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要自己走到隔离间去,在隔离间里面呆两天STJ489调查组的人就会来接你走。”隔着监视器,照着一日三餐偶尔宵夜当烈士的章宿对路俏说。

“哦。”路俏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章宿带给她的书——《逻辑的强大力量》,某个面瘫又不会嘴炮的人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帮这个她脑残的家伙挽回一下智商,却不知到底会造成多么惨烈的后果——毕竟脑残拥有的逻辑简称是脑残的逻辑啊。

后果之一就是现在路俏回答他的问题都是单音节了。

原因是这本书的开篇序言里有一句话:“没有强大逻辑的人是不需要语言的,因为缺乏逻辑的语言都是废话。”

深知自己思维混乱的路俏抱着书心塞了一分钟,决定既然逻辑混乱那我就不说话了。

可怜的章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与自己的目标人物交流,就因为“逻辑”的原因,交流变成了他单方面的资料灌输。

至于路俏到底是真的一根筋地被书引导了,还是利用自己脑袋不正常的又是想要趁机多听听章宿说说她的过去,我们从她水泥浇筑一般的脸上是看不出答案的。

后果之二是路俏开始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九科的食堂菜色和STJ行动处的差别那么大?

相比较STJ那边分量结实馅料实在的各种包子,九科这边的小馄饨虽然味道也鲜美,但是吃了之后总有吃不饱的感觉,一口好几个的小东西,几大碗也让人感觉不到满足。至于据说在九科最受欢迎的炸鱼和各种青菜以及水果沙拉,路俏表示只能偶尔吃吃,每天靠着这些过日子的人眼睛都会绿掉的。

某个饿了一百年的家伙一边大嚼九科食堂里的招牌黄金虾仁儿,一边把两个地方的饮食不同问题扔给了章宿…弄得这个一向矜贵高傲的高科技人才又是一阵沉默。

至于那位晕倒的老教授,似乎身体是真的的出了什么问题,在之后的几天中再没有出现在实验室,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把他遗忘了。

“根据资料,一百年前你有很多很好的战友和朋友,除了公输姳之外他们都没活过战后第二年…资料记载你们这群铁骨战士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这种改造有极大的副作用。”

“哦。”路俏抬起头想了想又低下头去,坠星战争中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亡,铁骨战士们如果是做好必死准备的敢死队,那么这点副作用是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章宿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虽然他的表情很淡定,但是跟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家伙交流真是用尽了他自己全部的耐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句话就会达到情绪的临界点了——这真是极其糟糕的感觉。

“路乔,我是真的想要帮你,你能想象到你的战友还没来得及享受战斗胜利的愉悦就要面对死亡的恐惧么?短短两年,剩下的几十个铁骨战士就全部永睡英灵塔…”

在他略带痛惜的嗓音中路俏终于面无表情地抬头:“既然是早就知道,那就必然有面对结果的觉悟。”

章宿隔着监视器打量着那个看起来有点瘦小和呆板的女孩子,在这一刻,他终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路乔的影子——一个他想象中的路乔应该就是这样的,冷静淡定的,甚至是冷酷的。

可惜,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

因为路俏的下一句话是:“午餐时间到了。”

**********这是属于鱼片蒸蛋和培根三明治的分割线**********

“现在的你也在面对同样的问题。”饭后,他们的对话在继续,章宿依然喋喋不休,全然不顾路俏想要午睡一下的企图,“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百年后会发现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还会醒过来,事实上虽然你的档案里标注失踪,但是在战后五年,基本已经确认了你的死亡,因为从当初的检查报告中战后的科学家们发现你是所有铁骨战士中第一个出现机能僵化情况的。”

当年用来制作外骨骼的材料极其特殊,谁也没有想到它们与人体相接之后竟然会逐渐与人的身体组织相融和,所以当初那些翱翔于天空叱咤于战场的战士们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也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身体会越来越僵硬,无论他们在战场上怎样的英姿飒爽,到头来只能面对两个结局,在战火中化为飞灰,亦或是在战后慢慢丧失身体的各种机能,最终成为坚硬的尸体。

作为整个坠星战争中战绩最辉煌,出战次数最多的铁骨战士,有证据证明路乔的僵化现象是最早出现的,在战争胜利的一年之前,她的舌头已经严重僵化,不仅味觉已经消失,而且舌头也僵硬到难以支撑她流畅地说话,整个人类最伟大的英雄,只能依靠流质食物沉默地生活。

看到这些报告的时候,章宿就像很多人一样忍不住去猜测路乔其实是自杀的,一个在当时被全人类奉为神祗的大英雄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哑巴的现实。

路俏听着这些,低头依然在看书,这是属于她的故事,但是她一无所知,在过去的两年中人们试图观察她到底还残存多少记忆,却没有人像章宿这样急不可耐地告诉她她应该是怎样的人。

我会因为变成哑巴所以自杀么?

无人交流的那些年我不也活的好好的?

看来这些知识太多的家伙也真的会想太多啊。

路俏不傻,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柔顺,她的味觉是正常的,如果她愿意她能流利地说出一大串的话。她也明白章宿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所以她在废墟里的一百年间有什么东西改善了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强度虽然在加大,但是别的能力也在同时增强——这也是九科坚持不懈想要让她恢复记忆的原因。

章宿自认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没有获得路俏的认同和回应,他已经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前任救世主插科打诨装傻卖痴不过是在表示自己自始至终没有获得她的一点信任。

第十五天的清晨,章宿板着脸迎接林卓和他带队的一票特殊人士,与林卓那边统一制服人高马大还全体配枪的猛男别动队相比,章宿带领的九科这边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就明显是一群白斩鸡。

这种鲜明的黑白对比只有路俏发现了她一直在思考的答案:

难怪STJ的饭里多牛肉,九科这里天天是鱼和蔬菜,原来真是两边的物种不一样啊——路俏老神在在给自己的奇怪问题找到了答案。

其实人都是这样,一旦专注于一件事情,那就希望这件事情中包含着世界的真理,比如现在的路俏,她认为逻辑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所以热衷于给一切正常非正常的事情找到逻辑,比如食谱的区别,比如制服的款式,比如她今天的午餐到底是应该回自己的住所吃路边摊还是继续去品味STJ的食堂。

自从知道了自己曾经丧失味觉,她对于吃饭这件事更看重了。

与此同时,两方人马正以她为中心进行眼神的厮杀。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申诉报告,如果路俏的身体出了一点状况,我们一定会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林卓义正词严,在过去的半个月中他大部分时间都盯着从路俏身上解下来的监视器项链发呆,他们的特别行动组行动目的是让路俏能够好好地生活,可是却在上方的压力下把路俏交给了别人。

生活助理说的对,因为别人的压力放弃他们的职责是他们的耻辱。

章宿轻笑了一声:“我们是对她进行检查帮她找回记忆力,这是研究所条例里面允许的,你们STJ怎么把我们当成要拿她做人体实验一样?。”

生活助理抢先走过来拉着路俏的手臂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这几天吃的好不好?我让食堂给你炖了牛肉,还有酱肉包、杂菇汤…”

九科的安保人员拿出高压电的手铐,被林卓一手拦下了:“我们带她走,用不着这种东西…别表现的好像这种玩意儿能控制她一样。”

转过头,林卓对着路俏弯下了腰:“对不起,以后除非STJ解散,就算是军部最高领导下令我们也不会再把你交给任何人。”

女孩儿的回答是:“哦。”这个林卓,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路俏又看了看章宿,章宿送给她的那本逻辑学书籍会和那个实验室一起被销毁,只要她不说,过去半个月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

这是章宿的告诫和承诺。

一天之中,她收获了两个承诺呢。

路俏把手指抠进自己的耳朵眼,掏啊掏啊,掏出了一个微型金属胶囊。

“这是我在□□室里捏的,里面装了…”掺杂有毒气的高浓度T6致幻剂。

一向不动如山的章宿此时脸色大变,林卓意识到了什么,一声令下,STJ的所有人对着九科举起了枪。

“走吧,酱肉包。”她对愣住的生活助理说。

从墙上抠下一块金属做成无缝胶囊,她用整整两天的时间,东躲西藏又要避过监视器也很辛苦,不过嘛,都值得。

报仇这种事一定要自己来,这才是她的逻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个叔叔突然中风了,三十八岁,前途正好…人生无常啊,应该多吃点好的。

对了,有两件事要说明下

1.年前比较忙,所以更新时间改在下午两点吧,上午我要买菜、遛狗、喂猫、做饭…

2.前天抽奖之后两个拿到知味观点心礼包的家伙已经联系我了,可是…那个微博ID“龙门客栈老板娘”的读者妹子!你说自己八百年不上微博,为了抽奖上了,那你不能抽奖之后又八百年不上啊!热腾腾的东坡肉叫花鸡在等你口牙!!!!

大家腊八快乐!别忘了喝腊八粥!放桂圆的那种!

狗血

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在都城这样干燥的地方,秋雨是着实少见的,雨水打在叶子上、房顶上、还有行人们的伞上,滴滴答答,一阵秋凉。

也许也是因为雨水少见,都城的人们惯来是喜雨的,花盆之类的都被搬到了外面,也有老大爷当窗而坐,听上一折咿咿呀呀的京腔武戏,在热热闹闹地打板声里作别老迈人生的又一段明媚温暖的日子。

也有人闭门不出,守着一杯热茶两只萌兔,本该心里赞一声正是天暗昼寝的好时节,只是心乱如麻,又惶然于秋天的那一份晴朗畅快被所阴暗潮湿取代,就让在室内的昏昏长日变得更加难捱了起来。

卿微吸了吸鼻子又裹了一下身上的羊绒毯子,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屏幕上。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刚刚写完今天的第二个四千字更新。

小说的内容已经进行到了L回来之后发现了Y对她告白的留言,雪白的墙壁上写满了爱语,还有Q在旁边插科打诨,L与Y的感情逐渐升温。

是的,卿微在JJ上写的一向是狗血小言情文,什么带球跑啊、天才儿子啊、强取豪夺啊、一夜春风啊…都是她最热爱最擅长的题材。

所以这次她开的新文里面L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Y是一个逃家高富帅,两个人曾经在意乱情迷之下几度风流,在一个公寓里相逢之后又因为Y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不认识,中间又加入了逗比好友、极品前任、有钱壕妈等等设定,让整篇文看起来肉香四溢狗血横流。

卿微一向都是这样,无论是咒术也好灵言也好她都写在了小说里面,很多时候这些咒术和灵言还会给她提供灵感,让她的文情节跌宕神转折遍地,顺便还能凑字数。比如她原本的设定是L离开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过了几年她带着给Y生的个孩子回国,此时Y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抛弃了以前的女朋友安心守着自己的黄瓜过日子。

为了让她家的包租婆早点儿回来,卿微改了小说的后续剧情,于是几天后小说里的L就完好无缺地回来了。整篇文继续走着相亲相爱又危机四伏的甜宠路线,Y依然瞒着他的女朋友,L也继续跟自己的良心挣扎。

读者区里已然是炸了锅了,好多读者喊着不看女主做小三而纷纷弃文,也有人攻击作者三观不正,更甚者她们还诅咒作者自己的男朋友也会遭遇L这样的“真爱”。

虽然评论区里掐的腥风血雨,幸而这篇文的收益一点都没少。刚刚卿微还一边感受着咒术正在奏效所聚集的力量,一边计算着她下个月的收支能否平衡。

想她一代言咒师要靠着日更八千的字数过日子,也是心累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卿微此刻如此萎靡的原因,屏幕上一对主角你爱我我爱他,我不爱你你是我妹妹这种情节正翻滚得热闹,她想的是自己突然福至心灵的预感。

她预感到…L居然有个身高一米八五的重孙子?而且还找上门了?

冥冥中她知道这是预感,只要她写下来就是必然实现的灵言,如果不写,那么她的力量会一直被灵言吸收,完全没有办法继续施展咒术——这也算是言咒师们受到的最大限制,灵言永远高于一切的咒术。

可是写下来…卧槽,怎么写啊!小言变灵异还是变玄幻啊?难道L不是人啊?建国后妖怪都不能化形了,她又怎么给一个风华正茂的现言小女主安排一个看起来老气横秋的重孙子呢?

视频里的狗血还在沸腾,卿微已经被现实中的神转折搞得心力交瘁了。

包租婆~你快回来~你要有重孙子上门了!!

*******

把九科的事情交给了专业人士,路俏心满意足地在STL啃完了三个酱肉包又要了十个等到走的时候打包带走。

直到她做完了第四次全身检查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林卓才脸色极其难看地走进了休息室。

“我们在你提供的样本里发现了两种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残留,一种是致幻剂,另一种会直接损伤到人的精神中枢,幸好是你,如果是别人现在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对啊,幸好是我。”路俏慢吞吞地笑了一下,抬眼看着眼前制服笔挺的年轻人说到。

幸好,幸好…

林卓从事了六七年的特殊监察的工作,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当然以前面对路俏的时候因为她的脸是僵硬的,他的观察没有什么作用。路俏现在这样的微笑和注视自然让他敏锐地发现,他任务目标态度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微妙的改变让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外表的人变得有了几分压迫感,林卓的心里沉了一分,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后续报告我会及时告诉你,现在你可以戴上设备,我送你回去。”

“不…”路俏慢慢地摇了摇头,她没有拿起项链状的监视设备,而是轻轻拍了一下林卓的肩膀,就像拍打一个熟悉的后辈一样,“你们都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还要用对待别人的方式对待我呢?”

“啊?”一个代表了惊讶的单音节泄露了林卓一瞬间的茫然。

“我以前以为,如果你们确定了我没有威胁,就会把我放了,能让我多看看山和水,多认识更多的人,可是我发现我错了。”

路俏停顿了两秒钟,她拍过林卓肩膀的手抬到了林卓的眼前,在两根纤细的指间有一个金色的圆球。

林卓摸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拍过的肩膀,肩章上的星少了一颗。

“这样的能力在你们的眼中就是强大的,绝不会是没有威胁的。”金色的圆球被她捏扁再拉伸,变成了一根细长的金针。

林卓没有说话,刚刚有那么刹那间他想要掏枪,因为这样诡异的变化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这根金针已经能够对他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但是在五秒钟之前这块金属还不过是他肩上代表了职衔的标志。

难道这就是救世主的力量么?

路俏把细针卷成了盘蛇卷,随意扔到了一边:“可这只是我身体的纯物理力量。连一个这样的我你们都已经难以接受了。更何况这样一个不被你们接受的人还有其他潜在的力量,还有一个不会被毁坏的身体,还有一个救世主的名号?”

这样的一个存在,大概只有死去,才会让他们放心吧。

聪明人总是喜欢多想,章宿他们是这样,STJ和他们身后的人也是这样。路俏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她就是以前想的太少了,结果让这些聪明人把退步当应该,把服从当必然。

感谢章宿给她的那本书,让她渐渐理清了自己有些混沌的思路。

也要感谢九科的那群人,让她意识到即使她什么都不做,这些人也会不断地蚕食着她的生存空间,这一次他们能以治疗自己的名义给自己下毒,那么下一次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她的生命中还能有多少的“幸好”?

路俏一直以为自己只要按照别人给的规则活着,就靠着自己的特别在规则内活的自在一些,却忘了她的特别才是自己被“规则”包围的原因。

无论是想从自己身上发掘秘密的九科,还是以保护为名限制她自由的STJ,这些人都不会放过她的,无论她衰弱到了什么地步,无论她多么表现自己的蠢笨无害。

“这些天,我看了一本书,然后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路俏慢慢地组织着语言,说给林卓听,也说给能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听。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需要逻辑的,你们控制着我的自由,是因为你们控制不了我。”

在那七天中,章宿不断地对她说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无依无靠,又何尝不是在提醒着路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掣肘她的感情。感情不会被牵制,身体不会被伤害,她之所以还会被人控制着,不过是因为她接受了对方的控制而已。

“这是很荒谬的事情,因为我发现从逻辑上看,真正限制了我的人是我自己。”

休息室里陷入了深深的寂静,林卓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他说不出来,面对着路俏的目光,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反驳的能力。

是的,他们无法控制她的身体,也无法控制她的精神,偏偏自己以监察者保护者的身份自居,自认冠冕堂皇正大光明。

其实也是一派笑话。

过了良久,路俏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减,她在等,等待STJ那些人背后的讨论和给出的结果。

终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休息室角落处的一个音响中传来:

“路上将,来我这里,我们需要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叮咚,您的外挂“重孙子”即将上线!

叮咚,您的监察者STJ专职任务已开启,专职方向:全职保姆。

_(:з」∠)_微博抽奖的奖品都发出啦~你萌这两天收到了记得给我个回复哟~好不好次也要缩一下哟~

关心

出于种种原因,STJ的主要办公点被设在了都城的郊区,鲜有车辆来往的省道边上的一个四方形院子里有一栋四层小楼,这里安排下了从两个部门调过来的全部人员与设备,偶有车辆进出的的大门处有一个四四方方的传达室,算是这个院子里的仅有的另一个建筑。

大概整个部门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行动组的最高负责人并没有常驻在顶层,相反,他一直呆在距离大门最近的地方,正职主持工作,兼职看大门。

林卓开门从传达室里出来,扭头还能看到头发斑白的老人笑眯眯目送路俏的样子。

凉凉的秋雨里,他看着十几米外路俏坐上了回家的汽车。

在这个他身后这个看起来简陋其实隔音效果绝佳的传达室里路俏和老人到底谈了什么,除了他们两个再没人知道,他进去只是被宣告了讨论结果并且负责执行。

路俏戴上基础配置具有应急通话功能的定位仪,STJ对她的位置监测依然可以具体到米。以后每半个月林卓都要带人找路俏家访一次。如果要离开都城,路俏会提前一天通知。

这就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STJ对他们行动目标的全部约束行为了。

在这之外,他们还要随叫随到,为路俏解决各种麻烦和问题,继续帮助掩盖路俏身上超乎常人的地方——这些工作依然还是由林卓牵头负责。

在一瞬间,林卓觉得自己已经从一个高大上的高级监察官变成了一个保姆。

刚刚,他的头儿,也是他的导师对他说:“我们不能舍本逐末,你要明白,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力量,而是意图控制和利用力量的人——那些人才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的敌人?

这段话两年多前他刚刚接手工作的时候,他的老师就说过一次。当时的他并没有完全领会他老师的意思。

监察工作的核心,并不是全面地去掌控一个人的行为,而是从他的行为中去推断他的动机和思维方式,以便于在将来的工作中能够凭借彻底的了解达到超乎目的之外的效果。

路俏的行为总是简单而直接的,她做事的动机简单到即使智商不足的人也能轻易掌握——一个只是漫无目的过日子的人,一切行为的动机不过是和猫咪钻进被子里一样,获得片刻的温暖和安全感。

于是林卓不自觉地把对她的监控当做了最简单又繁琐的工作,渐渐地已经习惯了从自己目标人物的视角去看着那些烟火气十足的长街短巷…所以忽略了自己的职责,也放松了对路俏的警惕,无论是对路俏本人的,还是针对于路俏的。

远去的车子在柏油路上溅起了一层水雾,湿冷的雨水浸透了林卓的头发,那些水慢慢汇聚在一起顺着他的眼镜流了下来。

那个人是否明白呢?她脱离了严密监控之后会遇到种种的麻烦与危险?

我又是否明白呢?我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工作与处境?

坐在传达室里喝茶的老人依然面带微笑,他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看着年轻人腰杆挺直,任由雨水洗去他身上不该有的杂质。

左手拎着十个酱肉包,右手撑着雨伞,路俏慢腾腾地往小区里走,穿过又稀疏了很多的高大杨树,再走过现在杳无人烟的健身器材区,阔别多日的灰色小楼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令人没想到的时,就在灰楼外的大树下,还有几个老爷子在举着雨伞下棋。

看见这一幕,路俏不由地愣住了。

天真的很冷,一阵风吹过就能让几个老爷子同时缩起了脖子,在走卒拱车之余,他们偶尔也会抬头看看大门紧闭的小楼。

几个大妈过来喊自己家的老头子吃饭,其中一位穿着桃红色运动外套的大妈注意到了灰暗小路上晃晃悠悠走过来又停住的那个人影。

“哎哟!小路回来啦!老王、老陈、宋大姐,小路回来啦!”桃红色大妈招呼了一下自己的老伙伴们就撑着伞一路小跑地向路俏冲了过去。

“还真是小路哎!小路你这出去半个月时间是够长的啊。”

“小路啊,你晚上有饭吃么?我今天炖了羊骨头汤,拿胡椒粒子炖的,可香,一会儿我给你送一碗过来。”

“小路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啊?天怪冷的,赶紧回去,一会儿宋阿姨给你送姜糖水啊。”

一群大妈都顾不得自己家老头子了,蜂拥而上把路俏团团围住,下到衣食上到住行都噼里啪啦问的清清楚楚,生怕过去的半个月里面她们家的小路受了委屈。

几个大爷也终于不下棋了,听着老太婆们“盘问”着小姑娘,他们互相看了看,也悄么声地收拾了棋盘自觉地撤退了,这样秋末冬初的雨天里下了一天的棋也真是挺遭罪的呀。

路俏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包子,脸上的笑像是秋叶落在水面上渐起的水纹,一点点地荡漾开来:“挺好的,都挺好的,我这几天吃得住的都挺好的,我不冷的。”

被大妈们簇拥着往家走,路俏注意到了张大爷拎着他的木棋盘往回走,不管大爷是多么的小心,他的宝贝棋盘还是被雨水浇湿了。

这些老人…是在等她,还是在帮她守着她的房子?

在看见他们冻得哆嗦还下棋的时候,在他们看见了自己就眉目舒展迅速撤离的时候,路俏就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