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姝甜甜地笑了,如同最纯洁娇美的花朵,可很快又惶恐地说:“可我不喜欢嬷嬷开这样的玩笑骗我,她为什么要骗我?我能问问她吗?”

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长生心里一阵激动,表面上依然和熙地笑着:“哦,原来是嬷嬷的玩笑把我们锦姝吓坏了,她那么疼爱锦姝,如果知道你因几句玩笑话吓成这样,怕是会很难过自责吧?我想锦姝一定不愿意她难过对不对?要不我们先不告诉她这件事好不好?”

“那什么时候告诉她呢?”

“等你娘回来了再告诉她好不好?那时候她高兴还来不及了,就不会难过自责了。”

锦姝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可又狐疑地问:“可是嬷嬷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来骗我呢?”

长生依然温柔地看着她:“我想她不是故意骗你的。听说你娘走时病得很重,她也不知道你娘能活着回来,你那时还小,天天哭着要娘亲,她没办法才骗你的吧?至于你爹呢,我想她怕你不乖惹你爹生气,娶了后娘就不疼你了,所以才骗你让你乖乖的。”

锦姝果真信了,害羞地笑了:“小时候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会很乖的。”长生抹了一把汗,到底是个年幼的孩子,又很少和人接触不通人情世故,一番漏洞百出的话居然把她骗过了。不过后娘有这么可怕吗?

“我知道锦姝是个乖孩子。来,我们拉勾,记着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等你娘回来再告诉嬷嬷,要不然她会很难过的,对不对?”

第65章、欲扬反抑

去外面打探消息的豆黄顶着一身寒气进来:“姑娘,这会正是祭神和拜年的时间,连门房婆子和厨娘都去了,院里只剩下那两个照看陆妈妈的婆子,一个守着门,一个照管陆妈妈,现在带大小姐去看陆妈妈最好。”

长生点点头,这倒是个好机会,豆黄又悄悄说:“昨晚的事我问清了,是陆嬷嬷喝多了酒要净手,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就一个人去了净房,后来不见回来,大家都以为她回屋睡了,却被小维姐妹俩发现醉熏熏地躺在树丛里,原来是吹了风酒劲涌上头给晕过去,所以才会感染了风寒发烧。”

“她平时酒量如何?是被人灌的还是自个要喝的?”

豆黄迟疑了一下:“她酒量还不错,昨夜三公子从正房出来就去了小厨房,厨房旁有一间屋是院里十几名丫头婆子吃饭的地方,昨晚都聚在那里吃酒席,三公子说大公子在外公务繁忙,大家平时照看大小姐辛苦了,陆妈妈功劳最大,晚上由他照看大小姐,许大家喝酒耍钱玩一夜,酒菜不够尽添管,然后赏了陆妈妈十两银子的红包,其余人二两银子的红包,并请大家好好给替他陆妈妈敬酒,所以她才喝成那样。”

长生点点头,有些对谢三公子刮目相看。看看时辰不早,给锦姝系紧斗篷带子,塞个小巧的铜壶暖手,带她来到后院耳房,此时天还没大亮。自从林心怡过世,陆嬷嬷就一直陪锦姝住正房,她原来的住处已让给别人。

长生敏感地发觉锦姝紧张不安地往她身边靠了靠,顿时又心疼又好笑,这个小小的人儿,此时也很矛盾吧。既想给陆嬷嬷说心里话,又答应自己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所以很是纠结吧。所以自己才要带她去,给她先瞒住这些事的勇气和信心,若这一次她能忍住没说,以后就更能忍住了。

豆黄上前敲门报上姓名,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早上那两个婆子其中的一个,她诧异地看了一眼极少在人前现身的锦姝,行了礼请她们进去,嘴里絮叨着:“没那么烧了,刚才喂了姜汤发了汗,又喝了一点水,这会又昏睡了。”

长生道声辛苦,而小锦姝一进门就急切地朝小木床上望去,看到陆嬷嬷果然在那躺着,还不时呻吟一声,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清晰得大家都听到了。长生心里温暖而感动,若是自己真心对她好,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她一定也会这么担心自己。

附耳低声说:“我知道锦姝是个守信的孩子,记住我们的约定哟。嬷嬷病了不舒服,不要提让她不开心的事,你过去劝她好好养病,养好了再回正屋照顾你好不好?”

小锦姝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长生明白她终于不再纠结了,终于下决定按照和自己的约定去做。

小小的身影走上前,伸手摸摸陆嬷嬷的额头,带着几分哭腔说:“嬷嬷果真发烧了,你可要快点好起来陪姝儿。不过姝儿现在很乖,你不要担心,好好地养病,病好了就能照顾姝儿了。”

长生有些于心不忍,可怜的孩子,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最亲近的陆嬷嬷会不择手段控制她恐吓她,把她当成达到某种目的工具,在一心一意照顾她的名头下,把她一点点变得孤僻古怪多疑而病弱,辜负她的依赖和信任。

昏睡的陆嬷嬷似有知觉,迷迷糊糊哼了一声,锦姝以为她答应了,欣慰地笑了,长生拉起她的手:“嬷嬷病了身体虚弱,我们别打扰她了,只有休息好了,她才会尽快好起来。”然后盯着那名婆子说:“记住三公子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要记好了!”婆子赶紧赌咒发誓地应了。

三人回到正房,锦姝拉了长生去看她的玩具,长生看到她的活动室那张舒适厚软如同沙发的矮榻,试探着问锦姝:“嬷嬷以前生病了住在哪里?”

锦姝仰起天真的笑脸:“嬷嬷病了就住在这里,维丫头和妮丫头陪我。”

长生很快做了决定,吩咐豆黄:“趁着众人还没回来,你速去和那两个婆子把陆奶娘弄到这里来,不要让别人查觉什么,三公子若问起,就说是我的主意,我自会对他解释!”

豆黄迟疑了一下,看到长生目光坚定似有深意,赶紧应了。

长生转身看着摆弄着玩具的锦姝,思索起来。院里肯定有陆奶娘的心腹,只不过年节繁忙,她以为自己刚进府暂时不敢轻举枉动,所以没有太在意。如果看到自己和小锦姝在一起,肯定有人报告给她,止不住她会怎么防着自己。不能再让小锦姝这么粘着她,必须先疏远她几天,得让陆奶娘放心了才能顺利实施计划。

“锦姝,我想,嬷嬷如果她去喜欢别的小孩子,你会不会很伤心?”

小锦姝满脸的惊慌和怨怒,带着哭腔说:“我不许她喜欢别的小孩!我只许她喜欢我!”

长生摸摸她的头发,忽然转变了话题:“锦姝喜欢我吗?”

小锦姝没想到她突然换了话题,怔了一下又笑了,点点头说:“嗯,喜欢!虽然我最喜欢嬷嬷,但我也喜欢长生姑姑!”

长生转转眼珠:“锦姝不愿嬷嬷喜欢别的小孩,我想嬷嬷和你一样,如果她知道你喜欢我会不会很失望很难过?”

小锦姝愣住,眼巴巴地看着长生,满面的为难而不解,她大概没想到嬷嬷和长生姑姑她只能喜欢一个,可她真的两个都喜欢呀,可一想她也不愿意嬷嬷喜欢别人,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要不这样吧,嬷嬷这几天病着,本来就不舒服,能不能先不让她知道你喜欢我?过上一段时间等她和长生姑姑熟悉了,知道姑姑不是坏人,说不定那时候她就许你喜欢我了,对不对?”

小锦姝点点头,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长生姑姑要和嬷嬷做好朋友,这样嬷嬷就许我喜欢你了!就象我和白姨娘是好朋友,我就许嬷嬷喜欢白姨娘!”

白姨娘和陆嬷嬷是朋友?难道小锦姝知道些什么?长生忍住内心的狐疑,极是欣慰地点点头:“对,小锦姝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这几天我们先不要在一起,就让小维和小妮先照顾你,等会嬷嬷过来了你要和以前一样喜欢她,等她病好了再说!”

第66章、双份红包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长生带锦姝先躲进卧室,很快豆黄就和那两个婆子半扶半架地把陆奶娘弄到正屋,安置到矮榻上。

听到外面的声响锦姝有些激动,长生抱住她安抚着示意噤声,很快豆黄过来了,关上门小声说:“姑娘放心,陆妈妈这一挪动略清醒了些,听说三公子让她搬过来很是感激,又说她染了风寒,不要让大小姐过去看她,小心过了病气,让把大小姐喜欢的玩具先搬过来,还说大小姐喜欢吃的饭厨娘也会做,等她病好了就亲手做给大小姐吃。”

长生很是吃了一惊,实在想不通,她既然这么关心锦姝,为什么又要那样吓唬她欺骗她?把好好一个孩子害成这样?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关心她是真的,利用她也是真的,而利用已经远远超过了关心。

见她发愣,豆黄又说:“这会众人还都没回来,那两个婆子一个守着陆妈妈,一个守着大门,院里再没别人,姑娘还是快回吧,大小姐我先看着点。”

长生点点头,确实没时间再耽误了,只要她的计划顺利实施,来日方长,有的是相处的时间。

小声安抚锦姝几句,让豆黄先照看着,等小维和小妮姐妹俩回来了,留小妮照顾锦姝,带小维一起来西跨院来,她有话要交待。

正待转身走,锦姝却拉着她舍不得,长生安慰了她几句,又一再叮咛她说话算话才是好孩子,锦姝虽然不舍,还是同意她离开,只是必须等她的玩具搬过来才能走。

长生使个眼色,豆黄很快抱了几样玩具过来,是貌似卡通的布偶和木刻的积木汽车模型等,只可惜锦缎和棉布没有毛绒的质感和笨拙的样子,这些在前世再普通不过的玩具,在这里已经极为新奇古怪了。

不过这些玩具中却没有一个和她缝的粉色小兔子相似的。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锦姝毕竟只是小孩子,仅仅让她许诺是不够的,必须有点诱惑才更可靠了。

长生目光闪闪地看着她,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锦姝,来,咱们拉拉勾!如果你能做个守信的孩子,我就做两样你从没见过玩具送给你,你保证很喜欢,怎么样?”

没有被这个更有诱惑力的,锦姝双眼放光,连连点头:“姑姑放心,我要做个说话算话的好孩子,一定不对嬷嬷说!你可不许骗我呀!”

长生摸摸她的头:“当然,只要你做个说话算话的好孩子,姑姑一定不会骗你!”锦姝开心地点点头放她离开,回到西跨院,暗想虽然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保护她,但是现在这样赤-裸-裸地威胁利诱还是有些无耻。

一小会儿豆黄带着小维过来了,说是大小姐挺乖的,正在和小妮玩,长生放下心来,小维和小妮还需要跟锦姝再密切一点。

郑重其事地交待小维这几天要一直跟着大小姐,哄着她不要去看陆嬷嬷,以防过了病气,特别是看着她不要说什么让陆嬷嬷不开心的话,以免惹她生气。小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连连点头,又问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长生迟疑起来,本来自己的计划要和明净商议过才行,可是今天却没希望见到明净,事情又等不得,就自个拿了主意,接下来的事却要等明净来做,就示意她先回去照看大小姐,有事再说。

小维却从袖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绸制荷包递过来,迟疑着说:“这是老夫人赏你的,让我送过来,说是按府里的规矩和大公子二小姐的西席先生一样多,都是五两银,等年过完了再请你过去见她。还说如果年后大小姐肯接受你,就让你留下尽心教养大小姐。”

长生愕然了,老夫人居然主动表示承认她。她虽是明澈雇下的,但老夫人毕竟是一家之主,只要在府里一天就生活在她的屋檐下,若她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在府里就会处境尴尬,那帮奴才揣摩主子的心思,虽不至于让她吃大的苦头,但是借机踩踩给些气受却是难免的,明净又不能为了一个教养姑姑与嫡母做对,他的生母吴姨娘还在老夫人的掌控之下。

应聘到谢府,是想有正当职业,有容身之所,有一碗舒心饭吃,不是想受谁的气,老夫人的承认就是最大的庇护。其实她今天很想亲自带着小锦姝去给老夫人拜年,让大家都看到锦姝喜欢她,逼老夫人承认她的身份,却因为要更妥善地处理陆奶娘的事不得不改了主意。

发这个红包就是表明承认她的身份,长生真没想到这么容易,笑着接过来道了谢,果真如明净所言得了双份红包,到底是老夫人宽厚慈爱,还是另有原因,也许只有他知道,还是抽空问问吧。

又细细交待了几句就让小维回去了,此时奴才们已经三三两两回来了,因为到了新年第一顿正餐时间,还好,自己赶在她们回来前把该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长生这才想起,自己从寅时正(凌晨四点)起床吃过糖水鸡蛋,到现在未有半分空闲,连热茶都没顾上喝一口,这个年比在宫里过得都累。

武功郡地处关中,大年初一早上的糖水鸡蛋是谢府南方老家的习俗,以取不忘祖宗之意,年饭则完全按照关中习俗,第一顿正餐吃的是长长的鸡丝汤面,碗里鸡汤满满,面条细长,喻意好日子细水长流源源不断。

长生喝了一口鸡汤,加了姜片葱花,又炝了醋,淋上麻油,极其鲜美开胃,隐约想起喝这个对风寒感冒的有疗效,就让豆黄吃过饭去告诉那两个婆子给陆奶娘喂一点,让她的风寒尽快好起来。

豆黄不解地看着她,三公子好不容易想法子让陆奶娘又是醉酒又是得风寒起不了床,可长生姑娘却千方百计想让她尽快好起来,到听该听谁的?

长生理解她的心情,笑着说:“我和三公子的目的都一样,只是方法不同,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只想在达到目的的同时尽量减少后患,相信公子会赞同我的做法。”

豆黄不再有疑,热心地说:“府里奴才多,不是每个奴才病了都有资格请大夫,所以私下流传着一些偏方,我就知道有一个三豆葱须汤对治风寒很有效,用料厨房都有,不需另买,现在就去给她做!”

第67章、相约夜半

长生看看更漏,已是申末酉初(下午五点左右),谢府的家宴快接近尾声了,因为谢府主子并不多,明澈又远在晋阳,他们饭后还要陪老夫人或说笑或猜谜或抹牌直到深夜,富贵人家就讲究个热闹团圆。

明净是庶子,生母虽是姨娘,但却是老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卖身契还在老夫人手里攥着。人有牵挂行事必不能随心所欲,他就是不为自己,也定要费力地讨好嫡母吧。

豆黄还了食盒回来,小声说:“我去正房看过了,那个偏方果真有效,陆妈妈烧退的差不多,还吃了一小碗鸡丝酸汤面,看着有些精神,估计明天就能下床了。大小姐也果真听话没有去找陆妈妈,只和维妮姐妹俩在一起,陆妈妈也就对她们比较放心,大小姐也肯接受她们。”

长生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事情都按照她的计划发展。暗诽陆奶娘心术不正,利用天真的小孩子做盾牌,掩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若放心谁,必会在小锦姝面前说谁好,小锦姝就肯接受谁,她若防着谁,必会在小锦姝面前百般诋毁恐吓,小锦姝肯定极为排斥提防,比如前几任灰溜溜出府的教养姑姑。

想起她早上让小维告诉老夫人说大小姐又哭闹着不肯见人,才暂时不用拜年,怕老夫人生疑就问:“大小姐今天不去拜年,老夫人会不会介意?”

“不会的,大小姐从大少奶奶去世后就是样,她若不肯去什么地方不肯见谁,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逼得紧了就哭闹不休,她平时除了锦姝院哪也不去,甚至连屋门也很少出,除了陆嬷嬷、维妮姐妹俩和三公子基本不肯理别人,大家都习惯她这样。老夫人面上对几位孙辈还算公平,她的赏赐刚已经送过来了。”

“那她喜欢白姨娘吗?”

豆黄迟疑了一下:“我一直在三公子身边当差,对这边事不是很清楚,好象听过大小姐也喜欢白姨娘,因为白姨娘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头,从生下来就照看她,开始她哭着不许白姨娘去晋阳,后来不知陆嬷嬷怎样劝说她,居然愿意了。”

长生冷笑一声无语,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陆嬷嬷还能怎么劝锦姝,肯定对她说晋阳那么远,明澈如果瞒着她娶了后娘怎么办?不如让白姨娘跟去监视他,居然利用孩子心目中最恐惧的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大公子其他几位姨娘,大小姐肯理会她们吗?”

豆黄笑了:“这个全府皆知,大小奶奶活着时,几位姨娘还常常看望大小姐,还给她送礼物。但是大小奶奶过世后,大小姐莫名其妙地极讨厌几位姨娘,从来不许她们进锦姝院,看见她们就闹,就是大公子回来了,除非她睡着或没看见,绝不许三位姨娘出现在大公子面前。那天她们也是瞅着大小姐睡着,趁陆嬷嬷不注意才进来的,只是姑娘初来乍到,她们为什么要为难你?”

长生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其实心里越发跟明镜似的,什么趁陆嬷嬷不注意,说不定就是嬷嬷教唆着那三位来试自己几斤几两的。

看来自己的计划十分正确,陆嬷嬷千方百计地控制了小锦姝,再利用小锦姝逼迫爱女心切又对亡妻情深的谢明澈只能宠白姨娘一个女人。这件事必须尽快与明净商议,免得他忍不住鲁莽行事,计划的大部分事情也必须得他出面做,明天就可着手了。

“公子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吗?”

“明天上午,各处庄子、铺子和作坊的管事副管事共有二十多名来府里拜年,府里会备下酒席盛情招待,二公子和三公子要招呼他们,而且这些人特别能喝酒,轮番敬酒之下,三公子酒量虽好,也会难以招架,两人常常喝得大醉。”

长生吃了一惊,谢家竟有这么多产业。不过还是夜深人静好议事,明净明天早上过来太招摇了,他若不加顾忌地明着找几次,肯定就会谣言纷纷,指不住老夫人会怎么做,她只想安安份份地做好份内事,不想招惹麻烦。

“你找机会悄悄地寻到墨儿,大概对他讲一下我今天做的事,相信三公子知道后就会找机会过来,我有事与他商量,你就留在那边等消息,弄清他晚上何时过来再来告诉我。”

又拿出一个半两银子的红包递给她:“弄清三公子过来的时间后,把这个给守门的刘婆子,让她晚上留心给三公子开门,别弄出什么响动让人听到。”

豆黄赶紧应了出去,长生终于处理完了今天要做的重要事情,仔细想想自己的计划似乎再无大的纰漏,松了一口气,取出纸笔,研了一点墨,用心地画起来。

在宫里八年,她本着艺多不压身的观点,不但完全适应了繁体字,还练得一手清秀飘逸的好字,让人不解的是她去将军府应聘时,并没有考校她的学问和书法,好象很容易就过关了。

她画的是给锦姝的礼物,一个类似微型马车的模型图,林心怡请人给锦姝做的汽车只是雕了个模型而已,只能看不能动,她要给锦姝做的是一个和真马车一样会跑动的微型马车。

图纸是要交给明净拿去请木匠制做,她虽画得出,却做不出。微型马车做出来只有一张白纸大小,车轴、车轮、车辕应有尽有,车轮会和真马车一样能转动,车厢低低的没有顶,里面可以放上粉色的小兔子和其他玩具,前面系上绳子可以拉着到处跑着玩,相信一定会让小锦姝惊喜万分,也能让她慢慢走出自己的小天地,尝试着和外界接触,做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改了好几遍,模型图终于画好了,长生满意地打量了一会收起来,以后她还要慢慢地回忆着给锦姝做更多的新奇玩具,让她越来越喜欢自己、信任自己,直到渐渐淡忘陆嬷嬷。

豆黄去了半个时辰方才回来,说三公子回话了,说老夫人兴致很高,他正陪着抹牌走不开,什么时候结束尚不得知,不过结束之后他马上过来。

长生放下心来,昨晚睡得时间太短了,已经困得不行,不如眯一会。就让豆黄在外守着,自己脱了棉衣和裙子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第68章、明净夜访

过了亥时中(晚上十一点),明净方才过来,长生整妆出来,还未行礼,他张口就问:“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气,双眼也似在冒火。

长生虽然早料到他的态度,还是有些薄怒。明澈离得太远,明净却大部分时间都在谢府,这三年来事情就发生在眼皮底下却未察觉半分,若追究起来,他的错误实在不可原谅,三年都过去了,就这一阵子却等不得了。

不过与进府前相比,他已经沉稳多了,请他过来就是为了解释清楚,说服他同意自己的做法,所以不怕他责问。

她不动声色地略福了身轻盈地坐下,拨了一下的炭火,抬起头平静地说:“三公子觉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被陆奶娘收买了?如果真是那样,我还不如瞒着你敲诈她一大笔银子走人了事,还能留在这里等你兴师问罪?”

烛光闪烁,明净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和匆匆挽就的松散发髻,平添几分慵懒妩媚的韵味,一腔怒火顿时没了,想起她以前的所作所为,才觉得她似乎另有用意。

长生呷了一口热茶,缓缓地说:“我知道三公子肯定十分自责,所以才如此急着收拾陆奶娘,可你想过没有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还有人幕后操纵?若冒然发落她,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对方有所防备?”

明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如果不是大过年的,我昨天就想亲手打死这个老虔婆!你想得很周到。要不这样吧,反正锦姝很少出屋子,这边也很少有人来,只要先安抚住她,暂时就不会有人察觉那个老虔婆不见了,我看锦姝与你有缘,从明天开始你先照顾她。谢府后院的山坡下有一处废弃的酒窖,我趁夜里找几名心腹悄悄把老虔婆抓起来,关到那里严刑拷打,不信她不交待幕后真凶是谁!”

“嗯,这个办法是不错,她那把老骨头受不住说不定就招了,可谁能保证她一定会招?你忙了一整天,不如听听我和锦姝小姐今天都做了什么吧?”

明净不解她为何忽然提及这个,但还是激起了他的兴趣。因为锦姝极怕生人,特别是极厌年轻美貌的女人,包括她的几位姨娘,一时见不到亲近熟悉的人就会哭闹,后来甚至发展到只要是见了陌生的女人她就哭闹。

她能这么快接受周长生实在是个奇迹,当然主要是因为那首童谣。锦姝模糊说过娘亲每晚都要唱这首歌哄她睡,曾因为大嫂去世后再没人给她唱这首歌,哭闹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肯好好睡,自己却因年幼又受了惊吓,只记得前面三句。

他和大哥还以为是大嫂为女儿自编的童谣,以为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会唱,可是这个周长生又怎能完完整整地唱出这首童谣?她与大嫂的容貌完全没有相象之处,可是气韵却莫名地相象,有一种让人无法把握的淡然和超脱,仿佛历尽世事看尽沧桑。

明净狐疑地盯着她,烛光下俊美的脸上全是不解:“能不能告诉我那首歌你是从哪学的?你和大嫂可曾相识过?”

长生早已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也想好了怎么回答。“我在宫里跟一位前朝姓李的老宫女学的,她说自己是开封一带人氏,因为家中无人自愿留下服侍新皇,她懂得很多,我跟她学的也很多,包括这首童谣,可惜我出宫前半年她离世了,真没想到大嫂也会唱这首歌,也是我与锦姝有缘吧。”

她打听过林心怡和林心慧正是开封人氏,她在宫中八年,相继离世的老宫女不少,其中的这位李姓宫女正是开封籍,托辞于她,就是明净想查也查不出什么,只要没有大的破绽,长生才不管他信不信。

明净虽然半信半疑,却无法去宫中验证,更无法找一个死人验证,就暂先放过言归正传:“说说你和锦姝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她还喜欢你吗?”

长生一五一十讲了今天发生的事,包括锦姝早上醒来见不到陆奶娘时那种极度的惊慌无助,包括她看到陆奶娘生病后真心真意的关心。然后不加任何评说,任由明净自个发呆。

明净怔了半天才抱着头垂下去,无比自责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做的这一切全是为锦姝好。是我大意了,忽视了大嫂去世这三年,锦姝几乎一时也离不开她,而她又确实对锦姝照顾得无微不至,再加上大嫂生前视她如母,所以才把我们都骗过。如果她突然不见了,最受打击的人就是锦姝,而不是那个可能存在的幕后之人。我失查三年,已经错得很严重,又差点再一次害惨了锦姝,如果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地府里向大嫂谢罪!”

长生不忍心他太过自责,陆奶娘掩藏得太好了,锦姝又太依赖她了。她这一次能露出破绽,是因为太过忌讳自己是明澈从晋阳亲选,所以才处处打压提防,反而露出了马脚,要不然谁能轻易察觉?

“嗯,别这样,现在弥补并不晚,锦姝虽然内向孤僻,但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而且我感觉陆奶娘只是为了某种目的想欺骗控制锦姝,并不是真心想害她,也没有过任何虐待她的行为,甚至算得上是无微不至,这也是三年来无人察觉得主要原因。”

明净猛地抬起头:“她是锦姝院的管事,日常开支均由她掌管,衣食住行府里全包,月银大哥给加到三两,我娘做了姨娘也才二两,她还有什么目的?要银子要地尽管说,只要锦姝好大哥什么都会答应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嫂生前视她如母,锦姝亲近她胜过任何人,她对得起她们吗?”

“是,大少奶奶和锦姝小姐对她来说都很重要,我也相信她是真心对她们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还有人对她来说比大少奶奶和锦姝更重要呢?如果两者利益有冲突,三公子觉得她会怎么做?”

明净怔怔地看着长生因为有些激动而发红的容颜,目光如同一个落水的孩子等待救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比大嫂和锦姝更重要?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我全然不知道?”

“你能不能尽快查出陆奶娘和白梅的身世?”

第69章、暗流涌动

大年初二,陆奶娘染了风寒的事还是让老夫人和三公子知道了,吩咐立即派人请医抓药。

好在醉酒的事没有传出去,若传出来整个锦姝院的人都要受罚,所以大家自觉封口。初二晚上,三公子明净来看望小锦姝,也屈尊去探了陆奶娘的病,见她病已大好,能靠着被子坐起,就叮咛了几句,又吩咐服侍的婆子退出去,他有话问,却瞥见陆奶娘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

他忍住心中的愤恨,满面愁绪地说:“这个周姑娘和前几次的教养姑姑不同,她是大公子从晋阳亲自找下的,可是姝儿还是不肯见她。若冒然辞退她对大公子不尊重,大过年的也不合适,她家又那么远,传出去让人说谢府刻薄,留下又没有半点用处,还得白白养着,我都快烦死了。陆妈妈能否再想法劝劝姝儿,看能不能接受她?我就没那么为难了。”

陆奶娘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满面的为难:“我虽是个奴才,但对大小姐的疼爱却不比主子少半分,看到她这幅样子,我都愁死了,劝得紧了又怕吓着她。你们刚回来那晚,我瞅着周姑娘老成庄重,又是大公子挑选的,就趁着她高兴提及此事,又顺着她的意使劲地夸周姑娘,可她听说一个生人要留在锦姝院,还要天天见面,立即吓得大哭起来,哄了半天才好了。我怕吓坏她,又贪杯染了风寒,还没顾得上再提。要不等我略好些再劝劝她?”

明净赶紧摆摆手:“罢了罢了!千万别吓坏了姝儿!她虽是大公子聘下的,可姝儿不肯要谁也没法子。这样吧,没有征得大公子同意,大过年的也不好把人掀出去,且先留几日,吃喝上别亏待了,我让豆黄告诉她不要出西跨院,你也派人盯着点,省得乱跑吓到姝儿,等过了初五我就给大哥发急信,若他肯了就立即送走。”

说完嘱咐陆奶娘好好养病就抬脚走人了,走了屋门恨得拳头都攥紧了,怕被人发觉还是忍住了。

陆奶娘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周长生走只是个时间问题,又不能出西跨院,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也就没必要再提起她吓唬姝儿了。

谢府的新年一如既往地过着,长生明面上没有任何事可做,一幅吃着闲饭等走人的样子,整天除了看书吃饭就是睡觉。她索性花一点碎银,让豆黄弄来些边角料子和丝钱香料,做些荷包香囊头花之类,权当打发时间,也为让有些人知道她确实闲得发慌。

初三晚上吃过饭,她怕做坏眼睛晚上一般不做针线活,就拿了一本书看,她刚来锦姝院时认识的第一个小丫头青苗却进来了,说是来看看周姑娘。

进门后就眼馋地盯着桌上的点心瓜子,长生被她天真烂漫的样子逗笑了,让豆黄端到面前任其享用。

青苗吃了几块点心,贪婪而艳羡地看着笸箩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凑到长生耳边讨好地说:“从第一次见姑娘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我真盼着姑娘能留下呀,我也就有个去处了。”

长生心里一动,这个小丫头看似天真烂漫,忽然献殷勤有什么目的?难道是陆奶娘派来的?莫非她听了明净的话之后,不相信自己果真会认命地等着离开,生怕自己心有不甘做出什么坏了她的事,所以派这个小丫头过来察看。

她很快愁绪上眉,面色沉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书。“哎,提起这个问题我就头疼。你说我大老远地赶来,偏偏大小姐不肯接受我!我真怕自己象前几任教养姑姑一样被大小姐骂着让滚,那多丢人呀,就自己提出离开,偏偏三公子说等年后征得大公子同意后再说,还怕吓着锦姝小姐不让我出西跨院,你说我烦不烦?”

说完拉住青苗的手,感激地说:“现在弄得我不尴不尬地留在这里吃闲饭,又不能出去走动,只好做些针线打发时间,这院子也就妹妹肯来看我。”

豆黄开始有些不解她为什么忽然说出这番话,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也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动声色。

青苗闻言眼里一闪,马上是一付难过和同情的样子:“姑娘这么好的人,生的又这样美貌,我好舍不得。大小姐哎,她一直这样,谁也没法子,以前每次老夫人选好教养姑姑,陆妈妈每次都好言哄着她留下人家,可她根本不肯听人劝,每次见了人家都骂着让人家滚,要不就大哭大闹,有时还哭出病来,谁也没法子,姑娘不见她也是正确,她虽是个孩子,被指着骂的滋味也不好受呀。”

长生无奈地摇摇,从笸箩里抓了几只荷包香囊头花之类的塞到她手上:“妹妹把我说的再好,大小姐不接受,我也只有收拾包袱走人的份,还好不是对我一个这样,也不算是太丢人。我想我是留不下几日了,这些拿上吧,以后也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