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茶,和贾路衣服上的一样。”

在大家逼视的目光下,程玉低下头,但随即又像是另有所思,飞快抬头大声叫嚷着,“不是我,贾路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那么就希望你好好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项泽悠踱到程玉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但神情却隐隐透着正色。

程玉避开他的视线,“我只是昨晚请他喝了杯茶,他不小心打翻了杯子,茶水弄在衣服上,这能说明什么?”

“刚才你怎么不说?”

“我听你们说不能确定贾路是不是自杀,怕牵扯到我身上。”程玉急切地辩解。

秦路影怀疑地靠近程玉,依旧面带笑意,“你和贾路认识?”

“只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会在三更半夜喝茶聊天?”

“我们是晚饭之后约好了见面,但不是在夜里,你别在这里胡说。”

秦路影略停顿,并不理会程玉的辩驳,继续说道:“你在说谎,你第一次提到4号房张成的时候,曾说过他白天从来不出现,晚上才出门吓人。张成为了避开大家,从上船开始白天就没出过房间,我们在船上才只过了一晚,如果你昨晚没出门,又是在什么时候看见过他?也许你当时只是无心一提,但我绝对不会记错。”

程玉咬着唇,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我昨天夜里确实见过贾路,可是他先写信给我,让我来船上找他的,要不然我才不会坐上这不知道要去哪儿的破船。”

“你说贾路约你在船上见面?那封信在哪里?”问话的人是项泽羽。

“撕了。”程玉答得简单明了。

项泽羽又追问:“他因为什么事找你?”

“是…”程玉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脸色一转阴沉了下来,“你们以为是在审犯人吗?我早就说过贾路的死和我没关系,我们是朋友,约好时间地点见个面,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程小姐你别急。”秦路影淡然一笑,平静轻缓的声音安抚了激动的程玉,“既然你和贾路是朋友,那听没听说过他最近有什么烦恼,能成为想不开自杀的理由?”

“这…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鬼才知道他想些什么。”

“可你刚才不是说,你和他是朋友吗?”

“朋友也有熟悉和不熟悉的区别。”程玉偏头不看秦路影,但脸上的神情显露出烦躁。

秦路影仿佛了解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你和贾路属于不常联络的那种。”

“认识他这类人品的朋友,我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提起贾路,程玉眼中浮现毫不掩饰的不屑。她说这话时的语气,不禁让秦路影想起昨天饭桌上程玉离开后,贾路曾评价她的脾气越来越不讨人喜欢。由此可见,在这一点上程玉没有说谎,他们两个人原本确实就认识。但从他们提到对方的态度来看,并不像是可以约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朋友。这其中究竟还隐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程小姐你再好好想一想,昨晚贾路来找你,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项泽羽在一旁开口询问。

“我都说了没有!”程玉不耐烦地扬高声音,“只是朋友之间的普通闲谈。”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项泽悠举手示意,“刚才你怎么会出现在船尾?难道你发现贾路的尸体只是个巧合?”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瞒你们。我是收到了贾路的字条才去的,他约我午饭后在船尾碰面。”

“不用猜,你所说的字条看来也早被毁了。”项泽悠撇嘴道。

“是让我随手扔进海里了。”程玉回答完才敏感地反应过来,不满地瞪着项泽悠质问,“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的话?难不成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贾路尸体的人就怀疑我是杀了贾路的凶手?你说话可要负责任!”

“对不起,程小姐,我为弟弟的不礼貌向你道歉。”项泽羽拉住项泽悠,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开口。

秦路影开口解围道:“好了,我看暂时就查到这儿,我们先去驾驶室,向船长说明调查的情况,别让沈船长等太久。”

“你们自己去吧,我累了,要留在房间休息。”程玉一转身在床边坐下来,丝毫没有再起身的意思。

其他人并不勉强,向房门外走去,秦路影走在最后,在即将跨出程玉的房间时,她停下脚步,不急不缓地再次转向程玉。

“程小姐,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有些事恰好忘了说,希望你想起来之后能尽快坦白,毕竟贾路已经死了,而且原因不明,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牺牲品出现呢?你早些说出来,也许还能多几分安全。”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程玉咬了咬牙,慌张地低下头看向地板。秦路影扫了一眼她发白的脸色,轻轻一笑,不再多说,关上门走了出去。

“我也不和你们去找船长了,我去船上其他地方巡视一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出了程玉的房间,霍宇康朝几人解释道。

“也好,有事再通知我们。”

秦路影他们暂时和霍宇康分别,踏上了通往第二层驾驶室的楼梯。

这艘小型客船的驾驶室并不大,舵轮和操纵台占去了大部分空间。操纵台上遍布着让人看不懂的按钮和拉杆,各种指示灯闪动,忽明忽灭。秦路影他们三人走进驾驶室,使得里面顿时被填得更满。沈力正站在操纵台前,背对着他们,透过操纵台旁的玻璃窗向外眺望着出神。听到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他才转过头。

见是秦路影他们,沈力露出和蔼的笑容,但却掩饰不住眼底的一抹愁绪,“你们来了,查得怎么样?”

项泽羽把刚才调查各房间的情形向沈力进行了说明。身为船上的总指挥者,他有权利知道详情。

“原来程小姐和贾路认识。”

“您对贾路就没有更多的了解?”项泽羽询问。

沈力摇了摇头,“只是从宇康那里听说过他过去的一些情况,但他是宇康推荐上船的,我信任宇康,又正好缺个人手,就让他试试看。贾路来了以后,虽然人不够稳重,但也算肯学,没出过纰漏,一直做到现在。我本来想下个月帮他申请转为正式船员,没想到…”

沈力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项泽悠好奇道:“您这么相信霍宇康?”

“宇康对于我来说,不仅是多年的下属,还像是我的亲生儿子一样。”

秦路影想起之前霍宇康与沈船长的一段对话,两人之间似乎确实有着家人般的感情,绝不止共同工作这样简单。她试探地问:“您如此看重霍宇康,是不是因为涟漪?”

沈力脸色微变,眼中的忧愁仿佛转作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了半晌,才沉声开口回答:“没错,涟漪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是个开朗孝顺的好孩子,船停在码头的时候,她经常来船上找我,也就认识了宇康。宇康父母死得早,我偶尔会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两个年轻人接触久了,产生了感情,宇康差一点成了我的女婿。但涟漪几年前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是宇康陪着我,把我当做父亲照顾。那孩子死心眼儿,我劝过他好几次,让他别把心思都放在出海和我这老头子身上,去找个更好的女孩儿,他就是不肯。”

“对不起,沈船长,让您想起了伤心的往事。”秦路影歉然道。

“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沈力感慨,随即他又将话题重新转回到贾路身上,“贾路的死,到底是不是自杀?”

“现在还不好判断。”项泽羽如实回答。

项泽悠走到沈船长身边,脸上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期待地看着沈力问:“沈船长,再给我们说说霍宇康曾提到过的‘自杀号’幽灵船吧,真有那艘船存在吗?就像我们今天午饭时看到的样子?”

“这…”沈力顿了顿,“我以前倒是做过一点儿关于‘自杀号’的笔记摘录,你们感兴趣的话,我去拿给你们看看。”

项泽悠不住地点头,就差摇着尾巴表示自己的诚意了。沈力慈爱一笑,转身打开后面的柜子,取出一个笔记本,“年轻人就是好奇心强。”

“我们不仅仅是出于好奇。”项泽羽从旁开口。

“还有别的原因?”沈力疑惑地问。

项泽羽拿出警察证,“一直没对您说出实情,其实我是出勤办案的警察。我觉得贾路的死并不是自杀,推给幽灵船的理由我更无法相信,所以打算调查清楚,希望您能配合。”项泽羽觉得要在船上调查贾路的死因,应该让沈力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做起事来也可以更方便一些。

沈力递给项泽悠记录本的手略抖了一下,抬头望向项泽羽的神色显得有些复杂,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他诚恳地说道:“当然,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目前还没有什么需要再问您,不过,我的身份还请您对船上的其他人保密。”项泽羽叮嘱。

“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收下沈力的记录本,项泽悠对哥哥他们的对话并不感兴趣,而被看上去复杂不已的操纵台吸引了注意。他走到操纵台边,伸手触摸着,啧啧称奇,“这就是控制整艘船的家伙?”

“这可不能随便碰!”沈力快步走过来,紧张地挡掉了他的手,“年轻人,你如果碰坏了一个按钮,就有可能导致船发生故障,从而威胁大家的生命安全。”

“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船长,我回去会好好教育这小子。”

项泽羽狠狠瞪了项泽悠一眼,为了怕他再惹出更多麻烦,他和沈力打过招呼,便拖着项泽悠离开了驾驶室。秦路影若有所思的目光敏锐地在驾驶室内又巡视了一圈,却没有开口。她向沈力礼貌地一笑,也转身走了出去。

晚饭之后,天空顿时被

●第2章“自杀号”幽灵船_4

黑沉沉的乌云布满。空气中湿漉漉的,窒闷得使人喘不过气。与其说是天黑了下来,不如说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到了傍晚,海上刮起强风,翻卷的海浪拍打船舷,小客船如飘摇的一片树叶般晃动得厉害。沈力留在驾驶室观测情况,并慎重叮嘱大家待在房间里不要出门。

反正这样的天气也难以入睡,项泽悠便把秦路影叫到他们兄弟两人的3号客房里。这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夹着海上特有的狂风拍打在玻璃窗上,视线模糊一片。

项泽羽托腮坐在窗边,不发一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秦路影则悠闲地坐在床上,边喝咖啡边随手翻着沈船长给的记录本。只有项泽悠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椅子边缘倾身向前,目光在哥哥和秦路影身上来回打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话就说吧。”秦路影头也没抬,仿佛洞悉了项泽悠的心思,终于开口道。

项泽悠开心地笑笑,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长吁一口气,“再不让我说话,我可真要憋死了。”

“没人限制你发言。”项泽羽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充满威严的眼神让项泽悠不由得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不是怕再被你教训嘛!”

“我只是要你想好了再行动。”项泽羽提醒他,“今天在程玉那里,还有在驾驶室,你惹得麻烦还少?”

“在驾驶室没经过沈船长允许随便动操纵台,我承认是我不对,可我不认为对程玉的态度有什么错,如果贾路不是自杀,明明她的嫌疑最大!”项泽悠不甘地反驳。

秦路影抬起头,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项泽悠,“理由呢?”

“你们不觉得程玉的话有很多没说清楚的地方吗?她吞吞吐吐就是最好的证明。”项泽悠一脸笃定,滔滔不绝地推测,“你们想想看,程玉一会儿说她和贾路是朋友,一会儿又说他们不熟,分明不像是真正的朋友关系。她说被贾路约到船上来,以程玉那种目中无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对贾路言听计从?所以只有两种可能,或者是程玉为了杀掉贾路,自己上的船,她才拿不出贾路写给她邀约的字条;或者她真的是被贾路约来,她有把柄在贾路手上,才会乖乖听贾路的话上船找他。”

秦路影点了点头,“听起来有一点儿道理。”

得到秦路影的肯定,项泽悠说得更加起劲儿,他干脆站起身,在不大的客房里踱着步,摆出侦探的架势,“不管是哪一种,程玉都有了杀贾路的理由。贾路去找过她,衣服上的红茶渍就是证据。她和贾路半夜见面,必然是有在人前不能说的事,而且没谈拢,起了杀意。于是在我们都吃午饭时,她借口回房去杀了贾路,把他挂在旗杆上,装作尸体第一发现人把大家引来。但她没想到贾路的衣服上沾了只有她那里才有的红茶,因此,在我们调查各房间时,程玉始终显得很慌张,还几次企图回房里去,为的就是把茶杯销毁掉。”

项泽悠说到这里停住脚步,面带得意地看向项泽羽和秦路影,“我这次分析得够充分吧?程玉就是杀了贾路的凶手!”

“查案讲的是真凭实据,而且你对程玉作案的动机也叙述得不够清楚,缺少说服力,我选择保留意见。”项泽羽冷静地开口。

项泽悠不满地撇撇嘴,进而朝秦路影求证,“师父,你的看法呢?”

“我承认你的猜测至少有一部分还算合理。”秦路影顿了顿,见项泽悠刚要扯开放心的笑容,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你的话里有三个漏洞。第一,项警官在查看贾路尸体的时候,曾说他是活着时被吊上旗杆,假设他不是自杀,那必定是有人先使贾路陷入昏睡,才能毫不遭到反抗地把他吊起来。若如你所说贾路在威胁程玉的话,怎么会对她没有防备?第二,以程玉一个女人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把昏迷的贾路搬到旗杆边吊上去。第三,程玉晕船晕得厉害,看样子也不喜欢乘船出海,应该没听过‘自杀号’幽灵船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将贾路的死伪装成自杀?”

项泽悠摸了摸鼻子,秦路影提出的问题他显然没有想过。他不解地问:“师父,你该不会相信贾路真是因为幽灵船的诅咒,自杀而死的说法吧?”

“我从不信怪力乱神的传言。”秦路影牵唇一笑,“不过,确实是有人想诱导我们,使它听上去更加真实。”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看过这个记录本没有?”秦路影微笑着问。

项泽悠点点头,“你来之前我和哥哥就都看了,和霍宇康当初在餐厅跟我们说的差不多,上面也记载了几年前一艘船上船员和乘客集体失踪的事情。”

“我指的不是它的内容。”

“不是内容?那还有别的?”项泽悠闻言,拿过记录本左右翻看着,却摸不到头绪,只能望着秦路影,等待她的答案。

“按照沈船长所说,这里面记载的应该是几年来他对‘自杀号’幽灵船的摘录,是不是?”秦路影侧目看了看其余两人,“但无论从笔迹、字的颜色还是纸张新旧程度来看,都不难看出这些记录是一起写上去的,而且字迹还很新,没有丝毫褪色的现象,如果我猜得不错,是才写上去不久的。”

项泽羽也急切地走到项泽悠身边,两人仔细端详起记录本,果然与秦路影说的一样。项泽羽皱起眉,思索道:“这么说,沈船长刻意想要强调幽灵船的事?”

“难道是沈船长杀了贾路?”项泽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

“小悠,既然你叫我师父,我就教给你一点。你总是先入为主地确定了凶手的人选,一切分析都以这个为前提展开,才会忽略许多关键之处。”秦路影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说着,“对任何人,只要无法确实地排除,就该怀有质疑的态度,这样你就能看到其他人身上也存在着同样的可能。”

项泽悠想了想,“经师父你这么一说,4号客房的张成也挺可疑,他好像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那个彭鑫,没怎么见他说话,神出鬼没跟个幽灵似的。”

“包括霍宇康和我们三个人在内,你都不该毫不考虑就免去了嫌疑。”

“可是动机呢?无论是沈船长还是其他人,我都看不出有杀了贾路的理由。”

“有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秦路影沉默片刻,“关于贾路的死因,我倒是有点想法…”

“谁?”项泽羽一声警觉地呵斥,打断了秦路影说到一半的话。三人同时看到一个黑影从狭小的玻璃窗外一闪而过,走入狂风暴雨之中。

“有人在外面,这样的时间和天气,会是谁?”

项泽悠问出他们共同的疑惑,三人互望一眼,项泽羽拿起桌边的雨衣,镇定地开口,“我出去看看。”

“一块儿去好了。”秦路影说着,也站起来披上另一件雨衣,三人向房门走去。

推开房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秦路影在走廊上站定,透过蒙蒙水雾看到两边1号和5号客房中,程玉与彭鑫正探出头来。程玉显得有些惊恐,而彭鑫仍旧面无表情,只睁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几人。

“你们也看到外面有人走过去了,是不是?”程玉紧紧拽着门,仿佛借此汲取力量,支撑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她露在外面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关节泛白。

“我们正打算去看看,程小姐要不要一起来?”项泽羽询问。

程玉迟疑了片刻,目光转向秦路影,最终咬了咬牙,下决心道:“等我拿件雨衣。”说完,立刻转身走回了屋里。

“张成的房门也开着。”秦路影凝神看向另一边。

彭鑫不知什么时候已穿上雨衣,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走廊里。除了秦路影自己住的2号客房房门紧闭,其余房间都开着门,张成的4号房同样大敞房门,却不见有人出现。

除了张成,几名乘客都集中在走廊上。项泽悠快走了几步到张成房门口,探头往里张望。客房并不大,里面情形一览无余。他摇了摇头,“没有人在。”

“这天气,他不在房里会去哪儿?”秦路影偏头问。

“大概也是看到外面有人,到甲板上去查看了。”项泽羽猜测,“我们赶紧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一行人在项泽羽的带领下,出了船舱向甲板走去。秦路影心中隐隐有种说不出的疑惑。按照张成刻意避开所有人的行事作风,他对贾路的死并不关心,不像是会为了窗外晃过人影就警惕地去查看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人在见到窗外有人后,马上穿好雨衣走了出来,但没见到张成的身影,他是什么时间离开房间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

在经过4号房门时,秦路影不禁向里多望了一眼。她吸了吸鼻子,只有潮湿的海风味道。秦路影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

一行人走上甲板,四周一片漆黑。今晚原本就阴沉得没有丝毫星光,暴风雨又遮挡了远处灯塔微弱的光亮,没带照明工具的他们根本难以看清眼前一米外的事物。

忽然,一阵脚步声引起众人的注意,仿佛故意弄出响动一般,那声音每一步听上去都沉重不已,甚至盖过呼啸的风声,敲打在暗夜之中。

“看,往第二层的楼梯上有人!”

在项泽悠开口的同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脚步声的来源。一道人影顶着风雨摇摇晃晃,踏着楼梯往第二层走着。他走得很慢,不知是不是没察觉后面有人,他并未回头,依旧专注地向前走。从几人的距离只能看到他身穿连身雨衣的背影。

“那人是谁?第二层应该只有沈船长在驾驶室,他想干什么?”项泽悠再次担忧地开口,“沈船长会不会有危险?”

仰头望去,驾驶室内透出点点亮光,在这黑夜中像是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项泽羽沉吟道:“我们跟上去。”

一行人朝那人追去,岂料那人似乎听到脚步声,自己也加快了原本缓慢的步伐,身影在楼梯尽头一个转弯,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项泽羽心里一沉,忙用最快的速度冲上了第二层,其他人也紧随其后。那人并没有如他们担心的那样进入驾驶室,而是在驾驶室前不大的甲板上停下来,迎风而立,静静地等候他们的到来。

项泽羽扫了一眼驾驶室内,见到安然无恙的沈力,才微微放下心。沈力显然被突然之间冲出的人影吓了一跳,又看到陆续出现的众人,露出满脸惊讶和不解,一时间,只愣愣地透过驾驶室的玻璃看着外面,忘了作出反应。

第二层上的风雨比下面更大,狂风呼呼灌入众人的衣领、袖口,吹得雨衣整个鼓胀起来,即使穿在身上,作用也微乎其微。待大家再望去,先前那人已经站到了甲板尽头,他没有回头,一行人也不敢贸然上前,就这样停在两端对峙。

一阵强风蓦然吹过,每个人的雨衣都被吹得哗哗作响。那人雨衣的帽子被掀起,里面飞出一样东西,在风中翻转几下,项泽羽敏捷而准确地接在手中。定睛看去,秦路影首先认了出来,“是张成的帽子。”

他们白天查看张成房间的时候,他头戴的正是这顶鸭舌帽,帽子上隐约还能嗅到一丝药味。

“前面的人是张成?他站在那里想干什么?”项泽悠又看了看甲板上张成的身影。

像是要解答项泽悠的问题,张成举起右手在空中挥动。众人这才看清他手中还拿着几页纸,被雨水打湿的纸张随着张成越来越剧烈的动作,在风中摇曳。张成舞得更加忘情,几乎变成了手舞足蹈,在不甚协调的狂风暴雨中任风雨吹打他孤单的身影,他却显得浑然不觉。

除了风雨声,眼前的一幕更像是一出默剧。但这种接近心灵的独白,许是只有张成自己才能懂得,在不明主题的其余人看来,只觉散发出诡异而狰狞的气息。

“他该不是疯了吧?”程玉胆战心惊地问。

“我过去看看。”项泽羽说道。

他才迈出几步,却见张成停下了动作,在众目睽睽下毫不犹豫地跨过围栏,纵身往下一跳,在所有的人眼中消失了踪影。只听得咚的一声传入耳际,不难判断出应该是张成落在第一层甲板的声音,因为第一层的甲板比第二层要伸出一些。可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时,很快又传来第二声声响,这次则是有重物落水,溅起水花的声音。

这出乎意料的变故使得一行人脸色一变,大家纷纷跑向甲板尽头。沈力也打开驾驶室的门,脸色苍白地跑出来。沈力提着照明灯,他们扶着围栏,借着灯光往下望去,第一层哪还有张成的影子?沈力又照亮前方,汹涌的海水里,只见一团黑影随着波浪几个起伏,一个浪头拍打过来,便缓缓没入水中,直至完全看不见。

“好像有东西浮上来。”秦路影最先回过神,指向海面。

只见海面上浮出星星点点的纸屑,之后,一条细长的影子漂出。但还没等大家看清楚,又被湍急的海浪吞噬。海上随即恢复如初,让人不禁以为刚才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