口问道:“Wilson,我收到程希的短信说你们分手了。What's up?”

电话里传来的呼吸声沉重悠长,好半天才听到盛唐闷闷不乐的声音:“她的短信怎么说?”

“她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家,让我们不要恨她。Wilson,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别告诉我是她收了老爸老妈的钱离开你这种八点档戏码!”

盛唐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无法确切形容此时此刻心头的感觉,到底是愤怒多一些还是爱占据上风。“比这更糟糕,爸爸查了她的背景,她根本不像外表那么单纯。”以这句为开场白,他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盛世,换来后者的沉默不语。“Kevin,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还能不能相信她的话。”

盛世没办法给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因为正像盛唐所说得那样,在一切伤害之中唯独欺骗不可饶恕。他说服自己冷静思考,等到确定自己心平气和之后再开口说道:“我去找她,听听她的解释,也话她有苦衷。”

“Kevin,这才真的是八点档戏码。”盛唐冷笑着挂断了电话。待机画面恢复为他和程希亲密的合影,犹如讽刺一般伤了他的眼睛。他硬生生转开视线,狠不下心删除,只好狼狈地逃离。

那一边,盛世取消了当天剩下的行程安排,驾车驶回盛唐的别墅。如他所料,程希搬走了自己所有的衣物,把盛唐送给她的礼物统统留了下来。

他摇摇头,无法相信这个女孩真的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他们两兄弟。能解开他疑虑的人只有程希本人,他转身冲出门,跳上跑车飞速驶向她的住处。

盛世到的时候,程希家楼下已停了一辆银色的跑车,他认得那是Rainr的车。犹豫了一下,盛世仍然上了楼。

程希开门见到盛世的时候并没有认错,即使她很想把这张脸的主人当作盛唐,潜意识里也不会相信他会轻易原谅自己。她笑了笑,温婉动人一如从前,让他说不出苛责的话。

她家很小,加上Rain之后显得空间更逼仄。盛世和Rain在桌前坐下,面前各自摆着程希倒的一杯白开水,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家里没有茶叶和咖啡,只能请你们将就了。”

“没关系。”Rain推推眼镜,看了一眼盛世说道:“再说,我们本就不是为了喝茶而来。”

程希默然,拖过来一张凳子在盛世旁边坐下,绞着双手不知从何说起。见状,原本抱着质问念头而来的盛世不忍心了,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下负但,“我相信你不是存心欺骗我们,一定另有原因,是吗?”

她感激地看看他,黯淡无光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轻轻叹口气,她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和盛唐的关系曝光后,有很多记者想挖出我的隐私,你们还记得这件事吗?”他们都亲历这件事,当时一些八卦杂志用“神秘”二字来形容这个挖不出来龙去脉的女孩,盛唐还开玩笑问她是不是神话故事里的海螺姑娘,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来自何方。她只说自己很普通,记者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才用“神秘”制造噱头。

“爸爸过世后,我改了母姓,用‘兰希唯’这个名字生活了十多年。直到丁宝哥带我回来,才又改回了本名。其中原因想必你们也能猜到,我们在外面做过一些错事,他不想我受到影响,坚持要我改回来。”她低垂着头,他们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仅仅从声音里能听出几分歉疚。“丁宝哥听我说起过爸爸以前开蛋糕店,他见我也确实喜欢做这个行当,就说要开一家蛋糕店,算是让我继承爸爸的事业。在找店面的时候刚好甜蜜蜜的前任老板打算移民,他给了一个很划算的价格,我们就盘下了这家店。我,真的从没想到会遇见他。”

一切爱恨纠葛肇始于四月的阴雨夜,和命中注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窗外天色渐渐昏暗,桌上的水杯又一次添上了水,程希的陈述仍在进行中。她娓娓诉说,仿佛在听众面前展开一幅描摹市井百态的画卷,呈现与他们的过往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有些人受上天眷顾得到了好的出身、好的相貌甚至一辈子顺风顺水如同盛唐诸人,自然也就有些人没有那份幸运乃至遭际坎坷,譬如程希。可叹的是,她颠沛流离的人生竟有部分原因出自于盛裕铭多年前的一次收购。

“那年我大概五岁,幼儿园不肯收我,白天我就跟着父母去蛋糕店看他们做事。爸爸会给我做好吃的蜂蜜蛋糕,妈妈做可爱的动物饼干,那时候我觉得只要在爸爸妈妈身边,就是最开心快乐的事情。”说到父母,她的嘴角勾起甜蜜的笑容,奈何如昙花一现很快消失不见。“我只记得有一天突然很多人跑到店里吵吵闹闹要爸爸妈妈搬家,那些快乐的日子就再也没有了。”她再度低下头,语气也变得平淡,“再后来,有人买了我们家的蛋糕吃了中毒进了医院,爸爸被怀疑投毒杀人,虽然后来证明是遭人陷害,但邻居总是在背后说我们一家都不是好人,还有些孩子骂我是‘凶手家的聋子’,我们不得不搬走。”

“这件事,是不是和我老爸有关?”盛世小心翼翼问道。

程希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出自己知道的真相。Rain看出她的犹疑,握住她的手给予无声鼓励。“爸爸原先代表街坊邻居负责谈判,我不知道陷害爸爸和伯父的公司有没有直接关系,但妈妈把一切都归咎于王朝。事实也摆在那里,我们搬走之后不久,王朝集团就完成了拆迁。”

“So,老爸仍然有嫌疑,至少你这么认为,是不是?”作为盛裕铭的儿子,他无法回避“复仇”这一话题,“接近Wilson,你的目的并不单纯吧?”

盛世咄吨逼人的态度引起了Rain的反感,作为曾经利用程希实施过报复计划的当事人,他压根不相信她的善良、宽容是假装,理所当然要站出来反驳盛世的论断:“Kevin,你的指控毫无根据。”

程希只是看着盛世,看着那张与深爱的男子一模一样的脸,悲伤笼罩在他的脸上。此时此刻,盛唐是不是也已认定自己是为了复仇而来?爱、不爱,哪一个答案会让他好过一些?

“知道他的身份时,我已经决定放弃痛苦的没有希望的单恋,再次离开这里。丁宝哥说走之前要替爸爸讨回些公道,就借转让店面的机会故意抬高价钱,我没想到他明知这个价钱不合理,居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许是想起之后种种,包括他被陆丹丹刺伤一事,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真切的悲伤,“从丁宝哥那里知道盛唐唯一的条件是让我留下,我实在没办法一走了之,我舍不得他。”

盛世一声叹息,为这个有点残酷的真相。不能说她完全无辜,毕竟她或多或少利用了盛唐的感情,但也不能就此认定她对他无情无义,只能归咎于上天孽缘,让本不该相遇的两个人遇见彼此,甚至互相爱上。

这番真心告白能否挽救即将终结的爱情,盛世无法代替盛唐做出决定。偏偏她在乎的人只有那一个,旁人就算愿意体谅她的左右为难亦与她无关。

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盛世,Rain推了推眼镜,脸上春风般柔和的表情消失不见,代之以一脸严肃。“程希,即使情有可原,也不该从一开始就有所隐瞒。你可知,盛唐有多珍视你的单纯和淡定。”

她淡淡一笑,有些自嘲意味。“他看见得只是一小部分,我本以为可以靠这一部分活下去,摆脱从前的愉快重新开始,可惜事与愿违。”她的目光扫过Rain和盛世,最终停留在空白的墙壁上,“我的故事说完了,请代我向盛唐说一声‘抱歉’,我从没有欺骗过他的感情,这是真的。”

她的话语中隐约透出告别的意思,盛世追问道:“你有什么打算?或许Wilson愿意听你的解释,再给你一次机会呢?“

程希一下子没克制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她慌忙低下头看地板,不想让人瞧见自己的失态。盛唐冰冷的拒绝姿态如同定格的电影画面一般时时刻刻浮现在眼前,她怎敢奢望他轻易就原谅了自己?不论她的感情真假,她确确实实曾与丁宝合谋讹他的钱财,这是不争的事实。东窗事发,她又有何颜面祈求他谅解?

清清喉咙,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慢慢说道:“不管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接受。对他,我只有深深的歉意,以及无条件的服从。”她用这一句作为结束语,脸上有着他们从不曾见过的决绝。

不由恍然,他们真的从未看清这个女孩。她的人生如同一张横七竖八画满了各色图案和线条的纸,本是色彩纷繁却却最终怪异地构成了一片纯白。经历过复杂再回归最初的纯真,这才是程希真实的自我。

也许真正吸引他们的,恰恰是这一种阅尽事态之后的纯净与淡然。若只是简简单单毫无内容的一张白纸,又怎能令流连花丛的盛家两位公子轻易就交付了真心?

离开程希的家,盛世和Rain走出陈旧的公房,一时相对无言。抽出一支香烟,盛世将烟盒递给对方,问道:“你怎么看?”

“我们的看法无关紧要。”Rain实事求是回答,微微低下头,就着他的打火机点燃香烟。”Wilson才是问题的关键。他和程希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中间的纠结曲折你我看在眼里,也知道他经过多少心理挣扎,我不认为他能轻易容忍欺骗。”

盛贳沉默地吐着烟圈,Rain轻描淡写说出的事实正是他心中所想,未来取决于盛唐,而他们替代不了他在程希心中的地位,做任何事都属于徒劳。

“说到利用,我曾经犯过错,你也算是当事人了。她的宽容和善良把我拉出了深渊,关于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所以Wilson想要分手的话,我不会责备他抛弃了程希,她确实错在先。我只希望真到了那一天,你不会阻止我带她走,就让我来给她平静,好吗?”Rain异常诚恳地请求,令盛世无法说“不”。

他何尝不知,自己与盛唐一模一样的脸只会让程希痛苦,他是唯一没资格给她幸福的人。89—92

走廊尽头古老的挂钟又走过了半个小时,此刻敲响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盛唐陷在宽大的皮椅里,一手拿烟,一手端着威士忌,明明想要醉却偏偏清醒到连时间流逝的声音都听得那么清楚。

香烟慢慢燃烧,长长的灰烬终于受到地心引力召唤掉落下去,坐着的人浑然未觉,直到烧着了指头才不慌不忙按灭在烟灰缸里。仿佛肉体的痛楚能够稍稍减缓心灵的疼痛,他近似自虐一般享受灼烧带来的快感。

盛唐的失恋,不,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恋情终结突然发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入睡时,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将睡在右边的人儿搂进怀中,没料到摸了一个空,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白天自己已经和程希做了了断,虽然没有正式说出“分手”两个字,但大家都明白就是这个意思了。他愣愣地瞪着空出来的半边床,眼前浮出她蜷缩成一团如同小猫一样的睡姿,心里越发恼恨。

睡不着,盛唐便起身到酒柜取了一瓶威士忌出来。盛世没回来,一晚上不见人影,他猜测盛世去见了程希,说不定留在她那里安慰了许久,又泛起了一丝醋意。

爱不是说分手就能立刻消失不见的,哪怕是蓄谋已久也会留下些许遗憾惆怅,更何况他前一分钟还爱意满满。盛唐承认自己对程希仍有感情,只是他接受不了她的欺骗。

爱越深,越容不得半分瑕疵。他清楚人无完人,奈何欺骗不同于个性缺陷,那关乎诚信以及人品问题。甚至于,他不断怀疑她是否真的爱自己。

盛唐的内心天人交战,程希悲伤的神色令他不忍,刚想忘掉过去给彼此重新开始的机会,另一个声音立刻跳出来警告他不能再犯傻,搅得他头痛不已。

楼下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盛唐摇摇晃晃走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张望,果然是盛世回来了。

盛世和Rain分别之后本想立刻回家询问盛唐的打算,可心情同样郁闷的他没办法冷静理性,于是方向盘一拐开到了酒吧。他没喝酒,点了一杯苏打水坐在吧台,一根接一根抽烟,冷淡地拒绝走过来搭讪的美女。

程希的经历令他唏嘘,盛世在初听到她父亲被人陷害的时候马上联想到和王朝集团脱不了关系。世上龌龊肮脏的东西太多,尤其他明白父亲发家致富的手段并不光明正大,背地里指示别人做这种事可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严格算起来,程希若是真心报复倒也情有可原,毕竟那个受了冤枉抑郁而亡的人是她亲生父亲。

假如她一门心思为了复仇而来,他不会对任何意图不利于盛家的人心存仁慈,哪怕这个女子让他动过心。可她显然没有打算报仇,况且一度压根不想和盛唐及他扯上关系,这一事实导致他心里的天平逐渐向她倾斜。

盛世做了决定,回去后将今晚得到的真相告诉盛唐。既然这世上只有盛唐是程希真正想要的人,他成全他们。

他站在楼下,抬起头眺望盛唐房间所在,与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容貌的男人打了个照面。他抬起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兄长要同他好好谈谈。

盛世兄弟俩的房间都在三楼,当初设计师按照他们的要求在楼梯口右手位置造了吧台和酒柜,方便两人喝酒聊天。时间一长,他们连做哪个位置都有了固定习惯,直到盛世出国及后来盛唐搬出去自立门户,把酒夜谈遂成为历史。

当盛世走上楼时,盛唐已经坐在过去的老位子等他,并且倒了一杯威士忌放在他的位子前面。

盛世落座,端起酒杯浅啜一口,忽然笑了起来:“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聊天了?”

盛唐侧着头回忆,搜索枯肠也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坐在这个地方和盛世喝酒的时间,他耸耸肩回答:“我不记得了。”

盛世与他碰了碰杯,“我记得上一次喝酒实在你家,你要赶我回纽约。”随着他所说的话,盛唐想起了这件事,气氛瞬时微妙起来。“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你无法回避,比如对某个人的感情。”

盛唐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本已做好心理准备等待盛世提及程希,奈何只是一句轻描淡写乃至尚未触及当事人的话语就足以冷他心痛万分,可想而知这段感情他确实付出了百分之百的真诚。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或许这就是上天对花心男人的惩罚,谁让他过去这么多年里欠下了数不清的风流债。

“我现在唯一剩下的感情就是觉得对不起丹丹。”盛唐生硬地说道,藉此提醒自己不能动摇。

“当初是她明明拒绝了你,是你不肯放手,你还记不记得?”论咄咄逼人的功夫,盛世不输给任何人,再者他也切切实实见证了盛唐那段纠结的“苦练”历程。

盛唐苦笑,眼神黯淡。“唯独如此,才不堪回首。”

他用词狠决,倒让盛世一时不知如何应答。给自己杯子里添了酒,他的手指抚过杯沿,轻轻叹道:“她对你的感情没有掺假,你信不信?”

此言一出,盛唐动容。他心心念念却始终不敢去求证的正是她感情的真伪,如何让他接受“她不爱他”这一结果?所以他只有命令自己不在乎,似乎用这个方法就能在真相揭晓那一刻避免受到打击。

“你,不用替她说好话。”他仍然嘴硬,心虚地别转视线,唯恐盛世看出他的脆弱。

“是与否,何不自己去证实?在处理Rain的事情上你对我说过,只有面对才能解决问题,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盛世想去睡了,他一口气喝干杯中酒,站起来拍拍兄长的肩膀“Wilson,你大可以一直逃避,等到大家互相没了感觉,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一边是他仍然在爱着的女孩,一边是不甘心被欺骗的自己,眼下的情形仿佛再度回到这一晚的起点,没有任何改变。

不,他自己明白,黑夜总是将脆弱无限放大,渐渐遮盖了仇恨的影子。

“我需要时间。”他的声音,苍凉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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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段,程希同样处于失眠状态。与盛唐不同,她没办法用酒精麻醉自己,只能眼睁睁瞪着天花板发呆。

母亲曾经无数次带着她走过建筑中的工地、建成后的商业大厦,无数次带着恨意告诉她王朝集团是害死父亲的幕后主使,无数次要她牢牢记住。她们是贫苦无依的弱势群体,就算恨得咬牙切齿也于事无补,富有者依旧歌舞升平。

程希做过报仇雪恨的梦,一个长年累月被仇恨灌输的孩子不可能不做梦。只是阴差阳错,盛唐和她相遇的时候她已经放下了恨。

便用生活所迫等等借口粉饰,依旧不能改变她是个骗子的过去。程希在母亲故世后有过一段愤世嫉俗的日子,怨恨上天不公平让她过早失去父母,刚好一直保护她的丁宝和家里闹翻打算出去闯世界,她就不管不顾抛下一切跟他一起走了。

走出去才明白外面的世界相当无奈,两个人都没有谋生的手段和能力。更惨的是他们走投无路之际还被一伙骗子利用当了帮凶,无奈之下只能“入伙”。

人性的贪婪从这一刻开始在程希的面前无限放大,最初她对行骗一事尚且充满负疚感,到后来竟然渐渐认可同伴所说“因为贪心不足被骗的人都活该”的理论,幸好在 程希尚未彻底变“恶”之前,一个被丁宝骗了钱财的退休老师拯救了他们。

程希至今都忘不了那位老妇人,尽管韶华不再,依旧优雅从容。她识破了他们的骗局,却意外地选择了宽恕。

“每个人一生中总会走错几步路,在他们错得还不是太离谱的时候拉上一把,或许就能够回头是岸了。”

很多时候,救赎往往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话。于是他们回头了,回到离开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确实BBs·JoOYO o·nEt做到了,唯独没有料到会遇见盛唐。

睡不着,她索性起床,走到客厅给父母上了一炷香。望着父母的照片,想到得却是那个男人第一次来家里的情形,他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他并不是随口说说,之后的所作所为她全部都看在眼里,慢慢便刻在了心里,再也抹不去他的影子。

她的爱,辛苦而隐忍。除了陆丹丹的存在,丁宝亦曾提醒她不该爱上仇人之子。他比她偏激,根本不相信花花公子会对她付出真心,直到甜蜜蜜转让事件证明盛唐百分之百的诚意。

丁宝将多“讹”到的钱存入程希的户头,他对她说:“我承认看走了眼,盛唐是个例外。他是真心对你,我相信他会接受我们的过去。等有一天你决定告诉他一切,就把这笔钱还给他,代我说一声‘抱歉’。”

丁宝要她相信盛唐的宽容大度,她却不敢让他了解那么多不堪的往事,这些足以摧毁他对她的信任。她爱他,爱到不忍见他对自己失望。

“我很自私,盛唐。”对着无尽的黑暗,程希喃喃自语。

所以,你绝对不要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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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站在甜蜜蜜门口,视线快速得扫视四下,确认店内只有程希一人。他半转过身,将门把上代表营业的牌子从“open”翻转为“close”,关上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向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程希早就看见了他,在她无数次翘首企盼之后,熟悉的红色宝马终于跃入眼帘。她看着他下车,看着他朝这边走来,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无论他给她什么结局,她都会感谢这个男人曾经出现过,给她黑白的人生涂上一抹瑰丽的色彩。即使不能在一起,即使以后想起免不了伤心,也不会后悔遇见他,因为这个人令她懂得如何去爱。

想到此处,她的嘴角漾开浅浅的笑,眼神里同时流露出一丝欢喜。盛唐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自然也不会错过她的神情变化,不禁心中一动。奈何他心里纠结的东西太多,五味杂陈,不问个水落石出难以安心。

他走到柜台前,拉开一张高脚凳坐下,专注地看着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和王朝集团的关系?”他假装镇定,其实内心却惶恐得不知所措,害怕从一开始自己就陷在他布下的陷阱中。

“我生病那次你来找我,丁宝哥知道你经常在快打烊前光顾,有些不放心,就去查了你的身份。”她一五一十回答,没必要再隐瞒他了。“我不恨你,从没想过利用你去报复什么人,毕竟在那个时候,我们最多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盛唐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理,那时候他身边有美艳如花的陆丹丹,谁能预料到他会被这个毫不起眼的女孩夺走了心。可是他仍然有些不甘心,尤其想到她明明洞悉一切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和Rain煞费苦心掩盖真相装作不知情,顿时心里就不平衡了,原来还沾沾自喜演技高明未被人看出破绽,想不到别人正冷眼旁观他们还能玩出什么把戏,他免不了有几分遭到戏耍的悻悻感。

“甜蜜蜜转手这事,我为了你连价都不还,你居然抱着离开的想法任由丁宝抬高价码!在你心里,原来我不如他重要。”这是最让盛唐耿耿于怀的地方:当自己因为这份意外发生的感情辗转反侧时,她却希望逃得越远越好。

他赌气的模样和小孩子没差,程希不禁莞尔。此刻她不知道他们的结局如何,如果他们就此分别于茫茫人海,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每一样都将成为珍贵的回忆,她要一辈子记得。她依恋地凝视盛唐,摇头否定他的自我贬低:“丁宝哥就像我的家人,但是你却让我不顾家人留了下来。你还坚持认为自己一点都不重要吗?”

他咬着嘴唇,似乎在认真琢磨她的话是真是假。程希转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的脸,因为接下来的话对她而言简直是难以启齿。“我每天都过得很不开心,怪自己不该喜欢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讨厌嫉妒丹丹的自己。正好那时丁宝哥的女朋友在外地排期做手术需要现金,他见我不开心,就决定卖掉甜蜜蜜带我一起过去。谁知你为了留下我,竟心甘情愿做冤大头。”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俨然已有一丝哽咽,可想而知当初盛唐不顾一切的热诚确实感动了她。

提起往事,盛唐亦有些感慨,若非这段纠结的心路历程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竟能爱一个人到如此地步。情到深处,身不由己,原来此前听说过的种种皆为事实。即便是差一点成为他的妻子的陆丹丹,盛唐选择她的原因相当一部分出于她本身条件不俗。程希于盛唐而言不啻于一场意外,幸运的是这个意外成就他一辈子的最爱。

他伸出手,托起她尖尖的下巴,察觉到她脸上的肉似乎又少了一点,盛唐不满地皱眉:“我只是出去了几天你就不肯好好吃饭,真要去了法国该怎么办?”

“法国?”她想不到韩子皓会打电话给盛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茫然的样子显得格外无辜,盛唐心中一动,忽然就想吻她。

凑过大半个身体,他捉到她闪避不及的嘴唇,辗转加深一抵连日来的相思之苦。她被吻得大脑缺氧,晕乎乎不知他究竟是在唱哪出戏。

四目相对,他眼里藏着深情,还有一丝决绝。程希回想到他方才说过的话,突然明白过来。

“阿浩和你说过让我去法国进修的事?”虽是疑问,实则是肯定,她急切地表明立场:“我不去。”

他笑了笑,表情高深莫测。“我本来以为你想听我的挽留,还特意准备了一大段动人的说辞。下次,别那么着急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