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想了想,道:“您说的倒是能够解释不在场证明的几项证据,可是还有其他的非犯罪证明呢?”

严良拿出本子,瞥了眼,道:“第二条,你说凶手为了引路人破坏现场,花费了数万元,郭羽和朱慧如并没有这么多钱,也不会这么聪明。你说得很对,因为这不是他们俩做的,这是第三个人做的。那个人不但有钱,而且非常聪明。几万块钱对那个人根本不算什么。第三条,他们店里的那把水果刀是新的。那是因为这把刀是在事后第三个人给他们的。第四条,他们的口供没有缺陷。那是因为第三个人教的,那个人很聪明,思维很严谨。第五条,张兵一家收到恐吓信时,朱慧如兄妹连同郭羽都有不在场证明。那是因为恐吓信也是第三个人送的。第六条,徐添丁案子发现的指纹和连环命案的相同,而朱慧如兄妹与郭羽的指纹经比对都不符合凶手。那是因为这指纹确实是第三个人留的,而他,也正是连环命案的凶手。所以,只要加上第三个人参与犯罪这一点,朱慧如和郭羽所有的非犯罪证明,都可以推翻了。”

林奇坐在位子上,显得有些瞠目结舌,经过严良的一段分析,似乎朱慧如和郭羽的所有非犯罪证明,顷刻间全部瓦解了。

可他想了一阵,觉得有点不对:“严老师,我个人感觉…这一切,好像都是您的猜测。”

严良很坦然地向后一躺,道:“没错,准确地说,是假设。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设,因为现在我拿不出任何一条能证明我假设的实际证据。”

“我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徐添丁的案子非得是三个人联手干的,而不是那第三个人在郭羽和朱慧如离开后,才杀了徐添丁?为什么您这么坚信郭羽和朱慧如跟徐添丁的死有关?”

“不是有关,而是,杀死徐添丁的,并不是那第三个人,而正是郭羽和朱慧如!”严良很认真地看着他。

“为什么?”

“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那把水果刀。徐添丁的伤口和面馆的水果刀完全匹配,如果是第三个人杀了徐添丁,他用一把型号跟面馆里的一样的水果刀的概率,太低了。第二,如果真是那第三个人杀的徐添丁,那么,现在我也没必要坐在这儿,你也不用绞尽脑汁、愁眉苦脸,想尽办法怎么破案了。”

林奇不解问:“为什么?”

严良深吸一口气,抿抿嘴:“如果是那个人直接犯罪的,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这案子,根本破不了。”

他瞧了林奇一眼,他并未直接点破骆闻的名字,而是解释道:“那个人犯下连环命案后,专案组查了他三年,毫无所获,现场都处理得很干净。而徐添丁不是他杀的,他只是善后,替他们隐藏。因为朱慧如和郭羽在杀徐添丁时,留下了太多的线索,他没办法彻底清理干净,所以才需要用撒钱引路人破坏现场的办法。”

“如果照您这么说,那个人替郭羽和朱慧如善后,肯定是冒了巨大风险的。我当初调查郭羽和朱慧如的人际关系时,没注意到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人中,有这种的犯罪能力。”

严良沉默了片刻,道:“关于那个人跟朱慧如他们间的关系,我还不清楚。也许,他们之间确实不太熟。”

“不太熟的人会冒巨大风险,帮这样的忙吗?”

严良微微摇头,苦笑道:“这点也是我想不明白的。我同样想不明白的是,郭羽和朱慧如杀人后,那个人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旁边。”

林奇道:“严老师,现在您想怎么做?虽然您的假设能够解释所有的问题,可是也没证据证明您说的一切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啊。没法证明人是朱慧如和郭羽杀的,也没法证明有你所说的第三个人的介入。”

严良承认道:“你说得很对,我给出的这组答案是方程的一组解,可是现在还不能证明是方程的唯一解。就像X的平方等于四,二是一个解,负二同样是一个解。我现在无法证明这组方程只有一组唯一解。所以,我的假设,相对于整个方程组,只是一个充分条件,还不能反向证明是必要条件。”

林奇认真地看着他:“您对您的假设有几分把握?”

“十分把握,只不过,”严良笑了笑,“从办案的严谨性角度看,旁人也会觉得,我这些假设是纯粹瞎猜,为了解释而解释。”

林奇道:“既然您有这么大把握,那我马上找人把朱慧如和郭羽带回来审。”

严良马上制止他:“不,绝对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您不是说现在没办法证明?这案子没人证没物证,只剩口供了。如果能逼问出真相,那么不光第三个人能抓到,后续的其他定罪证据也都能浮出水面了。”

“带回局里审,是最后无可奈何的办法,轻易不要去用。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他们俩犯罪,逮捕令申请不下来,把他们带回来的唯一理由就是传唤,协助调查。可是如果一旦传唤进来了,他们还不交代呢?那岂不是非常被动,以后就压根没办法再去调查他们了?这案子,没人证没物证,只剩嫌疑人的口供,我相信这一点不光我清楚,那个人也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既然教了他们一套案发经过的口供,那么势必也教了他们面对警方问询的各种应对。只要朱慧如和郭羽口风紧,我们压根拿他们没办法。”

“那您说应该怎么办?”

严良挺起身体道:“二十四小时监听朱慧如和郭羽的手机通话,并且监视他们手机上的所有信息往来。不过—这点我相信他想的也会同样周到。那个人的思维绝不输于我,我能想到的,他没道理想不到。我不知道能否找出对方的疏忽。如果你有空的话,今天和我一起去见见朱慧如和郭羽吧,我不是警察,没有强制要求他们谈话的权力。我想试探一下,那个人到底教了他们俩多少本事!”

他的目光转向了窗外,看得很远很远。

52

下午2点,天气很热,路面温度足够煎荷包蛋,街上行人寥寥,面馆里自然也没有生意。

朱福来打着赤膊,躺在收银台后面的一张折叠躺椅上,吹着电风扇午睡。朱慧如倚在另一条藤椅里,玩弄着手机,打发下午枯燥的时间。

这时,严良和穿着短袖警服的林奇一起走进了面馆,朱慧如并未觉察。

林奇看了眼全神贯注玩手机的朱慧如,咳嗽一声,道:“这个…嗯,朱女士,又要打搅了。”

朱慧如抬起头,看到他们,眉头微蹙。

朱福来也从睡梦中醒来,看到又是警察,连忙起身走上前,打量着他们俩,道:“警察同志,这次…还有什么事吗?”

林奇道:“是这样,还是关于上次那个案子的事,我们需要再问朱女士一些话。”

朱福来道:“我妹妹知道的不是都说了吗?还…还需要问什么?”

林奇正准备随便弄个理由打发了朱福来,按计划把朱慧如约出来。严良冷笑一声,抢在他前面道:“说得未必很彻底吧?”

朱福来脸色微变,朱慧如却不动声色地做出无奈状:“我已经把我知道的跟你们说了很多遍了啊。”

“嗯,先前你说得很好,”严良微笑道,“这次我们需要再向你了解一些模糊的地方。”

林奇不容对方拒绝,连忙补充了一句:“协助公安调查是公民的义务,还请配合一下。我们专门挑了下午这个时间点过来,因为现在你们店里很空,朱女士也有时间。天气这么热,我们大热天在外跑也很辛苦的,体谅一下我们工作,麻烦朱女士跟我们走一趟吧。”

朱福来脸色大变:“去哪里?”

林奇盯着朱福来的眼睛,却对着朱慧如道:“我找了个旁边的咖啡馆,去那儿吹下空调,聊一会儿。”

朱福来脸上露出担忧神色,道:“不用去外面吧,就在这儿行不行?我把空调开了。”他连忙拿遥控器,开启墙壁上的空调。

林奇依旧盯着朱福来的举动,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还约了朱女士的那位朋友郭羽一起过来。”

朱福来还想说点什么,朱慧如却轻松地答应下来:“好吧,反正下午也没事,就去蹭一下警察叔叔的咖啡了。”她一跃而起,将手机塞进裤袋里,当先往外走。

林奇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她一副坦然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惧怕和紧张?严良笑了笑,拉了把林奇,示意他可以走了。

三人到了咖啡馆,林奇已经定了位子,坐下后,朱慧如道:“你们还需要问些什么?”

严良道:“不急,等郭羽一起来吧。”

“好吧。”朱慧如掏出手机,低头把玩着。

林奇看了看她,又瞧瞧严良,严良嘴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打量着朱慧如,林奇也只好闭嘴没说话。

很快,郭羽来了,他额头上挂着新鲜的汗珠,瞧见他们俩,又突然发现他们对面还坐着朱慧如,顿时目光一闪,但连忙恢复正常,朝他们点头,道:“我来了。—咦,嗯…慧如,你也在?”

“嗯,是啊,警察叔叔还有些话问我。”

林奇伸手道:“请坐吧,实在抱歉,这么大热天还把你从单位约出来,实在不好意思。”

“哦,没关系,我请了半天假。”郭羽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和朱慧如坐到了同一侧。

“需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随便点。”林奇把菜单递过去。

“哦,谢谢,我喝杯饮料就可以了。”郭羽道。很快,服务员把咖啡果汁和点心都上齐了,郭羽很小口地喝饮料,朱慧如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吃着点心,喝着咖啡。

严良笑了笑,对两人道:“很抱歉打扰两位了。上一回你们对案件情况的描述,我们都已经看过,很感谢你们对警方工作的配合。这一次找你们,主要想问一个问题。案发的那一天晚上,你们在河边是不是见过一个背单肩包的男子?”

郭羽低着头啜吸着饮料,没有说话。

朱慧如微微鼓着嘴,想了下,道:“背单肩包的男子?我没注意呀,况且事情过了这么久,就算见过,我也想不起来了。你呢,郭羽?”

“我…嗯,我也没什么印象。”郭羽天生一副老实人的面孔,即便是在撒谎,他给人感觉也是在说实话。骆闻告诉过他,他这张面相,撒谎时根本不需要做出更逼真的表情,他面无表情就是最真实的效果了。

严良笑了笑,道:“也许我说出这个人的外貌,会让你们回忆出来。那个人四十多岁,更靠近五十岁,头发不长,斜挎着一个单肩包,而且,那个人几乎每天都斜挎着一个单肩包,他看上去很有钱,开一辆很好的越野车,是辆奥迪越野车,住在一个高档小区的房子里,房子装修却很简陋,他一个人住,家里墙上挂着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还需要我描述更多吗?”

朱慧如和郭羽早被中年大叔反复叮嘱过,即便警方讲出了真相,也不要承认,因为这只是警方的猜测,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尽管案子刚发生后,警方来向两人调查时,他们都曾出现过几个瞬间的紧张。但那是因为他们对中年大叔说能替他们隐瞒过去,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但过了这么久时间,警察从来没抓住过任何真实的证据来调查他们,他们已经彻底信赖了大叔的能力。经过几次直面警察的问询后,他们俩的心理素质提升了不少。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坦然应对警方的问询。

所以,尽管严良把大叔的一切特征都描述出来了,他们俩心中还是充满了震惊,为大叔担心,也为他们自己担心,不过这一切,都没在表情上显露出来。

可是林奇听到严良对第三个人的描述,眼睛瞪大了。他只知道卷宗上记录的,被抓获的那个变态佬交代,当时看到的一个男子身上斜挎着一个单肩包。可是严良怎么知道那人在徐添丁被害的当晚,也是背着单肩包?怎么知道那人四十多岁?怎么知道那人开好车,住好房子,连房屋的装修和摆设都知道?

此刻,他真急得恨不得马上把严良拉出去,先问清楚这些情况。

朱慧如脸上透出不解:“你在说谁?”

严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道:“我相信徐添丁的死更大可能是一场意外。两个人本质上都是善良的,都是很简单的普通人,和周围大多数人一样,即便生活中遇到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事,或被羞辱,或被揩油,或被拍了下后脑勺,都会选择忍气吞声,而根本没想过要杀死那个人。可是如果原本是由某个意外导致的命案,他们俩最后却为了逃避应有的惩罚,而选择了撒谎,那么,整件事的性质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现在如果及时悔悟,即便比一开始会承受更多的惩罚,但那总比继续遮掩导致最后不可收拾的后果强。你们说,我说得对吗?”

朱慧如眼中流露出锐利的目光,盯着严良,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羽咳嗽一声,也看着他,轻声道:“警察同志,你的意思…好像是在怀疑我们?”

严良冷笑一声,道:“也许那个背斜挎包的人,在某些人眼中是好人,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他所犯下的事。他不是第一次犯罪了。不知你们有没有留意到新闻上的城西连环命案,就是杀人后在死者嘴里插上一根香烟,然后留下一张‘请来抓我’的字条。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那个背斜挎包的人,就是那起连环命案的凶手,他至少已经杀死五个人了。他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如果替一名杀害五个人的残忍暴徒隐瞒信息,后果可以想象。如果我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根本不会对你们说下这番话!”他目光一亮,扫视了两人一眼,同时,手指敲击了一下桌面,尽管敲得很轻,但这声音却传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郭羽捧过饮料,吸了一口,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朱慧如同样拿起饮料喝了口,冷哼道:“我也无法理解,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严良有些尴尬地愣在那儿,过了半晌,他才抿抿嘴,干声笑了笑:“很好。既然你们没见过那个背斜挎包的人,那么今天的情况了解就到此为止吧。打扰两位实在抱歉得很。”

朱慧如有些意外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严良点点头:“可以走了。”

“哦,那好吧。”朱慧如刚站起身,又坐下,道,“这个咖啡挺好喝的,我把这杯喝完。嗯,对了,今天这一次,是…我们买单还是?”

林奇道:“当然是我买单。”

朱慧如犹豫着看着桌子,道:“嗯…你们点的这几样点心,你们俩怎么都不吃?”

严良笑了笑,道:“天气太热了,没胃口,吃不太下。”

“那太好了—哦,我的意思是,我吃得下,如果你们不吃,我就打包带走了,挺好吃的。”

“当然,当然。”林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仿佛见到了一名外星人,他做警察这么多年,找了无数人问询了解情况,第一次看到被调查人请求把警察点的东西打包带走的。

等两人走后,林奇才从刚刚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道:“这两个怎么看都没有嫌疑啊。”

“他们今天的表现足够打满分,”严良抿抿嘴,道,“那是因为那个人教得好。今天我也知道了那个人教他们的应对技巧了,你看,我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这两人依旧面不改色,如果现在就贸然带回局里审,能有什么收获?他们闯过了局里这一关,以后再尖锐的提问都难不倒他们了。”

“可是,我觉得他们俩是清白的呀,”林奇道,“如果说可疑,我倒觉得朱福来更可疑,他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看见我们来就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他和案子无关,他不可能。”严良很明确地说。

“为什么?朱慧如和郭羽这么淡定,您一直认为他们俩杀的人,而朱福来表现看着挺心虚的样子。”

严良道:“还记得你去面馆问水果刀的事吗?朱福来居然说没见过,后来反而是朱慧如很直接地把水果刀找出来,给你看。显然两人的行为是不一致的,两人的信息并未沟通好。朱慧如显然是想用新的水果刀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朱福来,我猜测他或许感觉到一些什么,不过他居然在水果刀这个小问题上遮掩,显然太不聪明,和案子无关。”

林奇严肃地看着他,道:“您刚才说的凶手的特征,为什么这么鲜明?就好像…您见过凶手,甚至…您还去过凶手家。”

严良笑了笑:“我只是猜测。”

林奇追问道:“那您猜测凶手四十多岁,有豪车,住高档小区,房子装修简单,墙上挂有照片的根据是什么?”

严良道:“是我胡诌的,想让郭羽和朱慧如心理承压而已。我说了,现在一切都是我的假设,等我找到足够的证据,我会向你说明一切的。”

林奇将信将疑地皱起眉。

53

晚上6点多,太阳虽已落山,天空依然大亮。

骆闻斜挂着单肩包,背负双手,微微弓着背,沿着河边慢吞吞地向前走。

他一直在留意警察的举动,这几天通过周围人口中得知,城西各个辖区的警察都在上门采集指纹,这次规模很大,动员的警力据说也是最多的一次,很细致地一户户上门采集,不漏过任何一个。不过似乎速度并没他预想中的快,至少他所在的小区还没警察来过。

这也难怪,整个城西人口几十万,非常庞大的规模。警察不光需要采集人员指纹,拿回去后还要对每个指纹进行比对,工作量超乎想象。人口普查时,政府派出的是辖区内的各种工作人员,所以才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把人口普查做完。而采集指纹,这项工作显然是不能安排普通工作人员做的,必须是警察。而警察的数量相对就有限多了。

骆闻抬起头,望了眼远处,面无表情地自语一句:“如果有心躲避警察的采集指纹,也不是难事。”他抿抿嘴,继续向前走。

今天严良约了自己在河边公园见面,看来这家伙还不死心,盯牢自己了。不过骆闻一点都不紧张,他很清楚一点,所有的牌都握在自己手里,严良手里压根没牌,即便自己手中的个别几张牌被他猜对了,他也没法判断自己下一张会出什么。

这是一场稳赢的局,严良做再多的事,到头来也不过是徒劳。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即便严良赢不了自己,可是这场赌局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自己吗?他叹息一声,苦笑着摇摇头。

也许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在和自己玩吧?

结局到底是什么?他这个布局的人也不知道。

他继续按着自己习惯性的慢步伐往前走。一个大概刚下班的姑娘从他身旁经过,姑娘脖子上戴着一根白金项链,中间挂着一颗蓝宝石做的椭圆吊坠。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愣了一下,心境瞬间被牵到了八年前。

那是他在北京待的最后一个星期的某天晚上,他不记得具体几月几号了,因为当时的他压根想不到这就是他和妻子的最后一次对话。可是他和女儿的最后一次对话是在什么时候,说了些什么呢?他完全记不起来了。

“饭吃过了吧?”他拿起电话,拨到家中。

“都9点了,当然吃过了。你还刚吃完饭吧?”妻子道。

“嗯,刚吃完。”骆闻笑了笑。

“你要不是吃完饭没事干,哪会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妻子抱怨着。

骆闻笑道:“事情多嘛,没办法。”

“这可不是理由,”妻子戳破他的谎言,“这两个月你一共给家里打过几个电话?不可能天天都这么忙吧?你心里就没想到我们。”

骆闻连忙道歉:“好,我会注意,我一定注意,我以后一定改。”

妻子嗤笑一声:“你认错每次都很积极。”

“那是应该的,虚心接受组织批评嘛。”

“哼!我跟你说,女儿生病了。”

“生什么病了?”

“感冒了,还发烧。”

“去医院看过了吗?”

“晚上开始发烧的,吃了退烧药,好些了,明天我请假带她去医院。”

“哦,那好的,”骆闻想了想,叮嘱道,“最好就配点药,不要打抗生素,长期打抗生素免疫系统…”

还没等他说完,妻子就打断他:“知道啦,真啰唆,你的这些理论从孩子一生下来到现在,中间就没停过。”

骆闻尴尬地笑笑:“我这年纪,正稳步迈入更年期,难免话多,请多谅解。”

妻子嗤笑道:“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刚走时孩子还经常问,最近孩子都没提过你了。”

“这样啊…”骆闻心中泛起淡淡的一抹苦味,抿抿嘴,道,“下周,具体星期几,还没定,到时我再给你电话。你可要多跟孩子聊聊我,免得把我这个爸爸给忘记了。”

“你再不回来,真要把你忘了。小狗这两个月也长很大了,说不定不认识你了,你要是一个人回家,小心被咬。”

“啊,知道啦,哈哈。”骆闻想到回家后,心中又泛起一层暖意。

“那么,给孩子的礼物买好了吗?”

骆闻歉意道:“还没有。唔…我周末出去看看,对了,北京买东西去哪里好?王府井?”

“我又没去过北京,我怎么知道?你在北京都待了两个月了,就没出去过吗?”

“刚来北京时,大家一起去过长城,后来我一直待宾馆,也没出去买过东西。”

妻子很了解骆闻这个人,像购物这些事永远指望不上他,只好道:“那你就去王府井吧。”

“给孩子买什么呢?”

妻子无奈道:“你临走前不是说给孩子和小狗都买零食嘛,除了零食外,你再看着挑几件玩具吧。”

“你要不要礼物?”

妻子知道骆闻在这方面就是个白痴,这还需要问吗?当然,她不会赌气说不要。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说不要,骆闻就会当真认为她不需要,真的不会买了。她果断道:“要,给我买条项链。”

“好的,那我去看看。”

那个周末,骆闻独自去了趟王府井,原模原样地按照妻子吩咐,给孩子和狗买了零食,又挑了几个娃娃,最后又买了条项链,也是蓝宝石的白金项链,和经过这个姑娘脖子上戴着的很像。

可是,到了下个星期三晚上,他打不通家里的电话,妻子的手机也显示关机,他以为妻子带着女儿去外面玩了,手机没电,他并未在意。直到第二天飞机回到宁市后,他依旧拨不通家里电话,妻子手机还是关机,这时他才略微感觉不对劲。打开家门后,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连家里的那条狗都不见了。那一刹那,他的职业本能告诉他,出事了。

54

骆闻唏嘘一声,思绪拉回到了当前。他抿抿嘴,提起精神,继续往河边公园处走去。

远远望过去,严良正站在当晚徐添丁所在的那个扭腰器上晃动着身体。他不禁心中又泛起那个疑虑,严良到底是为什么会怀疑到他的?

自从他感觉出严良开始怀疑他后,他不断这么问自己,同时也把犯罪后的细节处理想过很多遍,始终不觉得哪里有漏洞。

也许是严良的一种感觉?可是他并不是个依靠感觉办案的人。即便是感觉,那也是某些细节才让他产生了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但好在他知道,严良顶多只是感觉,没有真凭实据,否则也不会仅仅是反复试探了。

“这里还不错吧?”骆闻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是还不错,”严良停下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周围一些推着婴儿车,或是带着孩子散步玩耍的父母,道,“城西很适合居住,不过如果长期一个人住,即便环境再好,也未免有些无聊。”

“你该不会又打算为我介绍女同志吧?”

“哈哈,我还不至于这么多事,不过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效劳。”

“你的好意心领了。说吧,今天找我又是为了案子吧?”

“耶?你怎么知道?”严良稍微瞪大了眼睛,仿佛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