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经营着豆腐坊,农闲时,周厚纯和周安生每日凌晨起床做豆腐,天朦朦亮就一人挑一个担子窜村子去卖,半上午就回来了,然后牵上家里养的几头羊下地干农活,当然有时也会回来的晚些,但基本上都是这样过的。

如果没有长生的资助,一家人可能就靠这个应付平日的开销,只是肯定不会过得这么舒坦,一般庄户人哪里住得上这么宽敞的院子和青砖大瓦房,村里土坯房并不少见,而且一般庄户人也没有闲钱供成年的儿子读书,能给儿子娶上媳妇并有一间土坯房住就很不容易了。

母亲周王氏领着两个儿媳妇浆洗做饭喂鸡喂猪照顾孩子,也是从早到忙到晚,周玉生已聘了人,按照乡俗主要任务做嫁妆,抽空学着做家务。

长生仔细数了数,除过她周家共有大小十一口人,要养活这么一大家着实不易,不管怎么说,周厚纯是一个合格的家长,周安生也是一个顾家的男人,两人天天起早贪黑地做些粗重活计。

也许他们不愿意自己回宫,确实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着想吧。在这偏远冷寒之地,一个壮年男丁做一个月活才赚三百文左右的工钱,她在宫里一个月就有二两银子的收入,还包衣食,哪里找这样的好事?

想到这里,长生也就释怀了些,她与他们并没有真正的亲情,也没有期待他们对自己有多好,所以也就不会真正计较,只要安宁度日就行。目前,她需要通过这个家的庇护,也需要借助这个家尽快熟悉和融入宫外的生活。

虽然庄户不讲究什么几进几套,但周家的院子还算宽阔齐整,有石桌石凳和一些果木花草

刚进门是豆腐作坊和放置石磨和农具杂物的明间,正对大门是三间正房,两边各有三间厦房,全是青砖铺地的瓦房,倒有些象北京的四合院。

正房中间是堂屋,一家人吃饭、待客的地方,西边是周厚纯夫妇的卧室,因为大嫂生下幼子,她的长子和女儿也跟着爷爷奶奶睡。

东边的房子是周良生的书房兼客房,长生的外婆来小住、周巧生回娘家或者周厚纯的姐姐回娘家,就住这间屋。

三间东厢房两头是周家两子的卧房,中间的空屋安放着祖宗牌位和织布机纺车等物。三间西厢房各是厨房、储物间和长生姐妹的卧室,

后院有牛棚、猪圈、鸡舍和茅厕,几间草棚里放置着粗笨农具柴草等物。

让长生惊讶的是,院子一角有一眼盖着石板的水窖,收集的全是雨水,让她想起前世那个著名的公益活动——母亲水窖爱心工程,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吃用窖水。昨天她洗澡也应该是别人一桶一桶打上来的,看来爱洗澡的她得学会自己打水,不能老麻烦别人,长生打算尽快适应这个家的生活。

想到以后不缺豆腐和豆浆,纯天然的新鲜羊奶可以天天喝到,让以为回家要受苦的长生倒是高兴了一阵子,她还要靠豆腐和羊奶美容呢。

北地高原的风,不是一般的厉害,她有长期生活下去的打算,可不想毁了自己精心保养如同美玉一般的肌肤,还想着让秀气温柔的小妹玉生也变成一个白净的少女,毕竟对女人来说一白遮千丑。

总之长生暂时对这个家还是很满意的,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

特别她和妹妹玉生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舒适。双扇木门上挂着手织蓝格子布的门帘,细格子窗棂上新糊了白麻纸,贴着红红绿绿的窗花,新刷的墙壁雪白雪白的,暖暖的大火炕,炕头放着樟木箱子,蓝花的粗布被褥虽是半新却洁净柔软,窗前摆着原木本色的方桌和两只方凳,桌子上有光亮的铜镜和针线笸箩,姐妹俩在上面梳妆做活喝茶都是极方便的。

玉生是个细心可人的孩子,看到姐姐喜欢花花草草,特意从家里翻找出一个经年的粗瓷瓶摆在方桌上,每日剪了菊花或一些耐寒的野花野草插上,平添几分闺阁女儿的雅趣。

长生虽然针线活不行,但是本着艺多不压身的念头,在宫里八年学了一手不错的绣活,尤其做得一手好香囊,可惜香囊在乡间无用,又找不到好料子和香料,闲来没事就指点她描红绣花。

弟弟良生年岁大些,倒清楚记得二姐进宫前对他的疼爱,觉得二姐回家后成了雅人,居然想得起送他上好的笔墨纸研和几本从晋阳城买的好书,不但常常给她讲些私塾里的趣事,还写了一首古词《蒹葭》贴在墙上,增添几分书香味。

长生见他字体飘逸清劲,不由得对这个人如其字的弟弟多了几分喜爱,只可惜自己肚子里东西虽多,字却拿不出手,索性抽空跟他练字,姐弟仨成了这个家最亲近的人。长生看得出这个弟弟是个可造之才,暗下决心如果他果真有出息,不在乎资助他继续求学。

她的母亲周王氏不但善良细心而且很能干,大嫂郑桂花虽在产褥期,但仍不失长媳的端庄精明,弟媳赵宝珠俊俏温顺,看着很好相处。

家里四个侄子侄女,除了未满月的双禄,其它三个都对长生极感兴趣,幸亏长生天性童心未泯,倒也不嫌他们闹腾。

爹爹周厚纯身体健壮,浓眉大眼,中等个子,骨骼也比较粗大,母亲周王氏清秀苗条,五个儿女,长子周安生长女周巧生的象父亲,良生和玉生长得完全象母亲。

长生觉得自己是个例外,爹爹和娘亲谁也不象,就有些自恋地想,也许她是中和了两个人的优点吧。

也许是周家人确实真的心疼幼年离家的二女儿,也许是礼物见了效,一家人对长生表现得极为友爱亲热,刚回家这几日,无疑是过得极为舒心的,长生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开始好转了,做有人疼有人爱的周家二女儿,比做步步惊心的宫女长生好多了。

第22章、推销剩女

在家歇了两天,熟悉了一下情况,长生在周王氏的带领下开始了走亲访友的日子,先挨家看望了村里同宗的长辈,又看望了姑母周厚贞和一些远亲,不等她喘口气,又要去舅舅家小住,说是外婆王崔氏整天在家闹着要见她。

长生倒是愿意去舅舅家,因为一路同行,她对这个舅舅最信任,可她实在太累了,每天见一些陌生的人,听她们说着或真或假,或奉承讨好或妒忌讥讽的话,她烦得很。

在宫里天天都要应付这些,回到家还得这样,长生忽然明白,这个略为封闭的村子和宫里一样也有人情事非,这个家也和她前世只有姐妹二人的家是不同的。不是每个人都象娘那样疼爱她,也不是每个人都象妹妹周玉生那样单纯质朴,她并不能随心所欲。

不过她最担心还是自己根本不知道长生以前的事情,担心在有心人面前露出破绽,还好,周王氏是个细心的人,生怕长生走时年幼记事不清失了礼数,每到一家都先要介绍一番,顺带提一下以前的事情,因此长生都巧妙地应付过去了,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周王氏替女儿梳好头发,欣喜地打量着她荆钗布裙遮不住的容颜,又看长生满脸不乐意的样子,也明白千里跋涉刚进家里,让她天天探亲访友,周旋在一大帮子不熟悉的亲戚族人中间,实在难为了她。

可不这样怎么办?真正疼爱孩子的父母,总要为孩子的终生做打算,她的长生虽然招人喜欢,可年龄实在不小了,总不能留她做老姑娘。这几年自己还有精力,又掌管家里,为女儿打算也方便些,等以后老了儿媳掌家或者自己去了,谁能为她考虑得这么周全?

“娘,我累了,再说我八年没回家,和人家好陌生,都没话可说!我知道舅舅对我很好,并不是我不愿意去,能不能歇几天再去?”长生终于出声抗议了,虽然她回家后处处顺着母亲,但也实在受不了了。

周王氏按她坐在方凳上,叹了一口气:“娘明白你的心思,可娘也是无可奈何的。你今年已满二十岁,终身大事再不能拖了,娘还想趁着自个能作主,风风光光地把你嫁了,玉生两年前开始准备嫁妆,她针线活好,所有的嫁妆都是按双份准备的,虽然你这些年不在家,但该做的嫁妆一样没落下。”

长生心里暖暖的、酸酸的,她喊了声“娘”,就把头埋在周王氏的肩窝里,周王氏轻轻地抱住她继续说:“娘带你走亲窜户,一来你八年未归家,也该和长辈们见面,二来也是为了让大家看看你有多出彩,只有美名在外,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前来提亲的越多,咱们挑选的余地更大,娘是怕你所托非人受委屈。”

原来是*裸的推销自己。虽然长生暂时还没考虑过嫁人,听了这番话也深深地感动了,也只有母亲才能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得这样周到吧。

“你舅母娘家亲戚众多,也有不少有能耐的,娘想让她见见你,替你扬扬名,再说你外婆实在太想你了。你若实在不想去,我让玉生去报个信,明天再去也行,今天就歇歇吧!”

想起舅舅不远千里自个掏路费来接自己,一路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呵护,还有言语中外婆对自己的疼爱,长生想了想说:“没事,我就今天去吧,多年不见,我也想外婆了!”

正说着,王春发就来接了,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说:“娘怕长生走累了,特意让我过来接你们!“

这下不去也不行了,周王氏嘱咐玉生留下帮助做家务,带了七岁的双福和四岁的双喜坐上马车一起去了。

这一带虽然有山,所幸山不大沟也不深,有点象丘陵地带,道路并不难走,人烟也不算稀少,只可惜比较干旱少雨,找不到山青水秀的感觉。最初的新鲜感和兴奋感过后,长生有些怀疑,自己真能在这个荒凉闭塞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吗?

王春发对长生的疼爱是实实在在,这次出门他也看到了位于高寒偏远的家乡和长安附近繁华富庶之地的区别,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很明白长生新鲜感过后,不一定还能适应曾经生活了十二年的家乡,何况此长生已非彼长生。

一路上,他不停地安慰着:“舅舅知道你在长安习惯了,回家后不一定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你放心吧,以后在家闷了就过来住一段时间。舅舅跑车十天半个月就去一次云州和朔州,有时也去晋阳,方便的话带你和你表妹一起逛逛。”

“知道了!舅舅,还是你最懂我的心!”长生脆生生地应了,心里欢呼雀跃,这大概是她回家后听到的最让人高兴的话了。宫里最苦的就是禁锢二字,她受够了,好想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四处游玩,虽然唐朝对女子的约束要松得多,但出门还是不容易,有舅舅在,她就有机会出门闲逛了。

已经懂事的双福这几天和长生已经混熟了,他满脸羡慕和肯求地拉着长生:“二姑姑,带上我好吗?我还没去这么远的地方!”

四岁的小丫头双喜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二姑姑,双喜也想去,双喜会很乖很听话的。”

长生呵呵地笑了:“好的,姑姑答应你们,方便的话就带上你们一起去!”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舅舅家人口有限,长生还是非常准确地认出了每一个人,爱心拳拳的外婆,精明而世故的舅母,象山花一样丰艳却不太安份的表妹,各怀心思的表哥表嫂,谁也不会怀疑她不是那个十二岁离家入宫的小长生。

让长生没有想到的是,白发苍苍、满脸沟壑的外婆抱着她哭过看过以后,她第一句话就是:“好闺女,你可回来了,自从你满了十五岁,外婆天天怕你嫁不出去,你刚捎信说要回来,我就四处托人给瞅婆家,有好几家听着都不错呢,你不要怕羞,好好挑一个!外婆止不住什么时候就去了,亲眼看着你嫁了才放心!”

第23章、终身大事

外婆王崔氏仔细地给长生母女讲了她物色的几个好婆家,全是费尽心思从十里八乡精挑细选的,长生又感动又悲哀,真没想到自己的年龄居然大到人人怕她剩下的地步。

一个是杀猪卖肉的,年三十岁,家有二老,老婆死了,只留下一个十岁的女儿,镇上有一院房子,还有一个卖肉摊子,外婆说年龄大点会疼人,虽是填房,等生了儿子谁敢小觑?不但能住到镇上,而且以后天天有肉吃。

一个是贩卖粮食的脚商,年二十六岁,父母早亡,因无人张罗所以没有娶妻,这些年贩粮攒下一份家业,盖了三间大瓦房,想娶妻生子传续香火。这个王崔氏最满意,家境不错,年龄合适,不用伺侯公婆,不用做后母,嫁过去两碗一个瓢、直接就当家,最重要的是,遇到饥荒也不会饿肚子。

一个是殷实的庄户人家,今年刚二十二岁,家中就他一个独子,有三十亩地一头牛,一院子大瓦房,因妻子不能生养让公婆给休了,嫁过去不为吃穿发愁,男主是朴实的庄户人,只需生养孩子服侍公婆就行。

“长生呀,这些都是外婆十里八乡地托人问寻的,年龄又不是很大,吃穿又不愁,你实在不小了,不敢再耽误下去了。放心吧,你外婆不是古板的人,这三个人你挑中那个都成!”

长生哭笑不得,真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她一个做过宫奴的剩女,能嫁入这三户随意一家,都是烧了高香,可她今生都不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

不是她不想嫁,她回乡就是为了觅得良人成亲,好好地过一世。前世曾在大学时有过一场初恋,随着毕业烟消云散,今世还不识爱情滋味。她自知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但她最低限度也要嫁一个可心的人,虽然可心二字没有确切的标准,她心中也没有固定的概念,但绝不是外婆说的这几个。

无法想象,自己和一个油污腥气的杀猪卖肉之人或者一个挑着担子奔波在风雨中的粮贩子共同生活,或者为一个日日下地劳作的农夫生儿育女养猪喂鸡。真要计较起来,这些人的条件没一个能及得上高守仁,她都能舍得了他,哪里肯愿意嫁给这些人?

她前世是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又一直生活在大城市里,虽然穿越成宫女,这八年也是在华丽奢侈极重歌舞辞赋的大唐**中度过,她不可能嫁给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一辈都象娘亲一样每天睁开眼就做饭洗衣养猪喂鸡带孩子,她不愿蹉跎了青春,更不想委屈了自己。

可面对外婆的好意,又不能明着拒绝,只能先拖着。她把一对金灿灿的耳环亲手给王崔氏戴上,满脸感动地说:“还是外婆疼我,为我操碎了心。不过长生离开外婆和娘八年了,还想好好做外婆的乖孙女和娘的好女儿,实在舍不得嫁到别人家!”

王崔氏虽然年纪大,但并不好糊弄。“傻孩子,说什么话呢,你嫁了人就不是我的乖孙女和你娘的好女儿呢?知道我为你操碎了心,就赶快挑一户定下来才是正理!”

周王氏看到了长生满脸的不愿意,赶紧解围:“娘,你不要急,咱长生多好的孩子呀,还愁嫁不出去?这几天求亲的人不少,条件一个比一个好,我回去再比较比较,打听清楚再做决定如何?”王崔氏这才善罢甘休。

絮絮叨叨说了一天话,本来王崔氏是一心想要留长生住几天,周王氏看出女儿根本不想留下,就哄骗母亲说要赶紧回去做嫁妆,万一找到合适的人家怕来不及准备,结果被母亲一顿好数落,埋怨她不听自己的话,没有早些为长生准备嫁妆。

埋怨过后,她还是放母女俩回去了,在她看来,准备嫁妆是一件大事,长生没有多少时间可拖,将来成亲嫁妆拿不出手,是要被婆家人轻视的。

一路上长生苦着脸,好心情破坏完了。周家虽有娘在,但也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没有人肯把女儿养老,她这个年龄更应该找个归宿,可是举目茫然,谁才值得她托付终生?

心里忽然难受起来,她辛辛苦苦回到家,原来回家也有回家的烦恼,若不称心,不如不嫁,长生打定主意还是先熟悉一年半载,等到自己完全能够适应家乡的生活,并愿意在此生活一辈子之后再论嫁事。

“长生,怎么呢?不要怪外婆,她是真心为你好。你放心,娘心里有数,她挑的那些人看起来不错,但都是粗人,娘觉得配不上你,别急,咱慢慢挑,一定要给你挑个满意的!”

“娘能不能答应我,先不赶我出嫁?我真的想好好在自己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真的不想这么快又离开娘!”目前,她只能暂时寻求母亲的帮助。

周王氏立即心软了:“好好好,可怜的长生,娘答应你。不过如果有条件确实好的,还是先定下亲事,以后再成亲都行,可别错过了好姻缘,娘总不能留你一辈子!”

长生点点头,只要先拖着就行,以后再做打算。

外面赶车的王春发嗔怪地说:“姐,你糊涂了,聘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问问长生的意思?她又不是小孩子,还是先问她怎么想吧!”

周王氏连连拍自己的脑门,懊悔地说:“我这些天急的,天天托人给长生找婆家,却唯独忽略了长生的意思。你说的对,自己挑选虽与礼不合,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马虎不得,那些虚礼就不讲了!”

转过身满脸慈爱的问女儿:“告诉娘,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娘会千方百计让你遂愿!”

事到如此,也没什么可害羞的,与其整天被人唠叨着挑选夫家,不如提提自己的条件,找得到这样的人是她命好,找不到她正好有理由保持单身。

长生想做出害羞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算了,太做作了,到底不是小女孩。就调皮地笑笑:“娘,你说女儿生得怎么样?”

“这孩子,我家长生当然生得好,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选进宫。不过对男人可不能太重这个,还是实在些好!”

刚一句话就被看穿了心思,长生扑噗一声笑了:“女儿哪有?我是说虽然男人外表不重要,但相由心生,起码看着要顺眼,年岁要相当,身体要健康,品行要端正。”

“这是自然,谁家嫁闺女,也要找这样的人。你放心,娘给你找人就是按照这几个标准。”

“不,娘,这只是最基本的,我还没说完。女儿在宫里虽是奴才,却蒙主子恩德也有机会认字看书,所以我定要找个识文断字的人。还有,女儿不想一辈子辛苦操劳,想嫁个家世不错有人服侍的,还要对女儿一心一意。只有附合这几个条件,我才愿意嫁。如果男方真的能达到我的条件,就是做后母也无妨,日子是两口子的。”

看到周王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长生抱着小双喜无辜而茫然地看向她,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心里却已经乐翻了,她提出的这个条件,如何能达到的?

第24章、玉生心事

回到家里,三个男人各忙各的还没回来,熏制腊肉香肠的火坑依然烟气缭绕,散发出果木特有的香味,不时有油脂“滋啦”一声滴到火堆里,带起更一小股火焰,长生心里一暖,驱散了一路的寒意。

这就是她在这一世的家,虽然有些让人不愉快的人和事,但总的来说很温暖很安宁的,是她目前最好最安全的去处。

双福和双喜拿着得来的吃食得意地去向娘亲炫耀了,周王氏忧心忡忡地去看小孙子和后院的牛猪鸡有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长生问侯了嫂子和弟媳,看望过两位最小的侄子侄女,就回屋去看玉生做嫁妆了。

在宫里虽是奴才,可宫里分工明确,每人只需恪守规矩做好份内的差事,何况入宫没几年她就成了二等宫女,很多琐事并不需要亲手去做,宇文昭仪所用寝具自有内务司应时应景挑最好的送来,她只需根据她的喜好妥善保管使用就行,所以对家事基本一窍不通。

今个听娘说玉生两年前聘了人家后,就开始准备包括自己那份在内的嫁妆,娘和两位嫂嫂抽空都一起帮忙做,长生很好奇,古代的嫁妆到底是什么样子。

至于她的婚事,别人再怎么操心,她都不会随便委屈自己,凭她的积蓄,在这里生活个二十年都没问题,要嫁就嫁个可心的,别的什么委屈都能受,就是终身大事不行。

玉生正坐在炕上绣花,见她进来,赦然一笑:“姐姐回来了,快上来暖脚,我怕你坐马车冷,早把炕烧得热乎乎的!”

长生她心里一暖,嗔怪地说:“这不是连锅炕吗?做午饭的余热就够了,还烧什么?倒叫姐姐心里过意不去!”

她是这个家里除娘亲以后待她最好的人了,怕她刚回家不适应,每日细心而妥贴地为她准备好一切,尽量让她生活得舒服一些,好象贴身的小丫头,长生又感动又羞愧,本来应是自己照顾她才对。

玉生已不再那么害羞,笑了笑就要下去倒茶,长生按住她,脱了鞋上炕看她手里绣的鸳鸯枕:“不用了,我刚去灶房喝过水了,咱姐俩说说会话。”

想起娘说她七八岁就开始帮着做家务,十一岁聘了人家,十二岁开始做嫁妆,今年十四岁,纺纱织布和针线厨事样样精通,明年及笄就要出嫁了,看着她温柔清秀的模样,长生有些心疼,真心实意的心疼。她那么乖巧懂事,有谁关注过她的想法?万一所托非人怎么办?

“玉生,你聘给哪里了?可曾见过那人?如果不中意不要委屈自己,姐姐就找娘给你退亲,悄悄告诉你呀,姐姐还有些积蓄,给你退亲没问题。”

玉生虽然羞怯温顺,内心却是个聪慧的,明白长生是真心为她好,含着羞说:“谢姐姐关心,那人是娘亲自选的,我也见过几次,是个实诚勤劳的,娘说我嫁给他受不了苦。”

长生顿时来了兴趣,虽然唐朝风气略开放些,但男女大防还是很严的,妹妹居然见过未婚夫?难道是亲上加亲,幼年见过?这可不大好,以后若生出有缺陷的孩子,可不是苦了玉生一辈子?

“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你怎能见过未婚夫?难道与咱家是亲戚?”

玉生的脸红得象柿子:“不是亲戚,姐姐在宫里不知道,乡里人没那么多规矩,他逢年过节都要来咱家看望爹娘,所以见过几次。”

长生释然,回乡这几日,村姑们除了闲时在家做针线,平时和男子一样抛头露面做活计,哪能金贵地养在深闺?庄户人确实不象富贵之家那么讲究,玉生见过未婚夫也很正常,只要她中意就好。

“玉生中意就好,什么都可以马虎,亲事万不可马虎,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若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姐姐。”

玉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长生正待问她舅舅家的一些情况,却看到了她眼里的犹豫和歉意,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起了疑心。她不是个善于掩饰情绪之人,早上走时还好好的,难道走后发生了什么不利于自己而又让她难以启齿的事情?

长生不动声色地靠近玉生,满脸感激地说:“娘说你的嫁妆都做了两份,做姐姐的不好,倒让你照顾我,取出来让我看看吧。姐姐虽不会做衣服鞋子,但绣活还拿得出手,长安的花样时新点,说不定还能指点妹妹一二呢!”

玉生高兴得连声应了,下了炕去打开箱子,长生看到她在打开箱子那一会儿,惴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似在挣扎中,忽然想起,自己的包袱行礼就放在这个大木箱里,并落了锁,只有自己和玉生两人有钥匙,心里顿时有些明白了。

目前如果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只能是财物上的损失了,难道她大方慷慨地把一百两返乡费给了周厚纯,又给周家每个人送了他们从未有过的珍贵的礼物,比如玉生的玉镯,母亲嫂子们的金饰,弟弟的上品笔墨纸砚,难道还不能让他们满足?还要把自己搜刮干净才称心?

忍不住一股恶气涌上心头,想起他们嫌弃自己出宫后赚不到银子养家,还要吃白食,就不顾亲情硬着心肠不去接自己,后来得到自己的厚礼还如此贪得无厌,正欲问个清楚,忽然看到玉生腕上空空的,自己刚回来那天送给她的玉镯不见了,心中更加生疑:“玉生,我送你的镯子呢?”

玉生的脸刷地白了,眼圈却红了,躲闪着说:“我天天干活,怕不心弄碎了,就先收了起来。”

长生已经肯定里面定有原因,又见她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却又不敢明言,想了想拉她坐下:“玉生可知道那只玉镯的来历?姐姐入宫那年,刚刚十二岁,又是乡里长大,什么也不懂,见天地被人欺负,幸好有位周嬷嬷与我们同姓,是前朝时的宫女,她没有一个亲人,见我年幼可怜就处处善待,视我为亲生女儿,走时送了那只镯子给我,所以镯子对姐姐来说无比珍贵,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才送给你,你可千万要爱惜!”

玉生“哇”地一声哭了,长生越发不安了,连忙不迭声哄劝,正说着,周王氏闻声进来,吃惊地说:“怎么呢玉生?难道谁还欺负你不成?”

第25章、卑鄙行径

周王氏追问了好大一会儿,并一再保证不让爹爹和哥哥打她,玉生才抽抽噎噎地说了她们走后发生的事。

巳时中(上午十时左右),早饭已过,午饭尚早,因为两个大孩子不在,家里难得的清静,尚且月中的大嫂陪孩子一起睡着,二嫂做完事情抱着女儿去窜门子,玉生正坐在炕上做嫁妆,周厚纯父子俩就卖豆腐回来了。

她听得响动,下了炕正准备出去问候一声,看还需要不需要喝茶吃东西,他们俩就进来了,玉生以为是来看自己,正高兴让座,爹爹却提出要看看长生送她的玉镯。她也没做多想,这个玉镯一看就是好东西,乡里人哪里见过,爹爹和大哥想看稀奇也能理解,就脱下来给他们看。

听到这里,长生心里一沉,看向玉生光秃秃的手腕,不动声色地问:“玉镯呢?”

周王氏也急了,一把抓起玉生细细的手腕:“你爹爹把玉镯呢?可是不小心打碎了?”

玉生哭着摇摇头,从梳妆匣子里摸出一个粗布手巾子打开,里面包着一只玉镯,周王氏这才长舒一口气,责怪地说:“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你这孩子,哭什么?把我和你姐姐急的!”

玉生仍然低头抹着眼泪不语,长生冷笑一声:“娘仔细看看这是不是我送的那只?”

因为日头西沉,房间光线有些暗,周王氏没有看清楚,听长生这么说,倒吃了一惊,拿过镯子站着门口对着光看:“这不是那一只!绝不是你姐姐送的那只!比哪只差老远了!娘绝不会看错,玉生,快说是怎么回事?”

“爹爹把姐姐送的那只拿走了,把这只给了我,还责骂我不许告诉你们,让我收起来不要戴,小心被你们发现了,如果你们问起就说我怕干活时不小心碰碎了才收起来,他们说等时间长了大家就查觉不到两只玉镯有什么区别了。”

长生满面鄙夷地接过玉镯细看,果真不是她的那只。那只镯子是上好的和田玉,淡青的色泽,温润通透,最少值百两银子,而这只是最次的玉石,甚至不能称之为玉,暗沉浑浊,花色杂乱,最多值二两银子,他们可真能做得出来!

愤怒之时,一颗心瞬间凉透了,这就是她的亲人,先是把她一个人扔在陌生的京城不闻不问,回来后得了她的重礼和返乡银不说,还要把上好的玉镯换成最次的,他们的胃口怎样才能填饱?

一怒之下,长生拿起玉镯子就要往地上摔,周王氏一把抓住她劈手夺下:“小祖宗,人有错东西无错,再气也不敢糟踏东西呀!你给娘,等他们回来我一定给你换回来!”

长生泄气地坐在炕沿上:“他们这会都不见回来,一定是拿去卖了,花同样的银子不一定能赎得回来!”

说完眼圈红了,难受地叹了一口气,向娘细说了在宫里周嬷嬷对她的百般照顾以及临别赠镯一事。

其实周嬷嬷一共送了她两只镯子,这只是早先私下认她为干女儿时送的,走时又送了一只更珍贵的羊脂玉镯给她,所以那只给自己留下了,这只送给了玉生,却被父兄给盯上了。

周王氏心疼地看着两个女儿,虽对丈夫和儿子的行径极为不耻,捶首顿足哭骂却无可奈何。

长生忽然想起玉生刚才开箱时欲言又止的矛盾表情,心里一动,打开箱子取出自己的包袱,果不然包袱被人翻过了。

她负气地把包袱摔到被子上:“玉生,你说实话,是不是他们连我的包袱也搜了?”

玉生不再害怕,也不再隐瞒:“是的,爹爹换走玉镯后,又和大哥细细地搜了你的包袱和回家那天穿得衣服,把衣领衣襟等处全部用手细细捏了一遍,又把你没戴的银首饰拨拉开查看了一遍,只发现了一点碎银子,倒也没拿走什么,然后吓唬我不许告诉。”

长生赶紧在包袱里翻,还好,几件银首饰和二两碎银并一些铜钱都在,他们大概觉得划不来为这点小物和自己闹翻才没拿吧。

不由得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挺有心机的,见到那张银票有折痕,可能猜到自己是把银票缝进衣服里带回来,怀疑自己还有未上交的,居然趁她和娘不在搜她的东西!

他们为自己做过什么?且不说以前,自从自己穿越过来,一直都是单方面的对他们付出,他们有什么脸面接受自己的付出?还做下这等无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