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想着,我生下的孩子都被如此对待,我这个和他同床几十年的外姓人又算什么呢?

一些事情看不见的时候那就是空气一般,看见了,那就变成了倒在雪白墙壁上的一盆墨,抹不掉涂不去,装成看不见都嫌累。想要去了这团污秽,法子只有两个,其一是全部的墙都涂黑,第二就是把墙皮剥掉,甚至拆了那堵墙。

张教授自然不愿用第一种方法,她从不自命清高,也不会真让自己陷入无尽黑暗里。

第二种…太疼了,所以事情僵持,渐渐发酵。

今年过年的时候,李家的女儿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接了自己的妈妈去旅行过年,张老太太狠玩了两个多月才回家,回来面对的就是老头儿砸门框上的杯子。

从此,一对老夫妻矛盾彻底激化,几乎到了再也不可挽回的余地。

闹到了今天,一辈子教书育人的张教授第一次在别人的面前高声对李老头儿说话,声音又亮又稳带着她一贯的书卷气,只是落在别人的耳朵里那都是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李成鹏,我和你结婚四十年,自问没有一事不给你留面子,可是时至今日我反过来想,四十年来我自己弯下腰任由你踩在我的背上过着潇洒日子,不曾和你同甘共苦,这是我的不对。”

“四十年来,于学生,我教他们挺胸抬头做人,于你我,我竟忘了让你知晓我也是个人,未能挺胸抬头,我也未能为人师表,这是我的不对。”

说完这句,老太太的眼眶已经红了,不仅是她,就连陈大妈也掉了泪,她拽着张老太太的手,一向的能言善辩也成了无言。

“我女儿生下来就白净可爱,我曾以为自己照顾她尽心尽力,如今才知道我没有为她找一个能为她遮风避雨的好父亲,我愧为人母,这是我的不对。”

李老头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杖,他动了动嘴唇,想和平时一样吼他的妻子一句,可是在张教授那样的目光中,他没吼出来。

“当年你我结合,虽不曾花前月下,也是有过携手同游。我以为你尚敬长辈友爱兄弟,孝悌道义无一不缺,却在这四十年里没让你明白何为为夫之道,我实在非为贤妻。这也是我的不对。”

“生而为人,却卑微如斯,我俯仰有愧,百年之后亦难见父母族亲,这更是我的不对。”

张老太太审视着自己过去的四十年,审视的是自己而非自己的丈夫。可她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说着自己的“不对”,确实是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扇在了她丈夫的脸上。

和她相伴了四十年的丈夫,四十年来都不曾把她平等相待的丈夫。

一生温良的老太太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面色紫涨,竟然觉得心里一阵快意。

听得宁老爷子也想叫一声好,他早就看这个老李头不顺眼了,老婆为他忙里忙外,他就是能把心偏到几个不成器的侄子那里。

“老李啊,我也得说你两句…”

站在两个人中间,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直直挥来的拳头。

第40章 不舒服的毛衣

孟雅言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先察觉到了两个中年男人的靠近,一个穿着棕色的夹克,另一个穿的是黑色的棉外套。出乎小姑娘意料的是,他们一来就推开了好几个人,挥拳冲着那位瘦高的老人打了过去。

男人的大拳头即将砸到文质彬彬的老人脸上,孟雅言和旁边很多人一样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接着就听见了另一声惨痛的哀嚎。

刚刚还拳出有风的夹克男在空中画了一条抛物线,以屁股恒定对着人群的方式重重地砸到了七八米外没人的地方。他的嚎叫声从惊到恐到痛,在极短的时间里进行了两次变调。

而那个一直站在她前面的女孩儿,已经用手拽住了另一个棉外套的手臂。

那个仅剩的中年男人嘴里的话也完成了从“我艹你欺负我老叔”到“哎哟疼你放手”的无缝转换。

宁老爷子安然无恙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无论如何是夫妻,夫妻就是相伴一辈子的,互相尊敬那是基础啊。”接着他的声音也变了调:“小路路路…刚刚刚那人、人呢?”

路俏的小手擎着另一个人挣动着的粗壮手臂,转头对着宁老头儿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儿的,您接着说。”

一直知道路俏力气大的老头儿老太太们都震惊了,地上这人脑满肠肥的,怎么着也得两百斤吧?这就被小路扔出去了?!这就被她们傻乎乎的小路给扔出去了?!

哎呀!扔得好!

在震惊过后,有几个人老人意识到了这俩陌生人一闹,他们就有了在这件事儿里帮老张的余地。

眼色一使手上一拽,七八个老太太立刻围上了那个坐在地上□□的可怜家伙:“你是谁啊?你怎么来了就打人啊?没有王法了是吧?”

另一边,也有老头子打起了电话:

“保卫科么,你们什么情况?怎么把打人的人也放进来了?”

“小李啊,快来九号楼前面,这回我可算用得上你这个勤务兵了!”

“小远,别睡了,赶紧来九号楼这里,有人要打人!什么?你爷爷我当然没事儿,我是说你快点来,我们这群老骨头正担惊受怕呢,你这个干刑警的不来替我们主持公道啊。”

就连陈大妈都扯着嗓子在小区里喊了起来:“快来人啊!九号楼前面有人动手打老宁头啦!老宁头被揍啦!老宁头脸都青了!”

整个冷清的小区登时就热闹了起来,不管是跳扇子舞的还是扭秧歌的,不管是举着剑的还是拎着鸟笼子的都呼呼啦啦地涌了过来,把这栋老楼的门口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只有孟雅言傻乎乎地看着任由男人挣扎也不动如山的路俏和这些仿佛遭受了外星人袭击一般忙碌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在几十秒钟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句话来形容对整个场面的评价:

“呵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这些老人当然不嫌事儿大,他们一辈子经历的“大事儿”参与决策和执行推动的“大事儿”比孟雅言小姑娘看过的新闻还多。

不过是现在人老心疲,不过是想安度晚年,不过是见惯了风雨之后觉得乐呵呵下棋买菜的日子才是真舒坦,这才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不过狼老了还是狼,虎疲了还是虎,他们与那些猫猫狗狗的角色自然不同,现在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中年后生欺上了门,自然要拿出自己的十八班本事讨一个“公道”。

别以为今天宁老头的事情不是他们的事情,这些“明哲保身”与“义愤填膺”状态随时切换的老人们深知物伤其类的道理,影响力在逐渐削弱的他们如果不能在这种时候出手,那么下一次他们自己被欺辱的时候,可未必有一个能把男人扔出几米外的小路。

何况,他们要帮的不只是一个老宁,还有一个老张。

古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么多年张教授对老李头儿怎么样,他们都看在眼里。何况,人心都是偏的,一个鼻子朝天的糟老头子和一个温和有礼的老太太对比了这么久,他们自然而然地,想给这个老邻居老朋友搭把手。

反正他们不怕闹腾,让所有人都知道老李头儿不得人心,至少能在声势上给张教授帮一把。

作为差点被打到的当事人,宁老爷子很淡定地给自己的儿子打了电话,在两句话说明了情况之后,他扣上电话就脸色苍白地坐在了地上。

正好此时保卫科的人都赶到了现场,几个人去把夹克男抓了起来,另外几个从路俏的手里也接手了棉衣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棉衣男被几个体格彪悍的保安制住的时候,表情竟然有一瞬间的解脱。

这时,老李终于从对妻子的愤怒中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两个侄子被人像是犯人一样地押着,他不禁怒吼了一声:“谁准你们抓他们的,他们是我侄子!”

两个男人刚刚也是被这个阵势吓到了,现在他们都挣扎着说:

“我是帮我老叔讨公道!”

“那是我老叔!我们不是坏人!”

老叔?

被人“颤颤巍巍”扶起来的宁老先生“惊怒地”看向老李:“老李,你让你侄子打我?”

曾经的驻外大使此刻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痛心疾首。

陈大妈也立刻把沉默不言的张教授护到了自己身后,她拿出瞪着叛国者的气势瞪着老李头儿:

“怎么了?你侄子就能随便打人?你侄子就能对老人出手了?!今天这是我们都在他还要打老宁,要是我们都不在,他们是不是连老张这个婶子也要打?”

几句话下来老李再次被气了一个大红脸。

那边闹得是轰轰烈烈,另一边,路俏被一群大妈慢慢围起来渐渐远离了核心位置。

路俏也明白,这些大妈是不想让自己继续搀和这些事儿了,她退后了几步就转身拉着孟雅言继续去吃早饭。

在路俏出手的时候,她把饭盒塞到了孟雅言的怀里,小姑娘就一直抱着一个热乎乎的饭盒,看了一场让她叹为观止的热闹。

这个小区里面的人和她以为的“垂垂老矣”不一样,孟雅言默默地想着,又看看路俏,这个姐姐也和她以为的文雅高贵可靠不一样,这个世界…

她想到了小巷中无助的自己,还有刚刚那个满口“我的错”的老奶奶,还有那些她曾经看到却不曾细想的细节。

这个世界,它和自己以为的不一样,在昨天之前,她家境优渥前途明亮,虽然父母长久都不在身边,但是她已经乐天知足,对于每一事物都能看到好的一面。

可是,现在她觉得身为女性有太多苦楚几乎生来就有,只是性别的不同,她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就充满了看不见的荆棘。

小姑娘打了个哆嗦,更抱紧了怀中的银耳汤。

似乎这是世上仅剩的温暖。

正在研究着油条那根更酥脆好吃的路俏察觉到孟雅言打了个冷战就多点了一个姜丝小咸菜,带着小姑娘做到了小饭馆靠里的位置上。

没一会儿,六根油条、三个酥饼、两碗豆腐脑、两个卤蛋和两碟小咸菜就端了上来。

这家的咸味豆腐脑是浇了酱油汁的,一碗就是白花花的一整块豆腐脑,洒上了香菜和咸菜末又点了几滴辣椒油,也可以加一块钱要一勺肉酱。

路俏平时经常在这里吃,老板娘把四五个油炸甜果子也放在了她们的油条盘子里。

“上次架子倒了还得多谢您。”她常年站在油锅旁边,脸色红亮还带着油光,笑起来一口白牙就显得格外的干净,说完了她就转头又去忙了起来。

从沉思中回过神的孟雅言看见路俏先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甜果子配着豆腐脑吃了起来。

这、这个姐姐真的是自带亲和力满值的光环啊!

“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路俏咽下嘴里又热又滑的豆腐脑,对着小丫头点了点头。

“如果…如果你觉得身边到处都是刺怎么办?小小细细的那种,抱怨出来别人会觉得你太敏感,不抱怨又觉得动弹不得?”

面瘫着脸的女孩儿慢吞吞地打量了她一下,慢吞吞地说:“你觉得穿我的毛衣不舒服么?”

毛衣?什么鬼?

小孟姑娘这才想起来自己除了内衣之外穿的都是路俏的衣服,自己刚刚的形容根本就是在说一件质量不好的衣服。

“不是毛衣,我是说…”是说女性,如你如我,是说社会,是说…

“不舒服就换掉。”路俏微微低着头,豆腐脑的香味与空气中的油香味勾勾缠缠在一起,温暖了这个让人鼻头发红的冬日,“生产劣质毛衣的厂子会被淘汰,会倒闭,因为顾客越来越挑剔。衣服总会越来越舒服的,不是每件衣服都糟糕,你可以选择当个抵制劣货的顾客,也可以选择自己开个工厂让更多的人穿上好衣服,先不穿了再说其他,总有法子。”

孟雅言已经被路俏的难得的长篇大论弄的目瞪口呆。

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的样子,但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毛衣啊,姐姐你这么一本正经我好不适应啊!

正要辩解的小姑娘还没张嘴,不知从何处就传来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

“我今天休假!为什么我衣服还没穿就有人告诉我你把一个人扔出去了?!”

第41章 起床气和卤蛋

林卓怎么可能不心塞,作为一个有关部门的特殊工作者他今年一年也才不过两天的假期,这还是看着路俏已经半个月没有出什么特殊状况了他才能安心地给自己放假,结果又遇到了这么糟心的事儿,安排在保卫科的人直接联系了他,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分,当时的林大监察官正在享受自己四百天来的第一个懒觉。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懒觉就被某人随手一丢给搞没了!没了!

生平唯一小爱好就是睡懒觉,唯一小缺点就是起床气的林卓炸毛了,光着脊梁躺在被窝里变成了一只被人侵占了领地的公猫。

路俏愣了一下,她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全职保姆这么生气的声音。

于是,在吼声中难得觉得有点心虚她默默地抬起手,轻轻地挂掉了通讯。

在对面小女孩儿内涵丰富的目光里,她把一根油条放到了对方的碗里。

过了半分钟,路俏的电话响了。

“咳,刚刚我情绪失控了。”恢复了正常状态的林监察官语气里只有头发丝儿那么点儿的尴尬。

路俏吞掉了自己嘴里的油条再掏出丝巾擦嘴,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

“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把人扔出去?你所在小区的保安科跟我说对方的尾椎骨大概有骨裂的迹象,你就不能出手轻一点?”林大保姆又开始了碎碎念。

“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路俏重复了一遍。

“我在跟你说正事儿,幸好是在你的那个小区里,如果是在外面,现在我们整个stj都会忙疯了你知道么?”

“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某个面瘫的家伙另一只手用筷子插起了一个卤蛋放到了嘴边,第三次说了同样的话。

“你要知道现在局势很复杂,我们昨天收到风声,你独自打掉了恒星级飞船的事情即将确认,如果在这个时候你捅出篓子简直是跟你自己过不去啊。”林卓简直要痛心疾首了。

被民间称为“神宫”被史册称为“恒星级飞船”的庞然大物究竟如何陨落的谜底已经在内部揭晓了,只要政府公布,路乔的“救世主”身份就会被确认,她将彻底成为光耀全人类的英雄,无论怎样的种种过往都会被光辉淹没。

她不会再被人叫做杀人者乔,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写给后代人的课本上而不只是困于隐晦不明的传说里。

想到这些,林卓昨晚辗转反侧,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激动到半夜都没睡,在半梦半醒间,他依稀看见了多少年前,一个少年也曾对着女武神的肖像充满了崇敬与渴望,那是少年心里全部对英雄的期许,那个少年就是他自己。

只是他长大之后,如做梦一般真正面对的,不是那个好像悲天悯人又好像杀人如麻的女英豪,而是——一个脑袋里充满了浆糊的家伙。

他本想在今天睡醒之后就去找路俏当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又遇到了这样的糟心事儿,只能把喜报变成了警告——这两者显然某人都不买账。

听见这个好消息,最该喜悦的当事人无动于衷,她把卤蛋夹成两半,蛋做的工夫很足,就连蛋清都已经大多变成了酱色,蛋黄却依然是极嫩的,中间还有指甲大小的流质部分,看起来格外勾动人的食欲。

路俏就这么看着蛋黄,仿佛小小一枚卤蛋比她一生的荣耀还要重要,她慢慢地开口,对着手机说:“我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

上一个瞬间还义正言辞的林卓又卡壳了,他明白了,现在他只能放弃自己的思路去跟着这个脑残走:“…所以呢?”

“你现在穿了么?”有些人即使用平平的语气说话,也是能让人恨到了骨子里,比如现在的林卓,如果路俏此刻在他眼前,说不定他已经扑杀上去了。

“没——有——”沉默了片刻,高大俊朗的林大监察官咬牙切齿地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此刻他依然还是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温暖的被窝里。

“我拒绝跟一个裸|男说话,再去睡会儿或者把衣服穿上。”说完,她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留下林卓在电话的另一面对着急促的忙音,终于没忍住把电话摔了出去,然后…他翻了个身又去赖床了。

刚刚的提醒和说服还不如说给狗听!摊上这样不讲理的脑残电话打了也白打,且让我再躺半天明日再战吧!

全职保姆已然自暴自弃。只是仰面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一点点的笑容,不是为了stj即将升格,不是为了自己能有一日的安眠,而是——

那个写下“天弃我不弃,我弃死无地”的女人,那个在他童年梦里以月光为箭射向群星的女英雄,终于要获得自己该有一切了。

真好啊,真好。

冬日的阳光铺洒在他裸露在外脸颊与手臂上,似乎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明亮。

路俏面无表情地吃掉了卤蛋,喝干净了豆腐脑,带着孟雅言往回走的时候一路无言,只有小姑娘伴随着脑洞发掘而内涵越来越丰富的眼神从她的身上刷来刷去。

回到家里路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忘了给卿微带早餐,绕过等在大门口欲言又止的方来来,无视了花枝招展跟她打招呼的姚全全。

她自己走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顶楼自己的房间。

救世主么?

她曾经想要去拯救那些无助的黎民,可是她的朝廷背弃了她;她曾经想要放过自己的挚友,可是她的挚友毁掉了她的双手合翅膀;她曾经想要放弃一切去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当片刻的鸳鸯也好,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战友们把自己当成了炮筒里的弹药。

——这就是一百多年来人们搜寻的真相,没有人认为凭借自己就能够救了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被命运逼到了极点的人用自己的身体去与苍天作上一场豪赌。

她没赢,天输了。

记忆浮沉,种种过往在她的脑海中炸裂如烟花,在这样的一个冬天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她的记忆穿过一百年来死寂的时光长廊、穿过她在遗忘与铭记中徘徊的艰辛终于串成了完整的珠链,带着华光宝气与废墟的颓败彻底归来。

带了惨痛与无奈,带了悲戚和希冀。

门外,方来来敲响了她的房门:“路俏,我想和你谈谈。”

年轻的女人打开房门,她的脸庞依然僵硬,她的动作依然迟缓,方来来看不出这样的路俏和几分钟之前有什么不同,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又把手放下,一只手想揣进裤兜里又掏了出来,最终,他的手终于规规矩矩地五指并拢在身体两侧,少年弯下自己脆弱的小腰,对着路俏说: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是我的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

路俏没有吱声,方来来不敢抬起头看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只能保持者躬身的姿势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恳切态度说着道歉的话语。

“我总是以为我做的就是对的,我说的就是对的,我肯为别人想就是我的大方了。”

方来来努力组织着语言,他曾经写了一个纸条背了半个小时,怎么现在都忘光了呢?

“我现在明白了,世界上没那么多的我以为,就像我以为那些怂货不敢惹我,但是他们差点…了一样,结果我又以为我娶了孟雅言就是补偿了,这又是一次的我以为。其实我想的未必都是对的,别人也没必要围着我转。”

少年说的很诚恳,当然,他的内心是否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还有待商榷,但是这样的态度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诚意满满了。

“以前,真的是没什么人管过我,没人告诉我我做的对不对想的对不对,所以我做事情总是出漏子。”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有一点发红。

“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改的,我什么都可以去学的,真的!”

少年抬头看着自己年轻的监护人,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定和明亮,像是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与稚嫩全都变成了一把火,把他自己烧成了另一幅模样。

路俏看着他,他真的和他的曾祖父完全不一样,方启航的谦虚谨慎是被锁进了骨子里的,而他锁在骨子里的,只有虚荣和张狂。

这样的孩子,偏偏就是方启航最后的亲人了。

“好,我不追究你了。”她对着这个男孩儿说,在他还没来得急露出高兴的神色之前,她接着说道,

“你告诉我你曾祖葬在哪里了,我就原谅你。”路俏提出的,是一个交换条件。

第42章 松果

没有了路俏按时按点地送上早餐,卿微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前几天突有灵言降临,她只能先把自己的男主角搞失忆了又恢复了记忆,昨晚三点才写完了恢复记忆的情节,她昏睡到了中午还是被酥饼跳到脸上用它肉呼呼的肚皮生生闷醒的。

睡眼惺忪的卿微先在乱糟糟的被窝里闭着眼摸了几分钟找到自己的手机,摁了一下看到时间是十二点,这才揉了揉脑袋决定起床了。

包租婆没给她带吃的,某个懒货也并不在意,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儿,再说了,她也从不把别人的好意当义务,那么干的人不是蛇精病就是反社会。

直到打开冰箱她才傻了眼。

零食全部吃完了,方便面没有了,上周补充的水果也告罄了,牛奶就剩了半包,啤酒倒是还有几罐但是一大早(?)就靠喝啤酒充饥,她就算再邋遢十倍也做不出来,再仔细翻找一下整个房间的边边角角,很好就连给酥饼和米糕吃的菜叶子和营养豆饼都没了。

看看嗷嗷待哺的两只兔子,言咒师小姐叹了一口气,拖家带口的就是不方便,看来今天自己是必须出门了。

一个小时之后,穿着百搭黑色打底裤横纹毛衣裙又在外面罩了短外套和大围巾的卿微长出了一口气,她现在总算是勉强能走出去了。

头发几天没梳在脑后一撮头发已经打结成了发球,想要重新弄齐整需要的时间成本比较高,于是她干脆洗了个澡。洗干净之后自然要换衣服,所以她接着发现自己能穿的的衣服有点少,把衣服又扔进洗衣机洗了。衣服洗完了要晾晒才意识到晾晒的竿子早就堆满了,她又整理了衣柜…能在一个小时之内把她房间的凌乱度降低百分之六十,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能力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啊。

在这样的自得中刚打开房门,卿微就看见了要去吃午餐的路俏双手插在运动裤的兜里一步一步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