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第一次全程陪着关越工作,觉得很好玩,关越却蓦然注意到天和神态,说:“语气像在教训你?”

天和马上说:“没有,你看你的。”

关越边吃饭边看资料,有些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扔回废纸篮里等明天碎掉,有几份则拣出来放在了一边。天和知道这几家将要起死回生了。

天和吃完饭,开始做他的木马。

“我哥怎么说?”天和又问,“完了让他跟我一起回家?”

关越:“他正别扭,我以为你有你的办法。”

天和:“我怎么成天就跟你们这些别扭的人打交道了。”

关越:“因为你自己就很别扭。”

天和一手扶额,叹了口气。关越说:“你要是使出套路我的一成功力去套路他,我保证他很快就被你收拾住了。”

天和:“原来我的技能在你眼里就只会玩套路吗?”

关越彬彬有礼道:“yes,naughty boy.”

但关越这个提议启发了天和,天和发现,自己也许一直搞错了方向,不能和大哥讲道理。这个时候,为什么不使出真正的实力,来和他胡搅蛮缠呢?

天和:“胡搅蛮缠的话,他会揍我吧。”

关越:“越是爱你的人,就越拿你没办法。”

天和:“这似乎是个好主意,你确定要看他狼狈的样子吗?”

关越:“喜闻乐见。”

最后,梅西下班离开,朝两人打过招呼,夜九点半,公司一楼剩下天和与关越,关越看完了才认真吃饭,天和起身给他泡了杯茶。

“这三份会怎么样?”天和说,“我很好奇。”

“扔掉这三份的负责人会挨骂,”关越从思考里回过神来,说,“扣一部分本月奖金。”

天和:“太严格了。”

关越:“因为每一份报告背后,都有好几个为了养家糊口而历尽艰辛、放下尊严并四处碰壁的男人。”

天和一瞥关越,带着笑意。万籁俱寂的深夜,二楼闻天衡还在干活,关越打开手机,看纳斯达克开盘,说:“预测一下?”

“停用了,”天和答道,“被廖珊掀了个底朝天,月底分析系统才能初步恢复。如果你急着要的话,我可以弄个小程序给你暂代一下。”

关越:“什么小程序?”

天和:“扔骰子程序,或者你喜欢俄罗斯|轮|盘也可以。”

关越:“…”

“天衡会收拾她的,你别管了,专心做你的木马。”关越于是开电脑,开始挂单做交易,当作工作后的娱乐。

天和:“在青松的时候,每天都这么忙么?”

关越:“还行,初创阶段会忙一点,过完上半年后,会有更多时间陪你的。”

旋即关越意识到了什么,欲言又止:“我是说…”

天和知道关越担心他生气,笑道:“咱们现在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天天有人陪我干活,挺好的。”

关越注视天和的双眼,想了想,没说什么。

“你想学计算机编程么?”天和忽然说。

天和把电脑挪过来,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一个jdk。”

“嗯。”关越放下他的股票,卷起袖子,与天和并肩而坐,看他的电脑屏幕,问,“jdk是什么?”

“是java的开发工具。”天和解释道。

“这个我知道。”关越点头说,“java编程,很了不起。”

天和笑了起来,开始给他上计算机编程里的第一课。

夜十点,关越回到办公室去,与一位主顾打电话,张秋不久前给了他这个电话号码,告诉他对方也是gay,缺钱的话可以找他聊聊。关越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原本拒绝了这个提议,却发现自己误会了张秋的意思,对方也是个攻,而且与一个小受生活在一起。

“这小子很有钱,”张秋说,“是我哥们儿,很讲义气,家里养了不少熊…反正,你可以帮他管点钱。”

关越发过去信息,没想到对方却很爽快,表示自己有钱没地方花现在很苦恼。且因关越大名鼎鼎,希望委托他帮自己做一些投资,当天下午先委托了十亿,接着又陆陆续续委托了七亿美金给关越。

这么大的数额,快与关越的身家等同了,他必须亲自处理,告诉佟凯这件事时,佟凯也傻眼了,还亲自拜托人去查了下对方的资金。

天和则坐在一楼,喝着咖啡,编写他准备用来攻陷整个洛马森的木马程序。andy那句“who care?”实在太魔性了,总在他耳畔回荡,天和做到一半,忍不住调出一个录音剪辑窗口,准备给andy配个表情包,再把音频剪辑个卡带效果,变成“who care?who care?who、who、 who、who care!”配上拉德斯基进行曲,等到洛马森被关越狙破产那天,在时代广场上租下所有的广告位,轮流滚动播放,效果一定很好。

“破产?who care?”天和在音乐里晃来晃去。

“天衡与andy似乎对同性之间的爱情很介意。”电脑里,普罗的声音说。

天和:“嗯…你只要找到时间,就开始八卦了,已经和我大哥沟通完了吗?”

普罗答道:“他睡着了,我想他也许需要短时间的睡眠,就没有叫醒他。”

天和找了条毯子上楼去,给大哥盖上,看了眼关越的办公室,关越正在认真地工作。

天和:“难怪你突然有空了。”

普罗:“只要你独自一人,我总会在你身边的,希望这样不会打扰你独处。”

天和想起从前,普罗确实是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便形影不离地出现在身旁。

普罗:“我相信你大哥需要时间,能慢慢地想开一点。你可以不必沮丧。”

“谢谢。”天和说,“我为他自豪,但他也许会觉得我是个同性恋,并不那么让他自豪。”

天和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听热可可,出外坐在花园里,清朗的夜空下,一道银河如瀑布般横过天际。林溪文创区空气相当好,夜晚能见度也很高,不像金融中心,放眼望去,常常一片云雾。

“今天其实我很快乐,普罗,”天和说,“这是我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亲人、爱人全都在身边的日子。”

普罗没有说话,天和道:“当初我发现自己居然爱上了关越,也很纠结。”

天和望向夜空,想起很久以前。

“爱情究竟是怎么在两个人之间诞生的呢?”天和说,“突如其来,简直猝不及防,第一个念头简直不知所措,看流星雨的时候。”

关越戴着耳机,听大洋彼岸合作伙伴的描述,走到办公室的窗边,望向窗外的夜空。

“那天我们就在牛津看狮子座流星雨。”天和笑道,“每个流星可以许一个愿望的话,那天晚上神一定很忙,人间的愿望都许不过来了。”

在那之前,天和细想起来,居然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关越的,仿佛那种感情与生俱来就存在着,只是在看流星雨那天,自己突然意识到了而已。

十六岁生日那天,天和以为关越会为他举办一个party。他们在一起生活已经两年了,天和把各种生活习惯强行加诸于关越身上,包括但不限于在家里见不到他,就到处找他。晚上只要不是很困,就会到关越的房间里去,掀开被子,进去和他一起睡。

他很喜欢听关越的故事——关越总有许多古代的英雄伟业与浪漫的爱情能朝他讲述,亚瑟王与他的圆桌骑士,魔法师梅林的法术;山海经里的妖怪;草雉剑与八岐大蛇;居鲁士帝王与斯基泰女王的染血之战…夜深人静时,剑桥郡的冬夜里下着雪,壁炉里的电热丝中,发出温暖的红光,只要关越在身旁,天和的人生就完全是另一种模样。

第62章 chapter62

十六岁, 成人的那天生日,关越问天和想要什么,天和说:“你陪我过就行。”

关越说:“每天都在陪你, 哪天没陪你?”

天和已经完全地将关越据为己有了,他从小的独占欲就相当强, 从小到大,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如此彻底地满足他的占有欲——父亲每天都很忙碌,大哥不吃他这一套, 二哥有心多陪他奈何工作太忙。

到得关越身上,天和渐渐发现,这个人明显是可以让他二十四小时随时下命令, 把他使唤来使唤去, 牢牢捆在身边的。

于是天和只要不上课或学业不忙, 便要求关越在家陪他, 以确认自己对这个哥哥的所有权。关越除了学业,也没什么要忙的,于是对天和的所有要求,则几乎是照单全收, 没有表现过任何抵抗,仿佛他们生来就是这种关系,天经地义。

十六岁生日前夜,天和恰好没课, 便去牛津与关越一起上课, 听他的选修课, 听了个开头就没听懂,与关越坐在角落里的课桌上,自己开始打游戏。关越边听边做笔记,还不时注意一下天和打游戏的进度,确认他不会因为打游戏挂了而突然发飙。

关越想把天和介绍给自己班的同学认识,却注意到天和有点警惕,只得保持表面的礼貌与客套,但不少与关越熟的同学,又对天和表现出了喜欢,这令关越也有点警惕。当夜,关越带着天和,到牛津的一处僻静山坡上,等着看流星雨。

那个时候的天和还不知道,有一天他会被关越抱着,从这个小坡上滑草滑下来,掏出那枚象征一辈子的戒指。

“流星来了,”关越突然说,“看!”

“哪里?”天和正在回二哥的消息,茫然抬头,关越说:“过去了,没了。”

天和:“…”

天和刚低下头,关越又说:“又有了,在那边!”

“哪里哪里?”天和赶紧抬头。

关越遗憾地说:“又没了。”

天和:“…”

天和抬头,紧张地看着夜幕,关越突然说:“那边,西北角!”

天和转头,什么也没看见,意识到关越在逗他,正要说什么时,流星雨真的来了。

先是几下,流星在夜空里拖过闪亮的直线,紧接着从一个点温柔地发散出来,有节奏地飞过。

天和说:“许愿会实现吗?”

关越说:“这么多流星,唔,我想应该可以。”

流星越来越多,天和便开始许愿,关越也开始许愿,天和还是头一次直面流星雨,感叹道:“实在太神奇了。”

关越问:“许了什么愿?”

“当然是…”天和认真地说,侧头与关越对视,正要说出自己的愿望时,内心忽然就涌起了奇怪的感觉。

关越:“?”

天和怔怔看着关越,关越的眉眼英俊而年轻,面容带着学生气,在夜幕下,闪烁的星光映在他的眼眸中,这一生里,天和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就像今夜,天和坐在公司外的花园里,抬头看时,见关越还在二楼打电话,只听不说,关越也注意到天和在楼下,与他对视。关越的容貌已经成熟了许多,不再有当年的学生气,眉眼的轮廓与表情却毫无变化,显得更有魅力。

“许了什么愿?”关越说。

天和回过神,十分不安,关越又道:“让我猜猜?”

天和努力地平静下来,关越观察他的双眼,说:“嗯,一定是想要个生日蛋糕。”

“不是!”天和哭笑不得,知道关越又在逗他,说,“希望…我们永远不会被、被时间分开,就像现在,这样。”

关越躺在草地上,天和坐着,关越没说话,抬手,捋了下天和的头发。

“嗯,不会离开你。”关越说,“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天和期待地看着关越,关越嘴角勾起,避开天和的目光,不说话了。

天和是个喜欢表述自己情绪的人,他高兴的时候会朝关越说“我太开心了”,伤心的时候会说“我觉得很难过”,但关越不同,他是个古典而含蓄的人,很少朝任何人直抒胸臆,绝对不会朝天和说“哥哥爱你”这种话,仿佛说出“爱”这个字,是很难为情的事。

最最直白的程度,对于关越来说,到“想你”,就已经非常非常难为情了。

“你在想什么?”这下换天和好奇地观察关越了。

“想你。”关越礼貌地说。

天和笑了起来,忽然觉得他俩好像两个傻子。

流星雨结束了,关越躺在斜坡上,看着满天星空不说话。

天和转头注视关越,关越知道天和在看他,却并不与他对视,只是出神地看着星空。

天和:“走吗?”

关越:“急着回家做什么?回去了也是咱俩。”

天和笑了起来,一想也是,今夜这突如其来的情感,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却不知道关越是怎么想的,总觉得从刚刚那一刻起,关越就有点看不透了。

马上十二点了。

“愿…”关越一手拿着手提摄像机,另一手抖手腕看表,在长夜里轻轻地说。

天和:“什么?”

摄像机的镜头,从表上转到天和脸上。

“生如夏花之绚烂。”关越话音落。

就像一名魔术师朝这个世界下达了指令,霎时间,“祝你生日快乐”的高潮部分环绕着他们响起,一枚焰火从牛津校园对面的建筑中升起!

“啊啊啊——!”天和顿时站了起来,焰火砰然绽放,一枚又一枚的焰火环绕着山坡,在校园外接二连三升空,夜空顿时被烟花所映亮!

“祝你生日快乐…”关越闭着眼,躺在山坡上,漫不经心地跟着音乐开始唱。

天和已经傻了,站在山坡上环顾四周,宏大的交响乐生日组曲里,到处都是焰火,如同上演了一场只有两名观众的音乐会。

“快起来看啊!”天和赶紧让关越起身,关越一脸无聊地起来,勾着嘴角,左右看看。

关越:“谁?有人在替你庆祝生日吗?”

天和激动得不住大喊,一跃而起,骑在关越的背上,关越忙道:“快下来,要摔下去了。”说着又看了眼表。

音乐声停,烟花放完,世界重归于寂。天和站在夜里,久久说不出话来,转头一瞥关越。

“回家?”关越说。

天和激动得快哭了,点点头,跟在关越身后,下了山坡。

关越吹着口哨,那是“祝你生日快乐”的曲子,天和看着他走在前头的背影,快步上去,关越却似乎不想让他追上,一手揣在兜里,另一手随意地做着指挥的动作,天和快关越也快,天和慢关越也慢,离开山坡,走上校道时,天和说:“慢点!跟不上了!”

紧接着,关越随手一撒,“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又轰然响起,校园外的大路上,两道焰火砰然接连升起。

天和:“…”

天和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

关越站在前面等天和,说:“快走!回家了!”

天和:“啊啊啊啊!”

天和追上去,关越一转身,整条路上,两侧开始放烟花,天和已经彻底傻了,走到哪里,烟花就放到哪里。

“我…我…”音乐声与烟花的巨响,已经彻底盖掉了天和的声音。关越见天和只赖着不走,便转身牵起天和的手,天和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那种浪漫到极致的激动,反而让他如在梦中。

烟花从两人离开校园便惊天动地地一路放了起来,跟着两人的步伐,从牛津里放到牛津外,再放到校外道,直升飞机等在停机坪上。

关越足足让人放了将近半小时的烟花,天和快喘不过气来了。

万籁俱寂里,天和终于抱住关越,靠在他胸膛前。

“好了好了,”关越说,“这次是真的回家了。”

天和转身,面朝牛津的长夜与灿烂的星河,说:“这真是我这一生里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了。”

关越侧头观察天和的表情,天和擦了下眼角,看关越。

关越示意上直升飞机,天和还有点恋恋不舍。

十二点半,直升飞机飞起,掉头,机舱内响起“祝你生日快乐”。

紧接着,直升机正前方,旷野中接二连三,升起了烟花,砰然绽放!

天和:“…”

关越给天和系上安全带,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唱:“祝你生日快乐…”

直升飞机从牛津出发,一路飞回剑桥郡,每过一个地点,交响乐组曲下,便有数枚焰火升空,照亮了夜空,焰火从牛津一路放到剑桥,天和已经整个人都当机了。

“Happy birthday!”驾驶员笑着喊道。

飞机停下时,才是最后的高潮,天和走出停机坪,擦了下眼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整个家里,花园,房顶,一道冷光烟花飞速蔓延,盘旋,照亮了深夜,四周篱笆处飞起小型焰火,砰然绽放。

关越推开家门,客厅里放着一个蛋糕,点好了蜡烛。

关越依旧拿着摄像机,示意许愿,天和呆呆地坐着。

“没了,”关越说,“这次真的没了。”说着拿着一支点燃的仙女棒,晃来晃去逗天和玩。

天和许了愿,生日的庆祝终于结束。

关越靠在沙发上,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看着天和,似乎正根据天和的表现来猜测自己的安排是否令他觉得满意,天和看似很震撼很激动,整个人已彻底死机了,于是关越也很满意。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坐着,足有五分钟没说话。

天和欲言又止,关越突然脸上一红,收起摄像机,起身说:“洗澡去了。”

关越起身,快步走了。天和抱着抱枕,倒在了沙发上,闭上双眼,回忆着刚刚的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甚至来不及仔细看。

但从那天之后,天和就有点患得患失起来。

他不知道内心里的那股情感该朝谁倾诉,江子蹇第二天来找他过生日,给他买了生日礼物,两人在家里打电子游戏,关越始终坐在客厅里写论文,天和则有点心不在焉的,江子蹇发现天和的不妥,说:“没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