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觉到她的不安,明净小声地安慰着:“别怕,风这么狂,云留不住,可能下不了,再说这季节就是下也是雷阵雨,领队就是不顾咱们,也要顾及他们自己的安全,万一真有人被雷劈了他也交不了差,前面如有客栈绝对会让暂歇等雨停了再走的!”

长生心安了一些,又看到锦姝盯着一只小羊羔满脸的兴奋,忍不住对着明净半是无奈半是感谢地苦笑,几位姨娘的神色也轻松了一些,谁也不愿冒着电闪雷鸣和倾盆大雨赶路。

长生直觉明净和明澈有事瞒着她,也隐隐猜到明澈此时的处境,忍不住想问明净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周围虎视眈眈的持枪士兵,还是忍住了,明净看看周围,想说什么也忍住了,最后只是小声说:“到了京城我就要关到男牢,不能和你们在一起,恐怕见一面都难,姝儿全靠你了,请你保全姝儿的同时也保护好自己,遇事忍字当先,事情稍有松动我就会想办法的。”

长生心里一暖,却不便说什么,只是摸摸锦姝的头发,郑重地点点头。与其他妾室的沮丧和绝望不同,一旁的秋姨娘忍不住埋怨起来:“大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是说皇上很倚重他吗,谢府怎么会被抄家了?还有大姑奶奶婆家那么有势力,怎么也不早点送信来?”

明净正待出言喝斥,一旁的士兵听到她的声音大了些,用枪杆敲了敲囚车,骂道:“下贱的女人,吵什么吵?再吵下来跟在车子后面走!”

李姨娘赶紧拉拉她的衣袖,秋姨娘吓得脸一白,再不敢闹了,长生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不知该同情还是该讨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谢府风光时她们跟着锦衣玉食,谢府出事了自然也要受牵连,世事就是如此。

还好,真如明净所说,风越刮越大,云却渐渐散去了,只零星落下的一两滴雨,虽是夏日仍是生出丝丝的冷意,长生有些庆幸自己和锦姝还有时间多穿几层衣服,更庆幸不用担心银票和画像会被雨泡了。

傍晚十分,车马在一个稍大一些的客栈停了下来,炊烟被风吹得四散,一阵阵饭菜的香味飘过来,领队的命令士兵分两拔轮流进去吃饭,自己也进了客栈,大人们因为心事重重仿佛都忘了吃饭,几位孩子却受不了,锦姝可怜巴巴地看着长生和明净:“姑姑,三叔,我饿!”

长生心疼地抱住她,这些官兵哪里会管她们这些犯人吃不吃饭,何况一两顿又饿不死人,自己身上的银子又不敢拿出来托他们买,小孩子不经饿,她肯定又渴又饿受不了了。如果如往常那样,她半下午是要吃一些点心喝些汤水的,这会也开始传晚饭了,可是突逢变顾,别说整整一下午没吃点心,今天的晚饭想都别想了,以后进了囚牢,不用想就知道饭菜要多差有多差,别说吃好,连吃饱都不可能,幸亏明净关键时候托人及时传递消息,自己身上带了些银票,也许能起一些作用吧。

明净自己也是渴得嘴唇干裂,不忍地看着锦姝说:“姝儿乖,这家客栈的饭菜很难吃,我们不吃,明天到了长安再吃饭好不好?”

锦姝方才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她摇摇着固执地说:“可是我真的很饿,又渴又饿!”

长生怕明净忍不住给锦姝要饭菜被领队的责骂,使劲地拉拉他的胳膊:“你省点事吧,别自讨苦吃了,小孩子饿一顿没事的,到了那地方就好了,总不能让人老这么挨饿吧?”其实她心里担心极了,记得明朝大权臣张居正死后被抄家,全家人老幼被关在一起,皇上下令六天六夜不给吃喝,饿死了好几个小孩子,这大唐的皇帝和太子不会也这么做吗?

姝儿已经察觉到如果这时候要吃的,看管她们的人会更凶,她委屈地嗯了一声,把头埋在长生怀里,再不提饿了。可是锦文锦书和锦娘却忍不住饿,大声哭闹起来,一旁的士兵举起枪狠狠喝骂了几声,他们才吓得不敢吭声了,长生心痛极了却只能紧紧的抱住锦姝安慰她,暗怪自己太过小心怕银子被发现,连点心也不敢带几块。

第一批进去吃饭的士兵出来,第二批又进去,又有孩子嘤嘤地哭着喊饿,过了一会,一个士兵领着两个伙计模样的人出来了,一个提着满满一篮子杂面馒头,一个提着一大壶水,手里拿着一只粗瓷碗,士兵嘴里吆喝着:“大人恩典,赏你们馒头吃,快起来吃饭!”

长生心里一喜,原来那个领队人真的很不错,锦姝晚上不用饿肚子,自己也能喝碗水了,最重要的是,上头手握生死大权的人没有刻意吩咐折磨他们,要不然给一百个胆,这个领队也不敢给他们馒头吃,这是不是意味多了几分生存的希望?大家的心情都平静了些。

两伙计上前,一个给大家发馒头,一人一个,另一个一碗一碗地倒水挨次递过,大家都又渴又饿,也没人再计较什么干净不干净,只是除了长生之外,谢家诸人不曾吃过杂面馒头,长生接过来,嗅着那纯正的粮食香味,笑着对锦姝说:“快吃吧姝儿,不够了还有这个!”

锦姝皱起小眉头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杂面馒头,在长生的鼓励下把一碗水一饮而尽,然后试探着咬了一馒头,点点头吃起来,长生心里一痛,不敢再看,从小到大,她那里见过这么粗糙的饭食?谢家的奴才都不吃杂面馒头。

明净问她:“你也快吃吧,怎么不吃?”

长生笑笑:“我怕姝儿不够吃,先给她留着吧。”

明净摇摇头:“不能这样,不是我不疼姝儿,你若真疼她,就先保护好自个,因为她以后全靠你了,你若身子先垮了,她指望谁去?那帮女人吗?不害她就算好了!你快吃吧,我的给她留着!”

一旁的姝儿听到他俩的话,仰起头甜甜地一笑:“三叔、姑姑,你们自个吃吧,我吃这个就饱了,我不能饿着,你们也不能饿着,要不然就没人管我了!”

三人相视一笑,捧着杂面馒头香甜地吃起来,在苦难中这一幕也是无比温馨的。

突然“啪”地一声传来,是从第一个囚车上传来了,接着是林心慧的幼子锦书的哭喊声传来,老夫人大概打了他一耳光,又训斥到:“不许哭!这里没有肉包子,也没有烧鸡,更没有八宝粥,今日大人恩典还有这个,明天可能连这个也没有了,你吃就吃,不吃就等着饿死!我们谢家的男儿要能享富贵还要能受苦!”

听完这番话,长生和明净对视一眼沉默不语了,明净痛苦地垂下头,准备训斥的士兵也不再言语了,锦书抽泣了几声,从车上捡起他刚扔掉的杂面馒头,拍拍土塞进嘴里和着眼泪吃起来。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一番狂风,乌云散得差不多了,似有几颗星子露了出来,士兵们已经点起了火把,直往京城奔去。

差不多寅时中(凌晨三四点)到了京城,借着火把只能大概看到近处,长生虽然看不清是往哪去,也能猜得到肯定是往关押钦犯的天牢去,终于人马齐齐停了下来,有人喊:“到了,都下来吧,除了吃奶的孩子不论年龄男女一律分开站!”

明净拉住锦姝的手交到长生手上,不舍地说:“男女要分开关,暂时见不到了,记着照顾好自己和姝儿!等着我!”

大家依次从囚车上下来,睡着的孩子被叫醒了,发出不满的声音,有的还哭起来,林心慧上前苦求牢头说儿子还小不要和做娘的分开,却被冷冷地拒绝了,明净劝道:“二嫂勿忧,你还要照顾锦娘,锦文和锦书有我和二哥,你就放心吧!”明清也轻声说:“不要怕,我会照顾好锦文和锦书的,你照顾好自己和娘,还有咱们的锦娘,不要怕!”

林心慧愣了愣,丈夫有多少年没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过话了?今日陷身囹圄,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夫妻之情却回来了,她说不清是悲是喜地低泣几声,终于还是点点头。

很快有男女牢头举着火把依次带她们进去,众人走下长长的台阶,男女分开各往两头走去,一股经年阴冷潮温酸腐发霉的味道传了出来,有人开始捂鼻子,有人开始轻呼,有人开始低泣,长生回望明净一眼,两人就分开了,她紧紧拉着锦姝的手跟着往前走,既是坐牢,特别是关押钦犯的天牢,还能是好地方?好在这里虽暗无天日却轻易不关人,还算清静。

借着粗壮的木栅栏门看去,果然一路上牢房都是空的,她们很快被带到一间最大的牢房旁,又有人哭起来,女牢头面无表情地打开牢门,喝斥着让她们快进去,老夫人迟疑片刻,带头走了进去,长生暗服她沉得住气识时务,也牵着锦姝很快进去了,众人面色绝望而沮丧地依次进去,牢房除了一堆烂草再无他物,虽是夏天阴冷和霉味还是扑面而来,有人再次发出惊呼声和低泣声,老夫人始终极为平静,她找了草堆坐下,对女牢头说:“劳烦牢头大娘了!”

女牢头愣了愣,似在惊讶有人面对这么大的落差还能沉得住气,她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一声不发地哐当锁了门,把她们真正关在了牢里,然后举着火把出去了,牢里顿时暗无一丝光线。

长生抱着锦姝找了草堆坐下,轻声说:“不要怕,你刚不是没睡醒吗,姑姑抱着你再睡一会!等你睡醒了就亮了!”

黑暗中,她平静而轻柔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锦姝把头埋在她怀里不语,林心慧也抱起女儿哄她睡觉,老夫人轻声说:“大家不管睡不睡得着,既来之则安之,都坐下歇着吧,一切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吧!”

很快除了悉悉索索的草声再无声音,众人摸黑扯开干草靠在一起坐下,牢房里平静而黑暗,一路坐囚车被摇得都快散架子的长生居然抱着锦姝睡着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237章、恶梦未醒

“起来啦!起来啦!吃早饭啦!”

长生正梦见了自己的前世,姐姐第一次拿到了薪水请她去吃饭,面对满满一桌子心爱的菜,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而姐姐就那么温柔的笑着看着她,明明是如花一般的年轻女子,眼里却满是母亲般的疼爱,她笑着举起筷子正在去夹一块糖醋排骨,却被一阵可恶的叫声吵醒了,是谁这么可恶?

正待骂几句,却查觉怀里似有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鼻子里满是酸腐的霉味,顿时吓了一大跳,猛地睁开眼睛,方才想起昨夜谢家遭逢巨变,她为了陪姝儿随谢家女眷们身陷囹圄。

仍是昨夜的女牢,依然没有任何自然光透进来,昨夜下了长长的台阶,看样子应该是地牢,她能看得清周围是因为牢房外面点亮了一盏昏黄的油灯,隔着木栅栏照了进来,昨夜那个女牢头提着一只乌黑的大木桶进来了,另一只的提着竹篮,里面似有一撂粗瓷碗和一只木勺。

暂时在睡梦中忘了现实的女人们也醒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切与往日的巨大变化,有的嘤嘤地哭了起来,有的低声咒骂,老夫人喝到:“闹什么闹?再闹有用吗?已经这样了,还想惹事吗?”顿时一片静寂,只有林心慧的女儿锦娘仍是不能接受眼前这一切,又被母亲喝斥了,大声地哭起来。

怀中的锦姝终于被吵醒了,她如同往日一样打个呵欠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是长生抱着她,顿时冲她甜甜一笑,长生心里一暖,又一阵心酸,她大概忘了昨天的事情,以为还在自家床上吧。

锦姝很快查觉到了,她惊惧地扫视周围一眼,喊了一声“姑姑”,方才想起昨天之事,巨大的落差让她禁不住小嘴一撇就哭起来。

女牢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些,她面无表情地把碗沿着木栅栏一字排开,例行公事一般说:“一共大小女犯十五人,一人一碗,不得争抢,快吃,一柱香以后收碗!”

除了两个孩子,没有一个人出一声,吏没有一个人去动碗,女牢头很快走了,林心慧忍不住咒骂起来:“这叫人吃的吗?我们家的奴才以前都不吃这个!”

有几名姨娘也应合起来,两个孩子暂时忘记了害怕也不哭了,老夫人冷冷地说了一声:“住口!如今这种境地,能不能活命都很难说,还和以前比什么?坐了牢还想吃山珍海味?这可是天牢,只要能活着出去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这种饭能有得吃就不错了!”

林心慧终究还是害怕婆母惯了,不敢再骂,只是带着哭腔说:“我还不是心疼锦娘?我们好说,她这么小,从小又没吃过半点苦,可怎么受得了?”

老夫人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全是深深的痛苦,声音也多了几分怜惜:“生死福祸,谁能预料?我老了,死活苦乐都没什么,关键就是你们和孩子,你心疼我就不心疼几个孙子孙女吗?不要再抱怨,好好哄哄锦娘,多少喂她吃点,下一顿还不知有没有呢!”

又转过头心情复杂地看着长生:“姝儿也一样,都要吃!真没看得出,周姑娘如此有情有意,感谢的话先不说了,你既然做了如此选择,就拜托你照顾好姝儿吧,我老了,力不从心了!”

不待长生回话,林心慧恨恨地说:“管这个死丫头做什么?若不是她爹死活不肯听你的话给太子效力,我们何以能落到这种地步?一定是太子继位了因为恨他才找谢家报仇的,都是他害苦了我们!我恨死他了!”

“心慧,你不想活了吗!就是真不想活了,也别连累孩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嫌不惨吗?这种事岂是你能说的!快闭上你的嘴给锦娘喂饭,这件事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心慧吓了一大跳,方才觉得自己说的全是找死的话,她终于闭上嘴嘤嘤地哭了起来。

长生不再管她,她用明净昨天的话轻声地劝着锦姝,锦姝终于答应喝粥,此时,还没有一个人主动去端那粥碗,长生放下她走到木栅栏旁端起一只粥碗,粥是糙米熬的,已经没有了热气,还算比较稠,却没有平日粥汤的香味,一人只有一小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吃食,就算是早饭了。

长生把粥双手递给老夫人,平静地说:“老夫人当心身体,喝粥吧!”

老夫人郑重地点点头接过去喝了一口,长生看到她皱了皱了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仍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长生佩服她的定力,也不再劝任何人,又端了两碗,一碗是她的,一碗是锦姝的。

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看,又尝了一口,不由得皱眉,这粥还真不好喝,只是白粥,没有任何调料,糙米还不是太坏,没有明显的霉味,也没有硌牙的沙石,没有一般囚牢的饭那么不堪,但也没什么香味。

只是厨子根本就是为省事胡乱弄的,粥不是熬的,应该是昨晚就把米下到锅子烧开了,然后再不管事泡上一夜,第二早上烧一会就行,这样的粥当然差远了,不过还是能喝的,因为毕竟不霉不馊,不算是最坏的牢饭,只希望这粥喝下去不要喝出什么毛病,好歹能让牢房里的人先活着命。

再怎么难吃也得吃,因为只有这个。长生端起碗递到锦姝面前,柔声说:“姝儿是个坚强的孩子,来,尝口粥,听姑姑的话,再难喝也不要吐出来,因为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喝这个长大的,慢慢就习惯了,再没有别的吃食了,你不喝就要饿肚子!”

锦姝在长生的鼓励下尝了一小口,呀了一声正待吐出来,却看到长生正用不容置否的眼神看着她,她抽了抽鼻子,眼泪滚了出来,却还是咽下去了,长生夸了她一句,又递上碗,锦姝抹去眼泪,再次喝了一口。

林心慧受到鼓励,想起女儿昨晚只啃了几口杂面馒头,就哭睡着了,现在大概已经饿极了,就命令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姨娘过去端饭,那名妾室大概被她欺负怕了,虽已是如此境地还是不敢反抗,就端了一碗粥双手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夫人请!”

林心慧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威风日子,她眼皮也不抬地接过碗,用长生刚才哄锦姝的话的哄着锦娘,锦娘虽然喊着要吃平日的早饭,但是大概饿极了,又看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吃,就听话地喝了一口,却又吐了出来,然后“哇”地一声哭了,林心慧手忙脚乱地擦着她下颏上和脸上的米粒,难得她还带着绣花的帕子。

老夫人只喝着自己的粥,并不理这些,粥并不多,也不热,她很快喝完了,把碗递给明清的一名姨娘,然后对林心慧说:“把锦娘给我,我来喂她,能喝多少喝多少,饿得受不了就习惯了,你也快去喝粥,记住,你要先给孩子做个好榜样,好歹喝完了!其实也不是很难喝,总比没有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活一天是一天!”

林心慧点点头,对几名姨娘说:“听到老夫人的话没有?快去喝吧,等会收碗就没得喝了!”

几名姨娘都神色各异地去端粥,有的喝了一口就神色沮丧,有的听进去了老夫人的话,逼自己往下喝。老夫人不再管其他,专心地哄着锦娘喝粥,锦娘边喝边哭,半天都咽不下一口。

林心慧从小到大都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别说吃,可能见都没见过这么粗糙的粥,尝了一口神色就变了,可是想起老夫人的话,看着女儿挂着眼泪正摇头拒绝喝粥,她垂下眼睑喝起来,眼睛扑簌簌地落下。

长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锦姝无比艰难地咽着粥,脸上眼痕未干,心疼极了却无可奈何,趁她不注意悄悄擦去眼泪说:“姑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一定会自己喝完的,姑姑也要喝粥了,听到老夫人的话没有?再不喝等会人家就要来收碗,姑姑就没得喝了,就要饿肚子!”

锦姝点点头,从长生手里接过碗,细声细气地说:“姑姑快去喝吧,姝儿自己能喝,你说得对,再难喝也要喝,要不然会饿死的,我还要等爹爹来救大家呢!”

长生吓了一大跳,她虽不知事情为何发展到这一步,却猜到明澈现在的处境并不比她们好,锦姝的话若落到有心人耳里,谢家恐怕要罪加一等了!

正待好好告诫锦姝一番,林心慧忽然转过头,用无比愤恨的眼神盯着姝儿,大约又想骂明澈害了大家,想起老夫人的话,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长生吓了一大跳,幸亏自己跟着来了,要不然谁知她会怎么对待姝儿,忽又明白,她还是把谢家突然遭到的大祸算到了明澈头上,顿时心里烦闷极了,这场祸事到底是因为什么?无论是太子成功还是秦王成功,谢家都不应该落到这种地步呀?而且历史在哪摆着,明明就是秦王成功了,有他最倚重的明澈在,谢家怎么会被抄家呢?

不过她目前能做的,只能是先盯着锦姝把粥喝完,再把自己这碗喝完,然后告诫锦姝,为了活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238章、命运难测

地牢里只能用暗无天日来形容,如果不是女牢头每天准时送饭出入并点灯熄灯,从里面根本不能判断白天黑夜,也不能得知外面一丝一毫的消息,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三个轮流值守的女牢头均是面无一丝表情,除了按时吆喝吃饭外点灯熄灯外,一个字也不肯多说,问什么都是一付置若罔闻的样子甚至喝斥两句。长生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花点银子让她们多弄些干草进来,这样就能睡得舒坦些,再慢慢想办法托她们带些吃食进来给锦姝,可是那些人连一句话也不肯同她多说。

长生明白了,这是天牢,不是普通的囚牢,她们是钦犯,不是普通杀人越货因奸因盗的罪犯,而且谢家刚刚被抄,前途命运不可知晓,在这个时候,没人敢为几两银子往枪口上撞。

没有当权者的许可,无论亲友谁也不敢看顾她们分毫,她身上的仅有的一点财物也暂时花不出去,现在根本没人敢为她们做半点事,如果真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替钦犯办事,哪些财物又太少了。

她们在这里能不能过得舒适一些,她们能不能活下去,全在当权者的心意,不是几句好话和一些银钱能办到的,就是想花银子收买谁,也应该等过些时日如果她们还能平安地活着时再说。

度过了最初不知是生是死的恐惧和极度的不适应后,大家半是麻木半是认命似的渐渐平静下来。

牢里每天两顿饭,女牢头每天早上辰时末(早上九点左右)按时点亮油灯打来一盆洗脸水,送来早饭和一壶饮用水。

几天下来早饭都是糙米粥或杂豆粥加几根咸菜,而且每人只有一碗,申时中(下午四时左右)送来中饭和一壶饮用水,饭是一人一个杂面馒头和一碗菜汤或稀面条,戌时末(晚上九时左右)熄灯,不管睡不睡得着都得睡,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实在无事可做。

就是这样的饭,两个孩子还能吃饱,大人只能吃个半饱,只是饿不死罢了。第一天还好些,第二天且不说别人怎样,长生自己已经饿得心发慌,锦姝和锦娘哭闹了几天后,也渐渐接受了现实,不用每顿吃饭哄劝半天了,每个人都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牢房里散发着极重的霉味和腐味,地面和墙壁脏污不堪,就是那堆唯一可以躺着的草堆也散发着一股霉味,角落里放着用来便溺的木桶,散发着一阵阵臭味,曾经的养尊处优全然不在,恶劣的生活条件让最起码的尊严也荡然无存。

洗脸水是十五个人共用一盆,按老夫人、锦娘、锦姝、林心慧、长生的顺序先来,老夫人出身名门,自幼接受了严格的教养,她要长生跟在她后面第二位洗,但是长生还是坚持排在林心慧后面,在这肮脏的牢里,仅仅一天全身就沾上了霉味,就是每天用清水洗脸上妆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少树一个敌人。

第一次,几位姨娘为谁先洗还吵吵闹闹,老夫人虽是凤凰落架,全身的震摄力还是让姨娘们害怕,在这种困境下,她很快将牢里仅有的事安排妥当。这让长生非常佩服,老夫人生在富贵中,长在富贵中,又嫁在富贵中,在这次大祸前,都是在富贵中生活,虽经过隋唐战争,但生活并没有受多大影响,突遭大祸身陷天牢生死难料,她不但没有跨掉,反而迅速地调整好心态应对面前这一切,让这不堪到极致的生活还算平静。

在她的安排下,饭送来之后各吃各的,不许争抢谦让,保证大家都饿不死,因为一人一份,吃饭时间又短,没有什么可争可抢的。

洗脸次序在长生的坚持下,按照老夫人、锦姝、锦娘、林心慧、长生,然后是怀有身孕的庆姨娘和其余的姨娘们,至于哪位姨娘先洗,老夫人很公平地按照各人的地位和升姨娘的时间排次序。

唯一的,也是最脏的活计就是每日两次倒便桶,谢家真正的主子和长生当然不可能去做,就在老夫人的安排下,除去怀孕的庆姨娘外,其余的姨娘两人一次轮流做,这些人虽不满,但慑于老夫人的余威,也因为这种安排也还算公平,暂时无人敢反抗。

睡觉时,老夫人很公平地把一堆草让大家薄薄地平铺在远离便桶的角落里,保证每个人都能躺在草上,林心慧表示反对,她觉得那些下贱的妾室直接睡在地上就行了,应该让真正的主子铺厚些,睡起来也舒服些,吃饭也应该先由她们吃饱了再让妾室们吃。

庆姨娘仗着有了身孕,也埋怨自己吃不饱不要紧,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觉得应该让自己吃饱了剩下的再给其他姨娘吃。

老夫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省省事吧,明天能不能活都很难说!再说万一哪个熬不住病了,把病气过给大家怎么办?两个孩子能吃饱就行了。别忘了这是天牢,未经许可连探监也不行,到了这种地步就更要同甘共苦,若吵吵闹闹不是更让人看笑话吗?”

林心慧抱着女儿哭了几声再也不言语了,庆姨娘也不敢再说什么,几位开始有些不服的妾室重新被老夫人所震慑,竟然都规规矩矩地听从安排。

不论以前有什么间隙,长生现在还是很佩服老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还能做主心骨,真不容易。她也明白,如果这时候老夫人倒下了,这十五个女人就乱套了,林心慧无才无德,只会强行压制,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根本没人肯听她的,暂时还得靠老夫人,有她在,总得维持明面上的公平,若是她病倒或者去了,这牢里会乱套的,说不定吃喝都会有人抢碗。

长生想了想,看看老夫人几天下来迅速憔悴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放下锦姝,还好,自己抄家那天穿了三层衣服,就把最上面一层已经弄脏的脱下,把中间一层衣服和裙子脱下来,一言不发地替老夫人穿戴起来,老夫人很意外地看看她,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那天那么热,你怎么穿了这么多?难道你提前有准备?或者是提前知道什么?”

长生摇摇头:“那天官兵先抄的前院,我们在锦姝院听到喧哗声正待派人去看,是三爷情急之下派了一个小厮来通知我们,我原先在宫里听说过天牢暗无天日,阴冷潮湿,慌乱之下匆匆穿上的,还是我不镇静,早知道包一包点心带上多好,老夫人和小姐这几天也能好过些!”

老夫人赞许地摇摇头:“突然听到抄家,你不但不慌不乱,没有自己逃跑,还想得多穿几身衣服,这已经很镇定了,一般男子不一定能做得到!”

长生点点头,却发现老夫人往她的身上打量了几眼转过头去,略一吃惊明白了,老夫人一定怀疑她绝不至于只穿几件衣服,说不定还藏了什么财物,好在她是个极懂审时度势趋利避害之人,长生倒不怕她会泄露什么。就算长生真的藏了财物,此时泄露出去,只会让牢头或监管拿去,半分好处也没有,不如先瞒下来。

长生不再多想,复又回到锦姝身边,陪她坐在一起,为了解闷就用极小的不致于惊动牢头的声音念起童谣,轻柔而刻意压低的声音把锦娘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她不再哭闹生事,试着挣脱母亲向锦姝爬去,林心慧这几天哄劝她哄得实在辛苦,这会见她不哭闹了,倒也不似平日那么敌视锦姝,听认她往过爬,反正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怕出什么事。

长生怜惜地看着锦娘娇小的身体慢慢爬过来,只穿了一层薄衣还沾着草,往日粉嫩的小脸瘦了很多,脸上还挂着泪痕,说起来她比锦姝还要可怜。锦姝多少懂点事,还能听进去劝告,她完全是什么也不懂就突逢生活的巨变。

现在是夏天虽不至于冻着,但是地牢里阴冷,她还不到两岁,抵抗力差,又实在不习惯生活的巨变,不时地哭闹,万一感染了风寒可没有医药,好在锦姝临行前总共穿了三层,她就匀给锦娘一层,让林心慧给穿上,免得潮气浸骨,睡在草上也能舒服些。

林心慧虽然接受了她的好心,但恨她居然还有机会多带几身衣服,脸色依旧不好看,长生也不理她,这种枉自尊大又不知好歹的人不理也罢,反正要不是因为锦姝,她不会来这个地方。

只是,谁能告诉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暂时不处死她们,就算是自己尽全力照顾锦姝,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且不说大人了,两个稚龄的小女孩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而且无论什么原因,男子犯事牵连内宅妇孺,若是不能获释,难道要发落教坊沦落不堪?她是外人自可脱身,可是锦姝能吗?长生紧紧地抱住锦姝,心里充满了恐惧,暗暗地祈祷着:姐姐,你能在冥冥之中指着我一路来到谢家照顾姝儿,那么你肯定也会保护我和姝儿无事的,对不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239章、设计自救

同样的饭食吃了十几天后,没有人知道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那些抱怨不休的妾室们也没了精神多说话,大多数人不是躺着养神,就是靠着墙坐着发呆,因为活动多了,消化得更快,也饿得更厉害。

饥饿却没有饭吃,只能一直等,好不容易等到饭了,极粗鄙难以下咽不说,还只能吃个半饱,这十几天,大家实在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却不知还要忍受到何时。

十五个大小不一女人,只有锦娘饭量小基本能吃饱,锦姝正在长身体,虽然不象大人那么饿,但也吃不饱,却竖决不肯吃长生匀给她的,说是长生如果饿得病倒了,就没人照顾她的,长生拗不过只得随她。

所有的人都很快消瘦下去,除了牢房里本身难闻的味道,十五个人集中住在一起十多天不能洗浴,每天共用一盆水草草抹把脸,一个个身上头上都发出难闻的气味。

年幼的锦娘也恹恹地失去了生机,依偎母亲躺着,偶尔哼哼叽叽几句,声音如同小老鼠一般,林心慧心疼地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小脸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娘!谢家正盛时,有那么亲戚和世交,为什么这时候连一个探监的人也没有?难道看在亲戚的面上送些吃食也会受连累吗?哪家监牢不让人亲戚送吃食,靠吃牢饭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你看看锦娘都饿成啥样了?可怜她这么小就要受这么多苦,再这样她还撑得下去吗?且不说别人,大姐就不心疼母亲你吗?就不心疼她的侄子侄女吗?就不知道打点一下让我们少受点罪吗?裴相那么受宠,就不能向皇上求个情吗?”

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是钦犯你知不知道?钦犯是什么你懂不懂?生死难料不说,还动不动就株连九族和连累故交,在这个时候人人避之不及,谁还敢送吃食?至于你大姐和裴家,现在是哪个做皇上都很难说,还说什么受不受皇宠,说不定他们现在和我们一样呢!”

林心慧惊呼一声捂住嘴,再不敢说下去,看着女儿又呜呜地哭起来:“我受苦都无所谓,关键是锦书和锦娘,他们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了呀?也不知二爷和三爷两个大男人家如何照顾锦书的,我都担心死了!”

老夫人心疼地摸摸锦娘的小脸,叹了一口气说:“你心疼我就不心疼吗?可是除了等还有什么办法?别哭了,小心挨骂,我自顾不暇,你若哭病了谁来照顾锦娘?我想是生是死总有个结果的。”

长生看着越来越有气无力的锦姝,已经没有心思去猜测朝堂都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太子和秦王还在争得你死我活,也许玄武门事变已经发生秦王坐了天下,也许历史全然反了太子坐了天下,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无论哪种情形,谢家都被抄了家,明澈音讯全无,她们都在天牢受苦受难生死难测。

她还担心自己坚持不住病倒了没人照顾锦姝,在这种地方病倒,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不说找医看病,连口热水也喝不上,粗糙的饭食、污浊的空气,很快会要了病人的命。她更担心锦姝病倒,再这样下去,即使当权者最终想赦了她们,她们都不一定能等到那一天了。

与她们分开关押的明净也不知怎么样了,反正暂时是指望不上了,与作奸犯科不同,对于这种与谋逆有关的钦犯,一般男的都比女的处罚更重下场更惨,明净和明清的处境绝不会比她们更好,就是赦免,也只是先赦免她们。

她必须自救,她不能坐已待毙,她和锦姝身上和发髻里还藏八两银子和二百两银票,与其死了归别人,不如派上些用场。而且都过去快二十天了,想杀早就杀了,牢头看到她们暂时没事,戒备心应该没有开始那么强了。

对于她来说,几个牢头就是现在手握实权现管她的人,而她还有些财物,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古到今,在安全的情况下,有权的人都是乐于用权来做交易的。她们若不愿做,那是因为有风险,如果做的事没有任何风险又收益可观,长生相信她们会做的。

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一番囚室里或坐或躺的人,除了偶尔一两个低语几句外,大多数人都神情麻木闭着眼睛,她那点财物不够这么多的人花销,虽然她们也很可怜,虽然不到两岁的锦娘更可怜,但长生只能选择先救锦姝。

吃完中午饭,两个轮流倒便桶的妾室因为琐事吵了起来,老夫人也压不下去,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锦姝也不解地看着。

长生一看无人注意她们,就揽住她,附耳低声说:“和这些人在一起是不是很烦?我们和她们分开住好不好?”

姝儿虽不解她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长生又附耳说:“要得分开住,你就要装病,怕给她们过了病气,自然就许我们分开住,怎么装病会不会?姑姑教你怎么做,你可要学得象一些!”

姝儿好奇心顿起,听着长生教她如何装病,蜡黄憔悴的脸上难得地浮起一丝顽皮的笑意,顿时连连点头。

吃午饭的吆喝声再响起时,虽然明知饭食粗糙不堪,但饿得受不了女人们脸上还是多多少少涌起一些期待,一个个有气无力地起身向栅栏门走去,长生也去推锦姝起来,却怎么也推不动,顿时喊起来:“姝儿!姝儿!你怎么呢?快起来吃饭呀,你不饿吗?”

可是锦姝仍然没有动静,大家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吸引过来,长生声音变得紧张起来,再一次使劲地推推姝儿:“姝儿,快起来吃饭呀,别吓姑姑!”

这一次,就连正在分饭的女牢头也朝这边看过来,长生满脸的恐惧,不过锦姝终于睁开了眼睛,长生松了一口气拉她起来吃饭,锦姝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再次闭上了眼睛,长生吓得哭起来,再次连唤带拉,锦姝再次睁开了眼睛,看了长生一眼又闭上了,长生失声痛哭跑到栅栏旁朝牢头苦苦哀求:“大娘!大娘!求求你给找个大夫来,小孩子无罪,求你给找个大夫来呀!她病得连眼睛也不想睁了!”

不等牢头回答,林心慧大惊失色地说:“什么?她病了?什么病?快快把那丫头拉出去,小心给锦娘过了病气!”

长生满脸悲愤地说:“二夫人,你也是她的婶娘,她病了你不想着救她,却怕她过了病气,你的心好狠!”

可是众人却都是自顾自,庆姨娘先带头说:“不是我们心狠,这鬼地方我们都快挨不过,何况大小姐还是个孩子,身子又弱,谁知道得的什么病?若过了病气,我们都逃不过呀,我肚里可是二爷的亲骨肉呀,正经的谢家主子!”

众姨娘七嘴八舌地附合着,林心慧实在看不过庆姨娘的嚣张,又想起自己以前因她受得气,反正明清又不在,谁知以后会怎么样,不如借机出出气,她看准时机,“啪”地狠狠打了庆姨娘一耳光骂道:“什么贱货!就是生了也是下贱的庶子!正经的主子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你肚子你的贱种?就是过了病气也是活该!”

庆姨娘“哇”地一声哭了,想和她撕打又被压制惯了不敢,更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就哭着求老夫人作主:“老夫人你听听,你可要给我做主呀!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可你听听夫人都说了什么话?我是下贱,但孩子可是二爷的种,就算是庶出怎么就是贱了?就算是庶出也不能过了病气就是活该呀!”

林心慧过去又要打她,被老夫人喝住了,这边长生仍在一声声唤着姝儿。女牢头有些害怕,她多牢头多年见得多了,钦犯可不比一般的犯人,一声令下说杀就杀,倾刻成了冤混,连案都不用审,一声令下说赦就赦,从此又回到从前的好日子,谁得罪了谁倒霉,所谓福祸旦夕间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