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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婷婷红着脸让在一边,安以笙冲着她和煦地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主子的架子,婷婷一颗心噼里啪啦地乱跳,不愧是大夫人,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看男人也是一看一个准儿。

这满园子,盯上安以笙的,显然不只是这牡丹园的一主一仆,这满园的女人守着一个无功能的男人守了八年,终于逮到了一个同样身世显赫却显然更具“能力”的完整男人来。

据裘夔分析,这次安以笙回到安园,某种程度上是安园易主的预兆。

所以,她妹妹要爬墙他不但双手赞成,还巴不得蹲下来做她的梯子。

只是,不知她是否是他眼中的那枝红杏。

这些天裘诗痕特意每天下午特定时候都会去园子南边的花园里面去逛逛,深秋时分,并无什么美好的花色,却有美好的男色。

安以笙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下棋,也不跟别人下,只是拿着本残局谱子,自己对着琢磨,那挂在嘴边的浅笑,刚步入花园的裘诗痕就被明晃晃地闪了一下。

太诱人了。

“二弟,又在下棋了?什么棋局这么有趣,来,让我来瞧瞧——”裘诗痕笑意盎然地走过来,安以笙依旧和煦地回笑着,令人误会的温柔,虽然只是淡淡的,却也别有风情。

裘诗痕打心底里认定这安以笙对自己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要不他怎么会笑得这么好看呢,那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影。

如若安以笙知道了裘诗痕此刻在想什么,肯定会说,我看谁,眼里就是谁的影,此影通彼影,天下皆一影,譬如现在,我眼中之影,那就是一坨大弥勒佛啊——

裘诗痕早就做好的万全的准备,只见她慢慢地逼近安以笙端坐下棋的小亭子,万般优雅地探出身子,十分熟络地说:“哟,二弟这不是在研究上古残局初梦尤醒么?”

安以笙满眼含笑不做回应。

裘诗痕忍不住得意,满心想着,自己这杀手锏已经把他拿下了。

她天天来这里看到他研究棋谱,早就回去让裘夔去搞了相同的一本,请专业人才研究了一下,知道昨日安以笙研究的是第十八页的“青龙有悔”,今日就该研究第十九页的“初梦尤醒”了——

安以笙却突然起身,留下裘诗痕和那盘残局在亭子里,微微摇着头往花园外面走,轻飘飘地说:“给了棒子都打不着狼,可惜,可惜。这花园日后也是不能来了,可惜,可惜。”

裘诗痕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这石桌上的棋局她是看不懂,可是大哥请来的人难道说的会有错?

此刻风微微吹起那摊开在石桌上的棋谱,裘诗痕脸都绿了。

原来今天,安以笙“无心”跳过一局,已经研读到了第二十页。

那一页的棋局名字叫:自作孽不可活。

安以笙悠然地走在园子里,一想起裘诗痕那装腔作势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还是佛门清净,这一入紫陌,妖孽纵横,只可惜她修行不够,自取其辱。

正走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箜篌之声,初一听,清幽淡雅,悠然自得,让他的步子禁不住慢下来,才刚一转身,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就闯入视线,这女孩安以笙是见过的。

应该是某位夫人的贴身丫鬟。

那一刻,隐藏在琴声中的那丝不易察觉的刻意,才听得分明。

“二少爷,夫人命小婉等在此处,若是有爱乐之人经过,要请进听风阁,喝杯淡茶。”

“哦,那幸亏路过的是我,若是哪个倒夜香的、推粪车的经过,一不小心楞个神停下来了,夫人岂不是亏了?”

小婉一愣,看着这愣头和尚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的慧眼,顿时觉得自己道行不够,竟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安以笙摇着头笑着走开了,小婉慌忙撩起裙角,匆匆地朝院子里跑去。

听风阁一草一木都长的很是分寸,看似天然,实则处处都留着人工的痕迹,就和它们的主人一般。

此刻,柳若素正在高起地面半米多高的石台上坐着,弱柳扶风地倚在箜篌前,细手撩拨,代替了眉目勾引。

听得小婉一阵急促跑来,那手猛地一拉,终于划出一道破绽,尾音突地就飞了——

柳若素慌忙低头,看见手指被琴弦拉出一道血印,顿时阴了脸。

“人呢?”

小婉低头,诺诺地说:“二少爷走了——”

柳若素一阵说不出的羞赧气愤,尤其是在这看似精明其实很笨拙的小婉面前丢了颜面,简直是火上浇油,她胸口一阵气闷,一撩手将那箜篌推下了石台。

“曲高和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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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二弟,你可是稀客,我说方才怎么一群姑娘风风火火地朝着楼下跑去了呢,原来是你来了。”安以墨都不用抬眼,光听着脚步声,就知道这是安以笙。

多少年了,二弟就执着一扫帚,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地扫地,有时一句都不说。

“大哥说笑了,大哥知道我今日会来。”安以笙也不见外,坐下来直接就端过安以墨的酒杯,仰头便喝。

“你可真是个酒肉和尚。”安以墨哈哈大笑。

安以笙一抹嘴,“不过是禁的久了,欲念就强了。”

安以墨这才终于抬眼,墨深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似有无限嘲讽。

“禁的久了,欲念就强了,说的好。”

“大哥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去试,难道人心如何,你我兄弟二人如今还看不透么?”安以笙放下酒杯,侧目向着窗外的月。

“十年前,我被人逼迫,服药不能人事,却是得贵人一救,换走了药,保住了我这个命根。只是必须装得像模像样的,才骗的过那些人。”

安以墨沉默良久,安以笙也一如往常那样只听不问,那些人究竟是谁他仍旧不知,但大概是和那伙匪贼同宗吧。

“那时我与柳家小姐已有婚约,外面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琴瑟和鸣,无不称赞。我却秘密之中约见了柳若素,坦言,我在娶她之前,必须娶一京中女子为正妻,她只能做妾,又坦言,京中变故,我身患怪病,恐不能行风月之事,叫她斟酌。”

“那柳家原本要嫁的就是安园,而不是你安以墨,大哥未免太瞧得起自己。”安以笙不爱开口,却往往一开口就让安以墨无言以对。

“柳若素还是嫁了过来,我仍旧以夫妻之礼对她,那时心中对她仍有愧疚,洞房之时本是难以把持,却在木已成舟之前,眼前晃过那些死人的脸——”安以墨说这话时,脸上竟有着怪异的笑,“你猜怎的,我居然真的就不能人事了,恐惧这东西,真真的比什么药都灵。”

安以笙只能自己倒酒,一口下肚,让那惨淡往事,从他嘴里出,到了自己肚子里焚烧成灰。

“后来,裘夔也趁火打劫,诗痕还是个愚笨孩子,不明事理,被她大哥利用,也投到这安园中来。这园子,又多了个无辜守活寡的女人——”

“这么说来,大哥竟然是没有碰过她们一下,怪不得这两位夫人,也未见得对大哥有什么留恋。”

“她们是我的妾,我的女人,尽管她们的家族要的是我的家财,她们或多或少,要的还是我这个男人。可是事在当初,我不能是个男人。”

“如今大哥可以是个男人了,她们却等不及了。”安以笙无奈摸了摸头,“你可知柳家的那位为我摔了箜篌,裘家的那个命人凿了我下棋的石桌。”

“这怪不得她们,我也不怪她们。”安以墨停了半响,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不是还有个女人,守着你送的那满池子开不了的荷花?”

“这些天你故意躲在天上人间,就是为了让夫人们爬墙方便,那天却见你把持不住跑到牡丹园去溜达,大哥,你这可是偏袒啊——光顾着给念离提醒了,倒是由着其她两个乱来——”

“二弟,有些事,看破了,也不必说。”安以墨一垂头,倒是有些羞涩了。

“佛曰,不可说。”安以笙亮着眸子,轻轻地说:

“我眼中有念离,念离眼中无我,有时还嫌我挡着她的视线了,不知是在等哪个负心男人。”

安以墨微笑着不语。

“她还以为我是个废人。”

“怪了,是个废人她都珍惜若此,若是知道大哥威武依旧,不是直接把你拆皮去骨,吞咽下肚了么——”

“非也,非也,还不知道,谁吞了谁呢。”

安以墨扬声叫着春泥。

“再给俊俏的安家二少爷添壶好酒来——”说完眨眨眼,冲着二弟开怀笑了,“报你的名字,还会多送小菜。”

皇帝要出宫!

“来,我给你上药。”

他一抬头,脸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掩饰,就在水光朦胧之中,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探进头来。

宫廷很大,每年新进的宫女秀女加在一起以千计算,分到各个宫来的,也都是流水一般的,根本记不得几个。

这个看上去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年纪的女孩,又瘦又小,裹在大大的袍子里,有些可笑。

“你是谁!”

女孩摇摇头,手有些微微抖地递上瓶子,说:“我还没有名字呢。你是王爷么?你的名字我是不能叫的吧。那我们扯平了。我看见你被推倒了——”

“你才是被推倒了!”

恼羞成怒的壁风狠狠推了一下她,她那药瓶咔嚓一声撞到墙上碎了。

“奴婢知错。”

女孩低下头,桂嬷嬷说过,宫里说话要谨慎又谨慎,可惜她已经学规矩学了两年,却还是不到火候,怪不得桂嬷嬷说了,她虽然是魏妃娘娘的人,却要先去景妃那里锻炼个几年。

宫中谁人不知,位高权重的魏妃和恃宠而骄的景妃是死对头,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她一瞥那墙脚里已经灰突突的稻草人,红色的发绳吸引着她的目光,缠绕上,就分不开。

“奴婢听说,王爷不喜欢上药,经常砸东西,所以就多带了一瓶。”她变花样似的把又一瓶药掏出来,这一回学的聪明了,小狐狸似的窜到墙脚,放在了那稻草人身边,也不等壁风说话,就抢白道:

“你不用,稻草人也可以用。”

壁风暗自揉着自己的屁股,这女人是傻子么,那样的地方,他自己怎么上药?

可又不能让她上药吧。

这药,终归是看得见,用不到。

壁风哼了一声,并没有想到,这也许就是眼前这女子在他生命中举重若轻又如同玩笑般的角色。

那一年,她十三岁,他十二岁。

她是还没有名字的小小婢女,前途一片渺茫。

他是没人记得名字的庶出王爷,宫中光景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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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魏妃娘娘就快被册封为皇后了!”

“斗了这么久,终于把那个景妃给斗死了,这两天咱们紫金宫都好像有紫云祥照呢!”

“那按照宫中传统,娘娘肯定要开始选四位贴身的行走宫人了!”

“是啊,肯定有惜花、葬月和煮雪三位姐姐,但是那第四位,就不知是谁了!”

“我听说啊,那是景妃身边的一个宫人,早就是娘娘的人了,这次可是立了大功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

紫金宫中窃窃私语的宫人们嚼着舌根,从墙脚花开的地方蔓延到屋内扫灰的地方,连终日躲在后院小屋的壁风都逃不过。

那个从小就欺负他的红人月娘,如果变成了日后魏娘娘身边的行走宫人葬月,那他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魏家可是一手扶持他的皇兄上位的强大势力,与他皇兄可是鱼水相依的关系,而他们素来看重血统,对他这个庶出的王爷向来只负责“囚禁”,就像养一头牲口。

就在昨天,他跟着皇族出宫祭地坛,还被魏家的那帮人捉弄,摔了一身的伤。

一切都是有口难言。

尽管背境若此,壁风心中还有一团火焰。

天下大变,在这后宫之中,敏感的壁风,却闻到了自己命运的转机。

这转机随着一个女子而来,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陌生的女人出现在他的眼前,默默把一瓶金疮药放在墙角。

相貌如此秀美、眼神却如此凄冷的女子,他却是一见就再也忘不了。

偌大紫金宫的一隅,居然有人会找到了他。

居然有人会来找他。

“我是行走宫人逐风,先前在金兰宫做事。”

她并不似一般宫女那般畏缩,也不似那些得势的人那样嚣张。

“见过王爷。”

壁风愣了,她居然给他行礼了。

他住在紫金宫七、八年了,第一次有人给他行礼,而他只是个阶下囚。

“王爷,先前奴婢看见你在院子里不慎跌倒了。”她明明看见了壁风受辱的一幕,却是选择以这样柔和的方式陈述着,这让他记忆深刻。

更加深刻的是,那立在墙角的金疮药。

五年前的记忆慢慢舒展开来,壁风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魏姐姐——不,是魏妃娘娘这次要打赏的那个宫人吧。”

入宫后就被桂嬷嬷带在身边,一早被安插在恃宠而骄的景妃身边做细作,成功帮魏妃铲除异己的那个宫人。

如今金兰宫人去楼空,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回紫金宫效命了。

可谓是苦尽甘来衣锦还乡,日后地位,比起那个威风无比的葬月,恐怕更胜一筹。

壁风眼中突然腾起不可明说的火焰,吞噬了那平静地站在他对面的女人。

“你帮我。”

“什么?”

“就像你帮了魏娘娘那样,帮我。”壁风紧紧捉住她的手腕,不肯放开,那灼人的红绳就像宿命的捆绑。

“我只是一个小小宫人。”

“你很快就不是了。”壁风一脚踢翻了药瓶,落得粉碎,“我也不会是一个受尽屈辱的王爷而已。你信我。”

那时她十七岁,他十六岁。

她是将要行走在权力之巅的女人,他是未来会权倾天下的男人。

他对着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说:

我不需要什么药,你就是我的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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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间风起云涌改朝换代,如今,他已经不记得她最开始的名字了。

不到一个月,他的话就应验了,她成为了魏妃娘娘身边四位行走宫人之一的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