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家里都没有开灯,浴室里也只有热水器的点点红光,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

她是被冻醒的,水温有些凉了,即使白天气温有三十来度,夜间还是有些微寒的,身上泛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的酒醒了一半,隔着浴室和洗手间的两层磨砂玻璃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卧室传来的微弱亮光。

墨圳回来了?

带着一丝欣喜裹上浴巾,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这时卧室的灯突然关掉了。

她愣了一下,伸长身子往前看,藉着照进来的月光她看见了一个正在宽衣解带的女人,和床上的…墨圳。

这一幕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她身上,原本的阳光明媚瞬间变成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女人转身时她刚巧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不久前才以墨圳未婚妻身份自居,甚至威胁过她的萧兮。

呵呵,萧兮,你行。

温洛想,自己应该冲出去,把萧兮从床上掀下来,把她的衣服全都扔下楼,再把她赶出大门。

萧兮她凭什麽出现在这里?她有什麽资格躺到他们的床上?

可最终温洛还是没有冲出去,她轻轻地把门合上反锁,抱膝靠坐在门後。她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只是反覆的在心里默念:墨圳你千万不能背叛我…千万不能背叛我…

马桶的水箱上有墨圳落下的一包开封过的烟,盥洗台上有打火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多少根,烟盒里剩下的烟都被她抽光後她的眼泪终於哭决堤,顺着脸颊往下流,很快整张脸似乎都是泡在眼泪里。

从刚才到现在,卧室里面一直很安静,她隐隐舒了口气,可是精神却高度紧张着,生怕突发什麽变故,她发誓,如果这时候外面有一点动静她立马冲出去揍人。

他说过他是基督教徒,对於真正心中信教的人来说,是一定会做到对伴侣从一而终的,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天他甚至去了教堂,他说因为他们发生关系是在结婚前,所以他有罪。

况且他和她一起之前,他必定也有酩酊大醉的时候,她不信没有类似今天的状况,而他也并没有做过出格的事,第一次时他的生涩并不是装出来的。

她选择相信他,她愿意相信他,或许有一点点是——她不敢怀疑他。

最终墨圳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没过多久後卧室的灯亮了,两人简短的对话传入她的耳中。

听见墨圳的那句话时她差点笑出来,这墨圳真是越来越恶毒了,说话都会带刺嘲讽,果真是深得她真传。

萧兮也够不要脸的,居然厚颜无耻的趁着墨圳喝醉了爬他的床,可她终究不敢把墨圳的衣裤全脱了,自己倒是剥了个乾净。

萧兮啊萧兮,从头到尾不识趣的都是你,既然你要玩儿,我奉陪到底。

这情形温洛不是第一次见到,她都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温素素向来喜欢和温洛争东西,应该说是喜欢抢温洛的东西,两三次之後温洛彻底火了,加上她那张三分像温华烨的脸更让温洛觉得恶心,很快她就搬回了师大的教室公寓,那个梁清禾生活过四五年的地方。

大二那年的寒假,温洛和林莫在闹分手,准确的说是林莫要分手,温洛不愿,几个月之後温洛才明白林莫眼中那不舍又绝望的情绪是什麽意思。

某天林莫和温洛在公寓里看电影,中途温洛下楼去传达室取包裹,回去的时候就见到衣衫不整的林莫和温素素双双躺在沙发上,温素素甚至都露出的半边肩膀。

林莫推开温素素起来整理衣服,没有说话,而温素素任由衣服这麽敞开着,对温洛说:「他可没有拒绝呢!我姐姐的男人,也不错嘛!」

温洛还没回过神来,她似乎还不太能理解自己看见了什麽。

「他还主动了呢,他刚亲我这里了,你看!」温素素指着脖子。

温洛机械地转头看向林莫,他扭头朝一边没有否认,温洛惊讶得心脏差点超过附和。

除了温素素外,剩下两人一直这麽愣愣的站着。

温素素挺意外林莫的沉默的,坏心一起,她走之前悄悄在温洛耳边说:「今天可不是第一次哦,不过不小心被你碰见了。」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两个不是第一次了。

温素素一走温洛就走到林莫身旁,装作无所谓地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分手了吗?」

林莫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温洛所有的坚强在进房间的那一刻悉数崩溃。

她在卧室哭的时候,林莫也坐在沙发上,脸埋在手掌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之後温洛和林莫的关系变得很奇妙,虽然变得如履薄冰,可是却仍然没有分手。

两个月之後温素素把一纸B超单扔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前所未有的镇定。

她想,就此做最後一搏吧。

「你知道林莫左下腹的那块胎记吗?」

「当…当然见过,他最喜欢我碰那里了!」

温素素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让温洛笑了起来,温素素一脸莫名,而林莫脸色阴郁,不明喜乐。

一句话堵死温素素所有的路,温洛只是试探,胎记什麽的完全是她胡诌的,林莫是有胎记,只不过是在後背上。

温洛拿着那张化验单给了温华烨和林琳,温素素得到了平生的第一个耳光——林琳给的。

温素素最终承认单子是假的,是拖朋友的姐姐帮忙弄的,只是改了名字而已,她从未和任何人发生过关系。

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温洛仍旧不愿和林莫分手,林莫就差没跪下来求她了,最终林莫百般无奈之下狠下心对她不理不问,她也不哭不闹,每天好脾气的等他下课。

直到两个月之後梁清衍跟她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再给了她一份股权让渡书,她才终於同意和林莫分手,突然的转变虽然让林莫感到一丝不明所以,他还是点头了,瞬间身上的枷锁被解开了。

或许是经历过温素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後,温洛才能在发生这样的事时还能冷静旁观,她不敢想像万一刚刚不单单是萧兮一厢情愿会发生什麽。

她在洗手间坐了一夜,她在心里百般劝说自己,墨圳是个百分百的孝子,不会惹家长父母不高兴,况且他的家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他对於相亲也只是走个形式,她不也是去相过亲吗?想到这她就释然了。

至於萧兮,都撒野到她的地盘上来了,她还能置之不理吗?

她看见那床单被罩都觉得恶心,直接给丢到垃圾箱了,至於他那件被萧兮穿过的衬衣,也一起给丢掉了,她不信他还有那个勇气去穿那件衣服。

她都决定了,既然墨圳不愿意做这个恶人,那麽她来做,她来对付萧兮。

可是他呢?他说了什麽?

他居然那麽质问她?不就抽了几支烟吗?犯得着用那麽严重的口气,还指责她喝酒过量?她在外面应酬,他以为她想吗?她明明就不爱尔虞我诈的商场,她从来只想握着画笔,从朝到夕。

每个人都不喜欢听见的话是「你变了」,这句话不管用在什麽场合,出自什麽人的口中,都是褒贬不明引人猜忌的话。

他说她变了?所以她不如以前乖巧可爱,他腻了?果真她只是他们这些高干子弟的一个玩物而已?不过是她的身价高了一些罢了。

那一刻她真的心寒了,她口不择言地说出了「离婚」,他赏给她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呵呵,果真,幸福有时候竟会辣得像一记耳光。

这天温洛在浮夏待了一整天,时隔半年她再度再这里喝的烂醉如泥,她就着最後一丝清醒给秦越打了电话,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水岸花都的圆床上了。

「能见到你醉得不省人事的人,顶多三个吧。」秦越的表情有些欠揍。

「四个。」她有气无力地说。

秦越挑了挑眉,「忘了你已经私定终身了。」

除掉谭昊之外,秦越是唯一一个同时知道她跟梁家和墨圳的关系的人。

「现在怎麽办?离婚?」秦越也不知道说什麽,温洛算是倒霉,两次碰上这样的戏码。他深知感情这种事,冷暖自知。

「看着办吧。」

温洛和墨圳两方拉锯,谁都不愿先低头,谁都有坚持自己没错的理由,於是他们再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後。

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梁国安心脏病突发去世,名下梁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全都归温洛所有,现金的百分之五十用来建立「温暖儿童基金会」,基金和股票温洛丶梁未夏各持百分之四十,林莫百分之二十,其他不动产的百分之四十归发妻郭孝敏所有,温洛丶梁未夏丶林莫各拥有百分之二十。三名子女必须赡养两位长辈老人,没有尽到子女子孙义务的将收回继承权。

遗嘱一公布出来没有一个人不震惊,包括温洛自己。

加上之前梁国安强迫梁巳徵转让给温洛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温洛依然是梁氏最大的股东,董事长的位置非她莫属,其实她还有梁清衍给她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那是她和林莫的分手费,只要她签字就会立马生效。

股东大会上周明生终於露出狐狸尾巴,他手上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经过他的游说,已经有股东愿意转让给他百分之七的股份,这样一来他就会成为梁氏最大的股东。梁氏的不少股东是有自己的公司的,已经不参与梁氏的管理了,那麽一两个也不在乎这一点股份的。

奈何周明生的算盘终究打得不好。

温洛将梁巳徵的那份让渡书放到桌上,掷地有声地说:「再加百分之十五够不够?」

接着是梁清衍给的那一份,「再来百分之十呢?」

温洛给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接过那两份文件,仔仔细细看完後说:「这两份股权让渡书只要温洛小姐签字後就会立即产生法律效应。」

温洛看着周明生冷哼了一声,抓起笔就把两份文件签了。

周明生见大势已去,可嘴上还是不饶人:「把小的赶走了,老的死了,接下来是要把梁氏改姓吗!」

股东们也开始交头接耳,打量的目光不断地落在温洛身上。

「我是不姓梁,可我母亲姓梁,我身上有一半姓梁的血,周董事你身上有哪怕一滴血姓梁吗?」

会後温洛让周明生留了下来,当那些可以让他坐几十年牢,身败名裂的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用手上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换了一个平顺的後半生,也免除了带上经济犯的帽子的灾难。

周明生的结局是梁国安安排的,周明生这几年从梁氏挪的钱不少,以及他在福建投资的厂,让他交出股份,从梁氏辞职,那些经济来源足以供他後半生无忧。

梁国安还是手下留情了的,毕竟是跟了自己那麽多年的老友。

周明生虽然一时糊涂了,利害关系还是分得清的,没有再多做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丶13——1

彻夜难眠

是谁变了

我流泪 愤怒和尖锐是因为忐忑

你不能理所当然了你的资格

我需要更多安全感才能平

黑暗中沉睡着是你的轮廓

却碰不到你的灵魂

这一张小小的双人床让我迷路了

每天就好像背对背的列车

只在深夜里汇合

幸福了然後呢

爱情用什麽再确认

你是不是也记得多久没有说爱我

——A-Lin《幸福了,然後呢》

温洛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发表声明自己不接受任何采访,如若在任何杂志或新闻上等上看见自己的照片或者不实报道,自己将会追究该出版社或者传媒公司的法律责任。

也就是说,梁氏这位手握半数以上股份的妙龄女性几乎除了梁氏的员工之外,无人知道她的全名,甚至大部分员工都不知道她长什麽样,有关她的消息倒是传的绘声绘色——梁家外孙女掩藏身份进入梁氏工作,从底层一路爬升,直最高点。

这算是好听的,当然这时候也没人敢说不好听的了,这关乎到他们第二天是否还能在这儿上班。

温洛第二天把总经理的位置给了谭昊,谭昊从小跟梁巳徵一起长大,在英国那几年也是在一起,这份感情是不会被任何事物打败的。

其实他也联系不到梁巳徵,从上个月之後,但他知道梁巳徵一定还会回来,因为他姓梁,况且凭他对温洛那些不可说破的感情,他都不会放任她一个人承担那麽重的担子。

所以谭昊提出了要帮助温洛帮助梁氏,甚至愿意写一份声明,称自己只是暂代职务,梁巳徵回来後自己立马走人。

温洛笑了,她似乎好久没笑了,谭昊给她的感觉和梁巳徵差不多,像个大哥哥般温暖,自己在他面前而已撒娇可以闹脾气。

墨圳知道梁国安去世的第二天下午知道这件事的,当时他刚刚下班回到大院,正好碰到刚下班的宋之臣,两人闲聊了几句。

「对了,梁家老爷子昨晚去世了,我昨晚在梁家熬了一夜。」

宋之臣揉揉太阳穴,骤然知道温洛是梁家人他几乎没有吃惊,倒是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熬了一晚又上了一天班,中午的时候找了同事帮忙注意下,自己倒是偷了一会儿闲补眠,「小洛状况不太好,梁老爷子把股份全给她了,加上梁巳徵和她三舅给的,股份过半了。」

墨圳一愣,他没想到这样的消息会从被人的口中听到,温洛真的至於别扭到这地步吗?居然连说都不给他说一声。

「她一个小姑娘…」

宋之臣抬头看他一眼,抿唇思考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梁老爷子怎麽想的,遗嘱上没提到梁巳徵的名字,未夏昨晚哭得很厉害,小洛倒是没哭,可是她那样看着更让人难受。」

「我倒是好久没看见她了。」这是实话,这几次何卿他们约她打球吃饭,她都一一拒绝,他自然更不可能主动联系她。

「有时间找她聊聊吧,你和她关系还不错,说得上话,我的身份尴尬,不好说。」宋之臣四月份刚和梁未夏订婚,已经是公诸天下的事。

墨圳点点头,和宋之臣扬了扬手进了自己家门。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仍旧没有想通他和温洛争吵的结症所在。他承认他态度是有点过火,未免有些小题大做。那麽她呢?她的反应也太过於激烈,他不过是像平常一样想教育她一番,也不是想和她置气,可偏偏这一次她就突然爆发横眉冷对,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一般。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她竟然能够那麽轻易的说出离婚。

他不知道他们是怎麽陷入现在这个僵局的,每个人都高傲得不肯低下头,每个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难道他的确是情商不足吗?这场婚姻…他真的舍不得,他也很舍不得她,十分舍不得。

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很爱她,是爱吧,尽管他们两人都没有提过这个字。

她撒娇的娇憨模样已经深入他的心里,他习惯了她可爱的睡颜,习惯了她每次惹她生气时讨好的亲吻,习惯了她每天回家给他做的饭,尤其是她做的寿司和意大利菜,堪比一绝。

很久没有醒来就能听见她柔柔软软的声音,他心里也很不舒服,甚至还因此在工作上牵连过其他人。

他想,自己比她大了那麽多,该是要忍耐些的。还是自己先开口吧。

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秦蒙。

「墨先生,总…董事长这里有份文件需要你的签字,你看你什麽时候有空来梁氏签一下?或者约个时间我去找你也行。」

「什麽文件?」

「股权让渡书。」

股权让渡书?

梁氏的股份?

她给自己梁氏的股份干什麽?难道说这是她给的分手费?他突然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难道这半年多来是自己陪她玩了一场游戏?

那天是谁咄咄逼人地说是他在玩弄她的感情和青春来着?

「她为什麽要给我?」

「这个我不清楚,董事长没有说。」

「我要见她。」

这下是秦蒙夹在两头不好办事了,温洛因为和墨圳吵架,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情绪没少带到工作上。他一方面希望两人早日和好解救同事们於水火之中,可另一方面又不敢擅自揣度温洛的心思。

「墨先生找董事长若是私事的话可以直接联系她,如果是公事的话可以先打电话到董事长办公室预约。」这麽说两方都不得罪。

墨圳沉默了一会儿,他好像有些怕了,在她丢下那麽一大颗糖衣炮弹之後。

「周一你来找我吧,我和前台打招呼,你报名字就上来好了。」

「好的,墨先生,」秦蒙踟蹰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董事长最近心情很不好,加上老董事长刚刚去世,她很需要安慰的。」

「嗯,谢谢了。」墨圳深吸了一口气,把电话挂了。

周一早上秦蒙就带着让渡书到了墨圳的办公室,墨圳一见甲方的签名,几乎就能够知道是什麽样的原因了。许翊也跟他抱怨过梁国安不起诉周明生的事,顺带斥责了一番国内太过於讲人情的弊端,墨圳笑他怎麽不出国去,他说还是中文听着顺耳。

墨圳没有犹豫就签了字,如果能分担她的压力,他一定是会愿意去做的,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