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师父都说了从此我就是桃花坞关门小弟子,不再是什么转世灵童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行了行了,我们不提须弥宫。现在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开心了吧?”

“嗯,知道了,方才楼下师父对唐掌门提到了师祖,让师父想起了伤心事。”

……

不曾想,打坐也能坠入一段太过幽深的记忆,就像一个无底洞,一直坠落,不见底。

隔壁两人的谈话,自耳边飘拂而去,仿佛隔着一道触摸不到的距离。话在唇边,吐出的不过是滤下的灰烬,飘落时,就已分崩离析。

直到敲门声一下下叩击,将我从幻境中唤醒。兴许是久久未应门,两人带着旺财直接闯了进来。天玑一路冲到榻前,喘着粗气,小手轻轻拉住我衣角,眼里惊惶一点点收拢,掩下,再仿若无事。

“师父,酉时快到了。”

“你们去玩吧,为师有点头晕。”我抬手扶额。

小徒弟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颗酥糖。我打坐起来,觉得口里有些泛苦,便也不推辞,接了她的酥糖。见我吃了,她便笑出一山的烂漫。又递茶又送水,还要主动替我梳头,见我眉梢一点点展开,才算罢休。

“慕小微你赶紧下绣楼,我去楼下等着,真是,被徒弟给宠坏了,娇气得紧!旺财我们走!”哐当关门走人了。

天玑放好铜镜,搬好凳子,从袖子里摸出犀角梳,一脸跃跃欲试地望着我。没办法,我只好承她这份孝心,从卧榻上起身,走过去坐下。

坐下后,小徒弟个头刚好比我高出两个头来,取下了我发上的桃木簪,拿在手里瞧了瞧,才还给我,手持犀角梳给我从头梳到发尾,几无凝滞。

“师父头发这样顺,省不少力气呢。”小徒弟在后面惊叹。

“从前都是天枢给我打理头发,后来交给了天璇,天枢怕你二师姐太小不会梳头,天天给我喂何首乌煎汤,让我务必养出一把乌黑顺滑的头发。托她的福,我终于闻见何首乌就想把自己了结了。”我手里把玩着桃木簪,想起带孩子的那些年,不胜唏嘘。

天玑笑得手抖,从铜镜影像里瞟了瞟,稳住手腕,重新握起梳理过的乌发,似不经意道:“以后,不用劳烦大师姐二师姐了,我给师父梳头,一直梳下去。”

日光已暗,铜镜生氲,一层薄光徘徊不去。

我自镜中瞥了一眼,“那还不将为师的头发都给梳没了?”

小徒弟手上顿了顿,视线望向镜里身影,“徒儿是想,给师父梳一辈子的发。”

我唔了一声:“徒弟们小时,都喜欢骗师父,随便承诺一辈子的事情。你们还小呢,哪里知道一辈子的光景,莫要再乱说。”

“师父以后会知道徒儿有没有乱说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发狠劲,好像赌咒一般,起初怕人不信,后来也不管不顾别人信不信,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只说了自己的誓词就觉得已是足够。

我从昏沉镜像里看她拧着眉头,又毅然舒展,孩子气里透着一个不解之谜。

作者有话要说:

你才老妖精

酉时初,江陵大街上已挂满了灯笼,星星点点,璀璨成片,与天上银河相辉映,一个人间,一个天上。

悦君酒楼上,人却并不多,我们三人一行坐了张桌子,旺财留在客栈,早已被珞珈山弟子们拿鸡腿哄骗了去顺毛。要了壶茶,边品茶边等那小可公子。千岁忧坐立不宁,眼眸已化作钩子,勾往酒楼外。

一盏茶时间后,浑身焕然一新的小可公子终于姗姗而来,一袭缎衣,一把绢扇,手里还提着四个模样离奇的面具。

千岁忧忙不迭迎上去,迫不及待就接了面具赏玩:“哎呀,小可公子你可来了,这就是鬼面呀?”

说着就趁我不备,当头扔来一个鬼面具。反手我就接在手里,入手细腻温润,质感不错,再一看形具,鬼角狰狞,猩红大眼。我转开眼,深吸了口气。

“师父的鬼面是只可爱的小白兔诶!”小徒弟从我手里看了一眼,点评道。

我重又将其打量,横竖没看出哪里可爱,分明就是只鬼,眼睛再度挪开。

天玑得到的面具也是一只厉鬼,在我看来。不过从她与千岁忧的互相称赞中,好像是说那是一匹可爱的小狼。千岁忧与小可公子的鬼面分别是一只猴子和一只狐狸,不过我觉得也就是一只厉鬼,又一只厉鬼。

小可公子口称处理一些事情来晚,为表歉意,愿请一顿酒。不容分说叫来小二,点了一壶桑落酒并几个小菜。一边殷勤斟酒,一边给我们讲解鬼面灯会的规则。

“三位远道而来,当由小可尽些地主之谊。悦君酒楼独家酿制的桑落酒较温和,并不很烈,小姑娘也可以饮。”小可公子谦谦君子模样,举止有度地给天玑也斟了一杯,“至于我们江陵城一年一度的鬼面灯会,乃是中秋前的一项祭典,主要是青年男女的盛事。酉时末一至,青年男女便可戴上面具,在大街上随意看灯,直到遇见命中注定之人,揭下他的鬼面,众灵为证,便可成就一段情缘。”

听得一片痴迷向往的千岁忧两眼放光:“怎么才知道谁是命中注定之人呢?”

小可公子耐心解答:“所谓命中注定,便是不用你知道,自千万人中的第一眼,就觉得非她莫属,便是了。”

抱着酒杯低头试探着尝了一口桑落酒的天玑闷声问:“真有鬼面众灵么?真有成就的奇缘么?万一你选中了人家,人家却不乐意呢?”

小可公子转头向她温文尔雅解答道:“我们祭众灵,你若觉得有灵,它便在你心里。年年鬼面祭,都有不少成就的姻缘。至于一方选中,另一方却不同意的情况,几乎未曾听闻过。”

天玑与千岁忧齐声:“真的?”

小可公子摇起折扇:“不假。”

如此一来,千岁忧跃跃欲试得直率,天玑犹犹豫豫得含蓄,小可公子虚虚实实得克制。

年轻人就是热衷荒诞且千奇百怪的神秘学说,由着他们讨论,我自拿筷子小心翼翼挑起一只大闸蟹,拖到跟前拨弄几下子,翻个面,壳朝上肚朝下,打量几下,筷子戳一戳它的肚腹,再翻个面……

天玑默默地看了看,倾过身子从桌上挑了只肥硕的大闸蟹,拿起一旁的剪刀,利落地剪掉它横行无忌的八条腿,并两只大钳,剔掉肚脐上的小盖子,揭开蟹盖,拿小勺舀出蟹黄,放进了我碗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再在位子上静静地坐好,捧着酒杯浅浅地啜一口。

我便在千岁忧的见怪不怪与小可公子的愣怔中,吃到了中秋时令的第一口蟹黄。

小可公子见我光吃菜,忽然想到要劝酒:“慕先生,蟹黄性寒,还是饮些酒压一压吧。何况,古人有云,明月黄昏后,独醉一樽桑落酒,岂不美哉?”

这个古人脑子一定被人刨过一个坑。

一点也不美,完全不知道醉酒了哪里美。我心内想着,却不知如何推辞。

千岁忧早就一杯见底,立场不明地对我劝道:“确实好酒!可惜慕小微不爱酒,品不到这般人间佳酿!不饮酒的人生,多么有缺憾!”

“人生的缺憾多了去,又不是非要饮酒才能弥补。”还是小徒弟立场鲜明。

“姑娘说得是,人生其实有缺憾才算完美。”小可公子立马也立场可疑了,“这酒,喝不喝,倒也不是那么要紧。不如慕先生蘸姜就蟹黄吧?”

我呛了一口。

小徒弟忙安慰:“师父别怕,我们不吃姜。”

小可公子不明所以,千岁忧直接用自己的利爪绞断了大闸蟹的一条腿,咬进嘴里,含糊着解说:“对于慕小微来说,葱和蒜是可怕的,姜是顶顶可怕的。人家有徒弟疼,就是这么挑食任性!”

小可公子神情复杂:“……”

酉时末刻的钟声敲响,酒楼上三三两两的客人全都一涌而下,楼外的夜空也在瞬间亮如白昼,繁盛烟花,璀璨灯火,都在一时间点燃。

小可公子唤来小二结了账,领着千岁忧就要下楼,天玑回头一看,见我还坐着没动。

“师父?”

我提着筷子奔一道菜而去:“你们自去玩你们的,为师还没吃饱,反正菜也没吃完。”

天玑跑回来坐下:“那我等师父吃完。”

“……”我看了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看来我这借口找得不好,赶紧补充,“为师就是吃完,也不会去玩鬼面灯会,小可公子不是说了么,那是组织青年男女的活动,为师一把年纪,怎好去掺和这个。”

谁知小徒弟听完我这番解释,不仅没有被说服,还更进一步的坐稳了不动,眼睫低垂着,神情是不喜不怒,似罩着一层朦胧不辨的障纱,嗓音忽然间很低:“师父好像比千叔叔也大不了多少,千叔叔去得,师父去不得?”

我还没说什么,千岁忧已经跳过来了,大为不忿:“慕小微,你不去,这是要连累我吗?你不说,谁知道你年齿几何?也不看看你这容颜不老的老妖精,装嫩都能以假乱真,真是岂有此理!”

我又还没说什么,天玑已经一扭头,对上千岁忧:“你才老妖精!你全家都是老妖精!”

千岁忧:“……”

小可公子:“……”

硝烟滚滚里,我推出面具,祭出杀手锏:“外面都是鬼面,百鬼夜行这样凄厉的景象,你们是想吓得老夫从此夜里不敢睡觉吗?夜里不敢睡觉就会失眠,失眠就会头晕,头晕就会认不清人,认不清人就会撞到仇人手里,撞到仇人手里就寿不能终正不能寝。说到底,你们就是要我做个短命鬼吗?”

“……”

果然都被我逻辑严谨的控诉震慑住了,半晌无人开腔,只有声情并茂之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率先反应过来的千岁忧:“老子没被你这狗屁逻辑给绕死,真是祖宗保佑!珍爱生命,远离慕小微!”说罢,扣上自己的鬼猴面具,就下楼了。

其次反应过来的小可公子:“慕先生所言不无道理,既然这样,也不便强人所难,慕先生留在悦君酒楼,倒也清静。”言毕,拿眼看向天玑,意示询问。

天玑掂着面具,望了一望我,“师父不愿意,就歇在这里吧。徒儿倒也不是非要下去玩,就待在酒楼上陪师父……”

我当然不能剥夺年轻人的乐趣,忙制止道:“既然赶上江陵城的盛事,错过了岂不可惜?别人都去,老夫的徒弟不去,不是亏了么?小小年纪,该玩就玩,陪师父在这冷情的酒楼,多闷。为师也会过意不去,过意不去晚上就会失眠,失眠就……”

天玑噌地站起来:“我去玩。”

接着便学千岁忧扣上狼头鬼面,风一般旋下了楼。小可公子一抱拳,叫我放宽心,也去了。

该走的都走了,空荡荡的酒楼内愈发凄清,不时被楼外夜空里的烟火照亮瞬间,星星点点映入琥珀色的桑落酒盏里,顿时把人心也给洗了个寡清到底。

我端起酒盏看了看,凑到唇边,一股清冷香涩的复杂味道透鼻而入,嗅得几缕,就已醺然。

“美酒在手,却不肯尝;美景在眼,却不肯见;美人在前,却不肯看。”

随着一道缥缈嗓音,一个身影蓦地就到了桌边,不请自来,不请而入,自作主张地坐到了方才天玑的位子。

我将视线越过酒杯,见是个清绝女子,浑身透着股子妖气,涂满蔻丹指甲的纤纤细手在天玑的酒杯上一弹,酒杯转眼间立起,一扬绯袖,玉手执壶,一道桑落酒飞泉划着弧线准确落入酒盏,一滴未溅杯外。

这手功夫虽然不错,我却不甚感兴趣,收回了视线,只盯着自己的杯中酒。

妖气女子手指间旋着酒杯,无论如何动作,酒液均未洒一滴。一只手臂撑在桌上,倾过半个身子来,视线灼灼,朱唇轻启:“你像一个人。”

“我不像一个人,难道像一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羊年吉祥~~

鬼面灯会祭

被一个陌生女子一直盯着,尤其是一个浑身染着妖气的女子,这种感觉实在是没有更糟糕的了。

其人不仅完全没有自觉意识,还进一步地自说自话,强迫别人为其听众:“那是二十多年前了。他也同你这般,不爱搭理人,还总是满口大道理,仿佛天下苍生都等待着他去拯救。明明,在他面前就有一个迫切需要他拯救的人,可他总是视而不见,就如此时此刻的你这样。不过,他酒量很好,虽然很少喝,因为我没有见他醉过。”

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这女子周身的妖媚也减淡了几分,若非眼波流转间的媚态外显,简直就同寻常江湖女子无异。

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都与他人无关,即便是故事中的人,沦落在别人的追忆别人的故事中,那便是别人的事。而我一介路人,便更是与我无关。

似乎她也并没有指望我搭腔,自己讲完了,将酒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被感染了,我忽然很想尝一尝杯里的佳酿。

也许情绪可以感染,可以蛊惑,我将酒送到嘴边,痛快地灌下了一杯。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内滑下,落入胃里,腾起一股火焰,一路燃烧缭绕,反弹而上,冲入全身。咚的一声,酒杯自我手里滚到桌上。再咚的一声,我脑门也直接磕到了桌面。

就此人事不省。

人事不省前入耳了最后一句:“咦?这种甜酒也能醉?”

……

朦胧醒来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

“醒了?”旁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子,“都醉了半个时辰了。”

我按了按太阳穴:“你是谁?”

“陪你喝酒的人。你还听了人家一个故事呢,这就把人家忘了?”她托腮望着我,眼眸沉沉,“你们这种自诩正经的男人,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

我还没完全清醒,胡乱应口:“什么?”

“负心。”

我抬眸将她一看,“所谓的负心,其实只是不够爱。”

她勃然色变,将我一瞪:“你以为你懂?”

“不懂。”我皱着眉将酒杯扫远,揉完额头压眉间,“说一个道理而已。”

“不懂还能讲道理?”她冷笑。

“你怎么可以不让人讲道理?”我不满地回视她,企图跟她继续讲道理,“世间有大道三千,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不让人讲道理?人又不能生而知之,既然不能生而知之,就要学道理,你怎么可以阻拦别人求学问道之心?”

“……”她拧眉听了听,“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无理取闹了。”

“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我挑眉。

“哦,我的意思是你醉了。”

“我没醉!”

“没醉就下楼看鬼面灯会,醉了才可以不下楼去。”

为了证明我没醉,我当然要下楼,拎起我的小白兔面具,步履沉稳地,我就下楼了。

悦君楼前,一片光怪陆离,人人都是动物鬼面,手提灯笼,穿梭前行,将百鬼夜行演绎得淋漓尽致。夜里空气清凉,我扣上面具,视线顿时被限制,不识南北,不辨东西。只见眼前鬼来鬼往,流灯万盏,夜与昼的界限被模糊,人与鬼的界限被混淆。突然之间,我也不知自己是人,是鬼,还是,一只小白兔。

随着前后左右的人潮涌动,我被带着前行,淹没在人海中,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忘川的两岸,似近,实远,虽有千万人,吾独自而往,却不知终点究竟在何处。

月色婵娟,灯火辉煌。秋夜飞霜,灯月千光照。

视野里,一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愈来愈近。

来到我面前,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我的鬼面,带来一缕夜风的气息,手指一颤之后,揭去了面具,连带着也将我鬓边发丝勾起。

一片烟花乍然盛放在夜空,照彻长夜。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对方虽戴着彩绘小狼面具,看起来却是呆呆愣愣。我自火树银花下投桃报李,揭去了小狼面具。

面具之下,一个熟悉的面庞映入我眼中。面如春杏,眼若秋水,蕴着天上之星与地上之灯,与我隔着满空烟火相望。

看清是谁之后,我不由问:“你揭为师的面具做什么?这样岂不浪费了一次机会?”

小徒弟转过眼,看向别处:“那我怎么知道面具下是师父呢,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师父也揭下了我的面具嘛!”

好像说的也有道理。我略疑惑:“怎么这么巧呢?”

小徒弟看向天上:“可能是天意吧。”忽然脑袋一转,“师父,悦君楼的栏杆上有个妖女一直在看着你,你认识她?”

夜风里站了一会儿,吹得我有些头疼,酒意微醺微醒之际,闻言望了一眼。那绯衣的妖女随意坐在酒楼二楼的栏杆上,仿佛俯瞰众生,不怀好意又意味深长,懒洋洋抬起手臂,纤纤手指屈指一弹,正向天玑。

我眼神一凛,酒意顿醒,错步闪身一挡,一个不明之物倏忽间自我心口没入,短暂的噬痛之后,一切复归平静。

小徒弟眼尖,忙在我身上焦急寻找,“师父,刚才是什么东西?落到身上了么?”

我抬头再朝酒楼上看去,原地已是空空如也。运内力于周身,却又并无异样,但若提升几重,心口竟又传来方才的噬痛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见我脸色不好,天玑一手握住我脉门,要用自己的内力查看。

“没什么。”我把她手拿开,“刚才喝了点酒,吹了风,有些头疼。”

若我猜得不错,只怕钻入心口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遇弱转弱,遇强更强,压制内力无法提到最高层次。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中这种雕虫小技邪门歪道。不过我对自己身体也没抱有太大指望,能挡一时就挡一时,反正目前也死不了。

天玑虽是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强行探查我经脉,只忧虑地看着我:“师父为什么要喝酒?是同那个妖女一起喝的么?你醉了,她对你心怀不轨怎么办?”

“唔,为师就是想尝一尝。”我准备转移话题,视线一转,就见千岁忧从人群里逃命出来,边逃边喊:“姑娘请自重,我是有家室的男人!不小心摘掉了你的面具,还你就是,嗷救命——”

转瞬间,千岁忧以惹火烧身的模样毫不顾及形象地奔了过来,身后紧追不舍一个体宽六尺的女子,“郎君休跑!此乃天定姻缘——”

千岁忧嗖地到我跟前,一手搭上我肩,搂了个亲密无间,作坦诚模样向追他的女子道:“看见么,这就是我的家室,你自认容貌比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