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洛在医院住到31号就出院了,马上要迎来新年,梁家老爷子梁国安发话要她一定要回梁家吃饭。

在医院住的这一个星期,宋之臣中午和下午下班时都会来看她,和她聊一会天。

下午一般梁巳徵都是在的,只有中午的时候宋之臣才能稍微放开地和温洛聊天,或者说是促进感情。

他给温洛说读书时候的窘事,以及第一次见到尸体和第一次进手术室的感受,他本以为温洛会觉得枯燥,可是温洛却听得津津有味,还会说出自己的疑问,俨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发现其实温洛是个很乖顺的女孩子,有些俏皮,还很懂事。

这样的女孩子天生都有一些叛逆因子,只不过不一定每个人都会将它展现出来。或许,她是受了什麽打击,才会喝酒到胃出血?

是情伤?

他在这一个星期里也没有过问,刨根问底揭人伤疤是一件不尊重他人的事。相比之下他更希望是她能对他敞开心扉,吐露心声。

温洛和梁巳徵早串好了说辞,对梁国安说是温洛最近在酒店里压力很大,想出去散散心。梁国安心疼温洛,他知道从温洛进圣安起关於她的谣言一直没断过,她又向来不喜欢用身份的欺压他人,在酒店里用言语讥讽她的人不在少数。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表示自己同意了。

梁巳徵很快给温洛办好了手续,买了去伦敦的机票。他想陪她一起去,可是又放不下工作,他担心她一个人会有什麽意外,还是托了在伦敦的同学艾黎给她找个安全可靠的短租房,让同学帮着照顾下她。

艾黎是英国华裔,一个知性美丽的女人,她男朋友是大了她两三岁的一个英国男人,还是她的师兄。

她原本是和男友同居的,得知温洛要来,便把男友赶回了他自己的家,让温洛和她一起住。

艾黎很开朗健谈,在机场接到温洛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说终於见到了梁巳徵的「Baby Luo」。

艾黎的爷爷奶奶中年的时候就移民了,所以她是生长在英国的。她虽然从小学习中文,可是却差强人意,还经常弄巧成拙。

她和温洛说,梁巳徵是她的初恋。他们交往过一段时间,可是梁巳徵却一直停留在亲吻拥抱的阶段,不愿意和她发生亲密关系。艾黎认为梁巳徵不爱她,便赌气说了分手,谁知道梁巳徵说了声好转身就走,奈何艾黎怎麽挽回都没有用。

温洛哭笑不得,或许这就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吧,对於性和爱情有着不同的理解和对待方式。

艾黎请了长假带着温洛去了诺丁汉,去看了她和梁巳徵的母校。她一边介绍,一边和温洛说起她和梁巳徵的恋爱。

温洛笑着问她不怕男友吃醋吗,她摊手说反正是EX了,他要是敢吃醋他也会变成EX。温洛听後大笑,说艾黎很可爱。

伦敦现在天气不好,经常下雨。艾黎请假的那一周带着温洛去了伦敦附近的景点,到Tate Modern的时候温洛流连忘返。

艾黎上班的时候,温洛大多是在艾黎的屋子里上网或者看书打发时间,艾黎往往会内疚地让她去附近的咖啡馆坐坐,寻求艳遇。

温洛吐舌头说,那样梁巳徵会打死她的。

待了两周多之後,温洛在网上下载了菜谱学做菜。她高中的时候算是半独立性的,做菜不是难题,就是要色香味俱佳的话还需要加强。

刚开始的时候艾黎还会夸她做的好吃,过了两三天之後艾黎央求她学做日式料理和意大利菜。

温洛在厨房里捣鼓了一整天,终於做出来了个勉强能够将就的菜。

经过她几天的练习,日式料理竟还做得像模像样的。後来的後来,墨圳吃到她做的日式料理後,都还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偷偷去料理店买的。谭昊还问她是不是偷偷和他店里的主厨偷师学艺了。

☆丶4——1

我不是不再相信爱情

只是不相信自己

就算我伤不起

没有勇气

好吧是我不敢爱你

我怕爱上又分离

所谓浓情蜜意

都是将散的宴席

只能守着回忆无能为力

眼看那些被祝福的被诅咒的通通分离

——杨坤《不敢爱你》

温洛在除夕夜当天中午乘飞机抵达上海,梁巳徵驾车前来接她回梁家吃年夜饭。

今天的车流量十分的大,原本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竟用了将近六个小时。抵达梁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了。

梁家的年夜饭向来办在城西碧水滩的梁宅,温洛除了在母亲梁清禾去世前以及到A市上高中那前後加起来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外,都是在梁宅过的农历新年。

自从梁国安的大儿子梁清禹在三年前因为胃癌去世,且二儿子梁清衍两年前再婚後,梁家已经很久没有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了,去年的年夜饭也仅仅是有两个老人和大儿媳以及一双孙子孙女。

梁巳徵将车停到车库,温洛一只脚才刚着地,小笼包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两只前爪抬起来就抱住温洛的大腿。

小笼包好久没见着温洛了,高兴得尾巴直摇。

温洛也「咯咯」地笑着把它抱起来,它爪子搭在她肩上,就伸舌头去舔她的脸。

梁巳徵把温洛的行李从後备箱拿下来,笑着看她和小笼包嬉闹。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虚搭在温洛的後背上,带着她往主屋走。

梁宅的构造类似一个数字「7」,主屋是一栋三层高的白色小洋楼,用餐会客都是在这里,梁家二老以及一个老佣人都住在这里。温洛还小的时候也是住在这边,但是自从她上大学後,就搬到了旁边的那栋副楼里。

副楼紧挨着主屋,房前比主屋稍往後三米。只有两层楼,除了一楼的几个客房是简单的一室一卫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个完整的套房。

梁家的小辈们都住在这里。

温洛的房间在梁巳徵的正对面,一楼的东南角。

梁巳徵先去把温洛的行李放到房间,温洛就一个人先行进了主屋。

她把小笼包放下来,让它自己走。它直接跑进了半开着门的屋里。

她落後了好几米,笑着走上去追它。

这时门里出来了一个人。

梁未夏神色匆匆的朝温洛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想见的不想见的都在里面。」

温洛一怔,想见的…不想见的…

「洛洛,你回来了。」林莫抱着小笼包,笑着看向走进来的温洛。

温洛霎时间呼吸变得急促,胃里抽疼了几下。她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她装作撩头发掩饰过去。

「外公,外婆。」

温洛先笑得甜甜地叫了坐在沙发主座上的梁国安和郭孝敏,又转向另外一边,中规中矩地叫人。

「大舅妈,二舅,陈姨。」

她说完扑到梁国安和郭孝敏二人中间,伸出手一边搂着一个,「外公外婆,你们可想死我了。伦敦天天下雨,烦死了!」

「那你还待那麽久,都不早点回来看外公外婆?」梁国安哈哈大笑。

「这不是回来了吗?」温洛撒娇似的说:「外公你还要怪我!」

「我怎麽敢怪我的宝贝疙瘩!疼还来不及,谁欺负你了我不是给你欺负回去了吗?」说完梁国安瞥了一眼梁清衍。

「就是就是,你外公打你小时候就疼你!含着怕化了,捧着怕…」

郭孝敏话没说完就被蒋寻芝给截住了,「捧着怕被别人抢了!」

众人听完都哈哈大笑起来。

梁巳徵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抱着小笼包的林莫。

往日小笼包要看见梁巳徵,一定会跳下沙发过来蹭着他。可是今天小笼包只是乖乖地窝在林莫的怀里,抬起头看了梁巳徵一眼。

笼包果真还是对他那麽亲近啊。

也对,毕竟是他和她,一起养大的狗。

林莫发现了梁巳徵,笑着喊了一声「大哥」,梁巳徵笑着点头。

梁巳徵朝几位长辈打招呼,到了梁清衍和陈静那里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冷淡,梁国安都不好说什麽。气氛一时变得有些紧张。

林莫发现温洛低着望向地面,脚不由自主的在地板上磨着绕圈。

这是她不安的表现,相识多年,他非常的清楚。

「洛洛,」林莫站起来轻笑着说:「梁叔给你带了一套水粉和画笔过来,还有他常用的画纸,你一定会喜欢的。跟我过去拿下好吗?」

温洛抬头看向林莫,却不知道焦点在何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去吧,洛洛。」梁巳徵走过去把温洛拉起来,拍她的肩膀笑着鼓励她。

「你不是最喜欢捣鼓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吗?二舅都给你带来的你就跟哥哥去拿!」郭孝敏也连忙开口,「等你们回来就直接到饭厅来吃饭!」

温洛咬着唇,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地抬起头,朝梁清衍微微鞠了个躬,这是梁家小辈对长辈的基本礼貌。

「谢谢二舅。」

「你喜欢就好。」梁清衍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依旧是挂着宠溺的笑容。

二人从主屋偏厅穿过,林莫打开和副楼相通的那扇门,将门开到最大,就着那样的姿势先等着温洛走过去了自己才进门。

梁清衍的房间在二楼,温洛跟着林莫的脚步轻轻地踏在台阶上。

楼梯上铺了一层厚厚软软的地毯,将鞋底和地板的摩擦声完全地吸收掉了。

林莫到柜子前翻找的时候,後背突然传来一股暖意。

那是…

温洛从身後抱住了他,双手紧紧的环绕在他的胸前,她温热的呼吸深深浅浅地落在他的耳後。

「洛洛…」

「不要说话!」温洛大声地打断他。

他顿时也不知该如何言语,垂下了手。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脖子处传来一阵湿热的感觉。接着他感受到了她因为哭泣而发出的颤抖。

「洛洛,」他握住她的手,想把它们解开然後自己好转身过去,可是她却用足了力气不给他机会,他叹了口气,「洛洛,怎麽了,告诉我好吗?」

「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林莫脑子里有那麽一帧的空白。

她喜欢上别人了。

他嘴角滑过一丝苦笑,这应该是好事的。

「他好吗?」

「很好,什麽都很好。」

「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没有回答,可是他却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洛洛,你开心就好。」

感觉到她的手稍微有些放松了,他连忙转过身想和她隔开些距离,可是她又扑上来抱住了他。

「我害怕…」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我好害怕…怎麽办,我怕…」

我怕这又是一份无望的爱。

林莫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很久,终於还是抬起了双臂回抱住温洛。

他叹着气说:「洛洛,我说过你开心就好。爷爷,奶奶,梁叔,我妈妈,还有我…我们都希望有个人能来好好的照顾你,还有大哥,我们一家人,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像从前一样。不好害怕,知道吗?有人欺负你的话,我们会站出来帮你的。乖,别怕。」

他的这番话说得很缓慢,又故意放柔了语调,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她不知不觉地就停止了抽泣。

良久,她把头从他怀中抬起来。她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鼻子和眼眶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直视着他的双眸,沉默不语。

突然两行清泪就这麽安静地从她此刻朦胧氤氲的眼里落了下来。

「哥哥…哥哥…」她哽咽着叫着他。

她的唇因为极力地压制情绪有些微微地颤抖,这让他用了很大的控制力才不低下头去一吻芳泽。

他笑着将她的泪抹去,「别怕,有哥哥在。」

此时的林莫还不清楚温洛口中的「哥哥」是怎样的含义,她又是怀着怎样悲痛的心情喊出这两个字。

众人看见温洛红肿的眼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无视。

温洛坐在梁巳徵和梁未夏的中间,梁未夏去年大学毕业,签了一家娱乐公司,正在进行为期一年的培训。她一直拉着温洛说着其中的乐事和辛苦。

梁家家宴上的规矩是从不谈公事,所以今天难得一家人齐聚,话题便落到了梁巳徵的个人问题上。

「这个年过去你就三十了,有些问题该解决了吧。」梁国安刚被温洛逗笑,此时嘴角的笑容还挂着。

梁巳徵一阵头疼,他毕业回来的时候梁国安就谈到过一次这个问题。他当时用工作搪塞了过去,说到三十岁了再考虑。

「我会留意。」

「留意?这要怎麽留意?盛凯建筑,就是承建咱们『沚兰度假村』一期的那个,他们萧总上次给我提了下,他女儿刚刚从加拿大留学回来,才25岁,挺不错的。」

梁巳徵没有搭话,这时候顺着还是逆着都不行。只能等着梁国安继续往下说。

「怎麽不说话?有空去见见,不喜欢就当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话是这麽说,要是说不喜欢,难免又是一阵紧箍咒似的念叨。

「嘿嘿,大哥,有你在前面爷爷是怎麽都催不到我们的。」梁未夏幸灾乐祸地朝梁巳徵挤眼。

温洛夹了一只虾放到梁未夏面前的碟子里,梁未夏朝天翻了个白眼,带上手套开始剥虾壳。

「你那些发小些好几个都结婚了吧?我记得徐家那个大儿子,叫什麽来着?」

「徐至臻。」

温洛闻言抬头看了梁巳徵一眼,恰对上他的目光,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徐至臻他女儿都上幼儿园了,上次去老徐家碰到,还甜甜地叫我呢,我可是嫉妒了啊我告诉你!」

「他那是…」梁巳徵想开口反驳,最後还是把话噎了下去,「过完年後会有些忙,之後我要去一趟海南出差,大概要三月中旬才能空出时间,您看着安排吧。」

梁国安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之後又把话题抛向了其他三个小辈。

「未夏你硬是要进那个什麽圈的,我就许你几年舒心日子过。洛洛还小,过两年再说,外公会好好给你参谋!」

梁未夏故意装作不满道:「爷爷你偏心,就不给我参谋啊?」

「肯定给!到时候给你列个全城未婚男性名单好好挑?」梁国安也朝梁未夏开起了玩笑。

梁巳徵笑着看梁未夏,脸上写着几个字——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还有,林莫啊,今年毕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