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经尝过了?”

“那不一样啊,众口难调你懂不懂?万一你就觉得不好吃呢?”

“这菜是谁教你做的?”

罗胜别扭地别开脸:“那你别管,只管说好吃不好吃就行了。”

“要是你们家的田阿姨教的,肯定不会不好吃啊,她手艺那么好。”海宁咬了一口鸡翅,酸酸甜甜的,外皮也炸酥了,味道确实不错,于是也学他的样子竖起大拇指。

罗胜这才放松下来,扒了两口饭,说:“其实这个菜是我妈教我的。她不太会做菜,每次想给我做点好吃的,就给我炸火腿肠,要不就是这个可乐鸡翅。我怕吃完她就又要走了,每次都站在厨房里看,那样就能跟她多待一会儿。看多了就记在脑子里了,本来也不是很难做的东西。”

他这样说完,见海宁停下筷子盯着他看,敲了敲碗说:“看我干嘛,快点吃,不然汤要凉了。”

他狼吞虎咽,盘子里最后一个鸡翅却细心地留给她,还把碗也给洗了。

“来刷题!”

他斗志昂扬往那儿一站,海宁还没反应过来,他提醒道:“为了下一次月考啊,我最近都疯狂做题呢,你不做?”

“做啊,不过你不用回学校去上晚自习吗?”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晚自习有什么好上的,夸特的英文语法还没你讲的清楚,我在你这儿自习,一样的。”

果然。海宁叹口气:“好吧,不过不要太晚了,不然…”

“不然怕邻居见了说闲话,还是怕你舅妈看到?”他的脸皮也已经练成了铜墙铁壁,“放心吧,今天我又不是一个人来的,走的时候也不会让他们瞧见。”

他好像也忘了她还是个病人,把自己的试卷和题集拿出来往桌上一放,“我有好多题不会,就等你给我讲了。”

难得他这么积极,海宁的斗志也被他调动起来了:“好,那开始吧。”

帮助他人的过程,也是自己查缺补漏的机会。

为了方便讨论,两人就在擦干净的餐桌上铺开资料做题看书,前所未有的认真投入。海宁从罗胜的错题里看出他还是有进步的,看来最近真的有在努力。

她心里有点小小的感动,以前多少人苦口婆心劝他向学,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没有效果,现在就为重新跟她做回同桌,愿意付出这样的努力,实在不容易。

她病着,他时不时就提醒她休息,给她倒热水喝,还要看着她把晚上该吃的药吃下去。

有人陪着她,这屋子里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很晚了他才悄悄离开,这一晚上他做的题、背的书,大概比他以前一周做的量还要多,的确比在学校上晚自习有效果。

冬□□服颜色深,他外套带了兜帽,拉起来就把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就算走出去也没人看见。

“别送出来了,早点睡觉。”他看海宁一眼,竟然觉得她身上的军大衣莫名也变得顺眼起来。

“嗯,你路上小心,明天见。”看样子她明天肯定能好得七七八八,就能正常上学了。

他点点头,又拉了拉帽子,背着黑色书包走出去,很快就跟夜色融为一体。

这样的日子平静中透着疯狂——每个人都在疯狂刷题和备考,包括像罗胜这样的混世魔王,大概是为了考完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好好过个年。

其实连乔叶也看出来了:“哎?我觉得罗胜最近好像挺乖的嘛,都没听老师怎么提起他。”

对有的人来说,no news is good news,老师不提就证明相安无事,该烧高香了。

海宁点头,从她这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罗胜宽阔的肩背,以前趴着睡觉的时间居多,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在做题。

“不错嘛,□□有方。”乔叶打趣她,“其实你们这样也挺好的,还真是共同进步了。”

海宁脸红:“瞎说什么呀?”

“我瞎说?那你织的那双手套是给谁的?可别蒙我是自己戴啊,女生谁有那么大手。何况你脖子上这条新围巾一看就知道是某人送的,是为了还礼吧?”

不愧是好姬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海宁轻声道:“你别说出去啊,我、我们就是礼尚往来,他生日快到了。”

生日、新年,还有之前圣诞节的礼物一起送出,她都记着呢!

乔叶比了个嘘的动作:“不说不说,绝对不说,不过你什么时候给我也织个啥?或者绣个十字绣给我也行啊,你的钱包是自己绣的吧,真好看。”

“没问题,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一定绣一个送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两个女孩笑笑闹闹地挽着手到教室外去接热水,罗胜似乎听到海宁的声音,抬头朝门边看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

窗外飞起了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果然在圣诞之后才悄然降临。

第三十六章

过完元旦,有两件大事:一是本学期最后一轮月考, 二是陈嘉木从美国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罗胜问。

“你这位大少爷不是要过生日么, 我赶回来给你庆生, 顺便把生日礼物给你。”

“你就扯吧你!礼物留下, 你可以走了。”

陈嘉木笑:“这么不给面子?那我只好说是专程回来给你补课的,这回考得怎么样, 离及格线还有多远?”

“少瞧不起人, 我这回的成绩出来要吓你一大跳。”

“我已经吓一大跳了。最近都没补课, 该不会考出历史最低分吧?那我就要下岗了,回头还得被我爸妈和你姑妈她老人家唠叨死。”

罗胜不屑地说:“你是怕以后出去浪没人给你打掩护吧?放心,这回真考的不错, 不会让你那么快下岗的。”

“那就是其他人帮你突击喽?”陈嘉木一副了然的表情,“是小海宁吧,这才多久没见, 你们是不是已经突飞猛进了?”

罗胜一点也不喜欢他小海宁小海宁叫得那么亲热, 敷衍道:“你别管,反正不会让你这个挂名补习老师丢人就行了。”

“嗯, 那我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小姑娘, 让顽石点头, 真不容易。”他摸着下巴道,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我帮你办party啊,你把人家叫来,好好聚一聚。”

总比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强多了。

“再说吧。”罗胜有些心不在焉, 问道,“对了,你有没有门道能联系到其他好的补习学校?或者美国那么多大学,接不接受中国的高中生直接去读本科?”

“补习学校的学费都很高,何况在苏城还有什么学校能比四中更好?美国的话,本科当然也可以读,但费用也是相当高的,而且有的专业没有本科课程,最理想的情况还是在国内读完本科再出去深造,选择比较多,性价比也高。”

“钱不是问题。”罗胜吐出一口烟,似乎揣着隐隐的烦恼,“换个环境,很多事儿就解决了…”

陈嘉木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又不想读了,要走?”

以前他家里人也动过心思想把他送到国外去,但看他这么混,去了国外更是鞭长莫及管不住,万一闯出什么大祸来,就更回不了头了。

他也不想去,别说出国,就连本地其他学校也不乐意去,顶着个皇亲国戚的名头在四中作威作福不好么,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现在突然想通了,打听其他出路,是什么道理?

“不是我…”他话说一半又不说了,烦躁地踩灭了烟头,“算了,走吧,请你喝酒。”

“我还要倒时差。”

“喝了酒什么时差都没了。别磨磨唧唧的,赶紧。”

最后一次月考的成绩姗姗来迟,公布时几乎已经快要放寒假了。

第一名仍然毫无悬念是彭海宁,刘兆希这回稳步回升到了第二的位置,赵之玲紧随其后。

最出乎意料的就是罗胜的成绩,在全班四十六个人里排到第25位,震动了整个高三年级。

名次公布出来之后,学生们议论纷纷倒还好,关键在于老师们,似乎也对这个结果有异议。

最先觉得有问题的是高三三班的班主任郑老师,她同时带三个班的数学,上回运动会,罗胜跟她班上的杨嘉乐冲突过后,她显然就把罗胜划入了不可救药的学生行列。所谓朽木不可雕也,现在是怎样,这朽木难不成还要成器了?

怎么可能!以她近二十年的教书育人经验来说,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成绩差的学渣突然间醒悟,一次考试就大踏步迈进,一般就一种情况——作弊。

“这回考试他前后都坐了哪些学生?只要有成绩比他好的学生,他就有条件作弊,应该调查清楚,不能让他蒙混过去。万一他尝到甜头,到时高考也作弊抄袭,会毁了我们四中的名声!”

老于沉默半晌道:“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草率地下判断。罗胜之前跟我说过,他这回月考会争取每门都考及格。虽然没能完全实现,但进步已经非常明显了。假如这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们贸然说他作弊,可能会对他打击非常大,之后再要鼓励他就很困难了。”

“他会努力?”郑老师冷笑,“我听说他跟另外那个复读生彭海宁走得很近,两人有早恋的迹象。要我说,会不会是女孩子跟他串通好了的,想办法帮他把成绩提上去,好继续光明正大的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谈朋友,家里也好瞒天过海?”

老于不吭声了,罗胜立下这军令状的时候,确实是因为跟海宁的座位调开了而意气用事,也提到如果能实现成绩的进步,就要让他们重新做回同桌。

可他翻了翻考试时的座位安排,他们俩虽然在同一个考场,相距却非常遥远,要现场作弊几乎是不可能的。

罗胜周围当然有比他成绩好的同学,可这也不能证明他就抄了人家的卷子啊!

最后年级组长夸特出来主持公道:“大家也别争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关键还是在于有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作弊。这样吧,我看就把罗胜的卷子跟考场座位周围的那几位同学做个对比,要是真有雷同的,再做定论。”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但要对比就得把他前后几个人的卷子全都收上来做比对,很难不引人怀疑。

很快同学当中就有了各式各样的说法,传得最有鼻子有眼的当然就是作弊一说。

罗胜本来还不知道这回事儿,谁有那个胆子当着他本人的面说他作弊呢?还是赵之玲支支吾吾悄声问他的:“罗胜,月考的时候你抄过谁的卷子吗?坐你周围的人试卷都被收上去了,到现在还没发下来。”

他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

赵之玲缩了缩肩膀,不知该怎么说。她考试时就坐他斜前方,接受对比的几位同学里,她自然也没能幸免。

罗胜很快反应过来。他说呢,这么大的进步,老师不仅没有当着全班表扬他,反而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连老于都刻意避开跟他的正面接触,想来也是怀疑他的成绩有假,正在暗中搜集他作弊的证据呢!

天气本来就冷,再兜头一盆冷水,他整个人由内到外都像被冰封住似的,僵冷得无法动弹。

他气炸了,可又无处宣泄,也不知怎么才能证实自己的清白。

不过为什么要他来证明?犯了滔天大罪的人,尚且要遵循无罪推定的原则,到了他这里,凭什么要他来证明他的成绩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不显荒谬吗?

他冲到老师办公室去,老于看到他来,就放下茶杯,拉开椅子让他坐,摆出要恳谈的架势。然而罗胜只有一句话:“你觉得我考试作弊?”

老于叱咤讲台也几十年的人了,眼下也有丝尴尬:“罗胜啊,这件事…”

不,不用说了,他已经懂了。

彭海宁跟他说过,高三是最值得拼搏的一年,因为将来他们就会发现,高考之后只要肯努力就能改变的事会越来越少。可现在,高考还没过去呢,他的努力却已经宣告是白费力气了。

胸腔里像有一把火在烧,他的理智很快就化为灰烬,一心想的不过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否则一定会发疯。

他哗啦啦收拾好自己桌面上的一切,全班同学都逐渐安静下来,眼睁睁看着他拎着书包从教室里离开。

在门口,他撞上海宁,她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要去哪里?”

他没理她,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一场作弊风波,但这次跟孙心雅那回是完全不一样的。

海宁找到于老师,极力辩解道:“于老师,罗胜没有作弊。他这一个多月真的很努力在复习,有这样的成绩是理所应当的,我可以为他作证。”

她声音微微发颤,像要哭出来了,实在是给急的,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于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他最近是在努力,但是…你看这数学试卷的选择题,他前面六个全对,后面四个全错,跟坐他后面的七班的同学是一样的。”

“那也不能证明是他作弊啊!这回数学的选择题本来就是前面七个题比较简单,后面三个难,我也做错了一个…而且就算是一样的,又怎么能证明是他抄别人的,而不是后排的人抄他呢?”

罗胜的理科基础并不是特别差,努力了那么久,何必要去抄别人的。

老于为难道:“可郑老师已经打算给他数学算零分…”

海宁心惊,这才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想想这段日子里她跟罗胜一起复习刷题的过程,她忽然理解了罗胜离开教室时的那种愤怒。

如果这时候有人跟他感同身受的话,那就只有她了。

第三十七章

罗胜又连着几天没来上课,好在学校本来就要放寒假了, 大家都忙着做学期总结, 没多少人再关注这件事。

然而海宁看着贴在教室后面的新一轮成绩排名, 罗胜的数学那一栏被红色字迹标注为零分, 怎么看怎么刺眼。

她忘不了那天他离开时的愤怒和委屈,咬了咬唇, 把为他织好的那条围巾带上, 坐车去了罗胜家里。

学校下周一就停课, 他手机也早就关机了,她又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好,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家里。

门铃按了很久都没人来开, 她有些焦躁,抬头看他房间的露台,却只看到窗帘紧闭, 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的担忧像水草般疯长, 怕他想不开做什么极端的事,或是一个人喝多了闷在屋子里发生意外。他家里应该有人啊, 胖胖的田阿姨不是应该在照顾他吗, 怎么也不来开门呢?

“你来找罗胜?”

清朗好听的男声打断了胡思乱想, 她回头看到陈嘉木, 像抓住救命的浮木:“陈老师, 他家里怎么没人应门呢?”

陈嘉木解释道:“快过年了,田阿姨回老家去了,他应该就一个人在家。正好, 我也是来找他的,一起吧。”

“可是我按了半天门铃了,会不会不在家?”

“不,他肯定在。”陈嘉木也抬头看了看,“这种时候,敲门的正确方式要改一改了。你让开一点,小心伤到你。”

海宁站到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旁边花圃里捡了颗石头,扬手就往二楼扔了出去。

玻璃窗应声而碎,不出三秒,果然听到屋里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罗胜嚯地一下推开露台的门,冲出来对着楼下嚷嚷:“陈嘉木,你是不是欠揍?”

“瞧,出来了不是?”陈嘉木朝海宁笑笑,又仰起头说,“你准备玩自闭玩到什么时候,快点下来开门。”

海宁也扬起脸看他。罗胜一接触到她的视线,满肚子火也发不出来了,低骂了一句,转身下楼来给他们开门。

诺大的客厅冷冷清清的,餐桌上堆着刚吃完还没收拾的外卖饭盒,垃圾桶里方便面盒子成堆,看来他这几天过得相当凑合。

陈嘉木淡淡地说:“还以为你在家修仙已经修成正果了,可以不吃不喝,看来还差的远着呢!”

罗胜不说话,拿了两灌饮料给他们,自己坐在沙发上摸出烟来。

“别抽烟了。”海宁冷不丁抽走了他手里的烟盒,“你有什么不痛快的,跟我们说吧。”

陈嘉木已经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桌上的狼藉,把门窗也打开通风,半开玩笑地说:“他不痛快从来都不说的,要么闷着,要么做点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海宁老实地问。

罗胜瞪了陈嘉木一眼,没看她,说:“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你已经一个人闷在家里好几天了吧,还要多久才能真正冷静下来?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相信你没有作弊,你的成绩是真实的,你自己也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生气?”

“我没生气。”

“那为什么不来学校?”

罗胜冷哼一声:“去学校干什么,不是为了考个好的分数?考不好说我不上进,考好了就说我是作弊,那还不如不要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海宁也知道这件事是真正重挫了他的自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海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着是不是就这样默默地陪他一会儿就回去,心里拿不定主意。

陈嘉木见状说:“别这么消沉,走吧,出去吃顿好的心情就好了,我请客。”

两人都坐着不动,他看了看他们,直接往茶几一坐,对罗胜道:“上回你问的事儿,我打听到一点具体的情况,要不要说给你听?”

罗胜心头猛震,下意识就去看身旁的海宁。

她眸色清澈温柔,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他推了陈嘉木一把:“别在这儿说,今天不想听这个。你没事儿就回去吧,我姑妈要是问起,就说我没死,不用惦记。”

“祸害遗千年,不用说她也知道,放心。”陈嘉木笑着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桌上,“明天是你生日,礼物给你放这儿了,要是心情好点儿了给我打电话,给你开个party还来得及。”

见他要走,海宁连忙站起来:“陈老师…”

“没关系,你陪陪他,我还有事儿要先走。”陈嘉木对她一向是和风细雨,“你要的听力资料我给你重新准备了一些,今天不知道你会来,所以没带在身上。下回吧,下回也该我正经请你们吃顿好的。”

海宁点点头,送他到门口,上了一辆银色的沃尔沃。

罗胜依然闷闷不乐,想要派遣空虚感就不由自主想要抽烟。

“你不拆礼物吗?”海宁把陈嘉木留下的礼盒递到他手里,“拆开看看吧,说不定你喜欢呢?”

崭新的掌上游戏机,美国都才刚刚发售,国内还没得卖,陈嘉木就给他带回来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呢?要在平时他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机战上几局再说,可现在他竟然一点心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