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坐那吃她的蛋饺吧。一下午费了那么心思做出来的蛋饺呢,可不能浪费了。

只是,为什么这蛋饺的滋味吃起来没有刚刚的那么鲜美了?

却有手递过来一个小瓷罐。

是刚刚李翊从里面挖出来浅褐色药膏的那个小瓷罐。

云蘅从饭碗中谨慎的抬头看过去。

经过刚刚的那一番差点表错情了的尴尬,她觉得她再也不能简单的认为,李翊表面上为她所做的事情只是简单的为她好而已。说不定丫的只是嫌她手上的冻疮太难看了,影响到了他的食欲而已呢。

所以现在,他递过来这个小瓷罐,也并不代表他就是要将这个小瓷罐给她,然后跟她和蔼又慈祥的说着,好徒儿,拿去抹吧,早点将手上的冻疮给治好。

她觉得真相绝对不会是她想象的这么简单的。

所以她十分谨慎的看着李翊,并没有伸手接他递过来的那个小瓷罐。

李翊的一张清雅俊颜在砂锅冒出的氤氲雾气中看起来更为的容易让人沦陷,但经过刚刚的那一番事件,云蘅觉得她已经对他免疫了,直接绝缘了。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红颜枯骨啊红颜枯骨,不能被这货的外表给迷-惑到,不然她真的会死的很惨的。

云蘅心中默念无数遍以上内容,然后又谨慎的开口问着:“师父,你递过来这个小瓷罐,是什么意思呢?”

李翊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开始觉得,他的这个小徒儿的头脑并不如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聪明。

递给她瓷罐的意思,可不就是要将这个给她的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还要他来跟她说明下么?

可是面对着自家徒儿不知道为什么就对他有些谨慎的小眼神,他微微的抽了抽眼角,还是决定跟她细说下吧。

“瓷罐里的药膏是治疗冻疮的,你拿去吧。一日两次。先用热水敷过手了,再涂药膏。”

云蘅一开始都觉得自己是出现幻听了。这货是要闹哪样?先前她被他感动时,他立即说出来生了冻疮的手,很丑这样的话来打击她好不容易才泛出来的一丝感动。可现在她开始谨慎提防了,不再认为他递过来小瓷罐就是要给她的意思了,可这货转眼就说,小瓷罐你拿去吧。而且还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我靠!师父你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能不能提前给个提示的啊摔。

小瓷罐子云蘅依然不敢接。实际上,她就是用一种呆呆的眼神看着李翊手中的小瓷罐子,然后一只手傻愣愣的端着饭碗,另外一只手正将两根筷子放在口中含着不知道拿出来。

这样的云蘅在李翊眼中看起来就更加的,唔,傻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他心中叹着气,自己以往果然还是把她想的太懂事了点。

他微微欠身将手中的小瓷罐子放到了云蘅的面前,用尽量和蔼的语气说着:“往后还是少碰些冷水罢。我的那些衣物,跟以往一般,交由那些士兵去浆洗就好。还有每日的这些饭食,也跟以往一般,让伙房送来就好。你只是我的徒弟,无需每日打理我的饮食。”

云蘅终于从晕乎乎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呆呆的看着李翊,一时不知道这是该对他心生感激呢还是心生谨慎呢。

最后她觉得,还是谨慎点比较好吧。

可到底还是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哇。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亲手给她涂抹药膏这种事,而且还是长的这么秀色可餐的一个人......

啪!赶紧将头脑中的这些旖旎情思赶走!

于是云蘅坐直了身子,严肃着一张小脸,很正经的说着:“师父你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徒儿照顾师父的饮食起居,那是情理之内的事。所以师父以后还是让我继续来照料你的日常饮食吧。”

开玩笑。这可是难得的能接近他,在他面前刷存在刷好感的机会,如果痛失了这个机会,她哪里还能抱到这么粗的大腿。

她眼中的神色太坚毅,看来轻易是说动不得了。李翊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泛起一丝苦笑。

他李翊,也有说话被人反对的时候。

只是,她这言下之意,是将他当成她的父亲了么?只是天底下又哪里有他这样的父亲了?

他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可是对面的云蘅还在提着一颗心,生怕李翊又开口坚持不要她再来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师父?”所以她又小心翼翼的叫了他一声。

李翊抬起头来,就看到云蘅正微微的侧着头,一双润了水意般的黑亮眸子正满含期盼的看着他。

他还如何能拒绝?所以他唯有点头:“好。不过,以后浆洗衣服,淘米洗菜还是尽量用热水吧。若是炭火不够,只管来跟我说就是。”

云蘅心中大喜,急忙点头:“好。”

看她笑逐颜开的样子,李翊也不由的微笑。

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筷子,他一向清淡的声音中也似含了浅浅的笑意:“吃饭吧。”

云蘅用力的嗯了一声,也拿起了筷子,打算开始欢乐的扒饭了。

她现在的这个身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会觉得很饿很饿,饿的她恨不能一顿都吃个三碗饭下去。

可是筷子才刚刚到砂锅里夹起一个萝卜丸子,还没来得及送到口中呢,她就看到帐篷的门帘子被人掀开了。

屋外风雪太大,门帘子一被掀开,就有狂风卷着鹅毛似的雪花飘到了帐篷中,然后碰触到帐篷内的温度时,又瞬间在地上化为了一滩水。

而踩着那滩水的人现在正沉着一张脸,手按着腰间佩着的长剑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们。

云蘅都吓的差点跳起来了。

她以往见到的叶肖都是吊儿郎当,基本脸上都带了笑意,各种调侃她的。如现在这般手按着长剑,阴沉着一张脸的叶肖,她从来都没见过的好吗。

他这是要闹哪样?这样的架势分明就是要砍人的架势啊。

云蘅惊恐不已。手中筷子上的萝卜丸子就夹不稳,啪嗒一声掉到了方桌上,滚了几滚之后,然后又啪嗒一声,滚到了地上铺着的席子上。

而李翊在叶肖刚刚掀开帐篷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转头看了过去。待看清楚来人之后,他就如同根本没有看到叶肖一样,又转过头来,面色淡然的继续吃着他的饭。

但云蘅已经在那边想着她最近是哪里得罪了叶肖,不知道要是叶肖要砍她的话,李翊会不会出手阻拦。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啊!师父你可千万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叶肖砍啊啊,不然就白瞎了我这段时间给你洗了那么多的衣服烧了那么多的饭了。

屋内的气氛一时很诡异。云蘅恐惧惊吓,李翊神色如常,而叶肖,叶肖,他直接就已经是大踏步的走过来了好吗。

云蘅一时之间都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不会跳了。

她双腿软的厉害,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叶肖走了过来,站在她前面,低头看着方桌上正热气腾腾的砂锅。

但忽然,他将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双脚一错,就那么盘膝坐在了方桌的另外一边。

然后他将佩剑放在了身旁的席子上,两只手放到了桌上,沉着一张脸看着云蘅,不耐烦的说着:“饿死了。快给我拿副碗筷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抢人事件

所以叶肖这货阴沉着一张脸挎着一把剑其实就是来蹭饭的吗?

可是天底下有这么蹭饭的么摔!

云蘅觉得自己的下巴真的都快要掉下来了。

一半是因为刚刚心中的恐惧不能收发自如的收回来,一半则是因为惊诧。

你说你这么一副戎装打扮,看着绝壁就应该是正经着一张脸跃马战场杀敌去啊,结果丫的却是为了这一个小砂锅来的。

所以当云蘅看到坐在她身侧埋头狼吞虎咽着她一下午好不容易才做了这么点蛋饺的叶肖,唯有深深的扶额,外加无语二字。

原本按照她的意思,她是不愿意给叶肖拿碗筷来的。可是架不住她家师父轻飘飘的说着,给他拿副碗筷来吧。她能有什么办法?她还指望着以后如果有个万一,她家师父还要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呢。

所以她只能怏怏的爬起身,怏怏的去拿了一副碗筷过来,然后狠狠的往叶肖的面前一掼,用森然的眼神鄙视着他。

可是叶肖压根就没看到她鄙视的眼神。实际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桌子中间的那个砂锅上了。

如果一定要云蘅形容下此时的叶肖是什么样子,唔,她能说,他这幅样子像极了蹲在地上,双手撑地,两只尖尖的耳朵竖了起来,不停留着口水的二狗子么?

她差点都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摸摸他的头顶,然后扔了一根骨头过去,安慰的说着,乖。

姓叶的二狗子现在正埋头大战金黄的蛋饺,浅褐色的萝卜丸子,嫩绿的青菜以及雪白的豆腐块。

然后云蘅就眼睁睁的看着砂锅中的这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消失了。

她此刻惊诧的内心是任何一个文学家都没法用词语来形容的。

到最后,看着只剩那么一点可怜汤底的砂锅,她忍无可忍,双手撑着桌子,坐直了上身,就想开口训斥了。

够了。你真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没有谁开口邀请你过来吃饭的好吧。而且你吃也就吃了,能不能给别人也留点啊。

可是还没等她将心中的这些愤怒发泄出来,叶肖就已经放下了碗,抹了一把额头上吃的热火朝天流出来的汗,支起了一条腿,眼神开始瞄她了。

“小横子,”吃饱了的叶肖像是一只餍足的雄豹,可是为什么她会在他那明明是吊儿郎当的表情里看出来一丝戾气?

云蘅立即怂了。她眼神瞄了瞄他身侧的那把长剑,刚刚坐直的身子又悄悄的坐了回去。

而叶肖还在那不甚在意的说着:“你跑的够快的嘛。小爷我不过是出去执行下军务,你竟然就跑到医药院来了。”

云蘅呐呐不能答。其实她也很看不起现在的自己。明明搁精神上来说,她现在是二十一岁,可眼前的叶肖不过才十八岁而已。自己是大了他三岁啊三岁,就是他叫她一声姐姐她也是当的起的好不好!

可是叶肖的身上有一种军人的果断征伐,这是他怎么样的吊儿郎当都掩盖不了的。

出入战场,铠甲染血,马蹄踏尸,这样的经历,足够让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心智成熟的远远超过她。

更何况她的那二十一年都是安稳的不能再安稳的日子。

所以此刻的云蘅,竟然是被叶肖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个眼神给震到了。

而对面的李翊微微的蹙起了长眉。

云蘅是他的徒弟,所以就决然没有让别人在他的面前让她害怕的事。

所以他放下了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

嗒的一声轻响,虽然声音不大,可还是成功的让云蘅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的眼中素淡如月,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起伏的情绪。可是很奇怪,就会让她有一种他现在其实是在罩着她的感觉。

所以云蘅立即有了一种小船在暴风雨中幸运的找到了一处避风港的感觉。

然后她也立即决定了,这事就交给李翊来处理吧。她还是默默的躲在他身后好了。

而叶肖听到了那声轻响,也转头看了过来。

一只腿尚且是盘放在地上,另外一只腿却是支了起来。

“李先生,”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这算是,跟我抢人吗?”

“何意?”李翊的声音同样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今日我去找将军要人,可他说,云蘅已经是你的人了。只是李先生,我先前早就已经跟云蘅说过,让她做我的贴身亲兵。怎么,她没有跟你提起过?还是她提起过,你却并不将她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李翊闻言,目光微微的掠过对面的云蘅,似是在询问。

云蘅缩了缩脖子,决定还是要出来为自己辩驳下。

不然这关系她处不好啊。

“叶,叶校尉,”被刚刚叶肖的那一眼给瞄的小心肝还在颤着的云蘅,说出来的话一丝一毫都没有先前那种在他面前嚣张的气势,“你是有提过让我做你的亲兵不错,可是,我好像是没有答应的吧?”

李翊收回了目光。他觉得大致的情况他应该都已经明了了。只是,看着自家的小徒儿面对着叶肖那害怕的模样,他心中微微的竟然就有几分不舒服起来。

他觉得他自家的这个小徒儿其实应该算是个很勇敢的孩子了,也是很欢乐的一个孩子。这些时日以来,她不就是天天笑着的往他身边凑,纵然是一开始他再怎么冷面对她,她还是锲而不舍的凑了过来,直至他完全的接纳了她为止。

可是现在,这孩子却是瑟缩着肩膀跪坐在那里,甚至连抬眼看人的勇气都没有。

心中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盛。他的徒弟,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欺负了?

“阿蘅,”他忽然开口,在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说道,“过来。”

云蘅诧异的抬头看着他。

就是叶肖,也是诧异的转头看着他。

李翊的面上虽淡淡,眼中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澜,可是他就那么广袖宽袍的跪坐在那里,自然是有那么一股气场在。

纵然是这股气场再柔和,但也不能忽略掉其中的强大。

云蘅也不过是诧异了一瞬,然后立即起身走到了李翊的旁边,表面无比顺从的跪坐到了他的身后,然后继续垂着头,不再看任何人。

但刚坐下的那一刻,她心中那个激动啊。这种感觉就像是,孙悟空躲到了佛祖的圣光之中,不用再管外面的那只大鹏金翅雕是多么的凶残。

完完全全的就有一种被罩着的感觉啊。

云蘅都差点喜极而泣了。她觉得她再也不用害怕叶肖了。

而叶肖见着这场面,却是从鼻中轻哼了一声,不屑的说着:“哼,没想到,还学会护犊子了。”

李翊对此的反应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又拿起了桌上的茶杯,一手捧着杯底,一手握着杯身,缓缓的喝着杯中的茶水。

他只是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叶肖,他就是护犊子了,而且还一定会护到底。

叶肖有些烦躁的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约莫他自己也知道,他今晚想从李翊这要人,那是铁定没戏了。

看李翊这架势就知道了。生怕他会欺负了云蘅一样,立刻就将那小孩叫到了他身后去。

但他其实不过就是瞄了那小孩一眼而已。

仰脖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叶肖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翊:“李先生,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看到你护人呢。”

李翊对此不置可否,依然垂着眼,缓缓的喝着杯中的茶水。

他就是这号人,对不大想理的人,或者不大想回答的话,那多说一个字他都觉得是浪费。

而云蘅却是竖起了耳朵。

怎么回事?听叶肖这话里的意思,他和李翊原本就认识的?也是,从今晚他一进帐篷开始,他就一直叫李翊是李先生,可没听他叫过一声李大夫的啊。

虽然没有听到李翊的回答,但叶肖依然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云蘅默默的想着,看来,他对李翊的性格也很清楚的嘛。要是搁一般人,碰到这么个比小哥还沉闷的人,铁定会先吐个三升血。

实际上,她一开始费尽心思的想接近李翊时,就差点被他的这性格给闷的吐血不治而亡了。

“李先生,”叶肖的声音听起来又恢复了正常,有了那么点吊儿郎当的意思在内,“云蘅既然是你的人了,那我也就不争了。”

云蘅不屑的弯了弯唇角,切,说的好像只要你一争就能争得到一样。

现在她对她家师父可有信心了。她觉得甭说是叶肖,就是将军大人亲自跑过来要人她都不用担心了。

被人罩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啊。她瞬间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