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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你明天就可以启程,回头去看看你的弟弟妹妹了。前几天大家闲着无聊,叫他们玩了个游戏,就说,必须有一个人先死,叫他们推出一个,你猜怎的?除了你二弟,其他三个,居然推出的都是你的小妹,这实在有趣啊,当然,那天色子选中的是老四,拖出去咔嚓了,但是我们也不能言而无信不是?就把你的小妹,带出去快活了一番,也让你记住,今时今日你说过的话!”

安以墨言语不能,那些冷冰冰血粼粼的话从他左耳钻进去,从右耳爬出来,吃了他的脑髓,喝了他的血液。

安大少名落孙山归来,家中变故,遭遇“匪贼”,五个弟妹,只活了两个,一个看破红尘上山去了,一个被糟蹋后远嫁他乡。

安大少至此变得古怪嚣张,常常流连青楼,每每纵情,却又到最后痛哭流涕,不肯就范。

一年后,和安大少本有婚约的柳家小姐嫁入安园前,从天而降的京城女子颜可只早了一天嫁过来成了正妻。

紧接着,安大少又娶了三妾,按照溯源的说法,这男人是迫不及待要为自己留后。

可是,颜可的肚子是飞速的大了起来,两个小妾都没有反应。

颜可七月早产生子,“难产”而死。

安大少悲痛异常,突然间人事不能,就此,溯源地一怪的名号将在他的头上。

直到八年后,仁宗突然驾崩,有传言说是王爷壁风联合魏皇后党羽逼宫,可是这都是市井传闻,不可一信。

八年后,出宫返乡的宫女念离,就这样,懵懂不知的,嫁入安园。

那一天,安以墨正在天上人间,画春宫,戏佳人,调侃怒骂,痴傻癫狂,一番风流,无关风月。

狼与狈的交集

“他们走进来,说,你们要恨就恨你们的大哥吧,是他见死不救。你们哪一个死,谁先死,都是他决定的,都是他造成的——我到了现在,都没有勇气问他一句,大哥,究竟当初,你在京城遇到了什么事?我不能问出口,因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因此恨他。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恨着他自己——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自我折磨。”

久久不能入睡,二弟那平淡如水地描述还回响在这空空的屋子里,不知怎的,就像深不见底的大海终于冲上悬崖击裂成黑浪,让我终于可以看清那破碎。

安以墨。

我原来认识的都只是记忆中的你。原来对这个现实中的你,经历了这一切的你,我一无所知。

那样的无知。

可是,你知道么?你的伤痛,我最明白,我们就像拥抱在一起的狼与狈,满身伤痕,却因为这样,可以互相舔伤。

那是跟你身为影的身份有关吧。

既然他们可以痛下杀手灭了我的全家,他们也可以杀了你的亲人们逼你就范的,不是么?

你为此出卖了什么?你的信仰?你的良心?你的底线?

你的爱情么?安以墨。

原来你我,都是如此的负债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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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睡意全无,小窗吹开,深秋已经开始沉淀冬意。

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和柔柔擦肩而过,小妹还漫不经心地说,大哥,我好佩服你,你居然没有休了大嫂。你何时心肠这样软了?

柔柔说了这么多,我却只听到最后一句。

你何时心肠这样软了?

柔柔,你是在埋怨我十年前铁石心肠么?

可是十年前我想不明白,这该如何取舍——

用愧对天下的罪孽,换你们的平安么?良心的分岔口,谁能给我一颗小小的石子问问路?

用那些无辜人的性命,换你们的性命么?生命的天平上,到底哪一个更重,哪一个更轻?

十年后,我依旧没有想得很透彻,只是明白了,我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死亡只带走了该死之人,却没能带走活人的仇恨和伤痛。

皇帝老儿死了,影消失了,曾经让安园陷入地狱之境的那因由,现在却没有了任何价值。

宝儿就变成了宝儿了。

他什么都不是了。

我大可杀了他,杀了他又有何用呢?

我大可不杀他,不杀他也没什么意义。

我们活在这世上,都是如此无助。很多人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建筑起万丈高山,人们踩着彼此的头和脸向上爬,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被卷入其中,还有你们。

我只是没有想到,会出现一个人,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兴许我全部的苦痛和挣扎,她能够明白。

刀光剑影、明争暗斗,兴许我们一直在走着殊途同归的路。

就是那一刹那的感觉,让我写下了那四个字。

就是那一刹那的感觉,让我为她顶替罪名。

就是那一刹那的感觉,突然间,十年后,我想要保护一个人了。

而不是先停下脚步,无数次的问自己,救得,还是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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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念离推开天上人间的后门时,安以墨已经梳洗打扮得干净,坐在小庭院的石凳上,而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香包。

那是念离在他深陷牢狱中送他的那个。

清风起,衣角微抬,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让念离有些恍惚。

“相公今早气色真好。”念离看见安以墨,就想起了昨夜安以笙的话,心里一阵苦味翻滚。

“你今早——眼色不对。”安以墨眉毛轻佻着,眼睛一黑,“发生什么事了?让我猜猜,是有人嚼你和二弟的舌根?还是柔柔又多嘴了?难不成老二老三自己打着没意思,又来招惹你?”

念离微微笑着。“什么都瞒不过相公。”

“你撒谎!”安以墨眸子一冷,猛地捉住念离的手腕,“你何时为了这样的事儿上过心?”

念离依旧是说着。

什么都瞒不过相公。

“夫人是否打算告诉我实情?”安以墨沉思着说,“还是关于那些时机未到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念离慌忙摇头。“不,和宫中无关。”

“那和安园有关?”

念离看着安以墨,突然间不知怎的,就突然挣脱了他的腕子,抱住了他的头,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发,闻着那股并不俗媚的香气。

黑暗之中的那缕夫子香。

“你你你——”

“念离心疼相公。”念离感觉怀中的安以墨是慌乱了,双手失了分寸,像八爪鱼似的乱抓,就是不敢碰她一下。

“我都知道了。”

一句话,让安以墨彻底安静下来,两只胳膊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竟然就此靠在了她的胸脯上,一瞬间,念离感到他热腾腾的呼吸,一深一浅,似乎在酝酿说什么,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都知道了,十年前发生在安园的事。二弟告诉我的,不要怪他。”

“他……居然说了。”安以墨的声音传出来,闷闷的。

“念离终于明白,为什么相公每次都袖手旁观,因为相公心里总有团阴影,觉得自己救不了任何人——”

“别说了。”

安以墨的手自然而然地已经环住了念离的腰,此刻初升的太阳照满了整个园子的金红,一切都是暖暖的,他的头发,有着甜腻的光泽,她的背影,像顽强生长的大树。

“但是相公那天晚上救了念离。”

安以墨慌忙解释着,就像在分析给自己听一般。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顾虑——那天我知道你烧了黄袍,不知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儿,不知你是不是故意引官府来安园搜查的,我甚至在想,你是不是还在为宫廷做事,你是不是根本就是细作,否则,为何上面会突然断了我的夫子香呢?”

听了安以墨这慌忙的话,念离倒是轻笑。

“相公,你这许多年,就是在这样的谨慎小心中惶惶度日的么?”

“安以墨早就死了,十年前就死了,我一直把自己当成皇家的傀儡,不知什么时候就断了线,跳错了一个步子,就会有更多人因我而死。”

念离温柔地抚摸着他,这样缓慢又轻柔的动作让安以墨竟然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十年来,他没有一晚睡的踏实,不是梦见弟弟们的脸,就是梦见自己拿着匕首走向了颜可和宝儿——

如今,在这样的温暖的金红中,那些梦魇才似乎真的可以结束了。

“吾信吾妻,相公,念离现在才知道,在那样的时候,你能写下这四个字,多么珍贵。难道相公真的那么相信念离么?”

安以墨笑了。

“我拿我的性命一赌。”

“念离值得么?”

“事到如今,我终于可以只对我一个人的性命负责了,我为什么不能放肆一次呢?”安以墨依旧环着念离的腰,脸却离开了一些,他的鼻梁和她的胸间一凸一凹,令人暧昧的距离。

“赌输了,死在你的手里,终结我的罪孽。赌赢了,我的人生可以重新来过,你说,念离,这值不值得?”

重新来过?

忘却那些所谓的罪与债,忘记自己曾经是谁的谁,忘了那所有的情不得已和悔不当初?

念离恍惚之中回到了逃出宫的那个夜晚,还是盛夏,天气闷热,老鸦在叫着,她抛却了身后的红色高墙,快马扬鞭,朝着她的新生活去了。

那番快意,十年宫廷之苦,都值得了。

“念离何尝不向往这样的新生呢——”

安以墨的手突然间就在她的腰间游走起来,那声音低沉暗哑,有些混沌。“那你愿意赌一次么?”

“赌什么?”

“就赌,我能给你一个新生。”

念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淌,那她在深宫之中黑夜难眠的时候,久久勾画的脸,那远远走前他前面的男人的背影,此刻突然洪水猛兽一般席卷而来。

头一次如此地明白,原来自己已经到了这梦之彼端。

又原来,这一切,已经都变成了现实。

“念离可以拿什么来赌呢?”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安以墨的笑声,不妖媚,不嘲讽,没有一层又一层的伪装,也没有所谓的深意,只是发自内心的笑,夹杂着些许的羞涩和故作镇定的揶揄。

“用你一生,如何?”

恋爱中的女人

这些日子婷婷瞧着自己的主子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往日没啥子表情的她,现在经常绣着花就噗嗤一声乐了,望着荷花池的水能愣上一炷香。

有时候婷婷叫她,她都听不见,反倒是听到有脚步声来了,耳朵灵着呢,眼睛忍不住就往院子口望去——

似乎是在等什么。

还是,在等人?

婷婷满脑子浆糊,又不敢瞎问,于是只能偷偷去问秦妈妈,不能直说,于是胡乱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末了才奔向主题:秦妈妈,你说这不是害了什么病了吧?

秦妈妈眼睛笑得弯了,一戳她的脑袋瓜子。

“小骚蹄子,想男人啦?”

这句话让婷婷五雷轰顶神形俱灭。

想男人?

原来主子最近这般奇怪是在想男人?想的哪个男人呢?

大少爷——

婷婷自己先摇摇头,这大少爷大夫人成亲快三个月了,也没见他们有男女之情,这段日子,大少爷只来了牡丹园一次,依旧是不修边幅的,靠近荷花池瞟了一眼,说:

真逗,大冬天的,种荷花,不如把我种下去,还能生根发芽。

那时候主子一直低着头,也没说什么,只是脸有些微红。

那大抵是生气呢?婷婷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不是大少爷,那园子里主子能看上眼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二少爷?二少爷。二少爷!

婷婷感觉血脉逆行,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回了牡丹园,刚到院子口,就看见二少爷又是每日不落的来看望主子,而主子十分光彩地笑着。

两人见到她回来了,都不再说下去,婷婷满脑子开始飞乌鸦。

这简直就是在她面前上演的一出国色天香的红杏出墙啊!

婷婷哪里知道,这安以笙和念离有说有笑,是在描述安以墨令人发笑不止的害羞样子,叔嫂不约而同地表示,能让安以墨花枝乱颤把持不住自己,简直比看大戏还有趣。

婷婷的小脑袋瓜子开始一一回想安以笙和念离“私情”的种种症状。

据说,主子时不时就要上慈安寺去,安老夫人还现场逮住过她一次,这二少爷可就在慈安寺啊。

那天,从来不回安园走动的二少爷居然突然出现,还高调还俗,并且替主子挡酒,好不体贴。

后来,二少爷成了这安园唯一还记着主子的人,天天都来逗主子开心不说,三五不时地还送些丝绸点心什么的,大献殷勤。

尤其是最近,两个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共同话题”,总是谈笑风生特别开心,但是一有外人在,又都不说话了。

二少爷的频频来访,主子的翘首期待。

这若不是话本里面写的那些酸溜溜的故事,她婷婷也妄称自己是八卦源头的安园出身的了。

就在婷婷脑子飞速运转的这个当间儿,安以笙已经摆出了往外走的架势,那光秃秃的头皮上已经长出了一层贴着头皮的绒发,就是这么个古怪的打扮,却依旧那样风采照人,尤其是那温柔又和煦的眸子,叫婷婷也禁不住芳心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