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里一直非黑即白,充斥着对强者的崇拜和对弱者的鄙视。力量就代表就一切,强者注定奴役弱者,就是在这样想法的支配下,获得了强大力量的他迫不及待地就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夺更多的东西,更是因此就把自己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用他们实验自己的拳脚水平,不过其中一个很侧面又很有代表性的行为而已。

只可惜他碰到了路俏,这个家伙把他的那点中二想法一脚一脚地踹了回去,让他知道对于力量应该敬畏,让他知道了所谓的“强者”也有恐惧,也让他隐约明白自己应该控制自己,无论是力量还是欲|望。

当然,他是方来来,未来的方将军,他对力量的渴求从不会停止,不然他也不再是他。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看着能轻易揍翻他的路俏生活平静又恬淡,也让他心有所动。

现在的他也只剩了那一点点被压制的不甘心,相信也会在不久的将来随着相处时间的累积而渐渐散去。

今天,方来来觉得自己的世界似乎又被颠覆了。

如果强大就代表了正确,为什么他会想杀死那些欺辱女性的流氓,如果弱小就代表了承担错误,为什么他看见孟雅言流泪的样子会觉得这个世界在崩塌和沦陷?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十七岁的少年找不到答案,他不停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刚刚获得未来的记忆与力量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手上拥有整个世界,现在他觉得这个世界都不再是真实的。

此时,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已经安置好了孟雅言,抱着从二楼捡到的兔子缓缓走下来。

这个夜晚,这栋建筑依然和往常一般安静,卿微在房间里血战一万字,姚全全跳完了广场舞之后就回房做保养去了。

只有方来来站在客厅里,表情忐忑又脆弱。

“路俏。”他叫住倒了一杯水直接喝掉的女人,“我想…等我到了年纪,就向孟雅言求婚。我想保护她,我也想弥补她。”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孟雅言不会遭遇今天的事情。所以,在他的心里,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儿现在已经成了他一生的责任,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承担。

低头扭走路的路俏停下了脚步,她过头看着一脸郑重的高壮少年,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到了他那张俊朗的脸上。

男孩儿身子飞起,重重地砸到了三四米外的墙壁上。

从战争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二年,时间从她是身上肆意打磨,带走了她的记忆、带走了她的感知、也带走了她的情感。

直到今天之前,她从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愤怒。

在那些奔涌的记忆之外的新生的愤怒从她接到了方来来支吾的电话开始就在发酵,在看见了哭泣的孟雅言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这就是一百年后女人们依然会经历的事情!一百年前那个会笑着扔给她烧鸡的女孩儿没有死在外星飞船的手里,却被自己的战友兼爱慕者活活逼死,一百年后一个女孩儿因为帮别人说了几句话要被人以最残酷的行为对待。

这一切不过因为她们是女人。

所以那个爱慕者认为生米煮成熟饭他就能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回家。

所以这群混蛋认为自己只要掌握着一个女人最不堪的瞬间就能永远从她的身上剥削资源。

女人在他们的心里被物化成了一把锁,身体就是她们的钥匙,只要拥有了这把钥匙,女人的一切就都会从属于男人了。

这就是她所在的世界。

这就是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后的世界。

在某一个瞬间,路俏似乎看见庆朝最高贵的公主身着礼服从天阶迤逦而下,裙摆像是最轻柔的云,擦过青玉造就的台阶。

“今天你能救下十万人,明天你还能救下十万人…可是连我在内你都救不了了,路姐姐,你的弓箭就算能射死神明,也射不散天空的阴云,而我,我们,就是生活在云下的。”

十七岁的公主用联姻争来了清世军的建立,那一天,有人喝醉了,她飞到空中,把所有的弓箭都向月亮边上的云朵射去。

现在,她打飞了自己的重孙子,因为他的心里也有着那样的一块云。

“那个叫李小天的小胖子你认识多久了?”

几分钟后,方来来才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甚至不敢看路俏的表情,就又缩着头走到了她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一下挨得好疼,但是他的心里居然舒畅了几分,好像心里一些阴郁的东西被这一拳打散了。

“两三年了。”少年低声说,他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都松动了,“初中就是同学来着,我们一直对着干。”

“那你知道他的秉性么?知道他小肚鸡肠么?”

方来来慢慢点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或者是你忘了孟雅言为了你得罪了他们?”

少年摇了摇头。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做,今天的事情发生,原因七成在你,小孟没迁怒是她纯良宽厚。”

一直白如细瓷的手抓住了方来来的衣领,把他生生地举离了地面:“但是不代表她就要那么倒霉还要用一辈子去面对你,用你施舍的婚姻去永远铭记今天的不幸。”

“方来来,若我今天的话你听不明白,明天就滚出我的房子。”

路俏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路俏的声音依旧平板干净。

可她生气了。

就连蹲坐在沙发上吃着花生米的兔子都知道。

第38章 故事里的甜

客厅里的响动惊动了一楼的姚全全也惊动了二楼的卿微。

姚全全脸上还糊着白色的补水面膜,他自己不敢探出头去看,只是让偶人小妥自己开门溜溜达达地贴着墙边站好。

卿微打开门往外看,“少女举壮男”的画面简直不能更美,于是她愉快地回房拿出相机,咔嚓咔嚓一通猛拍。

这些方来来都毫无所觉,他的咽喉被人扼住,困难的不仅仅是呼吸,还有思考的能力。

路俏很生气,比当初差点打死他的时候还要生气,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想法会毁了孟雅言么?为什么呢?

此时他都想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眼前这个人对他失望了,而且可能是彻彻底底地失望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依然不明白,只觉得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从内而外地席卷了他,这种感觉比他喉间的那只手给予他的还要强烈。

直到此刻,方来来才明白自己对于路俏究竟抱有怎样的心情,不是喜欢不是眷恋也谈不上敬佩更与男女关系无关,这个女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也对他抱有某种期待。

那是一种对着花等待开放的心态,没有任何希望回报的私心,只是单纯地把他放在自己的羽翼下,等着他长大。

无论是揍他还是告诉他不要乱跑,更不用说把他从别人的围攻中体面地带出来,这些事情里面,都没有一点点顾忌到他是个刚认识不久的“坏孩子”。

那些内心灰暗的人是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这样单纯直接的行为反而展现了路俏的无私和分明。

这样的期待,让他的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这样的期待,也是在他刚刚明悟的时候,就要失去了。

路俏看着方来来的脸已经涨到通红突然猛地松开了手,只是这爆发的片刻时间,她的愤怒已经被她压制了回去。

方来来跪坐在地上咳了几声,明明被人勒着脖子的时候他只是发呆,现在已经能顺畅呼吸了,反而一滴眼泪从脸上滑了下来。

这滴泪也和这个少年的自信一样,在初时剔透干净,最终打在他自己的膝头,成了裤子上一抹沉重的晕染。

路俏再没有看他,抱起在沙发上举着花生米忘了吃的兔子上了楼,今晚小孟姑娘睡在她的房间,她不习惯和别人同眠,还得给自己铺盖一番。

这个小区的深夜总是安静到死寂,那些老人入睡得早,也只有这个挂着“老干部棋牌大赛备战指挥部”的牌子、门上还贴着无事之家几个字的灰色楼里,常有彻夜灯光。

只是今天,会一直亮到天明的灯火又多了好几个。

孟雅言一直睁着眼睛,刚刚她已经睡了一觉,竟然没有做梦,只是醒来之后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的恍然之感。

在她的床边,一摞厚厚的被子上,路俏蹲坐在那里双手抱膝——这已经是她比较习惯的睡眠姿势了。

女孩儿醒来之时呼吸的变幻没有逃过路俏的耳朵,她站起身左手水杯右手糖果,已然是进入了备战状态。

“你要喝点水么?”

回过神的孟雅言看着这样的路俏突然觉得很好笑,这个姐姐此时像是动画片里机器人一样,明明正做着最体贴的举动,只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让这一切都带了另一种戏剧性的色彩。

“姐啊,认识你真好。”她感叹了一句,如果说那个奇怪的男人是把她从暴行中拯救出来,那么路俏就是把她从另一个深渊里拽了出来。

这二者都是救赎,按说是无从比较的,但是路俏让她更有被救世主庇护的安全感,这是章宿根本无法给与的,也是她最明晰的直觉。

路俏对于小姑娘这样的夸奖没什么感觉,她看看自己手里的水,默默放下换成了一包牛奶。

孟雅言真笑了。

“您别为我忙活了,我只想和您说说话。”她伸出手拽了一下路俏的衣角。

“我给您添了好多麻烦啊。”

她的脸上依然青紫红肿,额头上有一点血渍,那是被人拎着头发的时候扯伤了头皮。

路俏摇摇头,放下了牛奶和糖果,抓起她的手臂开始推散她手臂上的淤血。

“嘶…好疼。”孟雅言叫了一声就立刻收敛了,她咬着牙根子等待一阵又一阵的痛苦过去,到了后来,甚至又笑了起来,这样的疼痛让她更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真的已经获救了。

顶着十几岁皮子实则已经是百多岁高龄的路俏自然很难揣摩这些未成年孩子的想法,她只是很欣慰现在的孟雅言已经恢复了笑容,虽然实在没有初遇时节的明媚爽朗,但是一个人只要还有笑容,那她的人生就绝不会走向黑暗的。

我们昔日的救世主一直信奉这一点。

在被揉捏的间隙,小孟姑娘哼唧了两声,提出让路俏给她讲故事:“听着有人在说话,我一定会更安心的。”

睁着现在大小不一、水汪汪还有点充血又哭到发红的眼睛,她对着路俏努力眨眼卖萌。

无论如何,她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从那些糟糕的事情中走出来。

曾经的救世主翻检着自己层层叠叠的记忆,她的“故事”太多,可是能讲出来的…着实没有多少。

过了一会儿,在孟雅言就要沮丧的时候,路俏慢慢眨了眨眼镜,又慢吞吞地开口了:“从前有座皇宫,宫里有很多好吃的,肥肥的鸭子用一两银子一两的金丝玫瑰酱做出来,又甜又软,咬在嘴里,油脂混着浓重甜味的汁水是一种特别的香。”

这大半夜的突然讲鸭子,姐你其实是在报复我不让你睡觉吧?!

孟雅言吞了一下口水,把路俏放在床头的牛奶拿起来喝了。

“这种鸭子做一次要十几天的时间,就算是公主也不过一个月能吃上一次,还要这个公主受宠。”如果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到了十余岁还没有吃到也是正常的。

“只有一个叫颂月的公主,只要她想吃,皇帝都会从自己的御膳里把这道鸭子提出来给她,因为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这样骄傲的小公主有一天在皇宫里遇到了一个‘野孩子’这个野孩子不仅吃掉了她的金丝玫瑰鸭,吃完了还皱着眉头说好甜。”

因为故事是从回忆里一点一点抽出来的,路俏的语气已经平板到近乎于机械。

“可是她不能生气,因为海上在打仗,这个野孩子的父亲就是主帅。野孩子其实是家里的二女儿,上面有个备嫁的姐姐,下面有个太小的妹妹,父亲不在家,皇帝派人去接她怀孕的母亲进宫,她就陪着自己的母亲来了。这一待就是一年,野孩子曾经带着颂月到宫外去玩,逛庙会吃点心,一两银子她们就走了一整条街。回宫后颂月上吐下泻了好几天,野孩子就被她的母亲抽了鞭子。”

听到抽鞭子这几个字,孟雅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对于旧时代的规矩森严早有耳闻,但是对一个小女孩儿用鞭子,这种可怕的惩罚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

说到抽鞭子的几个字,路俏的脊背下意识的一紧,怀孕已经七个月的母亲力气依然很大,抽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疼了整整半个月。

“一年后战争胜利了,野孩子的父亲被派往了另一个地方,她离开的时候跟颂月保证下次会带给她更多好玩的东西。”

说到这里,路俏抬头看了看时间,低头对躺在床上眼巴巴的小姑娘说:“乖,下次再讲,你该睡了。”

孟雅言:“…”那她们又见面了么?她们那时候长大了么?公主和将军之女的故事很带感啊,求后续啊!姐啊,你是真不会讲故事还是太会讲故事了?这样把人吊着不上不下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路俏才不会察觉到别人的纠结呢,她蹲坐回自己的被子垛上,双臂抱住了膝盖。

小孟姑娘的神思被这个故事带跑,竟然也不再那么紧张,很快又睡了过去。

路俏的房间里很干净,干净到几乎毫无装饰品,只有一个钟表在墙壁上滴滴答答,和着时间一起转动。

再次见面的时候,颂月已经十二岁了,她受封宁州公主是举世皆知的天之骄女,而野孩子的父亲因为上书反对皇帝笃信天上突然飞来的神明,被皇帝砍掉了脑袋。

母亲殉葬了,姐姐早就外嫁,妹妹被吓疯之后在野孩子的怀里停止了呼吸,才五岁的弟弟被她安排了妥当的人送走。

只有她自己,是被宁州公主从送到“神坛”的活祭品队伍中救出来的。

十四岁的路俏心里充满了对于庆朝皇室的仇恨,久别重逢的她带给颂月的礼物是彻底激发了这个公主心里对于权势的渴望。

十五岁的路俏凭借百步穿杨的弓骑身手改名为路乔成了宁州公主的女护卫长。

十六岁的路俏为了能报复所谓的“神明”,成了世上第一个接受龙骨植入的人,她也在之后被送入了军营。很快,“神明”有了充足的能量,就变成了足以毁灭世界的“魔鬼”。而她,成了无人不知的女英雄。

那时的景颂月和路俏还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三年后,在血与火的历练中变得豁达开阔的路俏再次见到她的公主,景颂月说她用自己的婚姻为她的路姐姐换来了一支能击落那些飞船的军队。

在今夜不会熄灭的灯光中,低着头的路俏舔了舔她自己的嘴唇。

金丝玫瑰鸭真的很甜啊,太甜了。

第39章 银耳汤

冬天真的是已经来了呀,孟雅言缩了缩脖子跟在路俏的后面走着。小区里,叶子凋零的梧桐树下面有被人们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枯叶,叶片大多支离,唯有叶柄还依然横七竖八地坚挺着,这个小区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不甚顾忌道上定要有多么的整洁,只觉得这,些春发秋落的叶子能够落叶归根也是让人愉悦的。

路俏每次看见这些叶子,表情总会变得有那么一丝丝的柔和,当然,紧随其后孟雅言还不能领会到这些老爷子老太太们的特殊情怀,一双蓝色运动鞋踩在枯枝黄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小心,里面可能有狗屎。”听着这样的声音,有一丁点洁癖的面瘫“少女”终于忍不住对着身后闷头走路的女孩儿说道。

几个正在练着太极剑的老爷子听见了,脸上都忍不住带了一点笑意。

孟雅言到了这时才终于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个静谧到一丝愉悦都会近乎喧嚣的大大院子。

这个房子看起来旧旧的小区在孟雅言这个年纪的孩子眼中就和这个繁华城市很多地方一样,年轻人都已经远行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只留下这些老人带着不得已的安闲,浑噩度日。

小路姐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戴着围巾帽子用来遮脸的孟雅言看着老人都笑着跟路俏打招呼,不禁乍舌。

她这种对于老年人的魅力真是太逆天了!那些原本表情严肃的老爷爷老奶奶看见了路俏居然都像是看见了从国外回来的亲孙女一样热情,就算有些人忙着跳舞不说话,眼睛里的那点亲切也都能让人醉了。

真…不愧是我姐啊!

这么一想,神经粗壮的小孟姑娘更抱紧了路俏的手臂,用围巾遮住的脸上是很灿烂的笑容。

路俏顿了一下,还是放任了她的动作,另一只没被抱住的手轻轻拍了拍孟雅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迎面又走来一个大妈,头上戴着紫色的针织帽子,怀里还揣了一个饭盒,看见了路俏她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小路啊,我昨晚上熬了一晚上的银耳汤,你邢大爷昨天有点咳嗽早上起来喝了就好了,我多做了一份是给你的,你们一群小年轻住一起个个都不知道爱惜身子。”

一边说着,她把手里的饭盒揣到了路俏的怀里,饭盒还很热,沉甸甸的,面裹着用来保温和隔热的毛巾。

毛巾上面还系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了一点粉末。

“这是冰糖粉,你邢大爷不能吃甜的我把糖单独拿出来了,冰糖打成粉就化得快不耽误你吃。”

这么说着,她用自己的手把路俏的一直都不暖和的手指头一起包在了暖和的饭盒上,这才注意到充当路俏随身挂件儿的不明人士。

这个小丫头没见过啊,跟小路这么亲近是朋友么?这身衣服不太合身啊…是小路的吧?

陈大妈的视线溜了一圈儿,又回到了路俏的身上:“小路啊,你先回去把银耳汤喝了,今天你不上班,中午去我那吃饭?算了,你难得休息,要是让我家老头子知道你在家肯定又得找你下棋,那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被陈大妈的眼神儿洗礼了一遍的孟雅言小姑娘可以发誓,自己从刚刚几秒钟的眼神里看到了:“你是谁啊怎么穿着小路的衣服如果是朋友就算了如果是想拐骗小路带坏小路欺负小路的我们一院子老身子骨都跟你对(de)儿命!”

一定是我今天看人的方式的不对!

“奶奶好!”当了十几年好孩子的孟雅言第一次尝到了中老年妇女“眼神杀”的威力,吞了吞口水她隔着围巾对老太太问好。

“好啊,小姑娘你吃了么?”一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儿,陈大妈的表情和缓了下来。

于是三个人的组合就变成了路俏捧着装着银耳汤的饭盒走在前面,听着陈大妈对着小孟姑娘不停地“嘘寒问暖”。

你几岁了?家哪里的?在哪里上学啊?哪门功课最好啊?来来这个小伙子太淘气了你们是同学你要鼓励他多多进步啊!

bulabula…听得孟雅言想要挠头。

路俏本想带着孟雅言去外面的油条摊上吃早饭,现在有了银耳汤,银耳汤也不顶饿,还是得去吃油条配豆腐脑,顺便还得给晚起的卿微带一份。

陈大妈只是想给路俏送一碗银耳汤过来,现在任务已经提前完成,她也乐得去外面逛逛,趁着早市还没散,她想去买几根茄子回来蒸着吃。

“前几天我儿子给我弄了一点黑枸杞回来说是让我给我老伴儿泡水喝,能调节血糖。我寻思着再弄点三七粉也不错,你说的,小孟丫头?”

陈大妈笑眯眯地拍了拍孟雅言的肩膀,哎呀,这个小姑娘也不错呀,很有涵养啊,怎么折腾都不会烦的。

孟雅言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太懂,不过如果您用得好就千万告诉我,我外婆也可以学着用的。”

说到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外婆,小姑娘的脸上表情又复杂了一些,今天她的脸很多地方都肿了起来,三两天恐怕还是好不了,这样她该怎么去见外婆呢?

正这样杂七杂八地说着想着,一幢家属楼的门口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陈大妈听了两声就拍了一下大腿:“坏了,老李家两口子这是吵起来了!”

话声未落,这个居委会的常任理事已经甩开大步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了过去。

怀里还是暖和和银耳汤的路俏也被孟雅言强拉着跟了上去。

一对老夫妻吵架的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倒也复杂,李老爷子退休之前的位置,在整个小区来看都是中等偏下的,相较而言,他的老伴儿虽然没有从政却是一所名牌大学里的样本老教授,退休之后又有返聘,各种福利甚至比他多出一倍,这种隐约的女强男弱起先并不显眼,老爷子依然过着看见扫把倒地都不会扶一下的甩手日子,家务全部扔给了他的老婆子,自己每个月用退休金下馆子看戏,也从不带着自己的老伴儿。

日子久了,他的老伴儿自然有了意见,这位姓张的奶奶从前是家庭事业一把抓,不过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安心地工作,现在两个人都不工作了,“老头子”砍了一个字儿变了一个字儿成了老爷,她就觉得心里的天平是越来越难以平衡了。

偏偏他们还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在另一个大城市工作,李老爷子兄长家的几个侄子天天上门,次次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就靠着把李老爷子哄得开心。前几年李老爷子得了很严重的心血管疾病,私下立了遗嘱,竟然把自己的财产交给几个侄子平分。

面对自己四十年老妻的质问,他说的竟然是妻子那份儿留给女儿就够了,他的自然要留给姓李的苗苗。

最终,老爷子的身子没事儿了,遗嘱的事情却遮掩不了,为老爷子忙里忙外的妻子女儿是彻底地寒了心。

女儿想着,自己这个亲生的女儿在生父的眼里居然一直都是个赔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