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束见桑芷入魔般发笑,心疼地拥住她,“没了守护者,以后我就是你的守护者,是你的眼你的耳你的鼻…我会一直陪着你疼着你,绝不让你受半点伤害。”

桑芷闻言,干笑出声,“是吗?”到底这一切是怎么了,她还有些犯晕。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自己就被这场莫名其妙的阴谋诡计卷入其中的?王母、浚束、珛王、壁女,每个人都猜忌来猜忌去。唯独她,傻兮兮地相信着每个人,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骗,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

浚束紧蹙眉头,曾设想过千次万次今日这般景况,猜想过她会闹,会哭,会发了疯地打自己,会嚷着错看了他,会拼了命地要离开自己,可现在…小狐狸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怀里,反倒让浚束有一种“她不存在”的恐惧感。

闷骚凤凰扳正桑芷肩膀,咬牙道:“你可以不听,但我现在一件一件,把事情都告诉你。”

“我凤凰族,的确和魔族有联系。我们本就是魔族下的一个分支,当年仙族霸道贪婪,统一凡妖两界依旧不肯罢手,收复龙族后便对魔族大大出手。魔族最后被逼到绝境,只得暗中布棋,让凤凰族假意降和,就此作为细作在仙界生活。”

“谁料没过多久,若如公主就找到了魔族的弱处,并与王母一同将魔族封印在魔域永世不得离开。我爹无奈,只得静观其变,对细作的秘密更是闭口不谈。那时我和浚彦还未出生,所以时日久了这事便被掩埋在地底了,我和浚彦也并不可知。

直到不久前,翠屏山忽有魔族来袭,我才知凤凰族是细作的秘密,更惊讶爹和魔族联系上,那些前来探查的魔族正是魔王这几百年来煞费苦心培养的术士,他们和徕米一样,拥有随意穿透结界的特异能力。

后来…我便知道了若如公主的故事,爹说当年若如逃离魔界时其实早已身怀六甲,她后来失踪估计便是生下了孩子,也正是那时,被若如公主一起偷走的魔眼也消失了,所以——”

“所以你怀疑我就是若如的那个孩子,所以你觉得魔眼藏在我体内,”桑芷接着浚束的话说下去,“为了验证这个事实,你甚至不惜我可能死掉的代价,引我入冥府,待我最后一层守护结界也消失,趁机做法。”桑芷一字一句道,黑瞳异常闪亮,偏就是滴不出半滴泪,“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求我原谅你,不要生气?因为你也是被凤神所逼,被王母所逼才走到今天这个田地?可这有用吗?能改变事实吗?你做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得到魔眼,复兴你们魔族吗!!”

以自己为代价的复兴——

桑芷公主、魔族公主,听起来多搞笑。早该意识到的,为什么母后忽然说起若如姑姑的故事,为什么平乐镇的封印怪只频频入她的梦境,为什么身体经常隐隐作痛。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魔眼。

浚束见桑芷微微激动,闭眼沉吟,“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是你说的,此生再无生离,只有死别,我们连死别都经历过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

听了这话,桑芷自嘲地扯扯嘴角,“再不分离?要学我娘,打算用一生陪伴着魔王身边,来赎罪?”

浚束顿了顿,终瞥过头去,还来不及言语便听身后一阵巨响,再回头就见桑芷已体力透支地倒在了地上。

———————————————我是快完结的分割线——————————

桑芷再次幽幽醒来,浚束已不知去向。

只是小狐狸枕头旁,却多了样东西。捡起熟悉的荷包看了看,桑芷的心忍不住揪痛。彼时在梦境中桑芷将鸳鸯荷包送给浚束,不过是聊表相思,但这之前,因经历种种,鸳鸯荷包一直未绣完,是以桑芷送的,不过是个只绣了一只鸳鸯的半成品。

而眼前,荷包上的另一只鸳鸯却栩栩如生,细腻的针法显然出自他人之手。桑芷用手轻轻触着那针线,脑中想象着浚束手握绣花针一针一线穿透鸳鸯身体的模样,鼻子微微泛酸。

“醒了?”正踌躇间,壁女已端着药盘进来,将东西搁在桌上,便过来替桑芷细细把脉。末了,终舒口气道:“没什么大碍了,母子平安。”

听了这话,桑芷眼跳了跳,不惊亦不喜。身子是自己的,隐约的变化桑芷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前段时间真的发生的太多,才让这位母亲疏忽了。下意识地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桑芷沉声:

“他知道了?”

壁女转了转眸子,挨着小狐狸坐下,“他早知道了,或许,比你还早知道些。”

听了这话,桑芷忍不住诧异,微微抬眼看壁女,壁女耸肩,和盘托出。原来早在之前,桑芷就因魔眼作祟而常常浑身剧痛。原因就在于魔王为寻到魔眼的具体位置,常默念咒语催动魔眼运动,是以桑芷身子越来越吃不消。闷骚凤凰无奈,就是那时,开始频频与魔族联系,为的就是让魔族之人替桑芷输入魔气以缓解疼痛。

一面为了不让小狐狸起疑,就在其每次睡着后施以法术让其忘却记忆。壁女叹息,“这样维持了一段时日,你的身子就越发差了。这段时间里,其实凤神一直都怀疑你与魔眼有关,偏偏浚束拼了命也不许他爹爹动你半分,是以才有了后来凤神故意引你入封印怪梦境,离间你和浚束。”

桑芷瞪大眼睛,“那次是…凤神搞的鬼?”

壁女颔首,“凤神希望浚束继承大统,助魔族早日成就大业,浚束却一味劝解凤神安分守己,是以…哎,后来我们发现你怀了孕,浚束便知不能再等了。”

小狐狸蹙眉,“什么意思?”

壁女道,“魔眼在你体内,你终究有一日会被它反噬,加上你怀有身孕更是险中又险,所以小凤凰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你是说,”桑芷眨眼,“浚束设计害我,取走我体内魔眼,倒是为我着想?”

壁女闻言摇头,“你和小凤凰的误会太深,终究我说的这些你也是不信的。罢了,三日之后你自然便知。”

桑芷默了默,道:“你们打算做什么?”

壁女一字一句说,“我们的目的不过是诓凤神告诉浚束取出魔眼的法子,现在魔眼已从你体内取出,反噬危机解除,小凤凰自然是要毁掉魔眼。”

第六十八章 ...

壁女言三日之后自见分晓,谁料不出三日,平乐镇便出了事。

话说这晚浚束看着小狐狸喝下安胎药,照顾着她刚躺下没一会儿便觉外面地动山摇,片刻就听外面杀声一片,魔气涌动竟渐渐朝平乐镇这边过来了。

七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凤君,外边…”

浚束示意七水噤声,可这边小狐狸已幽幽睁眼,依旧是淡淡,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血腥味好重,大量魔物过来了。”

闷骚凤凰闻言蹙眉,心里其实已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来不及说上半句桑芷已转身面向里边,冷笑道:“魔界封印终究是打开了。”

七水点头,亟亟解释,“是凤神,他忽然闯来,壁女姐姐敌不过,所以——”原道,浚束当初为骗老爹告诉自己接触魔眼的法子,只说一从桑芷身上取出魔眼就及时打开魔族结界。可众人从冥府归来,浚束手握魔眼对此事竟一拖再拖,不过是想等着三日后的月圆之日彻底毁掉魔眼。但知子莫若父,凤神猜测出浚束心思,疑他所言,等不到三日便自行强取了魔眼打开结界。

外边小怪的怪叫声越来越近,也来不及像桑芷解释就出门迎战,临行前嘱咐七水壁女决不能离开桑芷旁边。小狐狸闻言波澜不惊,就这么默然地看着浚束离开。

外边,火光早烧透半边天。闷骚凤凰出门便见浚彦和珛王正应付着大批不断涌来的魔族,提剑厮杀间,明骚哥哥趁着喘息的时候道:“魔物太多,这样耗下去不是个办法。”

“天兵天将和螭吻那边如何?!”

浚彦摇头,“魔物是天兵天将的十倍之多,擒贼先擒王,老爹你去前边,爹和魔王都在那里。”

闻言浚束闪出包围圈,瞅了眼身后密密麻麻,依旧不断涌来的魔族,以及被壁女结界包围住,此刻尚属安全的清梧居,扯了扯嘴角,终追上魔王。

此时此刻,凤神浚渊正陪伴魔王左右,立于山坡之前,俯首鸟瞰下边景况。魔王轩辰本负手眺望,稍侧目便忽的笑出声,“到底是来了。”

浚渊见儿子出现,低喝道:“浚束来得正好,还不见过魔王大人?”

闻此一言,浚束一动未动。轩辰倒也不计较,回身幽幽端视浚束,浚束这才见魔王亮眸满额,挺鼻薄唇,倒是个难得一见的俊朗模样。轩辰勾唇,“不愿见过魔王,或许你该拜见岳父。”

话毕,轩辰缓缓上前一步,浚束的剑却已快如风地闪过来,眨眼间已抵在岳父大人的脖间,冷声,“现在就退兵,带着魔族回去。”

凤神见状,拂袖懊恼,“混账东西,你果真是向着仙族的。”

闷骚凤凰微微眯眼,“我谁也不像,我只想给我妻子还有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

“哦?”轩辰挑眉,满脸无所谓道,“想不到本座这么快,就要做外公了。”说罢,人形一闪,早立于浚束身后。闷骚凤凰剑还僵在半空,心底只听咯噔一声响,暗道好快。

轩辰冷下三分,只道,“念在那孩子和我有些关联的份上,你们都走吧。浚束说得对,只想给妻子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嗯,待本座毁掉这三界,就给你们一个全新的生活。”

———————————————我是巴拉巴拉的分割线—————————————

噗——

闷骚凤凰扶着胸口吐出一口热血,拿剑的手已微微有些颤抖,看得对面轩辰闭眼摇头,“何必?本座本还想留你一条性命,这样飞蛾扑火为的是什么?”

浚束不言语,强撑着又站起来,举剑便要再次欺身作战,轩辰道:“果真还是太逞强了,你为了那孩子取出魔眼已耗尽灵力,再这么战下去她要做寡妇了。”

闻言浚束大笑,“做寡妇也比做负心汉强,不是吗?”

话毕,轩辰竟似被激怒,眼眸骤亮,甫一回头亦不知道从哪来的光束就将闷骚凤凰打倒在地。轩辰身后无风自起,扬得长袖发丝翩翩起舞,“就算她负了天下也不许任何人说三道四!”

轩辰吼完,作势就要劈掌下来,却忽听身后一声“住手”,再回头,便如第一次见到那人般,拎着裙子小跑到自己面前。魔王慌神,顿了顿才恍悟,这孩子…有双和她娘很像的眼睛。

与此同时,桑芷已三步做两步地冲到浚束身边,俯身看了看他的伤势,手忍不住抚上浚束的脸颊。闷骚凤凰笑,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已足以让彼此明白心意,就算此刻真的死掉,也无所谓了。

小狐狸和浚束对视毕,猛然抬头怒道:“我娘没有负你,负心的人是你!”

一句话,将轩辰震在原地,动弹不得。这样的语气,这样坚定的眼神,是了,果真是她的孩子,亦是他的孩子。

桑芷缓缓站起来,“我娘若真负你,不会背着族人偷走魔眼,更不会将它藏在我的身上。她为的,就是怕王母对你不利,更是为魔族着想,这样两两厮杀,到底有什么好?你看——”

轩辰顺着桑芷的指头往下看,只见山下死伤无数,有天兵天将,亦有魔族之人。“你怨她出卖魔族出卖你,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拒绝让她再回魔族时,她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她即使死,也有执念久久不肯散去,为的就是这么一天,等着你和再相见。”

听了这话,轩辰踉跄一步,不可置信地喃喃,“死了?她死了?”怎么会,怎么可能?她如此坚强绝情,如此冷血理智,怎么会就死了,说死就死了?她言两族不能共存,只有一个结界才能确保两族繁荣昌盛,于是她真的助仙族禁锢魔族,于是她真的背叛自己。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打破结界进入那里,进入她从小长大的那个地方,然后…再把她捉回来,用自己的方式捉回来,霸占也好,侵夺也好。要狠狠地、狠狠地攻打属于她的地方。

可怎么,她竟死了?

桑芷见轩辰表情松动,忍不住叹气,“娘早死了,大概在生下我没多久,将魔眼藏在身体里,便死了。”说罢,小狐狸便将兰花轻轻地搁在地上,默念咒语将灵力点点注入兰花之中,霎时,绿绮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绿绮即若如,若如即绿绮。早该想到的,这绿衣女子一直默默地保护自己,她是自己的守灵人,又是自己的保护神,这样无私的守护除了母亲,还有什么人能做到?

这边魔王见到朝思暮想之人,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说,只轻轻用手抚上那人的脸,这时却才发现,他的若如不过是个幻象,连温软的实体亦再也摸不着了。若如公主摇头,早已泪流满面,只道三个字便化作点点光束灰飞烟灭。

她道:“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就那样闯入你的世界;对不起,不该就这样背叛你;对不起,不该就这样离开;对不起…

如果当初我们能再信任彼此一些,或许,结局就不一样。幸福,不过一步之遥。桑芷扶起闷骚凤凰,千言万语都敌不过一个眼神,小狐狸微笑:“我想了很久,母后这样讲、壁女姐姐也这样讲,我想,我娘如果有机会,也会这样讲,叫我不要重蹈她的覆辙。我答应过你,不论发生任何事,都相信你。现在,这个承诺依旧还在。”

浚束噙笑,握住小狐狸的手,只觉已握住了整个天下。

十个月后

清晨,天微微亮,清梧居里便传出第一声响亮的哭啼声。

闷骚凤凰闻言早急到不行,冲进里屋便见壁女抱着个粉琢玉砌的娃娃道,“恭喜凤君,是个好漂亮的儿子。”

七水闻言乐弯了眼,“快让我看看,是像公主还是凤君。”

契乐在旁亦谄媚道,“的确漂亮,啧啧,瞧着小嘴,瞧着鼻子…凤君大人您放心好了,奶粉尿布小孩衣服,小的统统准备好了,哇哈哈,包月打八折…”

浚束不言语,只小心翼翼接过那肉团,便递到床边给小狐狸看,桑芷揽着袖子瞅了眼,满脸幸福地撒娇,“累死我了,下次你生。”

闷骚凤凰听了这话,刮了刮妻子的鼻子,笑嗔,“嗯,我生。”

“明天就去把天狐帝君和画裳公主请过来吧,你爹一定很喜欢。”

桑芷转了转眼珠子,“嗯,他一定喜欢,不过不是这个爹。”

浚束闻言怔了怔,自然明白桑芷道的是谁。自那日平乐镇一战,轩辰就带着兰花默默回到魔域,再没侵入三界之意,王母亦睁一眼闭一眼,对众仙提议的重建封印之事闭口不谈。

渐渐的,魔族和仙族也有了些商贾往来,近日大胆的妖怪们更是前往魔族探险,回来便对那边光景赞不绝口。桑芷想到这忍不住勾唇,撞了撞相公的胳膊道:“什么时候我们也回去一趟吧,别人都说孙子像外婆,或许他更喜欢这孩子。”

浚束出神片刻,温柔地抓住桑芷的柔荑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忽然就原谅我了。”

闻言,小狐狸顿了顿才从枕头下摸出那个鸳鸯荷包,用手轻轻抚摸道,“因为我感觉得到,你的心。”没有心,又怎么会有如此细致的针法,又怎么会明明不擅长,还从一而终地,绣了这么难看的…鸭子。

听了这话,闷骚凤凰脸黑黑,不高兴鸟,“本凤君绣得不好看,桑芷公主就绣得很好看?我这一看还像鸭子,你这绣的鸭不鸭、鸡不鸡,简直就是个四不像。”

“好哇!”小狐狸气炸,正欲和相公斗嘴,儿子似乎不满小两口忘记他的存在,已在两人中间咿咿呀呀地哭开了。

见状,桑芷和浚束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或许,我们可以在鸳鸯后面,再多绣一只小鸭子?”

“嗯,一人绣一半,让儿子评价谁绣得好看?”

“嗯,让儿子评价谁绣得好看。”

握住你,便握住了全世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