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打量她,说:“小姐今儿回来,要在众人跟前亮相。虽说是家宴,也不能太过随意。”要她再加几件首饰。言悠悠向来是秉着贵精不贵多的原则,盒子里首饰看似多,真正拿得出手的就这一件。她不愿把自己打扮成花蝴蝶,见听雨坚持,只得把裴元的那块羊脂玉佩挂在腰间,用来压裙角。这玉佩救了她,裴元说它跟她有缘,当定情信物送给了她。

听雨见那玉佩莹白细腻,滑润似一团油脂,看得出十分贵重,不再吱声。奶娘段妈妈进来伺候,领着言悠悠去前院。言悠悠发现千钧自从进了言府,一直无精打采的,拉了下她,说:“发什么愣?还不走?”千钧冷眼旁观听雨的说话行事,大感自卑,觉得言悠悠身边以后只怕再没有自己立足之地,因此甚是失落。这会儿见言悠悠去见人仍不忘带上自己,又精神起来,心想自己不能像听雨一样帮姑娘梳头打扮,洒扫擦洗这些粗活一样能帮上忙。

在言悠悠印象里,家宴就是一家人围着张大圆桌热热闹闹地吃着喝着。到了前厅一看,这哪是家宴啊,跟办酒席差不多。宽敞的大厅摆了一溜的桌子,用屏风隔出里外两间。乔氏的大丫头瑞珠把她迎进去,指着满屋子的人挨个介绍。她光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就有六个,更别说那些庶兄庶妹、堂的表的了,加上一堆的侄子侄女,弄的她眼花缭乱,光叫称呼都叫的口干舌燥。

乔氏见她来了,把她领到里间第三张桌子坐着。刚落座,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冲过来,叫了声“悠悠”,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怔怔打量着她。言悠悠看了眼一直跟着她的听雨。听雨忙介绍:“这是七少爷。”言怀有些伤心说:“你真失忆了?连七哥都不记得?”言悠悠微笑,不说话。言怀看着她陌生的笑容,又是失落又是自责道:“都是我没用,没保护好你。害的你在外面吃了一年的苦,连人都不认得…”说着一扭头,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不一会儿,几个少女结伴而来,有叫“九姐姐”也有喊“九妹妹”的。上次在她铺子里见过的那个圆脸女孩凑过来,笑嘻嘻说:“九妹,你想起什么来没?”言悠悠还是微笑摇头。她安慰说:“不要急,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就全都想起来了呢。回头让大夫给你看看。”热心打听起哪有好的大夫来。

听雨小声在她耳边说:“这是沁姑娘,是三老爷的独女。”言家三老爷言显子嗣不丰,只有一子一女,女儿又是小的,因此最宠。上次大家去言悠悠的铺子里认人,只有她想去就跟了去。听雨又指了指坐在最边上看起来温柔沉静的一个女孩说:“这是慧姑娘,她是大房那边的,她母亲是兰姨娘。”言悠悠明白了,她是庶出。

言悠悠在打量别人,别人也在打量她。一个打扮明丽、衣着鲜艳的女孩以苛刻的目光审视她,在她头上戴的红宝石簪子上停了一下,看到她腰间的玉佩时又停了一下,都是往日不曾见过的好东西,故意说:“九姐姐,你这块玉佩哪儿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是人送的吗?”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看着她。

她这话影射的含义就深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流落在外一年,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却能穿戴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使人不由得往不好的地方联想。这也是言家要开家宴的原因。丢了的姑娘找回来了,无论她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为了家风名声着想,总要为她善后,至少要堵住家里这些人的嘴。

言悠悠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恶意,挑了挑眉说:“难道我就买不起?”

言思思忙掩饰一笑,说:“听说姐姐开了个珠宝铺子。姐姐好厉害啊,妹妹佩服得紧。我以前也想开铺子,后来才知道开铺子要租铺子雇伙计还要进货,需要的银钱多着呢,只得作罢。姐姐是怎么把这珠宝铺子开起来的?”

周围的人说话声小下来,全都注意地看着她们。

言悠悠知道自己定要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之前早就想好了,喝了口茶才说:“我又是失忆又是失踪,倒了这么大的血霉,难道就不能走次运?”

言沁闻言讶道:“九妹妹,你捡珠宝啦?”

“差不多吧。”她慢慢说道,“我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当时受了伤躺在路边,出气多入气少,被一个路过的大食女人发现了。她叫姬玛,是跟着她丈夫来泉州做生意的。她不但救了我,还教我说大食话。我大食话说的不错后,就当她通事,带她到处去玩儿,还帮他们谈生意。我做生意就是跟他们学的,大食人很会做生意。姬玛回国前送了我一袋子宝石做报酬。泉州到处是大食人,宝石不值钱,我便来了京城。本想以一个好价钱把这些宝石卖了就回泉州,没想到裸石不好卖,只得自己镶嵌,开起了珠宝铺子。”为了取信大家,她还说了几句流利的大食话。

如此一来,她开珠宝铺子又会说大食话都有了合理解释。

小事化大

众人听着她的经历都啧啧称奇。言思思有些嫉妒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不但没倒霉还交上这般好运!乔氏站出来说:“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九妹这是否极泰来,吉人自有天相。”言思思小声哼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言悠悠面露不悦盯着她看。她装作不知,扭过头去跟言沁说话。

言悠悠问听雨:“她是谁?”听雨凑近她,轻声说:“是十姑娘。老爷最宠方姨娘,是以十姑娘有些任性。”言悠悠了然地点了点头。一天下来,言家大多数人对她都是亲切友好的,她自是心存感激;像言思思这样不客气的,她也无需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不一会儿开席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流水般端上来。言悠悠本来甚重口腹之欲,此时却没心思细尝。环顾四周,满屋子的人名义上都是她家人,可是没有一个是她真正熟悉的。大家谈的说的都是她不知道的人和事,她有种融入不进去的孤独感。乔氏见她吃得少,问:“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言悠悠忙摇头,夹了一筷子不知什么东西,食不知味。

在这亲友围绕、笑语喧哗的宴席间,她摸着腰间的玉佩,忽地想念起裴元来。

一顿饭言悠悠吃得心不在焉。好容易挨到大家散去,出来找千钧,却见一个穿绿衣的丫头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对千钧冷嘲热讽,骂她“丑陋不堪”、“蠢笨如猪”等语,骂完还啐了她一口。千钧是个笨嘴拙舌的,哪会回嘴?一语不发受了,忍着气要去擦脸上唾沫。那丫头越发得了意,竟命令她不准擦。

言悠悠看的火起,走过来,盯着她问:“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作践她?你又是谁?”千钧一见她来,忙躲到她身后站好,垂头丧气的样子十分可怜。

那丫头根本不把刚回来的九小姐放在眼里,敷衍地弯了下腰,说:“奴婢叫绣橘,是伺候十姑娘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千钧说:“这丫头乱走乱闯,半点规矩都不懂,冲撞了人还不认错,奴婢便说了她几句。”

言悠悠看了眼不远处的言思思,心道她这才回来呢,一个个就寻她晦气!当她是软柿子,由着人拿捏?也不问千钧冲撞了谁,对听雨说了句什么。听雨有些犹豫,转头见她眼神不善,硬着头皮上前,一言不发扇了绣橘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众人不由得看过来。

绣橘打量了下四周形势,哇的一下哭了。言思思走过来兴师问罪,“九姐姐,我这丫头做错了什么?竟让九姐姐不顾身份亲自出手教训她?”

言悠悠如无其事说:“她冲撞了我。”

言思思气得直说:“敢问姐姐,我这丫头如何冲撞了你?我的丫头自有我管教,姐姐还是想想怎么管教好自己的丫头,莫要到处丢人现眼才是!”鄙夷地看了眼她带进来的千钧,不懂规矩的乡下村姑,也配进府!

言悠悠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慢悠悠说:“就如你这般冲撞了我。”说完还轻蔑地哼了声:“有其主必有其仆。”

气得言思思银牙差点咬碎,哭道:“姐姐打了我丫头,还说我冲撞了你。我得知姐姐回来,满心欢喜,还准备了礼物要送姐姐。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姐姐要这样污蔑我!”

没看见事情经过的众姊妹当真以为是言悠悠生事,都跑来七嘴八舌安慰她。听雨自从打了绣橘,一直惶惑不安,见此情况,有些六神无主地看着言悠悠。言悠悠厌烦地看着装模作样的言思思,说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听雨,你来告诉大家,是不是她的丫头冲撞了我,而她自己又莫名其妙哭起来?”

听雨见主子神情自如,不由得跟着镇定下来,说:“绣橘欺负千钧,还冲撞了姑娘。姑娘让奴婢管教绣橘。十姑娘不知为何便说我们姑娘欺负她。”

言思思冲绣橘使了个眼色。绣橘立即上前,一脸委屈说:“胡说,明明是千钧不懂规矩,九姑娘欺负我们姑娘。”

言悠悠知道一旦这架吵起来,便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纵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为一点子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吵翻了天,落在他人眼里还不是看笑话取乐儿,连带着自己都掉份儿,转身欲走。不想一个美貌妇人跑出来,抱着言思思哭哭啼啼,大呼小叫说她们母女被人欺负了,直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势,偌大的动静把言家二老爷言时引了过来。

言时皱眉看着哭成一团的方姨娘母女,又看一眼一年不见模样大变的言悠悠,皱眉问:“怎么回事?”

言悠悠耸肩摊手,一脸不解说:“没什么事啊,我也不知她们为什么要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样伤心。”

不少人听到她的话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姨娘母女顿时从同情变成可笑,尴尬不已,停在那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言时把脸一沉,“放肆!胡言乱语,搬弄口舌,罚抄十遍《女诫》。”

言思思听到言悠悠被罚,不由得露出快意的表情。

言悠悠平静地看着言时,忽问:“您是谁?是言家长辈?”

众人惊讶不已,忽地想起她失忆了。言时这才仔细打量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言恒站出来,咳了一声说:“九妹,这是爹爹。”言悠悠不相信似的说:“真是我爹爹?那他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罚我?”趁众人哑口无言之际又说:“我一直说你们认错了人,你们偏说没有。第一天回来不但挨骂还挨罚,这样作践人,这哪是失踪了一年的女儿,连丫头也不如啊!你们趁我什么都不记得,把我骗进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图谋呢。千钧,收拾东西,咱们走!”

一席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言时一个头两个大,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竟变得如此难缠,可见她在外面一年确实经历了不少事情。

千钧巴不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哎”了一声,跟上去。

乔氏忙上前拉住她,“快别说气话。这是你家,你能去哪儿?”言悠悠笑道:“您也太小瞧我了。我能去的地方多着呢。我在外面一年,不也过的好好的吗?”

言时头疼不已,她真要走了,老爷子不捶死他,夫人的眼泪也得淹了他!只得问:“你要如何?”言悠悠无奈道:“我没有要如何,本来就没什么事。我不明白我不过管教个丫头,为什么有人要哭天抢地?小辈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长辈插手,让我们自己解决不是更好吗?遇到事只会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好好说不行吗?一点子小事,为什么要小事化大,惊动这么多的人看热闹?很有面子吗?说什么姐妹,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才是真正的姐妹呢。”

言老太爷言平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冲言时说:“孩子们的事孩子们自会解决,你有这个闲心,不如去多看几本账本。”说完双手背在身后走了。他今年六十九,须发皆白,当了二十多年的官,身上官威甚重。言老夫人走了有十来年了,他一直是几个姬妾照顾,身子骨倒还硬朗。

言时闻言躬身应了句是,吩咐乔氏:“给她请个教养嬷嬷,出去一年,野的上下尊卑全忘了!”言家有三房,老大言昌考中举人后再无寸进,只得外放某了个县令的实缺。老二言时不是读书的料,生意倒是做的不错,经营着几家生药铺子,家中出息大半靠他;老三言显也是读书出身,目前在礼部领着闲差。

言悠悠忙说:“请教养嬷嬷之前先麻烦大嫂给我请一个大夫。”

乔氏不解,“妹妹可是身体不适?”

“先得让我恢复记忆啊,不然连人都不认识。”

言恒暗笑不已,怕言时恼怒,忙说:“父亲累了吧,儿子送你回去歇息。”临走前冲言悠悠偷偷竖起拇指,表示她做得好。

言悠悠立即对他好感大增,见围观的人散了大半,也准备走时,忽听得言思思喝道:“慢着,你打了我丫头就想走?”言悠悠不理她,领着千钧、听雨照走不误。言思思不甘,还欲上前拦她,方姨娘拉住了她。大家都看着,众目睽睽之下要是做了什么,想赖都赖不掉。

言思思恨得跟什么似的,跺脚说:“娘,您就看着她这么欺负女儿?”方姨娘沉着一张脸说:“你没看见老爷都让着她?你要再找她麻烦,还不是自讨苦吃?来日方长,你要抓她小辫子还怕没有机会?”

言悠悠不管她们母女在背后寻思怎么报仇雪耻,只觉心烦,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回到青橙苑,才察觉少了一人,问:“段妈妈呢?”千钧结结巴巴说:“她说,说…有事,先,先回,回来!”言悠悠点头,“回来就好。”没被人使绊子就成。

她洗了澡准备睡觉。段妈妈见左右没人,拿了封信给她。言悠悠接在手里,信封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还以为是藏着的房契地契什么的。抽出来一看,却是一张信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也不看内容,先看落款,龙飞凤舞一个裴字。

头疼不已

言悠悠猛地按住信纸,转头看向段妈妈。段妈妈不敢直视,赔笑说:“夜深了,姑娘好生歇息吧。”打帘子出去了。

言悠悠心道他倒神通广大,回来第一天就买通了自己身边的人。信上裴元说他今天去钱粮胡同才得知她回言府了,问她回家怎么样,习不习惯,还说有什么事可以让段妈妈去找他,最后掉了句书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言悠悠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轻轻哼了一句“不要脸”。惯会甜言蜜语哄她,昨天大吵一架拂袖而去的人又是谁?她把信压在枕头底下,一天下来没着没落的心仿佛有了依靠,在陌生的环境中安然睡去。

醒来看见藕荷色的帐幔,才想起自己是在言府。天色微亮,她拥被发了会儿呆,听雨提着水进来伺候梳洗,先是在她襟前围了块大手巾,然后把她两只衣袖都折起来,这才倒水。言悠悠还不习惯如此近身服侍,有点别扭,见她神色如常显然是做惯了的,只得忍耐着不说话,任凭她行事。用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听雨拿了个瓷盒过来,里面是小小一块带花香味的胰子。言悠悠洗了脸,擦了面脂,坐在镜子前梳头,待打扮好,天已大亮。

听雨说:“该去给太太请安了。”言悠悠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只得随她去前院。路上知道言夫人宁氏身子不好,无需天天晨昏定省时大松口气。一大早的饿肚子倒也罢了,到了冬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怎么起得来?在钱粮胡同,她可有不少时候连饭都是在床上吃的,根本就不下床。

言悠悠到的时候,屋里已有不少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宁夫人半躺在床上,见言悠悠来了,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她住的好不好,可有缺什么。言悠悠忙说没有,“大嫂子都安排好了。”宁夫人点头,“你大嫂是个好的,少什么你找她要。”让丫头拿了个一尺见方的木盒过来,说:“本想给你些首饰头面,听说你自己在外面开了个珠宝铺子,我的那些旧东西只怕入不了你的眼,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

虽然宁夫人名义上是她母亲,可言悠悠心底还是当她是陌生人,不可能一天就变得亲近信任,这钱拿着受之有愧,自是不肯要,说:“我有铺子有收入,您留着打赏侄子侄女们吧。”她这番推辞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尤其是言思思,眼红地盯着那个盒子,心想果然是亲生的,出手这么大方,平日里赏她根簪子都不舍得。

言悠悠的拒绝让宁夫人很意外,像不认识这个女儿似的,看了她好几眼,咳了几声,慢慢说:“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你收着便是。”言悠悠只得接在手里,没想到这么重,差点没端住。正说着话,一个容长脸妇人进来,扑到床前,“娘,你今儿觉得怎么样?”宁夫人说了这半日的话有些支持不住,让大家先回去,改日再来。她似乎有话要说,见宁夫人慢慢闭上眼睛,只得打住。

言悠悠随众人出来,在门口被人叫住,“九妹,我跟你一起走。”言悠悠见是刚才那妇人,已从大家言语中得知她是自己嫡亲的五姐言念,停下来等她。言念拉着言悠悠的手,见听雨吃力地捧着手上的木盒,笑说:“九妹还没吃饭吧?我让人做了芙蓉糕,上五姐那儿吃去。”言悠悠没来得及说不就被她硬拽走了。

言念住的甚是偏僻,热情地张罗了几样汤粥糕点。言悠悠喝着热腾腾的奶粥,叫嚣了一早上的胃终于消停下来。她以为言念只是要跟她叙叙旧聊聊天,没想到亲姐姐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言念先是恭维她,说她流落在外,竟凭自己的双手闯出了一番天地,有宅子有铺子,赞她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说的言悠悠飘飘然,认为她与言府众人不同。她话题忽地一转,说自己手里有一桩极赚钱的买卖,可惜本钱不够。

提到钱让言悠悠发热的脑袋慢慢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看着她,并不接话。言念说她认识个朋友家里是海商,只要入股就能赚钱。海上生意自是利润丰厚,相应的风险也很大,言悠悠敷衍着不表态。言念说了半天没动静,有点急了,说:“两千两银子,转眼就能变成八千两一万两,九妹就不心动?”入股至少要两千两银子的本钱。

“也有可能血本无归啊。”言悠悠好心提醒她。

言念不以为然,“你也太小心了,都是做惯了海上生意的,哪会出什么事!”

言悠悠只好说自己不感兴趣。她以为这下总没话说了,没想到言念竟开口问她借钱,还说赚了钱连本带利还给她。言悠悠头都大了,斟酌着说:“不瞒姐姐,我虽有个珠宝铺子,却比鸽子笼大不了多少,目前还在赔钱,以前在外面还得给人当通事才能养活自己。请恕妹妹实在是有心无力。”

言念脸冷下来,哼道:“妹妹这是不肯借?谁不知道妹妹是个大财主?母亲刚还给了你一匣子的银子呢!”

言悠悠眉头一皱,忽地站起来,冷声说:“听雨,咱们走,把银子还回去。”烫手之财不要也罢,当真把银子送回了宁夫人处。宁夫人得知事情经过,气得直骂言念不懂事,也怨自己做事不慎密,没想到区区一二百银子也有人这么如狼似虎地盯着。再要给言悠悠银子时,言悠悠怎么都不肯收。

听雨不满道:“五姑奶奶还是这么糊涂,怪不得蒋家不要她。小姐一个姑娘家,才回来一天,怎么能张得开口问你借钱?”言悠悠忙问怎么回事。听雨说:“五姑奶奶和蒋家说得好听是和离,谁不知道是被蒋家赶出门的?休书都写好了,最后看在咱们老太爷份上才办了和离文书。”

言悠悠听得头疼不已,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呐!打定主意以后哪儿都不去,就在自己院子待着。可是她不去串门惹是非,是非却来惹上她。

这日一个小丫头来传话,说表少爷来了,大太太请她去见客。言府是大太太朱氏当家。听雨听到表少爷三字,脸色一变,偷觑了眼言悠悠。言悠悠知道里面有文章,问她怎么了。听雨小声说:“姑娘跟表少爷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行动间亲密些也是有的。府里便有不安好心的人造姑娘的谣,说的很不好听,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太没办法,只好让姑娘去福建探亲,以避风头。才会路上碰上歹人,流落在外,吃尽苦头。”顿了顿又说:“表少爷也是,已经跟十姑娘订亲了,还不知道避嫌,怎么还要见姑娘!”

言悠悠知道事情远不止这样,不然也不会闹到要远走避祸的地步。怪不得言思思那么敌视她,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嘛。果然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言悠悠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就应该誓死不回言府。如今这日子过得,跟一团乱麻似的,连门都出不了。

表少爷费玉宏年约二十,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穿一件青色直裰,更显得人物风流,唇红齿白。他正陪着朱氏说话,见了言悠悠,未语三分笑,迎上来先喊了一声“九妹妹”。言悠悠规规矩矩行了礼,端坐在一旁目不斜视。费玉宏见她冷冷淡淡的样子有些失落,说:“妹妹可是怪我来迟了?我听见妹妹回来,急得不得了,无奈母亲不许。这次借着端午节送礼的由头好不容易来了,妹妹怎么不说话?”

言悠悠弯了弯腰,抱歉地说:“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表哥莫见怪。”

费玉宏心里不信,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忆?压低声音小声说:“连我也不记得?”言悠悠心里咯噔一声,看来谣言不是空穴来风啊,两人即便没有私情也有暧昧,镇定地摇了摇头。费玉宏看着往日对自己言笑晏晏如今却面无表情的表妹,这下是真有些伤心了。

朱氏本不欲二人见面,毕竟当初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再说在言悠悠失踪期间,费玉宏已经和言思思订亲了。可是费玉宏以表兄的身份要看失踪一年的表妹,慰问几句,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他还正儿八经备了礼,她没法拒绝。如今见他们二人客客气气说话,一副事过境迁的样子,放下心来,和费家的老嬷嬷说起端午节送节礼的事。

因有长辈在,费玉宏不敢造次,并没说什么奇怪的话。言悠悠表示自己很好,谢过姑母和表哥特意给她带的礼物,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哪知吃过午饭,言忻来找她,缠着她去园子里玩儿。言悠悠闲来无事,就当散步消食了。经过假山边时,费玉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拿了个精美的猫头鹰风筝递给言忻。言忻欢呼着去了。

言悠悠抚额,占了人家身子就要处理人家留下的烂摊子,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欺人太甚

费玉宏看了看周围,扯着言悠悠进了假山洞里。言悠悠听着风中传来的时断时续的说话声,怕被人发现,没有挣扎。费玉宏因此误会了,反身一把抱住她,激动地说:“悠悠,和思思订亲不是我的本意,你要相信我。”言悠悠尴尬不已,双手推拒着他,不悦道:“要说话就说话,你这是做什么?”

费玉宏见她横眉怒目的样子,只得松手放开她,软声说:“我一时情急,好悠悠,你别生气。这一年来,我想你想得紧。以为你遭遇不测,伤心的饭都吃不下,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当真是老天垂怜!”当时言悠悠生死不明,言家适婚且未订亲的只有言思思,迫于母命,他只好同意了婚事,如今后悔不已。

他说的情真意切,弄的言悠悠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我遭此大难,以前的事全都不记得,想来也是天意。表哥既已订亲,你我以后还是要注意些才好。”

费玉宏急道:“那不是我愿意的!”

言悠悠有点不耐烦,冷声问:“那你想怎样?”

费玉宏一时语塞,转而懊恼地说:“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你生气是应该的,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我若是坚持等你回来就好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说着眼眶红了,声音哽咽起来,看的人于心不忍。

言悠悠见他如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对原身倒是真情实意,可惜自己不是真的言悠悠,如今之计唯有打消他的念头,叹道:“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我是真的失忆了,莫说表哥,就是父母兄弟姊妹也都不记得。今日之事我就当不知道,只是表哥以后行事要稳重才是,万不可私下再来找我,被人知道大家都不好。”

费玉宏不相信似的看着她,气道:“悠悠,你就这么狠心?这么急着跟我划清界限?”

言悠悠看了他一眼,默然半晌,反问:“难道你要我和你偷偷摸摸纠缠不清?”

费玉宏脸刷的一下白了。

言悠悠不再看他,转身离去。刚从山洞出来,碰上听雨寻她,埋怨说:“姑娘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出来了?害的我好找。”言悠悠不理,问:“言忻呢?”听雨说:“刚见十一少爷在亭子那儿放风筝呢。”言悠悠走过去,扯过他手中的风筝一把扔在地上,寒着脸说:“帮着外人算计起自己的亲姐姐来,胳膊肘往外拐,你好本事!”言忻见心爱的风筝被毁,张嘴欲哭,却听言悠悠恶狠狠说:“你敢哭敢告状,我让你屁股开花,一个月下不了床,不信你试试!”言忻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噙着泪不敢哭出声来。言悠悠面无表情说:“回房去,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言忻一脸倔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言悠悠喊来他的丫头,把地上风筝捡起来塞到他手里,淡淡说:“别落下东西。”言忻呆呆被丫头扯走,出了花园才缓过神来,刚才还喜爱不已的风筝这会儿看着却十分刺眼,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一气跑走了。

言悠悠给了言忻一顿好看,事后才知道麻烦。他是最小的儿子,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他要是去跟宁夫人告状,自己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她是姐姐,年纪又大这么多,跟一个孩子计较,怎么都说不过去。她才回来,先是把庶妹欺负哭了,现在又欺负亲弟,本来她名声就不清白,众人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嚼她舌根呢。

她一直防着宁夫人派人来问她话,提心吊胆等了两天,没想到一直没动静,心想这小子。还算有种,没有遇事就告状。转而反省起自己的态度来,对小孩子要耐心有爱,不能动不动就威胁警告,熊孩子也是花骨朵儿,哪经得起自己这样辣手摧花呢!

言忻这边没闹出什么事儿,哪知言思思却找上了她。这日言悠悠从宁夫人处出来,言思思站在道旁的树荫下,像是专门在等她。言悠悠装没看见,径直走过。言思思眼睛一沉,拦住她说:“九姐姐,园子里的荷花开了,咱们瞧瞧去。”

言悠悠且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她来到湖中心的八角亭子里。这里四面敞开,满眼碧绿的荷叶,不时有几支粉色莲苞点缀其中,红绿相映,煞是好看,更兼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若不是眼前的人大煞风景,言悠悠都想在这里睡个午觉了。

言思思打发丫头们去摘荷叶。听雨担心地看了眼言悠悠。言悠悠心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点了点头,示意她离开。等到周围没人,言思思这才把脸一变,声音尖锐地说:“九姐姐可知道玉宏表哥已经和我订了亲?”

言悠悠心里咯噔一下。她还以为费玉宏跟她私下见面的事儿没人知道呢,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宅门就是这点不好,做点什么都有人撞见。她没什么表情说:“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言思思见她这样不以为然的样子越发恼怒,怒道:“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背着人跟他见面?难道你又要重施故伎勾引他吗?”心里大骂她“狐狸精,不要脸”。

“我,勾引他?”言悠悠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冷哼一声,“不好意思,事实正好相反,是你那个未婚夫勾引我才对。”

这正是言思思最怨恨也最无奈的地方。跟费玉宏订亲的明明是她,可是他的心却不在她身上,而是在这个长得不如自己名声更不清白的言悠悠身上。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不费力气的拥有一切?就因为她是太太养的?想到此,说话也失了分寸,口不择言说:“得了,别当□□还要立牌坊。你若不是在外面勾引男人,能平安无事穿金戴银的活到现在?也不想想外面什么世道,京城的宅子什么价儿,还买房开珠宝铺子!卖了你也不值那么多的钱。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呢!”

言悠悠气得眼里冒火,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谁不知道你是破鞋?充什么黄花大姑娘!以前就不安于室,闹得人尽皆知被赶出家门。在外面一年,见了大世面,如今想来是越发不得了,裙下之臣不知有多少,玉宏表哥哪是你对手!”言思思极尽恶毒嘲讽之能事。

言悠悠气得肺都要炸了,斜睨着她冷笑说:“人家说一个人心里想什么,眼里就会看到什么,说出什么话来,果然如此。看来你心里成天想着那些邪门歪道男盗女娼,所以才会这样恶意揣测别人。与你同姓为言,我都替你蒙羞!”一把推开她,大怒而去。这言家真真是龙潭虎穴,这些人的嘴跟刀子一般,专门往人心上捅!

言悠悠气得半死,言思思也没占到便宜。想起她跟费玉宏纠缠不清,更是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恨不得在她脸上狠狠踩几脚以泄心头之恨。

言悠悠回去后每想到言思思骂她破鞋的话,心头怒火不由得节节升高,只怪自己当时走得窝囊,应该把她推进湖里教训一番,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信口开河。

欺人太甚!这里哪是她的家?坟墓还差不多。

她叫来千钧,满屋子收拾东西要回钱粮胡同。听雨和段妈妈又是说又是劝。段妈妈不敢拦她,只好骂千钧:“小姐生气,你也跟着胡闹!收拾什么?还不快下去!”一时间青橙苑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连带跟她同住的七岁的十三姑娘言聪聪也偷偷跑过来看热闹。

乔氏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见箱子柜子开着,床上铺满了衣裳杂物,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我知道了,想是见今儿太阳好,把衣裳都拿出来晒是不是?”言悠悠见她未语先笑,又这般会说话,不好驳她的面子,随她来到外面。

听雨忙倒了茶来。

乔氏拨了拨茶叶,慢慢喝了口茶,说:“我知道妹妹肯定是受了委屈。可是人生在世,谁能不受委屈呢!便是当今皇上,只怕也有许多无奈呢!咱们女人,受了委屈,若有造化碰上个知道疼人的,那还好些,若没造化,也只好自己生受罢了。

言悠悠听她这话,很有几分意兴阑珊,倒像是有感而发。想来她主持二房中馈,明面上号令众人威风八面,暗中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呢。跟着“哎”了一声,“有些委屈是自己愿意的,那便算不得委屈;可是有些委屈既是自己不愿意的,又可以不受,那又何必受呢?”

乔氏看了她一眼,把茶碗放回桌上,按住她的手说:“不管你愿不愿意,委屈也好,风光也好,既是你的,就都得受着。妹妹便是失忆,身体里流的是言家的血,再怎么否认,你也姓言,离开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言悠悠欲言又止,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她终于认识到钱粮胡同再也回不去了,以后的日子都要在言府度过,想到今后百般忍让装聋作哑缩头乌龟般的凄凉惨状,不由得大受打击。

乔氏见她情绪萎靡不振,郁郁寡欢,为了使她高兴点儿,说:“妹妹回来这么多天还没出过门吧?肯定是闷坏了。过两天我没事儿陪妹妹出去逛逛,妹妹想要什么嫂子都给你买。”

言悠悠听了果然眼睛一亮,追问:“嫂子什么时候有空?”

“过两天。”

言悠悠不依不饶,“过两天是哪两天?”

乔氏见她如此心急,只好说:“大后天我应该得空。”

哪知到了这日,乔氏临时要替身体不适的大太太朱氏去赴宴。她见言悠悠一大早就派丫头来传话,知道她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盼着出门呢,不忍她失望,安排了出门的车子和车夫婆子,又把言怀叫来陪她,还让账房送去了五十两银子。

言悠悠得知乔氏不去,自己有车有人还有钱,乐得不知所以。早饭匆匆扒了几口,催着言怀就出门了。

青绸马车慢悠悠出了言府的西角门,言悠悠掀开帘子,看见宽阔整齐人来人往的大街,红尘热闹的气息迎面扑来,如同放出笼子的鸟儿,迫不及待吩咐:“去隆福寺大街。”

马车跑起来,由南往北再转东,小半个时辰便到了隆福寺大街。言悠悠看着熟悉的街道店铺,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空气都变得轻松可爱起来。车子在门口竖着一块一人高的木牌上面写着“言记珠宝铺”几个大字的铺子前停下。

言悠悠熟门熟路进去,正要上楼,忽然看见坐在屋子中间慢悠悠品茶的人影,顿时刹住脚步。观竹赶上来行了个礼,瞅见她身边的言怀以及后面跟着的丫头婆子等人,笑眯眯喊了声:“言姑娘。”

言悠悠面上绷着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是又惊又喜。以前从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可是这些天在言府,她想的最多的却是他。

习惯是如此可怕,尤其是你习惯了一个人。

偷香窃玉

裴元向她走来。他背对阳光,整个人显得影影绰绰,身躯笔挺,眉目疏朗,步伐坚定,像她梦里的英雄。

言悠悠目不转睛看着他,忽地一笑,“这位公子,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小店里珠宝玉石,头面首饰,应有尽有。”

裴元很后悔她回言府。吃不到她那些新奇古怪的菜式倒也罢了,难受的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还得费尽心机,他算是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她还是这么调皮,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觉得可心。只有她才独有的神态语调,时不时妙语如珠,越发衬的其他女人言语无味面目模糊。裴元嘴角不自觉上扬,莞尔道:“先看看有什么。老板亲自招待?”

言悠悠伸手请他上楼,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一行人上了楼,言怀四处打量,比起他平日见的那些大珠宝铺子自是简陋寒酸许多,摆在外面的能看得入眼的首饰一件也无。他顿时索然无味,眼睛看着裴元悄声问言悠悠:“你认识他?”裴元习武之人耳目灵敏闻言看过来。言怀有些尴尬。言悠悠笑而不答,推着他往外走,说:“我要盘货查账,还不知道要多久,你先去逛吧,回头来接我就是了。”这么个破地方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没有,言怀哪待得住,又听见她要查账更是头都大了,回头好奇地看了眼裴元,这才走了。

言悠悠给了听雨几十个钱,让她请跟车的婆子车夫喝碗茶水。看铺子的韩深跟江一鸣一起住,对东家的事儿多少知道一点,偷空瞄了几眼裴元,迎上来笑道:“您来了。”言悠悠不多废话,首先问他这一个多月出了多少货,又盘点库存,看出入货是否对的上。饶是韩深精明能干伶牙俐齿,一个多月也只卖了二十几件货,平均一天一件都没有,其中一半是东瀛扇子,因此账本一下就看完了。言悠悠先给他结了工钱和提成,柜上留部分碎银,把剩下的几百两银子全部提走预备拿新货。

韩深说:“对了,江一鸣说姑娘现在用不着他了,他回家去了。”

言悠悠眉毛一皱,说:“我没解雇他啊,他怎么回家了?”随即想到自己在言府出不来,人家领不到工钱又见不到她,也没个准话,不回家干什么?她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是我不对,没有说明白。你晚上去找下他,这是他这两个月的工钱。你让他到言府来找我。”韩深小心翼翼说:“言府深宅大院,他一个大老粗连言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啊。”更不用说见言悠悠这个深闺小姐了。

裴元忽然问:“江一鸣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给你看大门的?”言悠悠转头看他。他咳了声说:“功夫不错,给你看门浪费了。不如到我这儿来,我保管他…”

话未说完被言悠悠瞪了一眼,不悦道:“你倒好,当面挖人墙脚。”

裴元讪讪的不说话。

言悠悠想了想对韩深说:“这样吧,你让他到言府,先找我身边的奶娘段妈妈,找到她就能找到我。”

韩深答应了,在裴元和言悠悠身上快速溜了一眼,冲裴元笑道:“这位公子您先坐,我去倒茶来。”说着下楼了。

裴元心中赞他机灵会看眼色,见左右无人,一把抱住言悠悠。言悠悠一边看着门口一边挣扎,“你做什么,还不快放手!”他笑道:“放心,不会有人来的。”说着偏过头欲亲她。言悠悠伸手挡住他的嘴巴,羞恼道:“大白天的,你怎么这么轻浮孟浪?”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是这样肉麻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干脆化语言为行动,伸出舌头在她手心舔了舔。言悠悠触电般缩回手,红着脸横了他一眼。裴元抱着她转了一圈,将她抵在柜台边,趁她还没回过神的工夫在她脸上偷亲了一口。

言悠悠擦着口水,嗔道:“脏兮兮的。”

裴元厚着脸皮说:“我脸上不脏,要不你亲我一下?”

言悠悠举拳捶了他一下,推拒着他说:“快放开,这可是在外面。”裴元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深深吸了一口,贴在她耳旁说:“那在里面就可以了?”言悠悠气得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忽听见有人上楼咯噔咯噔的声音,她急得慌了神,“有人来了,你快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