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舞未想过会捞到好处,而且她也不认为此哪吒正是那位立下赫赫战功的战神,所以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知晓了,今日我不曾见过你,慢走。”

哪吒暗自叹息,原本是想替三位神君讨回公道,怎料落了个不战而败的结果。他欲言又止,索性踩上风火轮飞上天际,回去之后便对众神说……小妖不在家。

待哪吒飞得无影无踪,雾舞走入院中,捧起那一簇发出橙红色光芒的火苗,放在手心并不烫,又用力吹了吹,不曾熄灭,因此她将火苗放进小罐子里,放入腰际的挎包,管它真假,先留着好了。

……

日上三竿,白染返回。

“方才谁来过?”

“嗯?孙大圣路经此地。怎了师父?”雾舞守口如瓶。

白染在疗伤之时,接收到神仙擅自闯入结界的感应波,但对方气场忽高忽低,感觉是一会儿施法一会儿收法,所以他并未急于赶回。

“随为师进城。”

“噢!”雾舞想到凡间的美食就流口水。

他们进入繁华城镇,正值午饭十分,空气中弥漫着四溢的菜香,雾舞揉了揉咕噜作响的肚皮,扯了扯师父的衣角,指向酒楼的迎宾门。

白染却不予理会,穿过街道,拐入胡同,带领雾舞来到一家简陋的小酒馆。

比起大酒楼的装潢与菜式,小酒馆别提多寒酸了,而且因为开在庇荫之处,只有一两桌拉大车的百姓在吃花生米喝小酒。

雾舞嘟着嘴坐在破旧的长木椅上,稍显不满地瞪着师父。

他们还未点菜,只听身后传出碗碟摔碎的声响,紧接着,掌柜子怒步走出柜台,二话不说便对摔碎碗盘的女工一顿拳打脚踢。

“没用的笨东西!你除了吃还会作甚?!”

女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身着落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抬起一双纤瘦的手臂勉强抵挡掌柜袭来的拳脚。

起初雾舞未多管闲事,可这掌柜子一点节制都没有,对女子持续打骂,见状,她走到女子身前,推开掌柜:“不就是摔了几个碗么?!我……不对,师父您帮她赔!”

哗啦,一堆散银洒在方桌上,白染抿了口茶,并未多言。

雾舞走过去抓过碎银,拍在掌柜手心里,掌柜见客人出手阔绰,立刻消了气,他点头哈腰作揖,吩咐厨房给二位贵客呈上本店最好的酒菜。

雾舞扶起默默垂泪的女子,不解地问:“他对你那般凶狠你为何不换一家做事?”

而女子给出的答案真是“惊为天人”……“他是我爹。”

雾舞消化不及:“你爹?亲爹?”

女子点点头:“多谢姑娘与这位公子出手解围,之后的几日我或许不必再挨打了。”她欠身行礼,脸上毫无表情。

语毕,女子将打碎的碗碟放入木盆,走向后厨。

“……”雾舞注视她的背影,总感觉何处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看出她的异样了吗?”

雾舞转过身,抓了抓发辫:“虽然很有礼貌,但态度有些奇怪。”

“听说过有关济公的传说吗?”白染含而不露一笑。

“听说过,衣衫褴褛,酒肉穿肠过,喜欢劫富济贫的那位神仙。”雾舞当鸡的这百年来,听得最多的就是天上神仙的故事。

“降龙最杰出的成就便是将三个凡人救出苦海,三人分别是淫.贱成性九世妓.女、残暴的九世恶人及自卑的九世乞丐,一旦这三人在第十世投胎前还未不肯觉醒,那么将永受轮回之苦,最终成为食人的厉鬼。”

雾舞似懂非懂地眨着眼:“嗯,怎么救的?”

“如何救助唯有济公知晓,此刻为师要告知于你的是,他确实未动用丝毫法力便扭转了三个人的命运。济公大公无私的品行感动了上苍,一举从十八罗汉中的降龙提升为迦叶尊者,”白染微扬起眸,“为师命令你在三日之内改变那名女子的命运,由此提升修为。”

“?!”……雾舞猛地看向厨房布帘的位置,又扭过头,“那女子九世都怎了?!”

“积怨,她每一世亦是降生在诸如此类的家庭,伴随她的出生,家中必然染上血光之灾,这便是扫把星的由来,”白染放下茶杯又道,“九次转世,饱受人间疾苦,导致她的心态极度不平衡,认为自己是这世界最可怜之人,恨不得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暴毙身亡。”

雾舞倒抽一口气,是何种苦令那女子痛恨所有人?

“那徒儿该如何帮她?”

“必须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哪怕只是流下一滴真心的泪,或一句真心的话语,都足以化解她对世人的仇恨,”白染将一块排骨放入雾舞的盘中,“你莫以为很容易,想唤起她的爱心比登天还难。”

雾舞若有所思地应了声:“那这一世她害死了谁?”

“她出生当日,天边乌云密布,祖父、祖母毫无征兆地相继过世,两位老者的尸骨放在灵堂还未下葬,家中又遭遇火灾。”

雾舞打个冷颤,怪不得亲爹这般不待见她。

换句话说,这女子就是从出生的一刻起便被父母乃至左邻右舍视为扫把星。

“啊对了师父,那我前世是人还是妖?是男子还是女子?”雾舞没头没尾地问。

白染的指尖顿了顿,夹起几根青菜放入她的菜碟中:“吃不言、寝不语。”

“……”哼,肯定不知晓。

就餐期间,白染只是离开一瞬,返回之时已变成孩童,他艰难地爬回椅子,虽然外形变了,可神态举止依旧未变,慢条斯理品着茶。

雾舞知晓他此刻失去法力,她开始不长记性地招欠,一会儿戳他手背,一会揉揉他的脑瓜顶,还当着众人的面,柔声细气问道:“你去何处了宝贝疙瘩?急死娘了哟……”

一道寒光射向雾舞,白染阴森森地开口:“莫非你以为我自从变成孩童的这一刻起便彻底没了法力?”话音未落,雾舞的一只手已被桎梏在原地动弹不得,“啊!……徒儿错了!不敢胡闹了……”

白染一脸肃然,伸出一指指向她的鼻尖,还未开口教训,雾舞的双眼又聚焦在他那只白嫩嫩的小肉手上,忍不住张大嘴咬他手指头,随后咯咯地坏笑:“师父莫生气,徒儿真的好喜欢欺负小孩子,尤其是像师父这般可爱又秀气的男娃,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耶!”

“……”白染抽回手指,对她不懂尊师重道的行为似乎也没有切实有效的方法加以制止。

“啊我有办法了!”她忽然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碗乱颤。

“一惊一乍作甚?”

雾舞眯起眼,搓了搓下巴,瞄向师父变孩童的模样,快速地眨眨眼,狞笑道:“师父会协助徒儿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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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小鸡又想啥坏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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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回复完的留言今天继续^_^

下一章后天下午2点更新,等我!

第十四章

白染刚欲拒绝,雾舞见怜儿撩帘而出,她立刻将白染托抱在怀里,强行将白染的脸颊压在自己肩头,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我的孩子吖……你这是怎了?!你醒醒啊啊!……”雾舞疯狂地摇晃白染的身体,想法设法把师父摇晕!

白染的面颊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她的胸口,又遭埋胸,此刻只有三岁大的他几乎窒息。

此刻,三两食客相继走上询问,就连掌柜子都过来帮忙,只有怜儿视若无睹。

雾舞三两步跑上前扯住怜儿的衣袖,哭着求救道:“姑娘姑娘!我并非本镇人,我儿不知为何昏厥,劳烦你带我去找郎中可以吗?!”

怜儿则漠然地回:“我还有许多活要干,否则定要挨打。”

“人命关天呐姑娘!何况我刚刚帮你免去皮肉之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算我求求你,带我去找郎中好么?”雾舞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将一位母亲焦急的神情刻画得入木三分,怜儿却盯着白染一袭考究的衣裳,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小女子真的无能为力,请见谅。”当她身患重病之时谁又关心过她?这些富家子弟都该死。

怜儿消失在雾舞的视线里,她为了打圆场,只得抱着白染先离开,随后拐入胡同,倚墙而坐,神色沮丧。

白染坐在她对面的石墩上,揉了揉酸疼的鼻子,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雾舞鼓着嘴点点头,打起精神东张西望,见四下无人,化身小鸡。

“变成鸡去了解怜儿一下算犯规么?”

“小心让厨子给你腿了毛。”

“徒儿会小心的!去也!”雾舞扑腾几下小翅膀,白染趁她转身之际踹了鸡屁股一脚,雾舞鸡腿一歪滑了个跟头。

“……”雾舞抖抖鸡毛爬起身,白染则仰起头望天,仿佛他未做过任何坏事。

还神仙咧!真爱记仇。

她溜边钻进小酒馆,冒着生命危险跑进厨房这个龙潭虎穴,见厨子正在炒菜,她蹑手蹑脚地疾走狂奔,却未料到厨子倏然转身抓拿配料。她火速一翻白眼躺在地上装死鸡,厨子从未见过尾巴五颜六色的母鸡,于是弯身抓起两条鸡腿晃了晃,装死向来是雾舞的拿手好戏,只要厨子不给她扔沸水里她可以装到海枯石烂。

厨子从鸡尾巴上用力地扯下一根红色鸡毛,随后将她往竹楼里一丢,疼得雾舞险些喊出声。

待厨子转向炉灶那边,她又龇牙咧嘴地爬出竹篓,穿过厨房的后门,来到酒馆不对外开放的小院,很快找到在坐在井边洗衣服的怜儿。

烈日照在推挤如山的脏衣服上,怜儿拭去汗珠,卖力地搓洗着衣裳,这时,一位拖着鸟笼子的公子哥溜达到怜儿身旁,先是一脚踢翻洗衣盆,再一脚踹在怜儿的肩头。

“昨晚为何不给本少爷关窗?!阿嚏……”公子哥提起怜儿的耳朵,愣是把她整个人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雾舞看着都疼,可想而知怜儿有多痛苦。

然而,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位将怜儿打得爬不身的公子哥竟是怜儿的大哥?!

怜儿苦苦哀求大哥停手,亲大哥却充耳不闻,还骂她是丧门星、扫把星。

雾舞真有些看不下去了,要说家里死了长辈谁都不好受,但一转眼也过去十几年光景了,为何还要将怒火全发泄在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身上?怜儿的娘呢?不会也是如此吧?!

很不幸,被她这鸡型乌鸦嘴说中了,一位中年妇女揎拳挽袖而来,在怜儿大哥甩袖离去之时接过了殴打怜儿的大扫把,这次的理由更荒谬,竟是她总哭丧着脸害自己打麻将输了钱。

“太不讲理了……”雾舞躲在杂物堆后方看得揪心揪肺,这还能怪怜儿仇恨世人么?一脉血亲亦是如此待她,何况那些道听途说的外人?

思于此,雾舞跳上矮墙堆翻出小院,躲在石堆后幻回人形,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师父,我真心想帮助怜儿,但是,倘若做错了反而害了她该如何是好……”雾舞垂下眸,想到怜儿所遭遇的不幸还挺难受的。

“放手去做,这师父并非白叫的。”白染本不该给她留后路,但是看她提心吊胆的模样竟有些于心不忍。

雾舞望向师父那一双清澈的黑眸,信心倍增,她倏地站起身,伸出手递给师父,认真道:“街道间人太多,你又小又挫,徒儿领着你走哈。”

“……”白染从她膝盖以上的位置仰起头,平时他必须俯瞰的小丫头果然变得“人高马大”。雾舞见他不挪窝,以为他想被抱,因此雾舞的双手从他腋下托起,让师父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不过,她总是忽略抱在怀中的孩子他就不是真孩子!还忘乎所以地用脸颊蹭了蹭师父粉嫩的小脸蛋。

啪!她如长辈般拍了下“孩子”的屁股:“小懒虫,走吧。”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白染扬起小手敲了她额头一下,雾舞还没来得及喊疼,蹲墙角拉家常的七大姑八大姨已开始窃窃私语:你们看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多逗趣啊,却抬起手便打亲娘!

其余中老年妇女连看都未看清便随声附和,还叮嘱雾舞要对孩子严加管教。

雾舞见师父气到无语,噗嗤一笑,鞠躬致谢。

而白染确定以及肯定,功力不要!修为不要!法力不差那点儿!他必须想办法把这返老还童的毛病彻底治愈!

雾舞抱着白染在人群中穿梭,忽然驻足,倒退,柔声细气地问:“要吃山楂果么?”

白染正在想事,所以直接应了声,一只手立马摊开在他眼前:“徒儿没银子。”

“……”白染睨了她一眼,这会儿又想起我是你的谁了?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攥不住,托在手心里缓缓向前移动,再倒在雾舞的掌心。

雾舞一共买了两小包山楂果,两包都夹在她与白染之间,边走边吃,拐入一家绸缎庄。

“老板,挂在这边的几套衣裙和那边的男装都包起来。”

“贵客稍等!”老板喜滋滋地摘取衣裙,叠好,扯了一块四方布,免费给大客户打包装,随后满脸堆笑地亲自送来,“不多不少刚巧五两。”

“好的,师父快付钱。”雾舞撞了下白染的肩膀,白染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抓出一锭银子,放在老板手心,老板嗔目结舌,哎哟哟,这世道咋回事,屁大点孩子便管起账来了?!

雾舞将新买的衣裙挎在手腕上,继续边走边吃原路返回,完全无视白染越发难看的表情。

“你……够了。”

“师父方才还说做我坚强坚硬的后盾!才花你那么一点点银子就心疼了?”

“随便你,有些事我晚点再向你解释。”白染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雾舞朝他吐吐舌头,她如今抓住了师父的弱点——为保护她而舍生忘死的白染,是绝对不可能杀了她或逐出师门的,哈哈。

到了小酒馆门前,雾舞并未急于进去,而是坐在对面的茶馆里等待怜儿。

不过这一等,已到日落黄昏之时。白染恢复原貌,在她未等到怜儿之前,便先等到一个噩耗,白染告知她,方才那些银两都是用法术幻化而来的,银锭会在两个时辰之后变回石头,所以,债主们很快会全程搜着她这个女骗子,棍棒相加之类,毒打一顿又一顿。

听罢,雾舞那张很得意的小脸开始扭曲,她此刻越发理解怜儿的心情,随时随地被“亲人”陷害的感觉真挺痛不欲生的。

“师父怎么办,除了山楂果是我自己贪嘴之外,那些衣裤都是为了救怜儿才买的,高大威猛的师父玉树凌风的师父……徒儿叫您师父可不是叫假的。”雾舞嘟嘴耍赖,没有美色只能走苦情路线。

白染用指尖轻敲着桌面:“屈屈六、七两银子罢了无需紧张,其实你有本事在一个时辰之内赚回这些银两,就看你敢不敢豁出去了……”他笑得异常阴柔,竟透出前所未有的邪魅。

哇……原来师父也有这般不正派的一面,帅咧!

“嗯?敢!是徒儿的初夜么?……呃……”雾舞脑门吃了一掌。

白染朝她勾勾手指,命她上前听令,雾舞屁颠屁颠地靠过去,待听完师父说出的赚钱方法之后,她木讷地眨眨眼:“师父您说实话吧,你究竟是不是天界的神仙?”

传说中的心地善良的救苦救难的大神们在何方,何方,方。

“无所谓,倘若你不愿配合咱们也可以溜之大吉,大不了日后再不来这座城镇,积德行善增长修为这等好事就留给其他想升仙的妖精去做吧。”白染耸了下肩,优哉游哉地喝起茶。

黑心肝的臭师父,这是要让她在百姓面前出洋相呃!

雾舞拍案而起!

“走着,今日我这只小母鸡就要斗斗你这只坏大雕!哼,豁出去了,不怕不怕!”

她大步流星地走出茶馆,白染则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转眼之间,他已换上一套粗布质地的侠客装,同时将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掩去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