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上一章:第 25 章
  • 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下一章:第 27 章

“三嫂——三嫂?三嫂!”

“啊?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裘诗痕一句话,伤了安以笙一颗玻璃翡翠心。

哥啊,红杏出墙再一只。

回想上个月,他还是谈笑之间让老二为他砸琴,老三为她凿桌子,弹指一挥间,那个富得只剩下钱的毕老爷就把这一园子的女人都拿下了。

安以笙步子沉重得回到落雨轩,却是没了人,就又起步去了牡丹园,正不知如何开口向大哥挑明,这群红杏集体出墙的事实,只听得屋子里面安以墨自己先说起来:

“今天的晚宴,园子里面的女人们闹的欢喜,把压箱底儿的本领都使出来了,真是一出大戏。”

“你真的不介意么?”

“说实话,刚开始遣二弟去采风,我心里还有些不快,可是来到这里,看见了你这副模样,我心中只剩下欢喜——”

安以笙顺着门缝望进去,只见念离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旧衣裳,插着根筷子,不施粉黛,不戴首饰,虽有闭月羞花之容,可明码标价写着:“已婚,请保持在三米开外。”

安以笙顿时感觉自己像是面前降临了一座活佛,在给他指引着人生的真谛,方才那些世俗的杂念,通通都清净了。

“人不在佛门,却有一颗佛心,实在令人自愧不如。”

安以笙听着这俩小夫妻的对话,心里突然涌动一股子暖意。

“天下粉黛三千,我只需你一人为我描眉,为我轻舞,为我沉吟至今——”

“那念离便只为你一人描眉,一人轻舞,一人——”

“沉吟至今?”安以笙又是如此不合时宜地闪出来,那四个字被他说的高低起伏的,念离突地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又一次瞒不住的羞赧起来。

“二弟,叫你去做的事做好了没有,总来捣乱!”安以墨一沉眉头,安以笙抱拳一躬,“又罪过了不是?特来告诉大哥,你那几个小妾,连并裘夔那位,都跃跃欲试,要在今晚有所作为呢。如若今晚哪个没回府,也算有了着落,大哥不用担心了——”

“担心?”安以墨哼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到时候不向我要嫁妆,我就烧香拜佛了。”

“我只怕相公平时所作所为,不仅叫她们心寒,也叫她们心无敬畏,两情相悦固然是好,若是一厢情愿,到时候毕公子说走就走,留下祸事,安园不宁,倒是麻烦——”

“嫂子说的很对,”安以笙频频点头,“要我看,那毕公子也是个很有身家的人,若是大哥你休了哪一房,他也未必就甘心情愿这么带走,此事还要慎重。”

“可红杏凶猛,我只顾得上保护念离,哪里管得住她们?”

安以墨的眼飘到弟弟身上,眨,眨,眨。

安以笙背后一凉,不会吧?又是我?

*********************************************************

壁风不愧是壁风,念离紧紧地贴着安以墨步入大宅时,由衷地感叹道。

短短三天,大宅已经颇具皇庭气派,豪华大气,王者风范。

侍卫队三天集训出来的下人们鱼贯而行,就像一排排宫女,看着就是一个气派,每一位贵客不用自报家门,就有专人引领着入席。

魏红蕊虽然跟在最后面,可就像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似的,故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有人来迎她的时候,还把头抬高了几寸,温柔又高傲,“哪边?”

下人手一抬,在院子的角落处,离一个没有填补的狗洞相距不远。

魏红蕊的脸顿时就气得红起来,就是这时候,身后一个人拍拍她的肩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裘夫人,近来可好?”

魏红蕊一转身,看见的竟然是魏思量,当下变了脸色。

“你……不是毕公子?”

如果他都不是毕公子,那毕公子会是谁?!

魏红蕊心里一抖,毕公子?!

陛下——

当下腿有些软。

“裘夫人身体不舒服?来啊,带她去后面歇歇——”

“我,我——”

“走吧。”魏思量在她手腕上稍稍加了力气,魏红蕊有气无力地被牵走了。

念离始终盯着他们,多少次想走过去,却又都克制住了。

这是她自找的,念离,记住,你也是逐风,不要意气用事。

念离碎碎念着,都没注意到,正主出场。

他那翩翩而来的身,高大威猛,一袭白衣,金边缩角儿,横看竖看就是两个字:气派。

手执扇,扇坠是南海珊瑚,身上的坠子,可敌钱庄半数资产。

念离一扫,就知道他全部身价,而她,也知道他全部身家。

那表面上一片大好的光芒之中,隐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黑暗和血红。

还没等念离和壁风对视超过一秒钟,柳若素和裘诗痕就挤了过来,一个飘飘欲仙,一个美艳如花,夹在中间灰头灰脸的念离顿时倍显尴尬。

你是故意的。

壁风一皱眉头,那副神情,叫在场的女人们都深吸了一口气。

安以墨淡漠无语,只是看着这群虎狼之师,盘算着最后的人物登场。

他来了,依旧是满嘴的“罪过”,头一次脱下了和尚的青袍,换了身不算昂贵到很得体的衣服,发及耳,休整了一番,面白眸黑,虽不似安以墨那般精致,到别有一番隽永的意味,就像那棋盘山交错复杂又清清白白的棋子。

壁风脑子炸了一声雷。

谁请他来的?!

安以笙微笑着说:“佛祖说,天下一家,我回家吃顿饭,有何不可?”

安少要雄起了

自打安以笙这不请自来的酒肉和尚驾到后,壁风的脸色就没好过,眼见着来客们各有各的位子了,只剩下安园这些贵宾们尚未落座。

酒席开场前,总要有这一番骚动,你过来聊两句,我窜过去喝一口,乱哄哄一片,倒也是没多少人在意这群站着尴尬的人。

这群人都瞄着唯一空着的大圆桌,铺着金红缎面的桌布,数一数,正是多出一个人来。

壁风瞪着安以笙,咳嗽了两下,安以笙微微笑着说:“嗓子不好,多吃梨。”

壁风一口气就被憋回去了。

念离见状,突然间朝靠后的一张桌子走过去,笑着拍了拍一个中年女子的肩膀,惊的那女子一个哆嗦。

“安……安……夫人——”

“这不是苏记的掌柜?上次从你铺子拿的布料用着顺手,今天正好又见到了——来来来,这还能加一个凳子——”

壁风眯着眼睛,看着故意扮丑的念离就这么混入人群之中了,心里五味陈杂。

安以笙倒是不紧不慢地数了一圈椅子,一拍大腿。“毕公子远见,位子正好!”

壁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是一伸手捉住了安以墨的腕子,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他,许久,开口,声音低沉:

“安大少爷,请上座。”

安以墨这个一直被淹没在历史尘埃之中的小人物,在这样一句话后,立即升华了。

台面上两个男人针锋相对地对视,让乱哄哄顷刻之间变成了静悄悄。

全场寂静无语,筷子从苏记老板娘的手中滑落,被念离轻轻地扶住,望上去——

一个高大威猛器宇轩昂,家财万贯出手不凡。

一个猥琐不羁痴傻癫狂,败家、无能、打老婆。

高低上下,立见分明。

念离本以为安以墨会松松垮垮一咧嘴,要么就是玩世不恭应付了事,可却眼睁睁看着他稳稳当当地反手一扣,微微扬起了头,“客随主便,您请。”

她心里咯噔一下,相公他怎么——认真了?

认真起来的安以墨是闪着金光的,那不再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宛若见到当年的溯源第一才俊,顿时那本是阴柔的面容也开始有了坚毅的棱角,整个人的气质,由赖变帅。

壁风松开了手,安以墨也自然松开了手,气氛一时凝重非常,安以笙妄图调节一下,却被这两个无比认真对着瞪眼睛的男人给威慑到了。

瞪什么瞪,你能瞪得过真龙天子?

看什么看,你不就是个侍卫队的么,老子当年也是影者呢!

俩男人心里嘀嘀咕咕,面子上平静如水,念离的汗渗了出来,这时候,救场的却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

“饿了。”

小小的人儿闪出来,抬头,加入了这爷俩的对瞪行列中来,那仰视的目光,扫扫这边,又扫扫那边。

宝儿。

这还是念离第一次听他说话。

自她嫁入安园以来,见到宝儿的次数不到五次,只是知道他是故去的颜可留下的苗子,总是被裘诗痕绑在身边。

“宝儿从小没有亲娘在身边,哎呀,失了礼数——”安老夫人慈眉善目地把宝儿揽过来,这孩子平日也不太爱说话,和谁都不见得亲,性子十足的古怪。

本是对着安以墨剑拔弩张的避风听到“从小没有亲娘”,稍稍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气势,顺着宝儿给的台阶往下说,“那就快些入座吧——”

没有想到,说完这话,宝儿居然就上前去拽他的袖口,摩挲着拉住他一根小指头,继续仰着头说:“饿了。”

安以墨当即被这一幕给雷的外焦里嫩,这两只手牵在一起,具有跨朝代的意义。

一个是当朝侍卫队的大员,一个是前朝皇族遗孤!

念离坐在下面也被惊悚到了,这这这是什么场面?

新帝避风和——她相公的儿子?

最石化的就是壁风本人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家牵手。

低头一看,这孩子和年幼的自己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那么不合群,没有礼数,又没有亲娘在身边——

可最如魔似幻的,却是此时步入园子的魏思量。在目睹这一幕后,他拔出大刀就冲了过来,那阵势哪里是溯源这小地方的人见识过的?

“护驾————————————————————————”

声音没有完全发出来,口型已经摆在那里,念离先知先觉,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嘹亮的声音穿过人群,盖过了一切:“呼家眷快快入席,琼浆白露走一壶——”

似乎是个唱腔段子。

满院子的脑袋从那勾勾的小手指上,跳跃到那举刀冲出来的男人身上,进而齐刷刷的扭回来落在灰头灰脸的念离身上。

只见念离淡定十足地说:“没想到,魏总管也是班子出身的,您一甩刀,我就都明白了——”

壁风一愣,只需一瞬,便心领神会,顺着她说道:“各位,不好意思,我这个总管是个戏班武夫出身,刚才叫他去后面备场,等着一会开席前给大家露两手,却不想我们这边耽搁了入席,他这提前就冲出来了——魏总管——”

“在。”魏思量收了刀,战战兢兢地等着挨批。

“你鲁莽了。”

“是。”

这四个字,你鲁莽了,配上壁风独特的嗓音,叫人欲罢不能。

可这时,他的那双眼,却突然撇向了念离,那其中的默契,是安以墨不能攻破的城墙。

而念离,在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高墙之内与他并肩而行的岁月。

往昔尽管不曾留恋,却一直都在,它坚不可摧,它无孔不入,简而言之,只是两个字,习惯。

这是足可以让安以墨抓狂的两个字。

习惯。

曾几何时,他才是她的习惯,他是走在她面前的人,他是她口中的黑哥哥。

可也是他的出现,毁了她的家族,毁了她的未来,让她那么稚嫩而幼小的身子,要去抗千斤重担。

他毫不负责地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十五年,在她最好的年华里,在她最艰苦的岁月中,成为她“习惯”的,已经另有他人。

眼前的这位毕公子。

那会意的笑容和别具深意的眼神交流,说明了一切。

园子里面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开始对念离指指点点,毕竟她从戏班子偷黄袍出来骗婚的丑事就在几个月前,荤腥还滴着油呢,此刻又被翻出来回锅炒了一回。

“大姐唱的真好,不愧是练过的。”裘诗痕又管不住她自己这张嘴,偏偏要在这时候添油加醋,“毕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夫人虽然是宫里来的女人,却不知在宫中做的什么行当,对戏班子可是了解得很,前段日子还有一身明黄色的大袍,绣着牡丹,我们乡下人都以为是高贵的物件儿呢,谁知道,也是她戏班子带出来的——哎,毕大人,您没听我哥哥提起这事儿吗?”

裘诗痕的嘴巴像吐豆子似的不停,壁风的脸色真的被她越说越阴沉,裘诗痕自鸣得意,却不知眼前这男人为何而阴沉。

好,真不愧是我的逐风,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躲我?可惜啊,可惜,还是让我找到了你。

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哦?居然是这样?那——”壁风眼珠子一溜,“毕某浅薄,倒是没听过戏,想图个新鲜,正巧安夫人和我的魏总管都是行家,可否一起为我们今晚的家宴开席?”

四下哗然,包括安老夫人在内,都觉得挂不住脸。

虽然在安园内念离也屡次三番地被欺负,陪酒,下桌,什么花样都走过,可那毕竟是安园关起门来的自家事儿。

现如今,却要堂堂安园大夫人和一个总管搭戏?还是为溯源的乡亲父老助兴?

“有戏。”宝儿依旧拽着壁风的手指,壁风会意,别有深意地重复道:“有戏。”

安以墨紧紧地攥着拳头,安以笙心底知道大哥又燃烧了,如水眸子一闪,拍了拍他的肩,身子向前一探,“话说回来——我这个和尚,也很想凑凑热闹——”

安园家宴,是二弟出来解围。

故人重逢,也是二弟出来解围。

现如今,还要二弟你来解围么?

安以墨的拳头越攥越紧,鼻子尖儿萦绕的全是她的香气,耳边充斥的不再是死人的哭泣,而是她的一声声——

黑哥哥,黑哥哥。

我的伪装,我的懦弱,我的城府,其实,跨不过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