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发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越长性子越烈,在宫里磨了这么多年也没沉了性子,反倒一点委屈也受不得。放心吧,有你老舅在,你在家里住不下去了就来舅舅家,别跟你哥一般见识了。”

长生反倒委屈起来:“舅舅说错了,我在宫里八年,什么委屈都受过,要是受不过委屈,早就活不了了。我是受不了自家人的委屈!好不容易活着出了宫,原想回家再不用受委屈了,谁知还没进家门就出这档子事,我怎能不心寒?舅舅可知就是因为接晚了,我才被那个高守仁缠上,如果不是你来接我,我一个孤身女子,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状况?”

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在宫里如履薄冰般的八年,眼圈儿一红,忍不住哽咽起来。

王春发急了,又是哄又是劝,长生这才破啼为笑,看看时间不早,就告辞去睡了,但却说什么也不肯明天回去,非要在晋阳再玩一天,王春发只得应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长生关上门,沉下脸坐在床边考虑问题,虽然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看得出这位舅舅是真心疼爱自己的,但她总觉得舅舅还是有所隐瞒,到底瞒了何事,她却猜不透。

她想了想,既然家里情况不象她想象的那样,那就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决定清点整理好财物,有时候银子比什么都可靠。

小心地拆开衣襟,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和返乡文书放在一起,准备一回家就交给爹娘,免得被人看作是回家吃白食。

其他两张也取出来折起来缝进包袱边角里依旧藏好,银票本来就是要缝在包袱里,路上怕被人夺了去才缝进衣襟,衣服总是要常常清洗的,藏在衣襟里并不方便。如果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二百两银子可以够她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她离宫时共带了四十五两碎银子,经过一路上和花销和采买,总共还剩二十九两。长生决定取出十两给舅舅,就凭他千里迢迢去接自己的这份情意,长生绝不会亏待他,再给母亲十两零用,剩下的九两做自己私房钱,整张的银票零花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首饰比较值钱的有几对金耳环和珍珠耳坠,金玉镯子和金簪金钗金戒指等,还有七八件银饰品,有宫女司临行前发放的,有这些年主子赏的,还有出宫时关系亲厚的姐妹赠的,都不是她自己置办的。

长生的前世和今生都一直认为,女人的首饰应该由男人买,除了宫里配发的,她自己从来不买首饰。想了想,挑比较贵重的装在小布袋里,夹裹在换洗衣服里仔细藏好,剩下的一部分用来装点门面,一部分送人,就是想告诉有些人她虽然回宫了,但并不是穷光蛋。

第二天,两人吃了早饭正在去逛街,伙计来报有人找一位叫周长生的姑娘,长生很不解,她在此地并不认识任何人呀?就请人进来说话。

很快伙计领着一个人进来,长生愣住了,来人竟是和她一路进京的那位小气张狂公子的书僮墨儿,不过好歹算是熟人,长生笑了,连忙请他坐下说话。

墨儿看到长生花枝招展的样子也愣住了,有些拘束起来,忸怩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放在桌上,有点羞愧地说:“那天不该收姑娘的银子,墨儿抱歉了!”

长生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想到这银子高守仁已经还给她的,扑噗一声笑了,复又塞进墨儿手里:“墨儿莫非嫌我太小气给的少了?是我自愿给你,又怎能收回?我们同路而行也是缘份,快请坐下喝茶吧,再莫说什么还银子的话!”

墨儿却坚决地不肯收回:“上次收姑娘银子,是因为不熟识,如今已成熟人,怎好再拿着,若相信墨儿的诚意还请拿回去!”

长生看了看他,确实是真心退还银子,点点头收回,私房银子多二两总不是坏事,却从包袱里取出镶了一颗珍珠的绿锦绣大红锦鲤的香囊递给墨儿:“银子我收回,但能相识总是缘份,这个送你,以后就当我是姐姐吧!”

墨儿看香囊香艳珍贵,本待不收,听说姐姐二字,顿时欢喜起来,满脸的感动,赶紧收起来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连连朝长生作揖,口称“姐姐”,长生笑着说:“墨儿倒是个实诚的好孩子,比你家那个小气张狂、又喜欢偷听别人讲话的公子强多了!”

墨儿脸刷地通红,为难地低下头去,长生看出有异,笑着问:“我记得墨儿是个口齿伶俐的人,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

墨儿抬起头,鼓起勇气说:“我若说了,长生姐姐不要生气,我也是被逼的。”

长生直觉跟那位小气公子有关,暗骂他阴混不散,脸上仍是笑容可亲:“我答应你不生气,快说吧。”

墨儿这才鼓起勇气:“我家公子说姑娘伶牙利齿又识文断字,回乡做村妇太可惜了,他大发善心给姑娘指一条好路子,说我笨手笨脚的服侍得不好,不如姑娘去给他做个侍墨的丫头,保证吃香的喝辣的,他不嫌弃姑娘腰身粗。”

王春发怒了,腾地站起来:“这小子真无礼,他是什么东西?敢满口污言秽语!我外甥女好不容易不做宫女还乡,又去给他做丫头,别说他是富贵人家,先问问我的鞭子应不应!”

长生却笑了,竖子无礼,明明知道她绝不愿意却故意派墨儿来说,还强调她腰身粗,不就是为了气她?若真生了气就着了他的道儿,不就是一个惯坏了的公子哥儿,可惜了一幅好皮囊,不理他就是了。

“舅舅别气,竖子无礼,咱不理他!墨儿,回去告诉你家公子,姑娘我回乡去了,不陪他玩下去了。他的皮囊是好,不过让他先修品行再读书,别污了圣贤书,也别对不起爹娘生下的好皮囊!”

-------------新书上传,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第18章、衣锦还乡

奔波了数日,终于到了家乡定远县,长生拿着返乡文书去县衙落了户,又顺路去乡里找里正入了名册,从此成了大唐的自由人。

今日就要到家了,这天她起得很早梳洗打扮,一路上怕招蜂引蝶,尽量装扮得不起眼一些,如今快到家门口,她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她已经决定了,她要衣锦还乡,而不是无路可走投奔亲人,许多人在外做生意几年,也不一定能给家里百两银票。她从一开始就不能被人小觑了去。

她换下宫里发的衣服,穿上在晋阳买的时兴装束,绸缎的茜红衫子宝蓝裙,绣花的杏黄色比甲上,还镶了白色的兔毛,趁着她白里透红的肤色,分外鲜艳夺目,这身衣服料子和做工都很好,到时就托辞说是宫里发的。她为了钱财安全,可是一路忍着没换衣服。

深宫八年,她实在穿腻了朴素呆板的宫女制服,以后,她要恣意地、花枝招展地活着,二十岁,青春经不起挥霍了,所以才要更加珍惜。

仔细地扑了粉,点了唇,原本容貌以秀丽见长的长生变得明艳起来。只可惜厚重的刘海没有长长,遮住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妩媚的长眉,未嫁之身也只能依旧梳着双丫髻。

再带上金耳环,插上一只金钗并几样成色好花样新颖的银饰和堆纱绢花,两只手腕各戴一只银镯子和玉镯子,腰上也学着长安女了的样子悬上香囊压裙子,本来用那只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佩最好,可玉佩不是凡品,又极有来历,说不定以后还能用得上,她怕留不住就和其他首饰一起藏私了。

走出门后,王春发眼睛一亮,连连赞叹外甥女越出落越好看,比董老财家的闺女还阔气,回乡才不愁没人聘娶。

平安把外甥女接回家,王春发的心情也很好,一边响亮的挥着鞭子,一边对长生讲着她家里和村子的一些事情。

长生一面用心地听着记着,回去也好应对一二,一面兴奋看着未被污染过的蓝天白云和近处山上的羊群,茂盛的植被已经慢慢枯黄,黄绿相间分外好看,心情也无比爽快,她再一次肯定,自己离开深宫的决定无比英明。

这就是她的家,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虽然不能面朝大海,但天蓝山高,也一样会有春暖花开。

“长生,转过前面那道弯,再有半柱香功夫就到你家了,舅舅家离你家有七八里地,叫王家村,离你们碾盘沟有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说话间车转了弯,已经能远远地看见坐落在山谷里名叫碾盘沟的村落,长生想了想,让舅舅停下车,她先把提前包好的十两银子塞给舅舅:“你若真疼长生,就拿着这个别推辞,算是我孝敬你和舅母的。”

可是王春发宁愿落个不疼长生也不肯收,长生无奈说:“舅舅,权当长生寄放你在那里好不好?万一我的银子被家里人花光了,有这十两银子做私房也免得处处受人辖治是不是?”

王春发愣了愣,仿佛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和无奈,郑重地点点头:“那就好,舅舅交给你姥姥替你收起来,她的东西家里没一个人敢动。你放心,你家里若住不下去,舅舅家你尽管住,想住多久就成,舅舅虽然只是赶车的,但绝对养得起你!”

长生眼睛有些潮湿,她决定,无论认不认那一家人,这个舅舅她认定了,不过他的话似乎另有深意,倒叫长生捉摸不透了,她想了想,索性把藏了贵重首饰物品的小布袋也取出来一并交给他。

“舅舅,这个也请你替长生保管,目前长生只信你!”

王春发倒没推辞,细心地揣进怀里:“好闺女,你放心,舅舅会护着你!”

很快进了村子,因为鲜有外人来,村口有人热情地打着招呼:“春发大叔,来看周大嫂子呢?”

看样子王春发在村里很熟悉,停下车乐呵呵地说:“不是,我把长生接回来了,这就给姐姐和姐夫送回去!”

“啊?什么?周家的二闺女回来了?哎呀,可怜的孩子,离家整整八年了!”

长生想了想,既要衣锦还乡,躲在车里谁看得见?揭开帘子跳了下来,求救地看了一眼舅舅,王春发赶紧说:“长生呀,这是你张二嬷,你离家时还小,可能记不清了。长生笑盈盈地看着眼前年近六旬满脸沟壑的老妇人,福了身:“张二嬷好。”

老妇人吃惊擦擦眼,伸出干枯的手:“这就是长生,可大出息了,比董财主的闺女还俊呢,瞅瞅这通身的气派,可是在宫里做了娘娘?”

说话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有些大方的还伸手去摸长生的衣服,一面无比艳羡地打量着长生的穿戴,一面七嘴八舌地说:“张二嬷,乱说什么,长生做了娘娘还能回这破地方?没见她还梳着双丫髻?”

也许这里接近蒙古与外族常常通婚,长生发现触目所及的男女老幼都生得很不错,身条子长,轮廓比较分明,就是粗黑了一些,难怪李渊非要从这里招宫女。长生象前世的名星一样任人瞻仰恭维,笑意盈盈地回答她们这样那样的问题,衣锦还乡的感觉真的好极了。

“长生!长生!我儿,你可回来了!”是她娘亲的声音隔着人群传过来,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众星捧月的感觉很好受,但再围下去她就受不了了,娘亲来得正好。

人群自动分开了,站在面前正是两年未见的娘亲,她又添了几分沧桑,身后站着一位抱孩子的俊俏小妇人和一位秀气苗条的少女,少女手里拉着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两人羞涩而艳羡地看着长生。

周王氏一把抱住长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长生想起聊聊数面她对自己真心实意的疼爱和车上的斗篷、坐垫、零食等物,也真心实意地流下泪来。

王春发往长生家的方向看去,却依然没有看到姐夫周厚纯,脸上闪过一丝气愤和鄙夷,再看看长生穿金戴银、明光耀眼的样子,突然明白这个聪明的孩子并不单纯是为了爱美,也许她就是穿给别人看的。

看到依然相拥的长生母女俩,欣慰地笑了:“好了好了,姐姐,孩子坐了好多天的马车,还不快让她回家歇脚,以后你们娘俩有的是讲话时间。”

周王氏抹着泪:“是啊是啊,我高兴傻了。长生,过来见见你弟媳宝珠和玉生妹妹,还有双福和双婵,咱回家去,我儿放心,有娘在,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第19章、各怀心思

推开门,看到自家明显比村里其他人家要整齐气派的院落房舍,长生心里瞬间涨满了感动,终于回来了,这以后就是她生活的地方。

被簇拥着轻盈地跨进去,却见爹爹周厚纯正坐在院子里,听到人声转过头来,长生惊讶地看到他眼里的怒意和烦躁,正思量间,对方看到她满头金银的样子也愣住了,很快换上了热切的笑意和欣喜,一如他以前探亲时的表情。

“长生呀,你可回来了,本来爹爹要去接你,不想身子不争气,恰好你哥也走不开,多亏有你老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这就杀鸡去!”说完掩饰地向后院走去,那气色怎么看都不象刚生过病的人。

长生已经存了心思,一边笑着问好一边偷偷观察娘亲和舅舅,分明看到娘亲脸上的无奈和舅舅的鄙夷,再回想爹爹变换太快的表情和舅舅一路上的含糊其词,心里已经明白了。

这个家里不欢迎她回来的不止哥哥周安生一个,暗恨他们倒挺会装的,弄得以前探亲时自己还以为他们是真心疼爱自己,暗暗庆幸把财物交给舅舅保管是很正确的。不过也有些不解,真正的周长生到底还是不是周厚纯的亲闺女?哪有这么对待自个亲闺女的?看来以来要好好留心,这个家里,娘亲不一定能护得了她。

接下来已经不容她多想,除了大嫂还在坐月子、爹爹忙着杀鸡宰猪,母亲带着弟媳和妹妹整治饭菜,其余一家大小团团围定了她。她从未见过见的姐姐周巧生一家五口也来了,弟弟周良生也从邻村的私塾赶了回来。

她被团团围定了,幸好礼物准备的很周全,没有落下一位,她一面讲着路上的见闻,一面分发着礼物,心里被感动涨得满满的,融化了些许不快和冷意。贵重的礼物她准备留在饭桌上当着大家的面发。

她的大哥周安生大概听到消息也回来了,讪笑了几句,厚着脸皮被舅舅瞪了几眼,坐在长生身边悄悄打量着她的穿戴,一边搭讪着,长生装作什么也不知,一如既往地和他说笑,可他很快就被舅舅赶去帮忙杀猪了。

周王氏一心一意为女儿接风,又因为一家老少第一次聚得极为齐全,丈夫买酒杀鸡不说,还破天荒非年非节的杀了猪,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带着两个女儿和媳妇煎炒炸煮,弄了满满一桌子菜,全家人分成两桌坐下。孩子们吃饱了长生带的稀奇点心果子,倒也不缠人。

周王氏把两只炖得酥烂的鸡腿全部夹到长生碗里,扫视了一圈众人,不容拒绝地说:“长生从京城不远千里赶回来,路上辛苦了,这几年家里的日子什么不是靠着她?你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只知道收礼物,要不是你老舅,谁主动提出去接过她?两只鸡腿全部给她吃了补腿!”

气氛有些尴尬,周厚纯赶紧满脸堆笑:“是啊是啊,你娘说的对!快吃吧长生,不要推让了,别忤了你娘的心意。”又转过头瞪着其他人:“管好你们的孩子,都不许跟长生抢!”

长生已经明白了娘亲的意思,她一是想告诉别人自己对这个家的贡献,顺便提醒某些人是多么没良心,二是想告别别人自己在这个家的重要性,谁都别想让她受委屈,她护到底了。

长生自然要好好地配合,她揉揉眼睛,委屈地说:“爹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长生这几年在宫里听起来很风光,实际上很苦,主子的喜怒无常心意难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到临头,要不是为了多赚些银子补贴家里,长生都坚持不下去了。”

说着抹起了眼泪,周王氏心疼地说:“我儿为这个家受罪了,以后你就是大功臣!”周厚纯赶紧随声附合。

长生又展颜一笑:“幸亏后来皇上和娘娘开恩,怕我们长老了嫁不出去,允了年过二十之人回乡,赏了这身衣服和首饰,又赏了一百两银子的返乡费。”

话音刚落,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这身衣服和首饰在他们眼里已是很值钱的,这十里八乡除了董财主的家人和周大户留在老宅的正妻,谁穿过绸缎戴过金子?居然还有一百两银子的返乡费,庄户人一辈子也攒不了这么多银子!

长生好笑地看着他们的表情,如果早知有这些银子,怕是争先恐后地跑来京城接她了。不过这样也好,让自己有机会认清他们的真实面目,也不至于傻的把全部身家贡献出去。

长生并不肯放过他们,委屈地说:“可是长生出了宫门,别人家的爹爹兄弟都提前在宫门口等着接,就是不见咱家人来接我,在京城差点被无赖缠上抢去银子和首饰,幸好在半路上遇到舅舅,要不然能不能回家还难说,更别说这些银子了,说不定早成别人家的了!”

说完不等他们解释,掏出银票恭恭敬敬地递给周厚纯,依旧含着笑说:“爹,谢谢你和娘对女儿的养育之恩,本来以为回乡要靠爹娘养着,幸好有皇上的恩典让长生不至空手回家,爹爹就收下吧!”

周厚纯心虚地看了老妻一眼,见她狠狠地瞪自己,老脸一红,陪着笑接了过去:“女儿说的什么话,就是没有皇上的恩典,爹也养得起你!”

说着狠狠地瞪了周安生一眼,周安生恋恋不舍的看着父亲把银票揣进兜里,满脸都是真诚的笑:“爹说的对,家里还能养不起你,就是爹娘老了,还有我呢!”

长生又掏出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幅金耳环离席亲手给周王氏带上,又掏出十两银子递过去:“娘,你为女儿操心了,耳环是宫里贵人赏的,娘戴着沾个福气,十两银子给娘做私房,自个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就买,不要净贴给家里。”

周王氏点头应了,又悄悄地抹泪。庄户人家连成色好的银饰也没戴过,何曾见过什么金饰,送给大姐的也是一对金耳环,嫂嫂和弟媳是一模一样的金戒指,份量差不多一样重。

然后从手腕上脱下一只晶莹剔透的淡青色玉镯,在大姐和嫂嫂忿忿不平的眼光中递给羞怯的妹妹:“玉生,娘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只镯子送与你添妆,来,姐姐给你戴上。”

做完这些,长生看到了爹爹和大哥脸上的愧色,心里舒坦了一些,起码他们还知道自己做错了。她夹起一只鸡腿,撒娇地说:“娘,我饿了,可以吃了吗?”

虽然各怀心思,但此时都是真心的高兴,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了一顿团圆饭,长生带着几分薄醉被妹妹扶去睡,王春发也放心地回家了,顺便捎回长生带给一家大小的礼物。

第20章、身心自由

长生睁开眼,正对上妹妹周玉生温柔单纯的眸子,她正坐在另一炕头,背靠樟木箱子做针线,禁不住笑了,原先害怕有些难缠的妹妹,居然象一只温柔羞怯的小兔子,长得也是小鼻子小嘴的十分清秀,还未长成的身量苗条纤秀,可惜被北地的风吹得皮肤有些粗黑,不过有这么个姐姐在,定要想法让她变成白净清丽的少女。

在这个陌生的家中,娘亲要安排一家大小的生活,不能时时顾着自己,有这么个妹妹陪伴,处处都要方便得多。

看到长生注视自己,玉生的小脸又红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低声说:“姐姐醒了,我去喊娘!”

她正要出去,长生拉住她:“你还能想得起姐姐进宫前的事吗?”

玉生眼圈一红点点头:“想得起一些,那时一大家人,娘整天忙忙碌碌的,大姐嫌我爱哭老骂我,只有二姐天天照顾着我,我每天睁开眼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长生掩饰地笑笑,这个小妹是个贴心的孩子,以后免不了要从她嘴里套些话,多少了解一些长生进宫前的事情,免得露出破绽。

忽然闻到一股烟熏味和轻微的焦味,不解地问:“外面什么味道?”

看到多年不见的姐姐温柔可亲,玉生大方了一些:“那是娘在熏制腊肉。今天你回来爹爹杀了一只猪,娘说要把没吃完的肉全部做成腊肉和腊肠,让你有腊肉吃,以前可只有过年才杀猪呢!”

说完已经轻巧地下炕出去了,外面传来几个侄子侄女的吵闹声,长生无声地笑了,有肉吃,有娘疼,有妹妹做伴,还有侄子侄女们闹腾,可不就是好日子?

玉生很快又和娘一起进来了,周王氏看着坐在床上发呆的长生,轻轻地笑了:“你一进家门就成了小猪,和小时候一样能睡,这都睡了足足的两个时辰,也幸亏玉生坐得住一直陪着你。”

长生“呀”地一声,两个时辰,可不就是四个小时,透过白麻纸糊的窗格,天色已经傍晚了,确实很能睡。也难怪她,这里已是冬天,身下的大炕烧的热乎乎,被褥柔软洁净,房间也暖和整洁,难怪她睡得这么香。

“玉生,你可真能坐得住,一直陪我这么长时间。”

玉生有些害羞地说:“是娘怕侄子们进来吵你,让我在一旁看着。

周王氏坐在床沿,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头:“走时才到娘的肩膀上,现在比娘还高呢,我儿在宫里受苦了。

长生就势靠在她身上,感觉腰部被布缠得有些紧,这才想起洗澡的事:“娘,我想好好洗个澡,洗去晦气,以后就做娘的乖女儿、玉生的好姐姐!”

周王氏和玉生都笑了起来,周王氏拍拍她的背:“这么大的人还撒娇,也不怕你妹妹笑话!”

长生不依地说:“我刚进宫时才十二岁,在主子面前就是奴才,哪里有人因为我是孩子就宽容些许?如今到了娘的身边,当然要把以前都补回来。妹妹要笑就笑吧,她在家里有娘疼,哪知我没娘疼的苦!”

周王氏愣住,转过头去不敢看长生:“娘这就和玉生给你准备热水,你不要动,好好歇几天脚。”

走出屋门已是热泪盈眶。那年征宫女,官府相中了俊秀乖巧的长生,一来实在惹不起态度强硬的官差,二来为了得到二十两的卖身银子贴补因为战乱快要揭不开锅的家,只得送她去,这可怜的孩子走时才十一岁,因为个子高些,官差非给改成了十二岁。

本来年长一岁身子骨比较强健的大女儿巧生闹着要去,可是官府的人没相中她。去服侍贵人,听着好听,谁知都受了多少委屈和隐忍?

长生只不过无意一句话,却害娘如此伤心,见她和玉生抬着大木盆过来,懊悔地说:“娘别往心里去,长生在宫里一句错话都不敢说,怎么到了娘面前就信口胡说,可见都是娘惯的我!”

“好了孩子,过去的事咱不提了,现在回家了娘会天天疼着你。洗澡水我早烧好了,就在锅里焐着,好好洗去尘土,娘亲手给你洗。”

长生看着周王氏清秀却满是沧桑的脸,点点头,轻脆地应了一声,怕又惹她伤心,不敢再说多余的话。见她们出去抬水,方才想起发髻里还缠着四两银子,赶紧先行解散了,把银子藏起来。

周王氏坚决不许长生动手,和玉生两人很快抬了多半盆热水,氲氤的水汽在屋里弥漫开来,长生想起院子几株开得正好的菊花,看向玉生:“去帮姐姐摘些菊花瓣浸在水里。”

“宫里到底讲究些,也不嫌菊花药味大,不过那味道虽浓却也清爽的很。”

金黄色的花瓣撒了一层,满室都是香味,长生陶醉地吸一口,周王氏示意巧生出去,然后关上门拉上窗帘,开始解长生的衣带。

长生有些害羞,自从做了二等宫女都是独睡,而且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半点与周王氏亲昵的记忆。

周王氏却固执地非要亲手给她洗澡,长生只好含羞依了。周王氏褪下长生的外衣和中衣,方才看到她腰上和胸上的层层缠裹,顿时愣住了,不解地看着长生。

长生想起这些年受的苦,想待明言,又怕娘伤心,就掩饰着说:“女儿是服侍宫中贵人的,怕太出色娘娘们忌讳,也不想被她们随便送人。”

周王氏顿时明白,眼圈又红了,女儿在宫里受的委屈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还好总算回家了,以后要好好疼她。不敢再细想,快速解下这些缠裹,长生曲线分明的身姿在昏暗中分外白皙晶莹,胸前丰盈饱满,腰肢纤细柔韧,不盈一握。

周王氏狠狠地把缠裹扔到一边,心疼抚摸着长生身上的勒痕,眼泪一滴一滴掉进水里:“我儿再也不用受此苦了。”

说完把长生按坐在水里,拿起葫芦瓢,舀起热汽腾腾地水浇在她头发和身上,用粗布巾子轻轻擦拭着,仿佛长生年幼时。

长生背对她坐着,切身感受着细致而深厚的母爱,心里涨满了感动。

她今天已经大概看明白,虽然家里大事都由父亲周厚纯说了算,但是周王氏却是儿女们的主心骨,一大家人的日子被她料理的妥妥贴贴。

终于洗完了,周王氏仿佛要弥补女儿这些年的亏欠,坚持不让长生动手,洗完取出干净的中衣让她换上。

“娘,那身宫里赏的衣服,我穿回来让大家看看皇上的恩典就行了,首饰挑几样银的戴着就行,以后在家里就穿玉生那种衣服,包袱里就有一套,我总不能回来还做小姐不成?”

周王氏一边擦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笑着说:“放心,你捎话说要回来,娘想着这边比长安冷得多,早给你做了两身新衣,你试试看。你这身衣服娘替你收起来,以后出门时穿。”

说完打开一旁的木箱取出一只包袱,里面是两身簇新的棉衣和夹裙。长生挑了红底碎花的小棉袄和深蓝色的六幅裙,十分的娇俏讨喜,高兴地由娘摆弄着给她穿上,只要不再紧紧地缠裹自己,让她的身心都不再受束缚,穿什么都是开心的。

“娘,真舒服,再不会被人笑我没腰身了。”

-------为感谢青云推荐,今日加更!

第21章、周姓人家

长生很快弄清楚了村里和家里的生活现状。

村子人口还比较多,离镇上一来一回得一天时间,虽然座落于山下,但山势平缓浑圆,沟也不深,马车可以通行,只可惜村前没有小河,这是长生的一大遗憾。

家里用她给的银子置了一些地,再加上祖传的,共有二十多亩,主要靠一头耕牛和周厚纯周安生劳作,至于周良生,周厚纯听人说祖坟埋得好,要出读书人,只许他一门心思读书将来光耀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