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足够的勇气去正视一切。

程天籁不再说话,努力地把眼泪倒逼回去。

“我知道。”宋昂头也不抬,慢悠悠地吹冷碗里的粥。神色内敛,不明情绪。

“所以这一次,你不会再不告而别了,对不对?”

他抬起头,目光笔直地望着她,不给一丝逃避的机会。

“对。”程天籁答的掷地有声。

“好。”宋昂点了点头,起身往里屋走,再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盒子。

他越走越近,程天籁看清楚了。

他从容地坐下,那个盒子是锦缎面料,黑茸茸的中间是白色金属logo。

宋昂把它放在桌上。

“按理,我应该给你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这几年,我很多次地设想过这一幕,但是俏俏,这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我只能告诉你,这就是我的回应。”

宋昂的手指匀称修长,把盒子往程天籁面前一推。

程天籁定定地看着,问:“什么时候买的?”

宋昂:“你走的那一年。”

“也许我们不会再遇见。”

“没有也许。”宋昂笑了笑,“此时此刻,就是证明。”

“为什么会随身带着?”

他想了想,说:“上周我晚了一天到V市,我去安排了一些事,等事情办好,我就拿着它来找你。”

程天籁抿了抿唇,是极力克制的动作。宋昂每周五会从R市飞到V市,让她请吃饭,让她带自己四处看看,直到他们为了工厂的事情出事的那天,宋昂周五没有来的那一次。

“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宋昂见她没有要打开盒子的意思,心想也是太急,正准备收回。

“给了还想拿回去?”程天籁突然按住他的手,娇嫩的掌心重重地拍在他的手背,好大一声。

她微微侧头,眼里湿漉漉的,被屋里的阳光一折,剔透极了。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理。”

宋昂的手慢慢地抽回,她的手扣着盒子,也慢慢地抽回。

宋昂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铁铮铮的很大力气。他声音有点抖,问:“想好了?”

“那再想想。”

“程天籁!”他忍不住地提声。

“我在。”她声音很轻,看着宋昂,一动不动。

宋昂顿时松了手,柔柔软软的两个字,撞在他心里犹如火星撞地球。

程天籁拿起盒子,用力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碎钻镶满的一个简单的圈。她把它戴在了无名指,没有任何铺垫和前奏,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她抬了抬手,五指张开,举在半空,明亮亮地晃了晃手,“好看吗?”

宋昂不说话,突然起身牵住她,“来,我再带你看样东西。”

**

他住的房间是个套间,地中海式的装潢,睡处与大厅用的珠帘隔开,通间都是淡淡的蓝色,沐浴在阳光里,温柔至极。

宋昂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然后打了一个电话。

程天籁静静听着,只听到那头传来“好的,可以的,在家的。”隐约声音。

屏幕上跳出了视频的提示,宋昂接了。然后转过头,示意她过来。

程天籁往前走了两步就不动了。

因为视频的画面上,出现了——

姚娇。

她的妈妈。

画质还算清晰,是一套小公寓,视频里的背景是一间卧室。其实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微胖女人,她在摆弄摄像头,见人影清晰了,就说,可以啦!

镜头微微撞晃,扫向了姚娇。

程天籁面无表情,宋昂下意识地去拉她的手,手尖滚烫滚烫的。

那头姚娇也不说话,笔直直地站着,直到那人拖着她坐到了电脑前。

程天籁看清楚了她的模样,相比最后一次见她,除了发型变了,眼角眉梢都没有分毫改变,仿若昨天。

“宋先生,房子很好,姚姐他们住的很习惯,下面就是菜市场,有很多新鲜的菜,对了,每天都要吃一条鱼呢!”

视频那头声音不断,宋昂解释道:“这是葵妈,是他们当地的,做得一手好菜。”

程天籁没吭声,却皱起了眉,刚才她说的是,他们?

除了姚娇还有人。

宋昂拉着她坐下,站在身后,双手稳稳地按住她肩膀。镜头又摇摇晃晃,是对方拿起了摄像头,穿过一小道房廊,再打开一扇门,晃荡了好几下,镜头终于稳住。

程天籁看清楚了,她死死捏着衣角,一颗心上天入地。

镜头里,是一张床,淡黄色的卡通被套,一张熟睡的脸。镜头拉的有点儿远,但她看的明明白白,床上躺着的是傅知因。

他在熟睡,一张脸歪向枕头,被子一角掩住了下巴,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到他匀称的呼吸。

“宋先生,知因的康复训练按时进行,黄医师每天都会到家里来,知因很喜欢他,您放心!”

宋昂对着镜头笑了笑,是满意的意思。

“给,擦擦。”

宋昂递过纸巾,程天籁的眼睛通红。她不动,他就蹲下来,用纸巾印了印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告诉你。”宋昂握住她的手,喉结随着说话有节奏地滑动。

“知因没有死,我把你妈妈和他接去了H省,一个小城市,没有人知道。”

程天籁哽着声音,下意识地问:“我去过他墓地。”

“你走的第一年,我安排了知因死亡,暗地里把他送去了美国,那边专家多,技术成熟,尽了最大努力,让他恢复了知觉和意识。这半年回国,一直在进行康复训练。”宋昂指了指屏幕,“照顾他们的人是葵姨,在美国就一直跟着,很让人放心。”

“可能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但,我会尽力,知因也很努力。”

宋昂握着她的手,力气加重了些,“天籁,这是我欠你的。”

程天籁的目光从屏幕转到他脸上,问:“这就是你上次周五迟来的原因吗?”

他点了点头,“我把他们安顿好,拿着戒指,在飞机上的时候我就想,这次,一定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程天籁笑了,眼睛一眯,泪水就挤了下来。

她问:“什么交代?”

“已经得到了。”宋昂抬高她的手,戒指稳稳地套在她指间,说:“这是求婚成功的第一件礼物。”

程天籁破涕,笑的更深,“还有几件?”

“还有一件,需要我脱吗?”宋昂意有所指,似笑,非笑。

他身上是浅灰色的衬衣,薄薄的一件,修身样式把硬邦邦的线条勾勒玩美。

程天籁伸出食指,点上他的眉心,“下流。”

宋昂笑纳,捉住她的手指往嘴里轻轻呵气,又湿又暖,让她心尖发颤。

程天籁明白,不管是傅知因,还是程知因,本身就是一道明晃晃的伤口。宋灵已经让伤口敞在阳光下,还时不时地撒盐。这是成年人的游戏和错误,自己和弟弟,只是错误下的牺牲品。

是选择真死,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程天籁选择了后者。

傅知因存在一天,就会时不时地被重提他的污点。

宋昂擅自做了决定,联合医院高层,利用宋氏的庞大人脉,让傅知因“假”死,然后转移到美国接受治疗。

那块墓碑,让所有人忘记他。

因为死,才可以重生。

程天籁有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宋昂让她最牵挂的弟弟,哪怕无知无觉,也同样有权利有新的人生。

程天籁咬了咬唇,仰头一声轻叹,然后搂住宋昂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腹间。

两人都不说话,享受这静默的时刻。

直到她说:“谢谢你。”

宋昂应了声,“不用。”他又说:“俏俏,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句话。”

“哪句话?”她抬起头。

“我爱你。”

宋昂的脱口而出让程天籁猝不及防。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吭一个字。

宋昂头一低,以吻封喉。

程天籁如梦初醒,内心一片潮热,抓住他的手臂,更加用力地回应。喘息声越来越重,她额头上也冒了薄薄的一层汗。

交缠分开,换气的瞬间,她抵挡住宋昂的欲罢不能,笑里都是醉意,“怎么办,不会说,只会用行动。”

在把她扑倒向床的一刻,宋昂脱了自己的衬衣往后方一扔,精准无误地盖在了电脑上。视频一片漆黑,寻不到一点画面。

“怎么用行动?”

“你用用看就知道了。”

阳光罩满房间,十月是V市最好的时节,无论房里房外——

都有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