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接过东西,满面同情和不舍地看着长生,正待说话,豆黄打断她:“你快别说了!姑娘为这件事天天都长吁短叹心情不好,好不容易有心情做些活计解闷,你又提起了,你没看她烦成什么样子!走吧走吧,点心也吃了,东西也拿了,陪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热水。”

然后不由分说拉她出去,长生做出心烦意乱的样子,只略留了留,又包了些吃食给她,任由豆黄带她出去了。

豆黄出了门,故意气鼓鼓地对青苗说:“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好端端地服侍着三公子,偏偏被派来服侍这一位,她虽出手还算大方却留不了几日,我的差事被青葱那丫头顶了,你说我回去该怎么办?难道去做小丫头的事?气死我了!”

青苗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荷包头花,有些遗憾地说:“长生姑娘倒挺大方的,手又巧。青苗姐姐,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吗?”

豆黄朝周围看看,拉她到僻静处,小声说:“我说了你别乱传,她倒是个硬气,年前听说大小姐不肯见她,又听说以前好几位教养姑姑都没留过三天以上,就提出立即要走,是三公子不愿意大过年的闹出什么不愉快才好言相劝留了她几日,我看她是一日也不想留了,恨不得立即就走。如果不是她出手大方,三公子又交待不可太逆大公子的意思,我都不想服侍了!你可别乱传哟,她若闹起来立即要走就不好了。”

青苗也同情地点点头:“长生姑娘果真是个识文断字,有骨气,真可惜!可是大小姐不肯要的人,哪个能留下?”

第70章、长生出府

陆奶娘虽然从初二开始就请医延治,但是到底一把年纪,依然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躺在床上,大夫说大约得十天左右才能全愈,小心把病气过给别人,尤其是老幼体弱者。

所以陆奶娘坚决不许小锦姝进她的屋子,怕过了病气,再三叮咛最信任的小维和小妮姐妹俩好好照看大小姐,莫使生人吓着她,等她病好了必有重赏。

小锦姝开始很不适应没有陆嬷嬷的日子,晚上睡觉前总要闹着找嬷嬷,小维和小妮就抬出长生的话来哄劝她。锦姝想起自己的承诺和新奇礼物的诱惑,也就忍了下来,而且她和小维小妮从小一起长大,除了陆嬷嬷就最亲近她们,两三天下来渐渐习惯了。

不过她仍然很害怕陆嬷嬷会突然消失,每天早上起来、午睡起来和晚上临睡前,最少三次隔着门大声喊嬷嬷,非得对答几句、确信她好好地在屋里才肯放心。陆奶娘为此还流了几行老泪,连说大小姐贴心。

长生更加鄙视她,却又有些糊涂,她对锦姝的关心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太会伪装?她对自幼养大的林心怡和小锦姝母女俩到底有没有真情和愧疚感?

青苗得了荷包香囊之后变得更加殷勤,一有空就来找长生,全然不管豆黄冷着脸不理她,豆黄对长生渐渐地也爱理不理,一幅厌烦的样子,好象巴不得她立即走人。

这一次最为过份,长生让她给青苗端点心,她居然一甩脸子径直回房去睡了,长生羞愧得满面通红,气得手直打颤,一把拉住青苗若若相求:“好妹妹,你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连一个奴才都欺负到我头上!离开谢府我还能饿死不成?凭什么受奴才的气?麻烦你千万托人告诉三公子,就说长生与大小姐无缘,实在没脸再吃闲饭,明天就让我走,我出去定不会说谢府一个不字,回到晋阳我去向大公子解释!”

说完拿出一个装了二两银子的荷包塞进她手里:“这个拿上吧,权当妹妹辛苦费,若事成了,我走时这一堆荷包香囊全送与妹妹,或送人或卖都可!”

青苗眼馋地掂了掂,还是接过了,迟疑着说:“青苗哪有什么份量亲自对大公子讲?不过我倒可以告诉墨儿这厮,让他转告。”

长生赶紧谢了,青苗无心再留就告辞了,想去给豆黄作别一声,却没有找到她,想是气跑了。也难怪,为了服侍一位自身难保的女先生,反而丢了自己的好差事,搁谁心里也不痛快。

陆奶娘仍然精神不佳地靠在床头,看到青苗进来眼光一闪,示意婆子出去,青苗掩上门一五一十学了在西跨院的情景,还不忘加上一句:“我看倒不用我们赶,那周长生自己实在不想留了,她已经人见人厌,老夫人又不肯理会她的事,要不要我去告诉三公子?”

陆奶娘沉思了一会说:“千万不可小觑,大公子大老远送她来说不定别有用心,我想她与别的教养姑姑定是不同的。可惜三公子说什么也要征得大公子同意才放她走,府里肯定不会为这件小事派专人快马给大公子送信,驿站送信一来一往得个把月,其间发生什么事谁能猜得到?她一天不走我一天不安。你快点去,最好能见到三公子本人,把这番话添油加醋地告诉他,实在见不到告诉墨儿也行。这件事若办成了,你的赎身银子我全出了,还会添一份体面的嫁妆给你。”

青苗闻言满面激动,赶紧谢了前去。她看着天真烂漫,其实已经十九岁,四年前因为父亲重病无钱医治被卖到谢府为奴,现在家中尚有娘亲病弱,西邻还有青梅竹马的义兄一直不肯娶只等着她,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攒一份嫁妆赎身出府,所以才如此贪财。

来到明净的住处听松院,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正堂里谈笑丝竹之声阵阵,不时有玉杯牙箸相撞之声,守门小厮告诉她三公子正在陪好友喝酒,让她小心点,有什么事先和墨儿说。

进了正堂,果真墨儿和三四名丫头在外服侍,隔着松竹绣屏,清清楚楚地听到谈笑和酒令之声。

墨儿正欲问她何事,一个沉稳的男声说:“今天诸位兄弟相聚,本不该提及琐事,但为兄最近却一直在为小妹的教养姑姑发愁。她原本教得很好,也深得父母亲信任,谁知年前却接到家信说老父病重,她急急辞了回老家探亲,说如果父无大碍,过了上元节她就再来,如果有个万一就得守孝三年,如有万一岂不误了小妹?哪位贤弟若有这方面的人选或消息还请遣人告诉一声。”

“哦?不知赵兄想找个什么样的?”是明净的声音,青苗有些激动,墨儿怕打扰里面,示意她先噤声。

“诸位兄弟也知道,小妹虽只有十几岁,却已由皇上赐婚给淮安王长子,此子虽是庶出且不得宠,但总居长又是皇侄身份,淮安王无嫡子,将来难免出入宫闺,所以小妹必须从小严格学习礼仪宫规,前任教养姑姑就是前朝老宫女,如果再找还以退役宫女为佳。”

“如果现在寻下了,以前那个教养姑姑又回来了怎么好?”还是明净的声音。

“那倒无妨,两个人调教更仔细些,就当养一个闲人。”

青苗心里一跳,这不正好吗?她虽然喜欢大方手巧又待她亲厚的长生,但却明白陆妈妈一心想赶走她,病中也在天天担心她会趁机接近大小姐,一再叮咛维丫头和妮丫头要看紧了。而且周长生自己也一天都不想留在谢府了,若能趁机赶走她两头落好两头得利,就能如愿以偿赎身嫁人,真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事。

正待细听,不知是谁起了哄:“好了好了,赵兄,大过年的弟兄们聚聚,你老提那些婆婆妈妈的事做甚?你说了我们留心就是,别扰了兴致,来来来,继续喝酒!”

赵公子闻言哈哈大笑果真不再提及,觥箸交错谈笑之声再起。青苗有些失望,既不敢打扰主子,又不甘心这么走了,想来想去把墨儿唤到耳房里,添油加醋地学了长生刚才那番话,然后自信满满地走了。她没有看到,她走出院门后,豆黄从正厅旁的书房里走了出来,和墨儿相视而笑。

第二天早饭后,长生收拾好行礼去赵府,临走前把亲手做的荷包香囊等物全部给了青苗,又当着她的面给豆黄封了一两银子答谢,可是豆黄的脸依然紧绷着,转手就给了青苗,私毫不给长生半点面子。

因为怕惊吓了大小姐,长生不敢向陆嬷嬷辞行,请青苗替她告别一声,三公子因为气她昨天那番话,也不肯再理她,只派豆黄送行,刘婆子倒真的舍不得,惋惜了半天。

就这样,长生腊月二十七日到谢府,正月初六离开,谢府派马车送她去赵府,明面上还从未见过当家老夫人和大小姐谢锦姝一面,送她的人只有豆黄、青苗和刘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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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晋阳来信

鹤居堂里,谢老夫人身着特意为过年缝制的紫红色祥云福纹缎面棉袄和同色的团花夹裙,宝蓝色的抹额上镶了一颗莹润的南珠,髻上共插着六只一模一样镶红宝石的葫芦状金簪,两边各插三只,说不出的华丽端严。

她身形圆润适中,面容白皙富态的,不笑的时候有些不怒自威。挥手秉退丫头婆子,有些不满地看着面前的明净,

“你和明澈虽非我亲生,我总是你们的嫡母,明澈还养在我的名下,自认从未苛待过你们,这些年老了欲发盼着儿孙满堂,可看看你们俩!先不说那个教养姑姑的事,明澈亡妻多年,多少世交和新贵前来提亲,他一概不允,如果前面有子还好,可就姝儿一个女儿还身子弱,几房姨娘也不生养,你更过份,再过几个月就弱冠之年,别人早已儿女满堂,你借着你爹当年应下的话,不肯订亲不肯纳妾,连个通房丫头也不收!”

明净赶紧上前倒杯茶,笑嘻嘻地说:“母亲息怒!儿子不成器,别气坏了您的身子,不如打我两把掌消消气?”

看着他嘻皮笑脸的样子,谢老夫人怒气愈甚,把茶盏重重一顿:“若你爹在世,我也不操这份心了!现在不行,再这样放纵你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个嫡母苛刻你们!好了不说了,过完年我就托人打听合适的大家闺秀,今年内怎么都要先聘下了。上元节过后,我就挑两个性情模样好能生养的两个通房放你屋里服侍着!从你身边大丫环里挑一个,从我屋里挑一个!这几天就着手做!”

明净目瞪口呆,母子俩正闹得不可开交,陪伴谢老夫人大半辈子的顺姑推门进来:“老夫人,这是大公子从晋阳专人快马送回来的急信!”

谢老夫人一惊,心里七上八下的,接过家信令明净快念,明净也脸色微变,他刚离开晋阳还不到一个月,能有什么事发生?

赶紧展开,原来是明澈的宠妾白姨娘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已请两名名医诊断是男胎。本想着家乡气候温和,又有母亲照料,想送回家养胎,却怕路途颠簸动了胎气,只得暂先留在晋阳。

谢老夫人喜极,合掌就念佛,吩咐顺姑安排厨房中午给她做斋菜。长生等她安静下来,这才说:“母亲别急,我还没念完!”

原来白姨娘有了身孕之后,孕期反应极重,严重时几乎滴米不进,明澈急得无法,只要她想吃什么哪怕翻山越岭也要找到,可是她只哭着说想吃陆嬷嬷亲手做的饭菜,除了这个什么也吃不下,所以特请先把锦姝托付给别人照顾几个月,让火速派人送陆奶娘去晋阳。

老夫人听着眉头却皱起来:“怎么孕期反应这么厉害?这样下去怎么行?就算是现在送,陆奶娘不是年轻人,又大病初愈,赶过去得十几天,如果白姨娘等不及有个好歹怎么办?而且姝儿一天也不肯离开陆奶娘,若陆奶娘走了她怎么办?我怕会哭坏了身子!哎,这可怎么好?愁死人了!”

明净赶紧安抚她:“母亲先别愁,你忘了陆奶娘这段时间病着,大夫说怕过了病气不让他和锦姝在一起,就一直是小维和小妮姐妹俩照顾,那天你去看锦姝还夸她们能干,一人赏了一付玉坠子?”

老夫人面色先一缓,后又摇摇头:“还是行不通,姝儿这几日肯乖乖地由维丫头和妮丫头照顾,那是因为她知道陆奶娘就在她身边,只是病了才暂时不能照看她,就这我都听说天天在门口喊几遍陆嬷嬷,里面应了声才肯去睡,这要是真走了,止不住哭闹成什么样!”

“锦姝是大哥的心尖子,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多离不开陆奶娘,能急着让她去,肯定那边白姨娘的情况十分严重,所以才不得己而为之吧。要不这样,最了解锦姝的人就是陆奶娘,能不能先告诉她这件事,看看有什么好办法?”

也只能这么做了,老夫人点点头:“先试试看吧,一般孕期反应也就两三个月,只要能说服锦姝肯离开她几个月就行,要不放我这里,我亲自带她,也就几个月光景。”

明净一一应了来到锦姝院,陆奶娘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她担心没好利索给锦姝过了病气,仍然独宿着,明净拿出加盖了明澈印章的家信让她看。

刚念了几句,陆奶娘“腾”地一声站起来,满面是不可置信的狂喜,白姨娘有孕,还极可能是男胎?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下掩饰地说:“这就好!这就好!大公子只有大小姐一个女儿,子嗣上太单薄了,大小姐是该添个弟弟了。”

明净又为难地说:“陆妈妈别光顾着高兴了,可知麻烦还在后面!”

“啊?出什么事了?”

明净脸微微有些发红,提及兄长妾室的孕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怩了一下还是说:“白姨娘孕期反应极重,几乎吃什么吐什么,身体越来越虚弱,这几天哭着说只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菜,除了这个什么也吃不下,又怕路途颠簸不敢动身回来,所以大哥说能不能先把锦姝托付给别人照顾几个月,让火速派人送你去晋阳。”

“这该如何是好?可怜的白姨娘,怎么会反应得这么严重呢?又吃不上家乡饭,哎,这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也非常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晋阳是一定要去的,可锦姝又一天也离不开你,虽然只走几个月她也不会答应的,可晋阳那边又一天也等不得!哎,好为难呀!”

陆嬷嬷沉思一会,神情渐渐坚定:“我几日病着,怕过了病气,这些一天一直由维丫头和妮丫头照顾大小姐,我看她挺乖,要不我试着对大小姐说说看?也就几个月的交景,又不是一去复返。”

明净面上一喜,高兴地说:“那就好那就好,我相信陆妈妈出面,一定会说服小锦姝的。至于你走后由谁照顾她,老夫人说全凭你的意思,还说这一次白姨娘若诞了男孙,就是谢家的大功臣,一定不会亏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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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踏上离途

许是心情激动,陆奶娘稍稍将养了两日就已痊愈,精气神也恢复了,她亲自对老夫人说,为了谢府香火旺盛,她愿意舍了这把老骨头去晋阳照料白姨娘。老夫人极为感动,当场给了丰厚的赏赐,只叮咛她一定要安排好大小姐的事情再去。

然后,谁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仅用一夜时间就说服了小锦姝同意她暂时离开几个月,只需第二天出发去晋阳就行。

正月十三,上元节尚未过,小锦姝眼泪汪汪地送最亲近的陆嬷嬷到谢府大门口,双眼又红又肿,一再叮咛三个月后定要回来。她长这么大,走到家门口的次数都能数得清,一路还得家奴生人全回避了才行。

是嬷嬷一再说如果她不去看白姨娘,白姨娘就会生病死掉,世上就会少一个疼爱锦姝的人,她根本舍不得白姨娘死,为此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允许最亲近的陆嬷嬷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让还算信任的小维和小妮先照顾自己三个月。

而且嬷嬷还一再保证只去三个月,三个月后白姨娘病就好了。小锦姝权衡再三,觉得与这三个月的分离相比,还是白姨娘死掉最最可怕,虽然十分不舍还是同意陆嬷嬷走了。

其实到底去几个月,陆奶娘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不放心小锦姝,最好一直服侍到白姨娘生了儿子再说,那才是大功劳,不说其它人,起码大公子会一辈子记得她的功劳。

临上车前,她再次好言劝慰安抚锦姝,直到她被三公子明净拉到一边,这才来到刚把行礼放进马车的小维和小妮身边,背着众人满眼警告地飞速瞟她们一眼。

看到有人过来方才说:“我不在这三个月,大小姐就全靠你们了,老夫人严令你们除了照看大小姐什么也不用做,为此还指派专人服侍你们。记住我昨晚说的话,没事别带她出锦姝院,不熟悉的人不许靠近锦姝院,免得吓着大小姐,还有,天大的事你们也不能把大小姐扔下不管,必须至少有一个跟着她,万不可出什么差错。若有奴才不服管教就抬出我的名头,别让外人插手锦姝院的事,听到没有?”

看到她俩害怕地低下头不迭声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对大小姐极为上心才这样说,明净冷笑一声转过头装作没看见,只叮咛车夫和送她前去的心腹家丁路上小心,务必把人安全及时送到。

其实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亲自送一个奴才,他是怕锦姝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小孩家心性多变,万一亲眼看到陆奶娘要走又变了主意,大哭大闹起来让人为难。别的奴才还以为陆奶娘劳苦功高面子大,所以主子才如此厚待,个个艳羡不已,猜想她这次能得到多少赏赐。

明净特意找了一辆主子乘坐的一等马车送她,马车外形坚固内饰华丽,极为暖和舒适,还有特备的点心茶水,陆奶妈极有面子地登上车,心里舒坦极了。

若能服侍得白姨娘生下大房的长子,哪怕是庶出,她们一辈子都有了依靠,反正大公子一为思念亡妻,二怕女儿哭闹一直拒绝续弦,若是这样,庶出和嫡出有什么区别?

车夫“驾”了一声,马车开始前行,后面忽然传来小锦姝的哭声,她果真答应的好好的,看到自己要走又改变了心意哭起来。欲待不管又有些舍不得,却想起白梅还在晋阳苦苦等她,就狠下心肠没有喊停车,又忍不住揭开小帘子往后看。

小锦姝站在大门口,嘴里哭喊着要嬷嬷,却没有闹腾。翠绿色露袖底衫衬着大红织锦小棉袄和撒花石榴裙,系着镶白兔毛边的金黄色彩绣棉斗篷。白玉佩、金璎珞,眉目楚楚,肌肤胜雪,天真娇嫩的容颜上满是泪水。

很快被明净抱起来转身进了大门,她却突然发飙,拼命地挣扎起来,哭声越来越大:“嬷嬷别走!嬷嬷别走!”

那一刻,陆奶娘差点心软喊出“停车”,可还是狠狠心肠放下帘子,马车加快了速度前行,她的眼睛湿润了。

明净抱着锦姝回到锦姝院,任由她哭闹踢打,只是好脾气地哄劝,直到锦姝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明净这才去了生母吴姨娘的小院子,他求了老夫人同意,在陆嬷嬷离去这三个月,由吴姨娘帮忙管理锦姝院诸事,他是去帮忙搬家的。

锦姝直到午饭前方才睡醒,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明净正笑着看她:“小懒猪睡够了?”

锦姝记起刚才的事,生气地转过头不理他,又呜呜地小声哭起来:“我要嬷嬷……”

明净愧然,头上有了一层薄汗,虽然早知道她对陆奶娘的依赖很重,却没想到会到种地步。幸好长生早察觉了,两人议下此计送陆奶娘出府,他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谁知道锦姝会受到什么样打击和惊吓?岂不是万死难辞其疚吗?

这一次幸亏有她。

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两人第一次打交道的情景,脸上有了压抑不住的笑意,心里暖暖的。

“姝儿,陆嬷嬷走时不是告诉你说她只去三个月就回来吗?你且忍忍,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而且你也知道,陆嬷嬷如果不去,万一的白姨娘身体越来越差怎么办?我想锦姝不愿意失去她吧?只要你忍过这三个月就行。”

小锦姝抬起泪汪汪的眼,忽然问他:“我能见长生姑姑吗?”

明净心里一阵激荡,锦姝终于想起她了。就按照两人商量好的托辞说:“长生姑姑是不是许了送你礼物?她对我说这次的礼物一定不能让你失望,从昨天就出门查找,让你见了保准满意,不如我们再等几日好不好?”

锦姝“呀”了一声,顿时满脸的渴望和惊喜:“真的吗?她为我准备礼物去了?我还以为她忘了,正准备去提醒她。到底要等几日呀?我都等不及了!”

“具体要等几天长生姑姑没说。你别急,她准备好礼物自会回来的,好了,来,我们吃饭去。”锦姝虽然不满这个答案嘟囊了几句,但一想到她要有新玩具了,陆嬷嬷走了长生姑姑就能天天和她在一起了,就很快忘记烦恼随明净去吃饭了。

三天后,刚离开才十天的周长生提着包袱来到谢府大门前,求见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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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教养姑姑

谢老夫人看着举止大方文雅神态自然谦恭的长生,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很快又平静无波,再打量长生几眼缓缓开口:“你就是明澈从晋阳聘的教养姑姑周长生?”

“回老夫人的话,正是小女子。”长生依然平静谦恭。

“那好,坐下说话吧,你虽与谢家非亲非故,但上得门来也算是客,别让人说谢府失礼。”

长生福身谢过坐下,抬眼看向老夫人,看她神色淡然无波的,似有晾自己之意,干脆含着浅笑自己开口了:“长生打扰老夫人了。本来在府中叨扰数日,应该主动前来拜见老夫人,可是恰值年节,府里迎来送往诸事繁多不敢打扰,因此耽搁下来,后来受赵府之邀暂理教养姑姑一职,才拖到此日才来,长生失礼还请老夫人勿怪。”

谢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讶色,飞快地看了长生一眼,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心里却多了几分佩服。明明是她生气明澈擅自作主聘下教养姑姑之事,让她这个嫡母难堪,所以一直不肯见周长生,后来怕落个刻薄之名才封了新年红包给她,谁知她居然有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的气度。

不过欲取之先予之,她忽然返回,到底有什么事?谢老夫人看向长生的眼里有了几分警惕:“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长生一愣,她居然这么不留情面,也好,本来就是有事找她,正好不必绕弯子。抬起头面上依然恭谦,恰到好处的笑容正是前世求职前苦苦照着镜子的练就的,没想在许多年后的另一世还能派上用场。

“谢老夫人垂询,长生今日前来正是有求于老夫人。老夫人也知道,长生是谢将军在晋阳聘下的教养姑姑,谢将军对长生有知遇之恩,本寻思着到了府里定要在老夫人的指点下全心全意教养大小姐,才不负将军知遇之恩……”

“难得你一个女子还懂得报知遇之恩,可此事错不在你,是我家大小姐怕见生人,时不时会受到惊吓,所以你不必挂怀。明澈回来我自会对他解释,这件事不算你失信。你既已进了赵府,那也是世宦之家,就安心做事吧!”

长生愕然,居然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连听她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两人虽然身份悬殊,但这个时代极尊师重道,谢老夫人也不过一个五品诰命夫人,就是她再生气长子失礼,也不至于如此吧。

不过,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名正言顺地做谢府西席,而且是被谢老夫人承认的西席先生,怎能轻易退却?

她恭恭敬敬地站起来,福了身:“赵府原来的教养姑姑已于昨日重又返回,而且当初说了只是暂时代理,所以长生不好厚颜留下。谢过老夫人大度能容,免了长生失信之忧,不过老夫人恐怕不知,长生在府上吃了几天闲饭,却从未见过大小姐一面,又怎好厚颜把自己失信推托为大小姐怕生?实在无法对将军交待。所以求老夫人给长生一次机会,让我好歹见大小姐一面,若实在无缘我也心甘了。”

谢老夫人与顺姑面面相觑,因为她的话无从反驳。明澈把她从晋阳远远送来,不让她和锦姝见一面就走人,实在是说不过去,明着就是对明澈不满。她虽然心里有气,但还不想和庶子闹僵。

顺姑很快领会了老夫人的意思,回过神说:“啊?老夫人,这,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只听陆奶娘说大小姐不肯要周姑娘做教养姑姑,所以周姑娘在谢家无事可做才去了赵家,谁知她还从未见过大小姐!”

谢老夫人沉吟一下,面带愠色:“这个陆奶娘也太荒唐了,不让人见一下就说大小姐不肯要周姑娘做教养姑姑!她眼看大了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指点教导,将来若成了不懂规矩的野丫头,不是丢了谢府的脸面?好歹也要让人见一下再说!”

长生要的就是这句话,赶紧主动应承:“多谢老夫人给长生一次机会,若长生与大小姐有缘,定当不负老夫人和将军所托。”

事已至此,谢老夫人只得应了,令人带长生去锦姝院见吴姨娘,让她找合适的机会让大小姐见见长生,切记不可吓着她。若她肯接受这个教养姑姑,就留下,依旧住以前的地方,若是两人无缘谁也没有办法。

看着长生出了门,顺姑看到老夫人脸色有些莫测,试探着说:“老夫人不希望这个周长生留下?”

“我是不希望这个周长生留下,可是锦姝年已七岁,到了该启蒙的年龄,她的脾气又古怪,教养姑姑实在不好找,不让这个周长生见锦姝一面就走实在说不过去,若将来明澈知道与我还不更加隔膜了?”

说着眼圈一红,顺姑赶紧劝慰:“老奴明白老夫人都是为了二公子。不过这个周长生又大方又会说话,倒真有教养姑姑之范,不愧是宫里调教出来的。”

谢老夫人闻言皱起眉头,神情有些莫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这个周长生?因为她做为一个教养姑姑不该如此美貌,虽然不是妙龄,却也非一般女子能及,家中有三个爷们,我怕弄出什么事非坏了侯府的清名,还是容貌平常老成持重的好。”

顺姑连连点头,忽然明白了谢老夫人不喜欢周长生的真正原因。因为她的气韵有些象已经过世的大少奶奶,那个对莫姨娘和吴姨娘又热心又敬重,却对老夫人敬而远之的大少奶奶。

心里一惊,赶紧恭恭敬敬地说:“老夫人不要担心,大小姐脾气古怪,说不定见了周长生也和对待前面几位一样,她能不能留下还很难说。而且她虽美貌,年纪却不小了,几位爷什么没见过,还会稀罕这个?我回头交待贞姑(吴姨娘)盯着点,别传出什么闲话来。”

谢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自嘲地说:“你说的对,我太过杞人忧天了。以她的身份最多入我侯府做妾,明澈这么看重她,怕是别有用意,如果真的想纳她,我就成全他们,只是别牵连到别人就行,也千万不可传出什么闲话坏了府里的名声。”

第74章、晋阳路远

在长安的谢府过了一夜,马车出京直奔向东。陆奶娘心情无比急切,恨不得飞到晋阳,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从小一手带大的锦姝,但她更牵挂着身怀有孕又反应严重的白梅。

可是马车慢悠悠的似乎并不急,她不由得催促赶快点,车夫知道陆奶娘的身份不比一般家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陆妈妈,这是蔡六哥吩咐的,他说三公子有交待,说你老大病初愈,路上不可太过颠簸,车子要赶得稳一些。”

陆奶娘虽然很感激明净的细心,但还相比于自身的舒适,她更牵挂白梅,连忙催促着说:“无碍,我撑得住!你赶快点,大公子催得急!蔡六如果不许,你让他来找我问话!”

车速果真快了起来,陆奶娘虽然被摇晃得全身象散了架子,心情却是极舒畅极急切的,计算着几天才能到晋阳。

再行了一会,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却停了下来,陆奶娘不明就里,等了一会还不见走,就掀开帘子责问:“怎么还不走?”

正说着,负责护送她的蔡六面带喜色过来了,有些兴奋地说:“陆妈妈!大公子等不及派人来接你了!”说着伸手一指,前面霍然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一个牵马的壮年护卫。

陆妈妈一看举目皆生人,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这是大公子派来的人?”

蔡六上前笑着说:“那是妈妈在内院不知,我上次跟着三公子一起去了晋阳,住了好几个月呢,这位是大公子的心腹侍卫韩三郎,为人极是稳妥能干,大公子能派他来接,可见对陆妈妈很是看重。在晋阳几个月我们很相熟,妈妈放心吧,一路有他照料,定把妈妈安全快速接到晋阳。”

陆奶娘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极是欣慰和自得,谢家还从未有哪个奴才有自己这么大的体面:“那好,既然大公子来接,那我就坐那辆车去,省得年节刚过你们就跟我出远门!”

蔡六点头称是,一面扶她下来一面吩咐搬行礼,很快把她安置在那辆车上,又对韩三郎交待几句,与陆奶娘做了别,转身离去。

陆奶娘重新坐的马车仍然不失谢府的特色,依旧外面坚固朴素里面舒适温暖,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熏炉散发着袅袅的暖香,让人身倦眼炀,渐渐迷糊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冻醒了,睁开眼睛却愣住了,半晌反应不过来。她居然身处一间又冷又暗的小房间里,除了一张简陋窄小的木床和粗糙的一桌一凳再无长处物,屋顶还挂着蛛网,地上落满灰尘,一看就久不住人。

顿时心里一惊,以为自己做梦,准备起身时才发现她双手被绑到后面,双脚也绑着,顿行吓得惊叫起来,心里恐惧而惊疑不定,难道被贼人绑架了?难道是那个看起来象是练家子的韩三郎?隐约记得她睡着之前还是半下午,现在天色已经擦黑了,他到底绑了自己多长时间?

莫非他根本不是大公子派来接自己,那么他是把蔡六骗了,还是与蔡六沆瀣一气骗了自己?那他们所为何事?

正要大声喊人,门却从外面开了,看到推门而入的人,她失声叫了起来:“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