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上一章:第 63 章
  • 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下一章:第 65 章

念离提出要各个击破,从峦翠身上下手,这才有了棺木诈尸的戏码。

那天从灵堂出来,安以墨笑着对她说“大功告成,陛下已经知道朱湘的案底在哪儿了。”

念离却说:“陛下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理寺丞听到了,而他一定会传给京官们。”

这样,后面一场火烧郡守府,才烧的有意义。

那烧去了京官们的后顾之忧。

烧出了一片所谓和谐的太平盛世。

“吓峦翠,逼供词,审朱湘,骗辩词,上公堂,烧证据——”安以墨说的摇头摆脑,如果说他是一方奸商,那念离,岂不是天下奸臣?

“再说下去,我恐怕就要进朝堂了,到此为止吧。”

“我还想多问一句,那日你犹豫再三给陛下送去的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

念离一笑,笑而不语。

********************************************

“魏思量,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念离给我写了什么?来,你看看。”

壁风将纸条交与魏思量,魏思量速速一瞧,却是几句诗。

佳人本是一品官,奈何无心弄乾坤。

何想小人来调戏,无知弄斧到班门。

只此一罪黄泉赴,何须再问假与真?

公堂未上辩词至,彼之长矛攻彼盾。

红杏已知园何在,灼灼一炬万事消。

歌舞升平终有时,手中白绢帝王春。

“这是念离在提醒我,她本是一品赐名,私逃出宫,官阶为消,只需利用此点,就可以致朱湘死罪,而不用再去纠缠其他罪名真假虚实。还叫我上公堂之前,就骗到朱湘的辩词,以便他鱼死网破拉人下水时,抛出他自己的辩词,叫他自相矛盾。宫中避讳,常以红杏代指棺木,那一句是说,棺材里的大理寺丞已经知道朱湘的物证在哪儿,只要一把火烧了,烧了他们的顾及,他们自然不会再推三阻四。但是,其实真正的物证在我手里,三五年内,靠着这手中白绢上贪官污吏的名谱,我就能迎来我的,帝王春。”

魏思量满面汗水,连连应声:“臣愚蠢不堪,陛下不愧是陛下。”

“你难道不觉得,我能读出此中奥妙虽好,但不及那写下此诗的人万分之一么?”壁风叹了一声,“一个吸金无数,一个治国有方,留此二人在,朕恐怕寝食难安。”

“陛下请三思。”

“如非三思,我早给你下命令了。”壁风眉头锁的紧紧地,值此时,李德忠来报,说安园三日后为长女岚儿百日,大宴,希陛下屈尊驾临。

“他们又在刷什么花招了?”壁风眯起眼睛,魏思量汗颜道:

“恕臣愚钝,未能参透。”

未能参透的,又何止你啊。

参透念离者必将是阳寿尽损,英年早逝啊。

坊间传奇

安园办百日寿,居然是皇帝亲自来捧场,这份面子着实不轻。

坊间传言纷纷。

有人说起当年陛下微服私访下溯源,曾经自称是和安家大夫人有婚约的,看来皇帝对这位一品佳人的感情着实不一般。

有人说起朱湘派武官下溯源探路,意欲霸占了良家女,看来朱湘对她也是垂涎三尺已久。

有人追溯起来常年神游在外的安家二少爷那个突然的归来和席间挡酒。

当然,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安大少爷与夫人的传奇故事。

于是,在人民群众的雪亮的眼睛里,念离就成了这样一个女人:

她能让皇帝微服、和商还俗,父母官人头搬家,浪荡子铁树开花。

有人传说她是美艳异常,堪比历朝历代的红颜祸水,可是青楼头牌姑娘春泥吆喝上了,她那相貌若也算是祸水,那天上人间就黄河泛滥了——

有人传说她能飞檐走壁,身怀绝技堪比武林高手,可是人家自己的“姐姐”煮雪一拍案子,只说,我与她斗不到三回合,她便会身首异处。

有人传说她才高八斗,让状元郎都自愧不如,这时候苏记的老板娘叉腰说话了,那大夫人实在是良家妇女罢了,才不像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臭脾气女人那样说些听不懂的风花雪夜的来欺负劳动人民。

于是这一个皮囊中等偏上、武功仅限于剪刀和菜刀、平日里从未见她吟诗作对的安家大夫人,是如何能呼风唤雨的呢?

众人不知,安园的人也说不清楚,就连安以墨都说不出个中因由。

越是神秘,越是吸引众人的目光,越来越变成了戏文中的人儿、故事中的人儿、传说中的人儿——

念离的神化,在皇帝亲临她女儿的百日宴时,完成了最后的一抹浓彩。

“恭喜恭喜,我一路听说你是女娲转世,太白金星下凡,王母娘娘的一滴眼泪幻化而成,似乎还和八仙一起渡过海——”

“小城寡民,让陛下见笑了。”

念离把壁风一人让到了正堂,只他们二人,连魏思量也没有放进来,至于安以墨,正在前面忙活着,也无暇抽身。

“逐风——,不,该叫你念离才是——”壁风看四下无人,于是也不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宛如当初那个落魄的王爷,又见到了那个注定要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女人——

他竟又一次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了念离的手,任她挣脱,却是死死不放。

“陛下恕罪。”

“不恕又如何?”

“陛下忘记了当初的诺言了么?君无戏言——”

“借朱湘一人之事,你也看得清楚,这朝野未定,朕还有许多事需要请你帮衬。”

“陛下手中已经掌有贪官污吏的罪证,假以时日,肃清天下并非难事。念离不过是个女人,又是个已婚做母亲的女人,入不得朝堂,也入不得深宫,请陛下放手吧——”

“天下女人,敢命朕放手的,唯你一个啊——”壁风深深叹了口气,“你真是如此决意的?”

“这一点,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念离又一次看穿了壁风的心思,说,“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念离无论是身在哪里,都是陛下的臣民。其实念离已经想好了,联合作坊作为呈给陛下的献礼,望陛下能推广至天下州郡,待国库富庶充实,天下俯首称臣,就在不怕权臣弄政了——所以说,陛下留念离在溯源,作用更大 ——”

壁风听着这滴水不漏的话,不禁笑了,那手松开一寸,念离并未马上挣脱,而是一点点滑了出去。

“朕只问你,你若有心提点朕如何破了朱湘的局,为何又要以那样隐晦的诗来提点?”

“民女——卖弄才学罢了——”

“欺君之词——”壁风颇有些悲凉的说,“朕来替你解释,因为你知道朕想不到这样的法子,怕经你指点,朕下不来台,所以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助朕一臂之力,我说的对么?点子是你的点子,朕不过是借用,就和眼下这联合作坊一般,点子是安以墨的点子,朕收去了,也不过是个空壳——”

“陛下,您过虑了。”

“朕虽不聪明,但是也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换位来讲,你若当主天下,该怎么做?”

念离的眸子扬起,被壁风那忧虑重重的眸子给全全吸了进去。

“我若是霸主,则杀之。若是明帝,则用之。若是仁君,则顺之。”念离声音淡定如斯,侃侃而谈之间,分毫没有退却,“民女当初与陛下约定,只期望陛下做一个明主,因为天下混乱时久,需要陛下这样一个明主来开辟时局。民女尚不敢祈求陛下能做个仁君,因为明主只需智慧和手腕,仁君却更需要胸襟和远见——”

“你在说朕当不成仁君?”

“古往今来,能称得上仁这个字的,又有几人?如若此人不幸生在帝王家,那就更不能期待了——无欲则刚,去权得仁。陛下想要兼顾,实在太难。”

“你在激将。”

“我在策君。”

壁风眯起眼睛,念离分寸不让,屋子里一时骤冷,念离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自己退让一分,壁风定会要了全部。

“陛下,前面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如民女为陛下引路。”

“可。”壁风看着念离决绝的转身、开门,看着她远远走在前面,只给他一个背影,看着她走出的这条路上,跟着不知轻重的他,心中五味陈杂。

他只是还不能习惯,她一转弯,就消失不见。

****************************************

园子里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大有一副与民同乐的群众基础。

由于先前壁风出席过溯源商会的聚会,也大摆筵席招待过溯源权贵,因此大家见了万岁爷也并不那般拘束,总还是有胆大的在偷瞟他,甚至拉着安以墨的袖子想叫他安排敬酒。

兰儿的百日宴,成了天子见面会。

气氛在壁风出场时达到巅峰。

壁风心里着实受用,也就叫魏思量遣走了那些扫兴的侍卫们,就那般大大咧咧地坐在席间,安园男女老少见着壁风没有上高台而是坐在了下面,都面面相觑。

还是安以笙最先开了口。

“陛下,小民敬你一杯。”

壁风本是没有看清楚这敬酒的是谁,只是下意识举起杯子,举到半路才深觉这敬酒的人没大没小的,定睛一看,差点倒仰过去——

许久不见的冤家对头安以笙。

安以笙见壁风怔住不动,嘿嘿一笑,“莫非陛下还介怀小民过去的所作所为有损龙体,不肯赏酒于小民么?”

壁风恨不能一杯子泼了他。

什么有损龙体!

把你现场给剁烂了!

煮雪先开了口。

“你以为陛下会给你这个俗人计较么?就你对陛下做的那些,五马分尸都不为过。陛下早就饶了你了,还不谢恩?”

“谢陛下隆恩——请陛下顺便赐婚——”

壁风一下子就癫狂了,酒杯子往桌上一甩。

“赐赐赐婚——你胆子未免太大了——”

安以笙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请陛下您为我和煮雪赐个婚罢了……这也能让您龙颜大怒?”

壁风当下风化了,连个渣滓都不剩。

好吧,寡人听错了。

下次务必要说清楚了,不,没有下次了,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看来对付陛下,还是得二弟出马。”

念离应酬了一圈,远远看着安以笙很是自如地跟壁风“寒暄”,不自觉地感叹了一句,正逢安以墨来到身边,却是一笑,“也未见得,我这个当哥哥的,未见得比弟弟逊色。不过是当时顾及影者身份,不便太多接触罢了。”

这个时候了,安以墨居然还在争风吃醋。念离摇了摇头,他莫非真的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

最近他似乎也太安静了些,这安静总让念离觉得稀奇。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我引陛下出来,却看见弟弟妹妹们在忙。”

“去给柳贵人请安。”

安以墨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念离心里不免还是咯噔一下,最近事多,都忘记了柳若素的事了。想今晚花嫔陪着壁风坐上院中主桌,却不见柳若素的影子,怕是在避嫌。

毕竟她的身份太过特殊。

“我倒是把她给忽略了。”

“正好,她此时就希望大家把她忽略了才好,不过现在她是主,我们是民,理应去请安问好,尽个礼数。”

“难得你还如此细心周到了。”

“她毕竟也活的不易。先是被我负了,现在又入了深宫,日子着实艰难——”

念离瞥了他一眼。“艰难?”

“凡人只觉攀龙附凤风光一时,绫罗绸缎光彩半世,却不知那才是水深火热的炼狱,否则,聪明远见如夫人你,又为何要逃出生天来到夫君我的怀中?可想而知,宫中原是最艰难,不如安园荡秋千——”

“扑哧,乱奏。”

“可好听?”

念离想了半刻,猛地点头,“好听!”

安以墨此刻边也握住了她的手,与壁风的紧逼不同,这一勾,却是温暖自由的。

“只怕秋千过墙去,空留余恨荡悠悠。”

“娘子这词句工整,却是乱奏。”

“?”

“因与实不符,乱的可以。”

“你今日好生奇怪,我都听不懂你的话了——”念离眼睛微微眯上,打量着笑而不语的安以墨,只听见前园子敲锣打鼓一阵喧嚣,大门洞开,一顺二十四个大汉,正中抬着一快牌匾。

尚未题字。

“你这是——”

“娘子,稍等,为夫去去就来——”

说罢,安以墨拍了拍念离的肩,然后钻入人群,艳光流溢,满院生辉,一片光海之中,只见他玄衣而上,在锣鼓挺响万籁俱寂的那刻,一撩袍子,跪在壁风面前,满院子的人,一并跪下,李德忠在安以墨的眼色下,朗声起:

“此次剿灭朱湘党羽,安家功不可没,臣请奏,加赏安以墨——”

“吾皇英明——”

念离立在廊中,看着满院子整齐划一,必是安以墨提前打好了招呼,只可惜壁风并非那三两句好话就糊弄住的昏君,此刻正以和念离同样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安园有功,论功当赏,安以墨,你想朕赏你什么?”

安以墨玄色大炮,目光如星,唇红齿白,翩翩英才。

今时今日,十年前你含恨朝堂隐姓埋名,如今要一尝夙愿了么?

念离耳边似乎响起了幼时黑哥哥那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好儿郎当加官进爵、报效朝廷,怎可终日算计柴米,昏昏终日尽染酒肉财色?”

今日盛景,堪比一人之下。

面前真龙天子亲自为其加冕,这大概就是对黑哥哥这十年来所有隐忍和苦痛的最好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