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翻开卷宗,重新整理一遍思维,道:“第一,他们有不在场证明。案发时间是10点50分,他们在这之前已离开现场,出现在监控里,即便此后绕路也不可行。并且死者胃里检查出了蛋炒饭,只有他们离开后,死者才会开始吃蛋炒饭。凶手杀人后立即在尸体上割血条,而小区旁的便利店证实了郭羽在背受伤的朱慧如回家后,去便利店买了纱布和药水,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凶手割血条的阶段,所以他们不在场证明很坚挺。第二,凶手花费几万块钱引路人破坏现场的做法是大手笔,他们都没多少钱,舍不得也想不出这种破坏现场的方法。第三,他们店里的这把刀是崭新的,并且近期附近商店没有见过他们新买了同把水果刀。第四,他们的口供没有缺陷。第五,星期五下午张兵收到经鉴定是凶手的恐吓信,他们俩都有不在场证明。第六,案件证实是连环命案的凶手干的,可是连环命案刚发生时,朱福来、朱慧如还没来杭市,郭羽也不具备连环命案的能力。他们的指纹也都不匹配。”

严良快速地把这六点记录在本子上,又看了一阵,点点头,自语道:“真的很厉害。”

“您说什么很厉害?”

严良抬头道:“一场犯罪能制造出一系列的非犯罪证明,而且看着证据都是异常坚挺的铁证,真的很厉害。”

林奇露出了不太相信他判断的表情:“这些都是铁证,没法伪造的。”

严良笑了笑:“似乎可以这么说,即便这片区域内所有人都有嫌疑,唯独他们是最不可能犯罪的。”

林奇干瘪地张张嘴,回应道:“他们是凶手的话,不可能伪造出这些铁证。”

“你说得没错,”严良点点头,“不过,如果在此基础上,再加一个条件,那么以上的所有铁证,都能分崩瓦解。”

“哦?什么条件?”林奇惊讶地看着他。

“除他们两人外,第三个人的帮助。”

“第三个人?唔,您是指朱福来吗?尽管我当初调查时也一度觉得他可疑,可是他是个瘸子,本身行动很不便,而且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店里,给张兵家塞纸的那回,他也有不在场证明。即便真是他用某种方法避开调查,参与犯罪的,可是凭他这么个瘸子的能力,也做不到这些吧?”

“普通人当然做不到,哪怕一项也做不到,只有—”他停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我想跟你逐条来探讨,首先是第一条不在场证明。”

严良喝了口水,认真地看着对方,道:“所谓不在场证明,最基本的直接定义是,凶案发生时,有证据表明嫌疑人不在现场。徐添丁的案子里,10点42分,郭羽和朱慧如出现在监控中,由于这是机器记录的,无法伪造。这是最客观的事实,即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都无法伪造。而之所以让你们认为他们有不在场证明的基本逻辑是,凶案发生时间是10点50分,他们经过监控后,即便再从远处没监控的地方绕回案发地,8分钟的时间也是不够的。所以,解释这个不在场证明的关键是,凶案的发生时间,并不是在10点50分,应该在10点42分之前,结合他们走路耗费的时间,我认为,命案发生的准确时间,大约在10点20分到10点40分之间的二十分钟里。”

林奇摇头道:“10点50分张兵接到徐添丁的电话,电话里听到他出事了,说明案发时间就是在10点50分。如果徐添丁之前就死了,10点50分是谁打的电话?”

“那个人就是…这案子除郭羽和朱慧如外的第三个人。”

林奇微感不屑地摇摇头:“朱福来?”

严良摇头道:“我只说有第三个人,并不是说那个人一定是朱福来。”

“好吧,”林奇显得无奈地叹口气,“可是10点50分的电话确实是徐添丁本人打的,我们问过张兵,他很肯定是徐添丁的声音。他和徐添丁认识十几年了,三天两头在一起,不可能听不出徐添丁的声音。”

“有其他可能吗?”

林奇想了一下,道:“如果凶手先控制住徐添丁,然后威胁他,让他说几句话,事先录下来,倒是可以做到。可是看徐添丁尸体上的伤,那三刀显然是一口气刺的,脑袋上还被砸过,显然凶案的发生是个很突然的过程。而不是凶手先控制住徐添丁,录音后再杀死他。”

“那么…”严良思索着,“要得到徐添丁的声音,肯定要先录下来。徐添丁已经死了,那他身上…对,他的手机里是否有那句‘明天中午一起吃饭’的录音?”

“哦,这个我们没查过。”

严良道:“他的手机现在在哪?”

“目前物证还放在我们分局这儿。”

“那么麻烦你安排人,仔细检查一下他的手机,找出手机里的这句话,行吗?”“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林奇抿了抿嘴,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您这次的判断…唔…从办案步骤上讲有点…问题,也和您过去说了查案方向不一样。”

“怎么?”

林奇咳嗽一声,直言不讳道:“从公安的办案步骤上讲,是要先查证,再确定嫌疑人。可是您这次是…先认定了嫌疑人,再去找出他们犯罪的证据。咳咳…我说句不太准确的话,有些落后地区的警察,为了破案率,出了命案后,先认定嫌疑人,再拉回来录口供,想法设法找出证据来证明他们犯罪,这种情况下出了很多冤假错案。大部分冤案都是这么来的,省厅最近也平反了一批错案,处理了一批过去的责任人。我想…如果按这种反过来,先入为主的办法查,恐怕…不太合适。而且您以前上课时也说,办案时最忌讳主观上先入为主,先怀疑谁是嫌疑人,然后总想着找出证据跟他沾边,越调查判断越主观,最后往往抓错人。您说办案就像解方程,按部就班代入公式,纯粹客观理性的调查,不带入自己任何的主观偏见,这样查清证据,一项项代入既定公式后,自然能够得出答案了。”

严良点点头,承认道:“没错,我是讲过这个观点,并且我一直都认可这个观点。我说过,办案就像解方程,大部分案件都可以借鉴已有的破案办法,相当于套公式,把证据一项项代入进去,自然就能得出答案。可是,那只是对大部分案子。大部分案子,都只相当于初中、高中的方程,这些方程的答案,都有固定的公式可以套,按部就班来就行了。只不过,如果一个案子非常复杂,就像数学上高次方程,理论上是无解的。唯一求解的办法只有,你先大致猜测未知数的解,然后把解代进去,验证你的猜测。现在这个案子,就像典型的无解方程组,无法用常规办法获得答案,只能先代入,再验证。”

林奇沉默了一阵,笑了出来,道:“幸亏我早年数学功底好,能够理解您的说法。好吧,我马上让人查,尽早给您一个答案。”

48

傍晚,骆闻背着斜挎包,牵着小土狗,顺着河边马路的人行道慢慢向前走。

小狗每走过一颗树,都要停下来闻上一阵,然后不厌其烦地留下一些尿液做记号。骆闻很耐心地牵着它,注视着它,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了八年前。

“爸爸,小狗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女儿握着牵引带,强行把不情愿的小狗拉到骆闻面前。

“唔…也许要一两年吧。”骆闻并不懂狗,他正收拾着旅行袋,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女儿。

“怎么要这么久啊!”

此时,妻子将几件叠好的衬衫塞入骆闻的旅行袋,俯身搭着女儿的肩,微笑道:“你爸爸胡说的,再过几个月小狗就长大了。”

“只要几个月吗?”骆闻走到写字台旁,拉开抽屉,整理着里面的一堆证件。

妻子嘲笑着他:“狗一年就成年了,这你都不知道呀,亏你还是学医的呢。”

“是吗?”骆闻拿起几本证件,塞进旅行袋,随口回应着,“那么等我回家,这已经是条大狗了。”

妻子撇撇嘴:“你这次出差到底要多久?”

“这次是受公安部的委托,在北京开几次会后,还要暂时留北京给进修的一些年轻法医和物证鉴定人员上课,唔…大概一到两个月。”他又起身去收拾文件,随口答应着。

“你总是这么忙。”妻子略显幽怨地叹口气,又一遍细心地检查着旅行袋里的衣物,不让丈夫有遗漏。

“没办法,工作需要嘛。”

妻子皱着嘴道:“你今年刚晋升为处长,又评上了省厅的专家,我还以为你以后就是指挥别人干活,自己不用做了呢,哪想到你比以前更忙。你现在在局里头衔好几个,又是法医主管,又是物鉴中心主任,你瞧谁会像你这两块工作都干的,不如辞掉一个?”

骆闻抱起一堆文件塞进旅行袋,随后拉上拉链,坐到床头,微笑地看着妻子,道:“辞哪个?”

妻子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还是天真地配合他:“嗯…辞掉法医吧,物鉴中心的活白天可以干,法医嘛,有时候大案子出来,半夜把你叫过去。”

“可我本来就是学医出身的,这才是我的本职啊。”

“嗯…那就辞掉物鉴中心主任。”

骆闻笑道:“我也拿到了物鉴学的博士学位啊,还有微测技术的高级专家职称,国内做这个领域的很少,比法医职称稀有多了。”

妻子推了他一把:“行吧,我知道你一直心中暗自得意,你心里一定天天在喊,我有法医学和物鉴学的双博士学位。”

骆闻低下头,抱起女儿,亲了额头,道:“爸爸厉害吗?”

女儿固执地摇摇头:“不厉害,妈妈更厉害。我要小狗快快长大。”

“好吧,等爸爸这次回来,小狗就会长大了。”

“你要给小狗买零食。”

“没问题,买零食。你零食要不要啊?”骆闻握着女儿的肩。

“要,我现在就要喝果汁。”

“这爸爸可做不了主。”骆闻把女儿转过来,对着妻子。

“不能喝,你都快睡觉了,现在喝要尿床的。”妻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女儿。

女儿马上跑到母亲身旁,用出各种法宝撒娇,骆闻看着妻女,脸上荡漾着微笑。

这一份微笑,马上流转到了八年后的骆闻脸上。

“骆闻,今天又这么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温馨回忆。

骆闻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思绪回到了当下,目光从小狗身上移到了面前,严良正微笑地看着他。

“严老师,怎么又碰面了?”骆闻挤出一个微笑,走上前,“怎么,又去其他老师家?”

“不,今天是查案子,刚好路过这里。”

“查案子?”骆闻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的表情。

严良笑道:“是啊,这次我决定介入赵铁民的案子,协助他调查。”

“你重新当警察了?”

“不,我还是大学老师,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你…怎么突然转变了对警察的态度?”

“也许是因为你。”严良望着他。

瞬时,骆闻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下,心中一沉,但面部表情依旧毫无变化:“因为我?”

严良哈哈一笑,道:“遇到你后,让我想起来你说的,无论何种理由的犯罪都是可耻的,我很喜欢你这句话,你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一些原有想法。”

“哈哈,”骆闻干笑两声,道,“反正你当老师空闲时间多,偶尔为社会出一份力也挺好。”

“是吗?”严良微笑道,“那你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

“我嘛…”骆闻摇摇头,“我辞职后就不关心这些事了,当个普通公民挺好的。”

“嗯,这样也好,”严良笑道,“哦,对了,昨天那家面馆的女孩,叫朱慧如的,你熟吗?”

骆闻心中快速打转着,不过脸上毫无变化:“我吃过他们家挺多次面条的,不过我没和小面馆的老板说过几句话,你是查到什么了?”

“那个叫朱慧如的,有很大的犯罪嫌疑。”严良继续打量着他。

骆闻的表情依旧淡定从容:“是吗?我倒看不出,只是个普通的小女生嘛,这样的人也会犯罪?呵呵,我没见过这种案子。”

“哈哈,听起来是不靠谱,我也不能确定,我还有事,今天就不打扰了,改日再见。”

“再见。”

及至严良消失在背后,骆闻脸上表情依旧是毫无波澜,他还是如刚才一般,慢吞吞地拉着小狗,朝家的方向缓缓踱步。

49

晚上9点30,朱慧如接到骆闻的外卖电话,准备好以后,连忙朝他家赶去。

今天中午那个中年眼镜男来店里吃面,问了一堆古怪的问题后,朱慧如心中一直隐隐不安,很想急着把情况告诉大叔。可是大叔今天一天都没来过,大叔之前说过,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们就素不相识了,需要减少联系次数。她正愁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大叔。

朱慧如刚走到大叔所在的小区门口时,突然身旁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是给我那位朋友送外卖吗?”

朱慧如顿时一惊,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个中年眼镜男正在向她走来。

她心中紧张,故意张望了眼,装作没看到严良的样子,连忙抬步继续向前走。

可是这时,严良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微笑问道:“是给我那位朋友送外卖吗?”

朱慧如心中一颤,还是抿着嘴巴,点点头,表示承认。

严良也朝她点点头,随后从她身旁走开了。

朱慧如心脏剧烈跳动,顽强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按原有的步行速度往小区里走。

到了骆闻家,朱慧如一放下外卖,连忙把中午和刚刚的情况向他复述了一遍,刚说完,就哭出来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反应不够快,我刚才不该承认是给您送外卖的,这样会连累到您的!”

骆闻摆摆手,道:“刚刚你做得很对。如果你说是别人叫的外卖,那么他回去让警察一查叫外卖的电话单,立刻会发现电话是我打的,随即会对你起明确的怀疑,以及对我的怀疑。所以,你做得很对,永远记着我的话,除了当晚事发经过的那份口供外,所有事都不要撒谎。”

“我…我刚刚做对了?刚刚我说的是实话,那样他就不会对我起怀疑了吗?”朱慧如还有些不敢相信,随即连忙道,“可我感觉他在怀疑我啊。”

“当然,他当然是在怀疑你,”骆闻很明确地说,“刚刚你在小区门口遇到他,你以为是巧合吗?不是,这么晚了,不可能是巧合遇到。他在等你,也许,他一直在你们面馆附近跟踪你,观察你全天的一举一动。”

朱慧如瞬间全身冰凉,睁大眼睛道:“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说…他说自己不是警察,还说,还说是您的朋友。”

“他现在确实不是警察,”骆闻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是个大学的数学老师,不过他比任何警察都更危险,而且这一次他介入了警方的调查。他不光在怀疑你,我认为,他也已经对我起了怀疑。我分析了一遍,想不明白到底是凭哪点让他对你、对我起怀疑的。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没方向,胡乱调查,做无用功的人。既然会让他起怀疑,那一定是某一项环节有问题,并且这个问题被他发现了。”

“啊,是什么出了问题?”朱慧如一脸的焦急,“他为什么会起怀疑的?我想不出哪里没做到位。”

骆闻微笑望着她,淡定地道:“不用紧张,一点都不需要紧张,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他来找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是想调查你?不,根本谈不上调查,只是试探你而已。我可以肯定,他手里没有掌握到任何能威胁到你的证据。我承认,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之所以他会对我们起怀疑,大概只是因为对话中的只言片语。一句在常人心中一晃而过的话,他会很细心地留意,在他那个头脑里,转化为丰富的信息加以分析,这是学数学人的职业习惯。不过警察办案是讲证据的,即便他再怀疑、再试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全然没用。你放心吧,即便他这次猜测对了,他也找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哪怕半点证据都找不到。”

“真…真的是这样?”朱慧如将信将疑。

“没错,我之前告诉过你们,这是一次没有人证和物证的犯罪,警方拿不到半点实质证据。只要你们坚定地按照我的话来做。人证、物证、口供,犯罪三要素警方一个都没有,拿什么抓人?”骆闻自信且认真地看着她。

朱慧如想了一下,又睁大眼睛道:“可是您留了那个指纹。”

骆闻抿抿嘴,他不能说出指纹的真相,因为这跟朱慧如的事无关,只是道:“那个指纹的事,你们不要管。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望着骆闻坚定的眼神,朱慧如心中的惊恐慢慢淡化了,她觉得这个大叔是个可以十足信赖的人。她顺从地点点头,道:“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

“一切依旧和过去一样,除了事发过程的口供外,所有事都不要撒谎。他调查你们几天后,发现找不到任何一条证据,自然会和先前的警察一样,放弃怀疑了。当然,如果他对你们的怀疑不减,却又找不出证据,或许会传唤你们到公安局协助调查,那时,依旧是这套应对,无论他说什么,甚至他准确说出了犯罪经过,都不要相信。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没有证据的。”

50

“严良一天都在干什么?”一大早,办公室里,赵铁民喝了口咖啡,望着杨学军。

“严老师昨天中午去了趟那家面馆,吃了顿面,我手下瞧见他和那个叫朱慧如的女孩聊了一阵。下午他去过一趟分局,后来回学校上课去了。上完课,他早早地在学校吃了晚饭,又跑到河边的案发地附近走了一阵,期间大概是遇到了一个朋友,就是这位…”杨学军打开数码相机,指着屏幕上的照片。

“骆闻?”赵铁民瞧着照片里的人,微微眯了下眼。

照片里的骆闻,斜挎着一个单肩包,手里牵着一条狗。

“他就是骆闻?”杨学军知道骆闻,不过没见过面。

“对,以前省里最好的法医,也是最好的物证鉴定专家,警察取证规范的起草人上就有他名字。”赵铁民又看了眼照片,道,“骆闻是在遛狗?”

“是的,我们看到时,他正在遛狗。”

“哦,”赵铁民点点头,“他们聊了多久?”

“没一会儿,看样子只是路上遇到打个招呼而已。不过严老师后来跟骆闻道别后,并没离开。”

赵铁民微微皱起眉:“他在做什么?”

“看他的样子,他也在跟踪监视。”

赵铁民顿时眼睛亮起来:“他跟踪监视骆闻?”

杨学军摇摇头:“不,他上了车后,把车开到了面馆的马路对面,一直在盯着面馆。期间那名叫朱慧如的女生每次出去送外卖,他就连忙下车,悄悄尾随,跟过去又跟回来,重复了很多遍。最后一次是在晚上接近10点,朱慧如送外卖快到一个小区门口时,这次他没有只在后面悄悄盯着,而是直接走到了朱慧如面前,跟她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上车回家了。”

赵铁民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案件卷宗,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拿起卷宗,翻到了关于朱慧如和郭羽的调查部分,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抿抿嘴道:“奇怪,照严良的行为看,他应该是在调查朱慧如吧?”

“没错,肯定是的,严老师都跟踪一晚上了,期间不断跟着她送外卖来回,一趟都不曾落下。”

“可是我看卷宗的调查记录,朱慧如不可能是凶手啊,证据非常坚实。”

杨学军同样道:“我昨晚回来后,也看了卷宗,确实朱慧如肯定和案子无关,该不会严老师没看完整卷宗吧?”

“不可能,”赵铁民摇了摇头,“他一向细心谨慎,既然他参与调查,那么整个卷宗的所有细节他一定早就倒背如流了。而且他这个人很懒。”

“很懒?”杨学军伸出舌头,一副惊讶的模样。

赵铁民笑道:“是啊,他很懒,以前他总是说把调查方向明确了再去做,因为他不想做无用功浪费时间。而且他只喜欢动脑,不喜欢体力活,他以前当警察时,像蹲点、跟踪、抓捕这类活他从来没参与过。可他这次的举动就让我更想不通了,明明朱慧如不可能是凶手,他还费这么大力气跟踪了一晚上,到底他发现了什么?”

“直接找他问问不就行了吗?”

赵铁民瞥了他一眼:“他不肯说的事,逼他也没用。上回他就是说等他调查清楚了,才会告诉我。要不然我让你安排人跟踪他干什么?”

杨学军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怎么办?”

赵铁民收起卷宗,拍了拍手,道:“算了,你继续派人跟踪他,了解他动向吧。其他的嘛,破案也不能光靠他一个,我要是把宝都押到他一个人身上,还查什么案呢。我们现在还是要抓紧手头查指纹的工作,凶手给张兵一家发了威胁信,尽管现在他们一家有警察跟踪保护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必须赶紧把凶手找出来,才能彻底解除后患。这几天指纹查了多少人次了?”

“到昨天为止,已经搜集了五万三千多人次的指纹,一一比对后,没有找出凶手。”

“速度倒是还可以,就是怕…怕凶手这次又躲过去了。”赵铁民抿抿嘴。

“应该不会,这次按你的规划,将整块城西历次命案发生地辖区和附近辖区,按照社区为单位,一一比对成年男子的指纹,所有上门采集指纹时,不在家的人都登记下来,回头联系采集过来,做到不漏掉任何一套房子。这几天几乎所有片警和协警都出动了,细致程度比人口普查还高,还两百多名有经验的刑警,专门负责采集回来的指纹比对工作。我觉得这次凶手一定跑不掉。”

“现在流动人口多,就怕凶手看到警察入户上门采集指纹,事先搬家逃跑了。再或者凶手是跟人合租的,找个理由让同伴说房子里就住了他一个,我们调查也只是口头询问每户人家里有几个成年男子,不可能搜房子。”

杨学军低头无奈道:“这种情况就没法控制了。”

赵铁民叹口气:“好吧,继续这样查,尽快把所有可能对象都比对一遍。”

51

林奇打开电脑上的播放器,电脑里发出一个声音:“明天一起吃午饭吧。”

严良坐在办公桌对面,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果然如此。”

林奇道:“严老师,你可真厉害,手机里还真找到了徐添丁的这句话。这句话并不是直接储存在手机的音频文件里,而是手机的微信里。案发当天的白天,徐添丁曾和一个女生聊微信,这句话是其中的一句。”

严良道:“这证明了我的猜测,在徐添丁死后,有人拿过他的手机,从手机的微信上找到了这句话,随后他播放这句话,并用他自己的手机录下来。在10点50分的时候,他拨打了张兵的电话,播放这句话,最后一声‘啊’是他叫的,由于只是一声‘啊’,张兵当然想不到,这个‘啊’并不是徐添丁发出的。对方这么做,是要让警察对案发时间的判断,确定是在10点50分。实际上,案发时间要更早。”

“如果徐添丁手机上没有这句话呢?”

严良道:“即便不是这句,微信上还有其他的话,对方可以同样录下来,给张兵打个电话。即便徐添丁手机里没有装微信,我想对方还会想出其他办法来伪造案发时间的。”

林奇依旧不解:“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对方很清楚,第二天警方发现尸体后,对死亡时间的判断,只能是一个大致的区间,不能精确到分钟。在死亡时间这个大致区间内,当警方发现郭羽和朱慧如与死者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将他们列入重点可疑对象进行调查。只有把死亡时间精确到分钟,通过那个电话,让警察相信徐添丁的死亡时间是在10点50分,也就是郭羽和朱慧如离开后,那么这就能制造出他们俩的不在场证明了。”

“可是郭羽和朱慧如还有其他方面的证明。”

严良点头道:“那让我们来逐条推翻他们的非犯罪证明吧。首先,这个案子除了郭羽和朱慧如外,还有第三个人的协助,那个人的协助才是案件的关键,也是他帮助朱慧如和郭羽制造出了一系列的非犯罪证明。除了死亡时间这一点外,你提到的郭羽和朱慧如的不在场证明还有两条。一是凶手在徐添丁死后,留在现场花了很长时间对尸体割血条,而此时,朱慧如和郭羽已经回家,并且郭羽在此期间去了便利店替朱慧如买纱布和药水。这个不在场证明的解释是,留在现场割血条的人,并不是朱慧如和郭羽,而是那第三个人。第二点,徐添丁的胃和食道内,留有一些蛋炒饭,似乎能够证实徐添丁是在他们离去后,吃蛋炒饭的过程中遇害的,因为朱慧如还在时,徐添丁不会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吃起蛋炒饭来。但是我注意到尸检报告中提到的一点,徐添丁吃得很撑。当晚徐添丁吃了很多烧烤,又喝了不少啤酒,他原本就很撑,为何还会吃下蛋炒饭?现在是夏天,人可不那么容易肚子饿。”

“那是…怎么回事?”林奇微皱着眉。

“关于这件事,我询问过市局的陈法医,我的猜测在他看来是可行的。徐添丁死时,并未吃过蛋炒饭,而是徐添丁死后,有人将蛋炒饭强行塞入了他的嘴里。那个做法非常恶心,远超过了一般人的心理承受力。把半碗饭强行塞入一个死人的嘴巴里,用手指一撮撮往喉咙里塞,随后再用细长的棍子一点点把饭往下捅,弄进胃里。就像做胃镜的办法。”

林奇咬了咬牙,他喉咙一阵发麻,感觉胃部正在抽动。

严良继续道:“这就是为什么尸检发现,徐添丁不光胃部有蛋炒饭,还有部分蛋炒饭停留在食道上,并未咽下去。一开始法医怀疑是徐添丁当时刚好呕吐的结果,但试想,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吃个蛋炒饭要吃得这么撑?所以,这根本就是在他死后,才把饭硬塞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