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纵使你现在想尽法子浚束也未必信你,你又要如何救他?这般景况,又还有什么必要相见?”

听了这话,桑芷垂眼依旧没多大反映,良久才喃喃道:“母后放心,桑芷真的没有别的念想,不过毕竟夫妻一场,想再见他一面罢了。”

画裳闻言微微摇头,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落座捏捏女儿的柔荑,低声道:“芷儿,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你姑姑?”

“姑姑?”桑芷眨眼,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来。她又何时多了个劳什子姑姑?

画裳笑道,“你姑姑若如公主当年可是三界出了名的大才女,文武双全,冰雪聪明。当时上仙们总爱拿她与我比较,又言我不过是个漂亮壳子,远远比不上若如公主的气质才华,气得我好不懊恼。”

桑芷转动眼珠,“这么说,母后你嫁过来岂不是常和这个若如姑姑吵架?可我在青丘国这么久,怎么从没听说过阿爹有什么妹妹?”

画裳摸了摸女儿的头,笑得越发慈祥,“我倒是愿意和这个大才女一较高低,同在一个屋檐下吵吵闹闹,只可惜…我嫁进来没多时她便远走他方,再回来已是天翻地覆,后来…你爹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及你姑姑的名号,时日长了,她便真如从未存在过般消失了。”

桑芷闻言乍惊,这么说,这个若如公主估计身上发生了种种,以至爹爹母后讳忌极深,是以瞒着这么多年都避而不告。可偏偏这时,母后却又主动提及,这是何缘故?又与她见浚束有什么关系?

画裳不管桑芷反映,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当年三界统一,仙族并没有实力将魔族封印在魔域。两派互相制衡,魔族频频来犯,惹得民不聊生。当时王母便相中若如公主,要其混入魔族做细作以便完成大业。”

“你姑姑答应,一去魔族便是十多年,待再回来当真摸清魔族底细,助王母完成了抵制魔族的封印,使魔族成为笼中之鸟再没办法离开魔域。但此时若如已不再是我认识的若如,就在青丘国举国欢庆若如公主立下大功之时,她却偷走了魔眼,从此了无音讯。”

桑芷惊呼,“她叛变了?!”

画裳颔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如在魔族十年间,早与魔族少主成婚,夫妻恩爱有加,若如便动了心。可她毕竟还算清醒,明白仙魔两族恩怨不解,局势只会越来越糟,便暗自下定决心:在魔族被封印之前,偷偷回到魔界与丈夫做一对囚鸟。就算被丈夫亲手杀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只可惜,王母早在之前下了阴手…”

桑芷顿了顿,猜测道:“王母当年就如今天对我和浚束一般,用了离间计使得若如姑姑和魔王互相猜忌,再无法相信对方,所以姑姑才最终没能回去?”

画裳点头,“如果当年他们的爱再坚定一点,对彼此更有信心一些,若如就不会落到偷走魔眼失踪的地步,更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后事。”

一席话娓娓道来,听得桑芷心底波澜微起,小狐狸微眯眼踌躇画裳刚才说的那番话,似乎已有些明白其中之意,张口喃喃喊了声母后,画裳公主已摆手道:“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女儿?既然你想见他,我便是想尽法子,也会让你们见到的。”

———————————————————我是路过的分割线————————————————

画裳公主说到做过,果真助小狐狸与浚束相见。

只是相见的方式,与桑芷想得不大一样。画裳与王母姊妹多年,明白王母向来以大局为重,今日即使是自己带着女儿在她面前哭死也没可能让小两口见上一面,干脆反其道而行之,用仙术助桑芷入浚束梦境,以圆女儿一愿。

画裳公主细细嘱咐女儿注意之处,稍时便在屋内摆阵施法,成功让桑芷神识入梦。经历短暂的朦胧后,桑芷再睁眼,只见自己已在一片茫茫花海中。花儿姹紫嫣红,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头顶天空亦蔚蓝晴朗。遥遥间,闷骚凤凰一袭白衣,就矗立在花海尽头仰望天空。

桑芷见状,知已成功,激动地从草地上爬起来便对那背影喊,“浚束!”

话毕,闷骚凤凰顺势回头,面无表情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端倪小狐狸,桑芷知母后维持梦境的时间不会太长,赶紧抬步欲往浚束身边去,对方却不假思索地往后退步,冷声道:

“你来干什么。”

“……”一盆冷水,将刚才还满腔热血的桑芷浇得冰凉。深呼口气,桑芷咬牙,“浚束,你这段时日受苦了。”

浚束对桑芷的哀思视而不见,还是那句话,“来干什么?”

桑芷咬住下唇,想上前又怕被闷骚凤凰拒绝,一时间,这些天纠结在心底的哀愁、相思、焦虑统统爆发,化作泪水滑出眼眶:“浚束,不要这样对我。我说过了,那日我真没有在你饭菜里下药。”

闻言浚束勾唇淡笑,“那茶水呢?洗澡水呢?或是…你那天身上奇怪的香薰味?”

“不!”桑芷听自己被质疑,心已纠成麻花,“浚束你不可以怀疑我,我——”

话未毕,闷骚凤凰已转身打断桑芷,“就算不是你又怎么样,我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桑芷公主请回吧。”

桑芷踉跄地往后退了步,浚束这话与“祝桑芷公主早择佳婿”有什么区别?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青丘国公主,这是要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老死不相往来吗?

“浚束…”桑芷缓缓踱步到相公跟前,从怀里掏出前些时日被阿离嘲笑的鸳鸯荷包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要说,这是王母娘娘的计谋,她故意设计害你,又 花言巧语哄我收下那药瓶,不过就是要离间我们夫妻感情。你现在不信我,我不会怪你…可是我不会中计,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救你出去…”

说罢,桑芷便将那荷包塞进闷骚凤凰掌心,浚束接在手里只觉烫人,鼻子微酸终究是忍不下心当着她面丢下手中那团红。闭了眼,浚束倒抽口冷气:不要低头,不要看,不然只一眼就会万劫不复,不然只一眼就会因她的泪水心软。

“好笑,你救我?以你三脚狐狸的功夫,你要怎么救我?”

桑芷听浚束问话,总算重拾些情绪,抹了泪水正色道:“有办法,只要你死——”小狐狸斟酌多日,以王母重重包围的天囚,别说一己之力,就算凤神带领凤族精英也未必救得了浚束。可若他能死的话——

“我和壁女都与你有血契关系,只要你死我们便去地府助你复生,到时候凤凰泣血…”话没说完,浚束已仰天大笑,笑罢终于难以置信地盯住桑芷,啧啧道:“什么时候王母变得这么蠢了?”

小狐狸咂舌,听不懂浚束说什么地问,“浚束?”

闷骚凤凰愤然拂袖,“竟然用这么拙劣的法子诓我自杀,岂不是好笑至极?!”

桑芷摇头,“你还是不信我…”

“信你?”浚束斜眼蹙眉,满脸不可一世,“拿我的命相信你吗?娘子?哈哈哈,我浚束能上你一次当,还能上第二次当?娘子你何不回平乐镇再找找壁女,劝得她与我一起自杀,这样才万无一失,保证我绝对不会复活啊。”

“浚束我…”不给桑芷说话的机会,浚束已目光凛然,咬紧牙关冷冷蹦出一个字:“滚!!”

第六十六章 ...

是夜,两道身影闪进公主庭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看守的侍卫。须臾,便见另一小巧的身影出来,三人相携走上一小段,护着后边的那人便停下脚步来。

明骚哥哥在前边牵着桑芷本疾步,见后边珛王忽然停下来,便也警觉地顿脚,霎时,三人皆屏息而听,氛围骤紧。桑芷咬唇,“谁?!”

珛王瞥眼瞅了瞅身后,忽的笑出声,“没有杀气,或许是…来为桑芷公主送行的。”

浚彦将桑芷护在身后,依旧不愿掉以轻心,可这边珛王已朗声道:“我们这一路走来,都只有狐族几个不中用的侍卫假装比划,真正王母派来监视的天兵天将倒是一个未见,看来是有人替我们解决了。画裳公主委实爱女心切。”

话毕,黑暗中果然闪出身影,轻罗玉簪,竟被珛王猜中是画裳。桑芷见状惊叫,“母后——”

画裳公主走近,嘴角噙着笑脸色却因先前的施法摆阵略显苍白,桑芷看了不禁眼眶发热,一个跃步便扑进画裳公主怀里,话语已走了音,“母后,对不起——”

原来,几日前桑芷央着画裳帮忙让她和浚束见上一面,出梦境后小狐狸便神情悲切,不吃不喝几日,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众人皆以为小公主是与夫婿话别伤了心不敢打扰,可桑芷却秘密联络珛王,策划好今晚逃离青丘国。

画裳抚了抚桑芷的脸颊,勉强扯出一丝笑道:“傻孩子,这倒是要往哪里去?”

桑芷摇头,照实回答,“平乐镇。”彼时在梦中,浚束讥讽,让桑芷去找壁女劝得她自杀。小狐狸曾听闻,壁女与每代凤族族长签下血契,皆是同生共死。后来明骚哥哥亦表明,凤族为了确保首领性命,往往命脉皆藏在别处以此保命。是以桑芷猜想,浚束如此说,会不会故意暗示她:让她回平乐镇救壁女,因为闷骚凤凰的命脉恰在壁女手中。只有找到壁女,才能杀死自己。

画裳笑嗔,“芷儿倒是学聪明了,那万一和你想得不一样呢?浚束梦中之言不是怕被王母察觉,而是句句发自肺腑,确实不信任你呢?”

听了这话,小狐狸身形大震,沉默良久才缓过神来道:“如若真是这样,他打入碧灵湖之日便是桑芷的死期。”若得不到他的信任,活着又有何意义?

“芷儿——”

桑芷打断画裳公主,噗通一声已跪在地上,呜咽道:“女儿不孝,就此拜别母后。请转告阿爹,我…没用,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血,土地神也做不好,修仙也修不好,就连嫁个人也嫁出这么多祸端来。请你们忘了女儿吧。”

闻言,画裳早已流泪满面,早没了力气去搀扶。

桑芷狠下心,狠狠磕上三个响头后亦是泣不成声,“娘,若有来世,桑芷还做你女儿。”

话毕,浚彦知时日不能再拖,扶着小狐狸便离开,一席人走得没影,画裳公主仍旧立在原地无声落泪。片刻,画裳眼前才出现一双布鞋,来不及抬头已被拥入对方怀抱,桑毓拥着妻子轻声安慰:

“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要哭了。”

画裳匍匐在相公怀里哭个够,这才终于摇头道:“她若真是我女儿,该多好。”

一句话,惊得桑毓呆在原地目瞪口呆,良久才找回自己声音道:“裳儿原来你——”

画裳凝望桑芷远去的方向默默掉泪,可嘴角还是挂着笑,“怎么会不知道?当初女儿生下不足月就大病,你抱着孩子出去说求医,其实你抱着她回来时,我便知道她不是我的孩子了。做母亲的,又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呢?”

画裳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般直往下落,渐渐回忆起桑芷儿时种种,“我的女儿灵力明明那么强,偏芷儿连个幻化术都要学上大半年,每日便是抓鸡撒娇,性格活泼可爱,一点都不像你和我。”

桑毓从身后拥住妻子,眼眶已有些湿润,“对不起,画裳。”

画裳用绢帕拭干泪,回身笑道,“干嘛对不起?我该谢谢夫君才是,若没有桑芷,我恐是当日就因思子之情而死掉了。这么多年,我早把桑芷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到,她会走她娘的老路。”

桑毓听妻子爆出第二个惊雷,竟也不诧异了。怔了怔终于大笑,“裳儿啊裳儿,世人都道你是三界第一无用美人,谁又能知,我家夫人不过大智若愚罢了。”

画裳被相公这么一打趣,终于也算有了些心情,笑嗔道:“当年若如回来虽然用法术掩了肚子,可同为孕妇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苦了桑芷,又被牵扯进这场仙魔的恩怨。”

桑毓拍拍画裳以示安慰,“莫想了,芷儿一定会没事。眼下,我们狐族杀了那么多天兵天将,若不好好准备一番,待会儿你姐姐前来兴师问罪倒是不好交代了。”

画裳闻言,勾唇诡笑,“当年夫君放走若如都能含混过关,这一次放走桑芷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和她鱼死网破——”

冷风凛冽,桑芷站在清梧居门前,默然端倪对面的人。

小狐狸随珛王、浚彦等人回平乐镇救壁女,却不曾想看守平乐镇的人竟是旧识。抬眼瞅了瞅曾经朝夕相处之人,桑芷不忍心,“阿离,何必呢?你打不过明骚哥哥的,更何况还有珛王在。”

对面螭吻手握长剑,下巴的线条如雕琢般完美坚毅,“螭吻身为龙族之人,必须遵守使命。”

桑芷闭眼,“阿离,我真希望你还是以前那个傻呆呆的阿离。”话毕,转身欲入清梧居,螭吻剑舞如若流虹却直逼桑芷。小狐狸甫一回头,螭吻却停步僵在原地,剑端半悬着,始终没刺下去。

小狐狸道,“阿离,我只问你一句。王母离间我和浚束,这事你知道多少?”

“……”螭吻不言语,指着桑芷鼻尖的长剑微微有些抖。

“我只听一句,你若说你不知我便信你。你还是我的阿离,不论阵营相同与否,我永远不怪你。”

“……”螭吻一眨不眨地盯住小狐狸,依旧说不出半句话。桑芷见状了然于心,绝望地别过头,径直入清梧居去寻壁女了。螭吻见此情景,提腿便欲阻止,却被浚彦的红绸缠住,珛王负手在旁看戏:

“螭吻我们毕竟共处一场,本王就不出手伤你了,只让我家浚彦陪你玩玩罢了。”说罢浚彦已逼近,水袖如蛇盘旋缠绕,让螭吻措手不及,明骚哥哥怒道:“小七你对得起我们吗?纵使龙凤两族有仇,你有没有想过小狐狸!”

话一出口,螭吻出神地一僵,右手连着长剑已被卷入长绸之中,正踌躇着脱身之法,众人只听清梧居内轰地一声巨响,屋子便如炸开般散出万丈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待定眼再看,早有绚烂五彩的光束包裹住木屋,顷刻,便见壁女裸足披发,携桑芷而出。水袖飘扬,眼神灼灼,分明还是壁女的模样,可顶天立地的壁女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壁女星眸闪亮,勾唇道:“我能离开清梧居,便表明浚束已死。螭吻,你还要战吗?”

闻言,螭吻终于衰败到底,闭眼沉吟,“桑芷我欠你的…你快走,我会拖延一段时辰再告诉天宫,希望他们也别那么快发现浚束已死…”

桑芷被壁女拉着往外走,偏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眼阿离,阿离倒在地上再未言语,只勾唇对小狐狸傻笑,阳光照耀下,那笑干净透彻,就好像是真的阿离回来了。

桑芷一眨眼,泪便不自觉地掉下来,比着口型,小狐狸对阿离轻轻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做更多的事;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期盼的结局,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你爱的人得到幸福。念及此,阿离咧了咧嘴,终笑出声。

———————————————我是入地府的分割线——————————

顺利救出壁女,众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冥湖底。

传言,冥湖底是凡人通往冥界的唯一通道,湖面平静如镜,湖底却波涛汹涌,拥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传言此巨浪漩涡便是保护冥界口而生成的,是以普通人想要通过这里进入冥底,亦不是那么容易。

湖畔旁,众人静立。桑芷急得团团转,“到底要怎么下去?再不走,王母的天兵天将就追来了。”

壁女转动眼眸,在湖畔旁踱步一番才娓娓道,“其实前往冥湖底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将定海珠含在嘴里就可到冥湖底入口。传言若想平安无事地进入冥湖底就要催动法阵找到牵引者。”

“牵引者?”浚彦蹙眉问。

珛王道,“不论人仙妖一旦生下来皆有自己的牵引者,作用类似你肩头的两盏灯。当你身上的三盏保护灯全熄,你这世的守护者便会在特定机遇出现,引导你脱险,或者是…带你归冥府。”

浚彦摸下巴,“这么说,守护者可能是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那还不简单,我们只要招出守护者,说不定老弟就在保护我和小狐狸,到时候我们直接施凤凰泣血阵,让他活过来不就好了。”

壁女摇头,“守护者是没有神识的,它是由亡者的执念形成,从一存在就只记得保护主人,一旦这人死亡进入冥府,它就会消散。”

“消散?”浚彦瞪大眼睛,“意思是,不会再出现了?可是我们救了老弟还要回阳间的啊!”

壁女颔首,“所以再下去之前,我建议去的人越少越好。因为守护者可谓是生命最后的屏障,若它消散,轻则减寿重则…”壁女顿了顿,回身盯住桑芷道,“重则被他人发现你的虚弱,日后你随时都可能遭遇危险。”

桑芷搭着眼,似乎对壁女的话无所谓,蹲□放下怀里的徕米,小家伙还在半梦半醒间,忽然脱离温暖的怀抱,撒娇地蹭着桑芷打圈圈。桑芷摸了摸徕米的狐狸毛,轻声道:“徕米听话,就和你大哥、明骚哥哥在岸上等我们,我们很快就回来。”

说罢,果真起身直接往湖面走,壁女唤道:“小狐狸,可真想清楚了?”

桑芷回头,笑靥如花,“折寿又怎么样?没有浚束,就是活得再长也不过是煎熬。”语毕,再不回头地跳入湖底。

第六十七章 ...

桑芷和壁女二人到达冥湖底,壁女便做法吹熄桑芷身上的三盏灯,霎时小狐狸就觉背心阵阵发凉,胸口闷疼。正踌躇着这疼痛感怎么这般熟悉,桑芷便见漩涡口渐渐平息下来,退去后的漩涡口后边竟是两扇几米高的铁尺大门。

桑芷仰望着看不到门匾的铁门,正想说什么就见不知何时,自己和壁女身旁皆悬空生出一只白色灯笼来。灯笼里烛光隐隐绰绰,却散发着诡异的银白色。壁女见状,道,“拿着吧。”

桑芷闻言点头去握灯笼,却觉灯笼手把似乎有股力量,自行牵引着她往前。顷刻,两只白灯笼就齐齐对向铁门,须臾,铁门就缓缓打开。随着铁门诡异的嘎吱声,桑芷只见里边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感,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里边到底是个什么景况。

桑芷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壁女专心查探着里边的情况,闻言只竖起食指比在唇边以示桑芷噤声,稍时,又挑眼示意小狐狸看里边。桑芷回头,果然见黑漆漆的冥府中出现一道盈盈弱光,片刻那光束就近了、近了。

桑芷定眼一看,忍不住深呼口气。面额清秀的女子身着一下白衣,头发也用白发带简单地绾在脑后,手中握着和桑芷一模一样的白灯笼,眼中茫然。小狐狸惊呼,“绿绮姐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是我的守护者?”

小狐狸奇怪地看向壁女,摇头道,“不对啊,我前段时日才见了她,她怎么死了?”还成了自己的守护者?

壁女道,“不可能的,守护者都是你一出生便存在的,若消散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桑芷正奇怪,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地再次瞪住壁女,“我的守护者来了,壁女姐姐你呢?”

壁女闻言笑得越发苦涩,“不亡不生,何来守护?”

听了这话,桑芷亦不再多问,两人就在绿绮的带领下渐渐走近冥府黑暗处,身后,铁门慢慢合上。桑芷听见响动欲回身,却被壁女拦住,“莫回头,不然永世不能超生。”

桑芷僵了僵,赶紧回头却见绿绮的灯笼似有法术般,所到之处便被点亮光明,从荒无人烟的草地山间渐渐就到了热闹非凡的城镇。只是这城镇奇怪非常,落座于小溪之旁,街道上繁花似锦,每座屋子旁皆有一棵小树,树上长满了银白晃眼的小花。

小狐狸咋舌,“这是什么树?我怎么没见过?”

壁女道,“这是银华树,不愿投胎的鬼在冥府住下,便会种上这么一棵树。若凡世有人想念,他的树上就会开满银花。不过,因为冥府挨着孟婆河,冥界的鬼门每次饮这河水,几乎也都忘了前尘往事。”

桑芷闻言微微有些紧张,“那浚束会不会…”

壁女摇头,“他刚来,应该不会那么快入住,我们且去桥那边找找。不过桑芷你要想清楚,一旦过桥,你的守护人就会…”说罢,壁女有意看向绿绮,桑芷回头才发现绿绮身体竟已呈半透明状,似乎已到极限,而自己胸口的那股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桑芷生怕被壁女看出端倪,依旧强撑道,“不碍事的,走吧。”

两人一路寻到桥旁,桑芷便见浚束白衣翩跹,正立于桥头观望。桑芷大喜,与壁女对视一眼便跑上桥头喊道:“浚束!”

桑芷跑到浚束面前,对方也刚好回头,俊颜依旧,愁云上眉,果然是自家的相公。此时桑芷欢愉早越过了胸口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抚上浚束的额头,喜极而泣,“真的是我的浚束,我的浚束——”

说罢,便扑进闷骚凤凰怀里,浚束亦紧紧拥住桑芷,似怕她跑掉般地吸取她身上的气味。将头搁在桑芷肩头,浚束抽气,“芷儿,对不起…”

桑芷摇头,高兴地弯眼,“不要说对不起,我们要赶紧想办法上去,明骚哥哥他们还等着我们,我们还要去救七水。”

“公主…”桑芷话未毕,七水已从浚束身后探头,可怜兮兮道,“七水在这。”

桑芷咦道,“七水,你怎么也——”小狐狸话说了一半,便觉胸口疼痛感大增,甫一回头,果然发现桥头早没了绿绮的踪影。只是这疼感,为什么这么熟悉,就好像当初在石怪山时…

“啊啊!”小狐狸惨叫着跪倒在地,下意识地低头就见胸口黑乎乎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暗暗涌动。而这头,浚束默念咒语,食指中指相并,正施法想从桑芷身体里拿出那东西。

“浚…”桑芷再无力气地倒地,晕厥前,见那黑乎乎的石头在浚束掌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一直未言语的壁女信步至浚束身旁,叹气道:“历尽千辛,魔眼终于找到了。”

____________________我是鬼府分割线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桑芷醒来,人已躺在了清梧居。闷骚凤凰见小狐狸转醒,一边替她拭汗一边柔声道:“身子还疼吗?”

小狐狸脑袋出现瞬间的空白,再闭眼,晕厥前浚束阴冷着脸,从自己体内取出魔眼的情景历历在目。再猛地掀开眼帘,只觉天翻地覆。桑芷吞了吞喉咙,不说话地盯住浚束,浚束见状依旧搭着眼皮为桑芷擦脸,没有丝毫不自在。

“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嗯。”

“你骗我。”话毕,浚束握着丝绢的手终于僵在半空,不动弹了。

桑芷幽幽坐起,虽疼痛感消失,可全身却犹如被车碾过般乏力,“你和壁女合伙骗我,设计灭了我的三盏狐灯,又散了我的守护人,就是为了顺利取出我体内的魔眼。”

小狐狸眼眶干涸,不知是前段时日哭得太多,泪已经干了,还是心彻底死透了。王母设计陷害,她还能强忍,可谁又能料,凤君大人不愧为凤族第一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初自己怎么没能想到,王母能设计陷害,浚束为何不能?

以牺牲自己为目的的…陷害。念及此,桑芷忍不住又想笑,呵呵,多好笑啊,一群人如傻子般东撞西拼,就是为了寻魔眼。可没成想,这害人的魔物竟在自己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