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干妈让你现在回明月,是急事。”

她很少见陆唯有这样的表情,猜疑、警惕,像是拉开了一条界,女孩和她小姨安抚着母亲渐渐安静下来,她又闭眼睡去,安乐椅慢慢地摇,墙角的木芙蓉红艳似霞,多安宁的画面。母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枉顾周围人的存在。

“哎?你是她女儿?我看你还是先走吧,她这有点问题。”小姨指了指脑袋,“受刺激就发病,她已经好久没这样了,你还是离开吧,反正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

程天籁明白她的意思,不闻不问两年,如今惺惺作态真假,人都这样了,做女儿的出现又如何。这是对她的指责,她心口堵了块石头,越压越难负荷,没有头绪,但未来的路那么难走。

程天籁决定回去安顿一下再把妈妈接去照顾,小女孩问:“你会把阿姆带走吗?”

她点点头,女孩小姨激动起来:“可千万别啊!这两年我们对她挺好,冬天都给她擦脚她也习惯了。你这突然带走会犯病的。”

“这是我妈妈,必须跟我在一起。”程天籁声虽小,但是下定了决心。

“你说是女儿就是啊?户口呢!谁证明啊?凭空冒出来的骗子哟!”小姨很凶,“走走走,我可不放人!”

陆唯小声说:“天籁先走吧,今天不是时候。”

她敛声,掏出所有的钱递给小女孩,“谢谢你,我还会再来的。”

小姨在旁骂咧,程天籁皱眉:“你轻点声,不要吵到她。”

椅子上的人禁闭眼睛动也不动,天籁想再叫一声“妈妈”,这么简单的话说不出口,和陆唯坐车回去时谁都没吭声,陆唯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一看到她冷漠的侧脸就一步也不敢往前探究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明月。”陆唯说。

“不了,吕姨只叫我,你去跟同学聚会吧,正好能赶上午饭呢,耽误了你一上午,对不起啊陆唯。”她边说边笑,边笑边对他挥手,“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拐弯就看不到她的身影,陆唯还没缓过神,站在原地也不动,他心里涌上巨大失落,海啸般一点一点将其吞噬。

“明月”都是夜晚营业,吕凤娇催的急,程天籁真以为是什么紧要事,她从小门进去,等在那的竟是黎苏。玫红窄裙勾出极好身段,人比桃花艳,站在那什么动作都没有也是风情万种。

见人来,黎苏笑开了一朵花,“你也真有兴致,跑那么远的地方约会,怕给人发现咯?”

她口中的“你们”是陆唯。程天籁知道无论怎样解释黎苏都不会相信,因为她的重点不在这里。拉着天籁的手出门,黎苏笑道:“你吕姨在等你呢。”

黎苏的车是蓝色甲壳虫,开向的街道很陌生,程天籁努力记忆仍想不起它们的名字。出了市中心道路变开阔,一幢幢别墅圈幽在林荫树草中。她跟在黎苏身后,这地方全然陌生,绿景和设施是顶级的,黎苏熟悉得很,带她进了一处豪宅,沿路的花姹紫嫣红,有好几种都叫不出学名。

宅邸装潢漂亮,简约质感是讨喜的风格,黎苏把她带去二楼,房间里很多人,吕凤娇的确在里面,程天籁却一眼看到牌桌前对她有意微笑的曲凌。

她不喜欢曲凌,这个男人过于刻意,总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曲凌已经打了几圈牌,程天籁明白了,其实是他要见自己。

吕姨起身,“曲总这需要人帮忙,你今天休息就顺便吧。”她说的理所当然,对这些公子爷讨好般,“曲总,人过来了我们就不多待,各位老板多发财。”

曲凌点头,对程天籁笑:“阿苏说你休息,你也应该没什么事,叫你过来玩玩。”他手一抬,“七万胡牌!”曲凌心情大好,他随便一指,“坐着吧,等会去吃饭。”

程天籁的心像冰冻一样,黎苏背地掐了她一把,低声提醒:“把人哄好了你我都轻松。”

她觉得无力,四肢一点点软了下去,自己是随从随到的工具,不去招惹也会惹火燃身。吕姨和黎苏离开了,这宅邸的华丽太不真实,她没有契合感,她不喜欢这个环境,曲凌他们身处的世界和她不在一个高度。

“想喝什么自己叫,待会昂哥也来。”有人替了位置,曲凌从牌桌上退出,他走到程天籁身边笑着说。

曲凌自认当然的神态让她悲从心来,想到妈妈,现实总是这么难,有人意气风发权财两得,有人生活落败一蹶不起。

程天籁忍无可忍,直言相问:“你是不是每天都无事可做?”

曲凌楞住,牌桌上的人也都静了。她看着曲凌,“我今天休息是我的事,你让我过来陪你玩玩,你把我当什么不重要,可我从来就不把你当什么。我一不受你恩惠,二不对你有兴趣,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一不二?你又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对你唯命是从?”

“还有你说的宋昂。”程天籁笑出声,语气绕满苦涩,“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男欢女爱是你们的游戏,我不参与。”

她丢下这句话,眼底浮上淡淡哀戚,曲凌不再笑,他不觉得难堪,他只是觉得奇怪,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程天籁。

用一场男欢女爱交换纸醉金迷,这不需要她交付真心,只需燃烧热情把人哄开心,短暂的时间,等他冷却,等他厌倦,便可带着不菲的物质离开。

男人女人各取所需,尽兴游戏,满意离席。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就是如此,难道不应该吗?曲凌不明白她的话,却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你要讨好谁是你的事,我没有利用的价值。不要用你的优越感来牵扯我,我不仅不愿意,还会讨厌你。”

程天籁转身要离开,就这么胆大一次吧,被吕姨他们知道自己得罪了最不能忤逆的人,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吧,她摇摇头,算了,现在的日子也没见得多顺坦。

手刚伸去门把,“咔哒”轻声,门缝如扇一点点扩开,程天籁看到宋昂的脸,他望着自己,深思于心的模样,那眼神吸住她不放,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程天籁又有了踩在海绵上飘忽不稳的感觉。

她想走,但宋昂堵在门口结结实实,推开他?这个念头很快扼杀,她不敢用手去碰他,距离再近一点,她怕脚下的海绵破开一个大洞,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再无活路。

僵持不了了,程天籁从他手臂旁挤出去,两人擦肩相碰的时候,宋昂凛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程天籁转过头,他的眼里有读不懂的情绪。他没有很用力,天籁却感觉自己已被钳制。

她挣了一下,宋昂像是醒过来,很快恢复了平静。程天籁抽出手臂离开。宋昂在二楼看着她略显惊慌的背影,程天籁到大门口又停了一下,回头时短发漾出一道微弧。这是第二眼,他们的眼神交汇,他居高临下,她仰头对望。

曲凌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好,宋昂脸上薄薄笑意,“你这性子是要改改了。”

第二天程天籁又去了宛郊巷,开门的还是上次的小女孩,天籁给她买了糖果,问她叫什么名字,女孩很高兴,捧着糖果回答:“唐小念。”

“你又来看阿姆吗?阿姆在晒太阳呢。我小姨不在家,你不用担心她凶你了。”

程天籁看到妈妈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的皮肤很多小褶,尤其是眼部周围布满了深浅的纹路。天籁猜想,大概是哭多的原因。

“妈。”

她没理,还是那副神态。程天籁想去握她的手,小念连忙说:“你不要碰阿姆好不好?上次她就犯病了,小姨不在,阿姆发病我按不住。”

手一抖,慢慢缩了回去,程天籁有点慌,自己一出现妈妈就犯病,连小念都怕,她很怕小念问,你不是阿姆的女儿吗,为什么她会不喜欢你呢?

“姐姐我跟你说哦,我小姨把阿姆照顾的很好,上次她凶你呢是怕你把阿姆带走,带走了,我们就没有钱了。”

程天籁明白了,每个月都会有两千块汇到账户,除了妈妈的医药费,这也是她们赖以生存的保障。小念满手的糖果,她紧紧握着,“我明年就上三年级了。”

程天籁点点头,她也笑,“我不碰阿姆,她就不会犯病了,我跟你小姨再好好商量,我不带走阿姆好不好?你好好念书,有没有考第一名?”

边说边笑,笑着笑着眼睛都湿了,程天籁把买来的水果放到椅子旁,“我会轻点声,不吵到阿姆睡觉的。我走了,把我的话告诉你小姨,我下次再来。小念再见。”

晚上程天籁提早去了“明月”,她找到黎苏,黎苏正准备去包间陪客,态度不冷不热的,“怎么了?”

“我能到你这边上班吗?”

黎苏一听便来了兴致,眉眼上翘,“哟,开窍了?”

“你这还需要人么?”

“要啊。”黎苏轻抬下巴,“做这行的永远不嫌人多。只是你想明白了?我做什么的你得弄清楚。”

她点头,“我弄清楚也想明白了,我需要钱。”

黎苏笑出了声,“你真可爱,这么嫩应该会招男人喜欢,不过啊,我可不敢收你。”捏了捏程天籁的脸,“‘明月’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你是不能碰的,宋昂的态度撂的如此明显,让你去陪别的男人,除非我在这城市不想混了。”

“你还是多花心思去哄哄那个男人吧,他宠你,在这城市你便能呼风唤雨。”黎苏笑呵呵的,“年轻就这么几年,自己学聪明点,上班去吧,别来我这找存在感。”

黎苏的背影风姿无限,程天籁怔然望着,失了魂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章,明天见。

今天阿逗说宋昂是温柔男,其实他是一只禽兽好吗?反正我是要把他打造成“兔牌鸭店”的头牌禽兽。

咬你咬你咬你 (╰_╯)#

直觉

第六章

黎苏走了很远还回头冲她笑了下,唇是焰红色,在迷离的灯光里格外刺眼。是要用青春交换那个男人的迷恋?这是一件莫须有的事情,她不想当真。

自上次休息,陆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程天籁了。正是十一长假,晚上生意太好,他没时间去找她。下班的时候去问,都说她不在。

陆唯的心空缺着,一点一点剥离开来,是无止尽的空虚,也是日渐明目的真心。他总是重复着一个梦境,纤瘦的背影,澄凉的眼睛,还有那头短发在他的梦里飞,清香绕鼻,痒痒挠心。

二十出头的男孩,感情是那么热烈而又不知如何表达。

后来是同班的小赵告诉他的,“程天籁啊,早就把班换成两点到早八点的了。”陆唯很惊讶,“什么时候换的?”

“我知道啊。”小赵嘿嘿笑,把他拉近了说:“我见过她,她在西街的‘尚林’。”

“尚林?”陆唯不相信,对方说是眼见为实,“上周我和朋友在那边玩,我真的看到她了。”

“尚林”也是声色场所,在西街称霸。陆唯渐渐明白过来,程天籁把班给换了,两点之前去尚林,然后再来“明月”,她做着两份工作,这在行业是大忌,她怎么一点都不想事呢!陆唯恼的不是这个,他有一种被拒之千里的感觉,他不是那么重要,这个意识一出现,陆唯便恨惨了她。

他决定去找她,看看她究竟在干些什么。不好的画面总是在脑海里蹿游,陆唯从没觉得夜晚如此难熬。

晚上十点,陆唯已经在附近等了三个钟头,他盯着“尚林”的门,没有看到程天籁进去,心中开始侥幸,也许是小赵骗自己的吧。

尚林的第一层是迪厅,声音震耳极了,陆唯摸索着去二楼,小赵说就是在这见到程天籁的。他迈上一个阶梯,心就狂跳一下。从玻璃门进去,有侍应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陆唯问:“你这有没有一个叫程天籁的女孩?”

侍应促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有这个名。”

“她才来没多久,你帮我找一下行么?”陆唯比划着,“是短发,耳垂上有一颗红痣。”

程天籁的那颗红痣圆润小巧,像是镶在耳垂上的一颗红豆,饱满得似要破壳发芽。那是陆唯第一次见到她,在“明月”,在被调侃时她低下了头,短发垂下来露出了耳朵,陆唯第一眼便记住了那颗红痣,如红豆,让人寄相思。

侍应恍悟,“哦哦!我知道了,是肖肖吧!”

陆唯点头,甭管是不是,见着人就知道了。

侍应走去吧台,“叫肖肖,有客点!”

“轰”的声,像是有爆竹在他耳里爆破,有客点?有客点她就得来,这跟小姐有什么区别?愤怒在他心里膨胀,程天籁究竟在做什么!

“先生,点钟是需要开包间的,您来这边登记一下。”侍应脸上堆满笑,交完钱便有小姐把他带去“金林阁”,包间很小,装潢却极耀眼,他在沙发上坐立不安,门很快被推开,陆唯抬眼,心一分一分冷却了。

程天籁走了进来,笑容瞬间垮掉,“怎,怎么会是你?”她惊讶,又很快恢复如常,事不关己的模样,反手把门关上。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陆唯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么努力地忍耐还是止不住提高语调。

“时间安排的过来,我做两份工作。”

“你可以去找别的,KFC、超市、书店,或者去闹街摆地摊,这些都可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声音大,不是提问而是质问。

程天籁别过头,再看他时眼神漠然,“这里学的快一些,毕竟我在‘明月’做了很久。”

“什么理由啊!”陆唯紧绷的弦快断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在这里等着被客人点,你以为你是古代侍翻牌子的妃子吗?别人至少名正言顺的,你这呢?你这是在作践自己!”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咬着嘴唇,紧紧的。

陆唯缓了情绪,“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声音轻,每个字都砸在陆唯心上,这么冷淡的态度让人挫败。陆唯几乎一瞬间就冷了下去,高涨的愤意被她戳了个洞,气漏了,人也颓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在她那儿,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既然没有理由,那就没有资格去指责。

陆唯低下头,他觉得自己傻透了,最后小声说:“俏俏,我只是担心你。”

他拉起她的手,用力地捏在手心,程天籁疼的皱起眉,“你干嘛?”

“带你离开!”陆唯不顾她的挣扎直往前走,“你怎么可以这样,女孩子要自爱!你妈妈还病着呢,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开始剧烈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你怎么可以说我不自爱?你没有被逼到过绝境,你根本就不懂我的生活!”

“我不懂?我怎么不懂了!”火气又“噌噌”上窜,陆唯几乎用吼的,“你在两家夜总会做,被任何一家知道非得卸了你的腿不可!全世界就你苦情,你从来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就是不自爱,自爱的女孩不会做小姐!”

陆唯看着她举起了右手,又气又恨,他甚至做好了挨巴掌的准备。可她没有,理智拉回了一些,慢慢地把手放下,她眼眶通红,“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走!”

“我要把你带走。”他固执,力气越发大。

响动惊了保安,陆唯一副掳人的架势,口舌之后开始大打出手。陆唯红了眼睛,“啊”的一声大叫,把她推开然后全力拼架。

陆唯没什么招式,但气势唬人,保安拿棒子打他的背,他“砰”的下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程天籁扑过去,“别打了别打了,你有没有事?”

他别过头不理,捂着肚子直流汗。有人报警把他们都带走了,这是程天籁第二次进局子,她的脸陡然苍白,陆唯再生气,还是担心她。

警察语气冷硬,程天籁低着头声音颤微,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两年前的重演,凌迟心脏的感觉又来了,她头晕目眩,周身跟冰冻住一样。

做好笔录,在系统里做登记,输好身份证号,警察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程天籁,“都进来过一次还不老实,年纪轻轻的还没被关怕。”

程天籁咬着嘴,眼泪“啪嗒”掉下来,陆唯觉得她的状态不是害怕,而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恐惧。这些话的意思难道是…

“陆唯,你家长来保你了!”门被推开,几个人急匆匆的,最前面的那个大呼:“哎呦我的大少爷,你真是让我操心折寿哟!”

陆唯站起来,“陈叔。”

动作扯动了他的伤口,他一咧嘴,那些人个个担心。

“我的小祖宗哟,陈叔老了不经吓,夫人要是知道了可得哭坏了!”

程天籁怔然看着,陆唯俨然是众星捧月的对象,陈叔年龄挺大的,但气质着装极其笔挺,一看便不同于他们这些老百姓。见着陆唯受伤,他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警察的态度也瞬间转变,笑容堆满像是在讨好贵客。走的时候不停念叨:“真是不好意思,陆小少怎么会打架斗殴呢,是那些人瞎报的,以后有麻烦尽管开口。”

陆唯正眼都没瞧他们一下,牵起程天籁的手说:“我们回家。”

警察局门口停了两辆车,漆黑如墨光,她认得那车标,翻译过来是长长一串字符,对得起价值连城这个词。

程天籁生生停住脚步,在陆唯奇异的注视下,她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什么是鸿沟?此刻此景此时此人,足矣拉开长河。

“喂!你生什么气啊!挨揍的人是我好不好!”看着掉头就走的女孩,陆唯真是气炸了。他快步追赶,伤口实在是疼,“哎呦!”他倒吸气,程天籁回过头。

夜风吹不散她眼里的清冷,大概是路灯的亮光沁进她的瞳眸,陆唯觉得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我说过,你没有被逼到过绝境,你不会懂我的生活。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陆唯,我们不在一个频率,你不了解我,我也不羡慕你们的生活。我和你本质的区别在于,你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会深深迷恋,我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从不会无缘无故心怀企图。”

她字字在理,语气那样悲凉,陆唯的气焰早就没了,他反驳不了,眼睁睁看着她拦车离去。

程天籁继续这种两班齐上的日子,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她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母亲有具急需治疗的身体,她有一个很糟糕的现状,她没有一个美妙的未来。

“尚林”的工作就是“公主”,陪聊陪酒,要么长相清纯可人,要么是满肚墨水的大学生,这世界形色之人多了去,寂寞空虚需要很多东西去填补,用金钱交换几小时的精神陪伴,各取所需而已。

在应聘时展现特长,程天籁弹了一首钢琴曲,把管事者迷的一愣一愣当即决定招她。程天籁苦笑,三岁便开始弹琴,竟然会用于此。

她是新来的,手上没有客源,日子其实没那么好过。偶尔会有尝鲜的老客户,程天籁太僵硬,她不懂如何应付,他们不老实,揩油乱摸是常事,她经常忍着巨大的恐惧强迫自己镇定。这是逢场作戏,这是赚钱,只要守住最后一道线就好。

摸手摸腿她都忍了,如果对方再进一步动作,她便借口去洗手间然后再也不回来。为此,领班骂过她很多回。骂的话很难听,大意就是:当婊,子还立牌坊,你要不要脸啊。

程天籁除了默默承受再无他法。她最近眼皮总是在跳,闭眼睡觉的时候也在狂跳,是不是最近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的直觉果然很灵。

今晚的客人是外省来的,在和本市一家公司谈生意,他们叫了很多小姐,领班本不想让程天籁去,但人手实在少了,不得不让她去凑数。

她坐在一个老头旁边,头顶凸凸的油光发亮,说话便是满嘴的大蒜味,程天籁强忍不适强颜欢笑。老头笑嘻嘻的,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程天籁别扭的样子让他更来兴致,几口酒下肚便兴奋起来,不停摸她的手和大腿,程天籁一直忍着,心想对方没有更多的动作也就算了,那老头故意逗她一般,不停往胸口凑,她吞了吞口水,几次拂开他的手。

后来那老头烦了,酒杯往地上一丢,“砰嗒”碎成几块。毫无预兆的举动,像变脸一样。程天籁迟钝好久,头一痛,那人死拽着她的头发往门外拖,“我要你推!我要你推!走,跟老子跳舞去!”

头皮像被撕扯开,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自己也没怎么忤逆对方,他哪根筋不对劲了!程天籁反手去掰男人的手腕,她甚至听到头发与头皮分裂开来的声音。

男人明显是失控的状态,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她被拖到门口,整个人趴在地上,只有头发是被拽在半空的。程天籁的脸憋红了,死抠男人的手都没有用。

在混乱和疼痛里,在慌乱之中看到一个人,站立在走廊尽头冷眼望之。程天籁骤然心冷,是他,是他!

惊骇慢慢被失落替代,他一直站那看着,看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一个老男人拖在地上,却没有丝毫帮忙的意向。

宋昂的眼神真漠然。

在这样一个场景,他越袖手旁观,她越觉得自卑和羞耻。

老头像磕了药一样兴奋,用力扯程天籁的头发,嘴里发出哈哈笑声。再后来,宋昂走了过来,几乎没费劲便掰开老头的手,慢条斯理的。

程天籁觉得头与脖颈分离了,眼泪自动掉,轻摸脑袋,打了麻醉药一样。宋昂把她从地上拽起,她踉跄着向前走,“你要带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