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禹顿时瞪了那还在面前跪着的小太监,“你眼睛瞎啦!这明明是范爱卿受了伤!”

忙让人搬椅子来,让周寅先坐下。

小太监万分冤枉,但又不明所以,刚才明明看到慰思侯以极凌厉的态势痛揍了威武将军一顿,他赶来报信儿时那两人已经打完分开,却怎么一转眼慰思侯也伤着了?

好在紧跟着而来的威武将军用一身少见的狼狈相证明了他眼睛没瞎。

韩子期没用人抱扶,但也走得一瘸一拐,是被一个小内侍扶着走进来,而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凄惨。

若是单从外表论,倒确实更像是韩子期被人揍了。

昊禹看周寅一脸痛苦之色,十分心疼,暂时顾不上鼻青脸肿的爱将,先去看爱宠的伤势,“爱卿哪里伤着了?”

周寅两只手的指关节处都有些青紫,脱下鞋袜,发现两只脚伤得更重,都是在脚前靠内侧的地方,各有一大块青紫淤血,衬着玉白无暇的肌肤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周寅疼得直吸气,昊禹也很是替他害疼,若不是碍着面子,便几乎要去他脚上给揉揉,一叠声地命人赶紧去传太医。

应该是有伶俐人已经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提前去太医院喊了人,昊禹话音刚落,一个一品太医便带着个背药箱的医官神速赶到。

太医看陛下着急,不敢磨蹭,立刻先查看了慰思侯双手双脚上的四处伤,末了十分疑惑地抬起头,“这应该是碰撞了硬物撞出来的瘀伤阿?”

周寅没好气道,“不错,是碰撞了硬物!”

行医者讲究望闻问切,问得越清楚越好诊治,于是太医接着问道,“不知是何硬物?怎么撞上的?”

周寅看一眼韩子期,眼神中满是怨念,气死他了,这人怎么浑身上下都跟钢板似的。

韩子期左眼肿起,嘴角青紫,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是肚子上被周寅重重踹了一脚的缘故。

虽然被打得凄惨,但却没有愤怒怨恨之色,见众人都随着周寅的目光看向自己,就无奈一点头,“慰思侯之前行动如常,只是在安定门和我切磋了几招后才变成了这样,那这硬物就应该是我了。”

众人讶异万分,闹半天慰思侯是打人时伤到了自己,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你说他太过文弱娇气吧,他还真把威武将军打得满脸挂彩;你说他厉害吧,他打个人都能把自己打成这样!?

昊禹不可思议问,“子期真是被范榕所伤?这怎么可能?!”

韩子期是本朝第一武将,威名赫赫,屡立战功,那功夫都是有目共睹,实打实的,绝非徒有虚名之辈。

难道是韩子期站着不动,硬让范榕在他身上练了一遍拳脚?想想也不可能啊!

韩子期苦笑下,说实话,到现在他自己对此也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看着范榕那完美如玉雕的赤足,足上明晃晃的一大块青痕,韩子期头次收起了对这位慰思侯的轻蔑之心。

以前他从没正眼看过范榕,别说正眼了,连余光都懒得落在此等因贪图富贵,便能以色侍人的男子身上,平时碰上了自然而然就会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气,他也从来都懒得遮掩。

今日一大早进宫看到范榕反往宫外走,那他昨晚在宫中干了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韩子期估计自己那时脸上的不屑之情过于露骨了些,年轻漂亮的范侯爷忽然不干了,上来就直接动了手,招式精妙,狠辣迅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打翻在地,顺便又狠踹了一脚。

这快如闪电的几招让韩子期彻底收起了对范榕的轻视之心,他自己也是练武的行家,知道范榕绝对是留了余地的,否则真能将他打出个好歹来。

当真没想到这位慰思侯的身手如此厉害!

周寅则是十分郁闷,他理清楚了思路之后就对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十分懊恼自己太过“温柔”,只是让昊禹纵情享受了一番,却没让他尝尝曜菡独门的擒拿手,实在是便宜了他!结果早上出宫又迎面遇到个没眼色的,对他冷淡倨傲,满脸不屑。

周寅知道来人是个武将,所以也没客气,直接动手开打,揍了再说。只是没想到范榕的小身板比斯楠的还娇气,打完人他的手和脚也疼到要抽筋了。

太医诧异了半天,最后给开了贴活血化瘀的药,恭请陛下不必担心,慰思侯这伤不要紧,养两天就没事了。

紧接着又给韩子期诊治了一番,韩将军体格健壮,受的都是外伤,看起来有些吓人,其实更加的不值一提,和慰思侯一样,养几天就好。

知道范榕的伤没事,韩子期也不要紧,昊禹放下心来,他早上召了臣子议事,这会儿几个臣子都到了,便让人先把周寅送回去,再看看韩子期,想给他留点颜面,“子期要是不想这个样子见人,那朕就让人竖个屏风帮你挡挡?”

韩子期却不介意,躬身道,“不妨事,臣是武将,平日常要练功,挂点彩给人看见不要紧。”

周寅被陛下特殊照顾,命人用轿子将他抬回家。

慰思侯的侯府是新建的,精美奢华,可见昊禹对范榕很大方。

周寅让人换了副软轿,抬着他在自己府中绕了一圈,却是越看越憋气,只见满眼的歪瓜裂枣,府中人等不论男女都丑得可以,偶尔两个不丑的必然年纪老大,走到半路迎上来一个神气活现的总管更是让周寅升起想忍着脚疼再踹两下的欲/望。

这府中从上到下,除了范榕的那个娘之外,其余人全都是昊禹给安排的。

周寅倒不一定非得要娇婢美童来伺候,但昊禹这种防贼一样,连防备带看管的架势实在是让人不爽之极。就算是宫中的后妃,身边也总还能有几个顺眼的心腹宫女吧。轮到范榕这里竟然男女一刀切了,把他当什么!

回到自己房中,遣退了侍从,周寅才觉得清静一点,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桌上一面铸造精美的铜镜上,镜中是一张超凡脱俗的精美面孔,只是美则美矣,眼神中却又很浓的阴郁黯然之色。

看着这张脸,周寅倒是有些明白了昊禹那既要防男又要防女的心情,这是他穿越过的几个世界中所拥有的最美的一张脸,堪称姿容绝世。

只是人生得太丑了固然不行,生得太美了也会招来祸事,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绝世美貌和绝世玉璧一样,都会招人觊觎。范榕这不就已经被逼得没有了尊严和自由,已经受不了了吗。

不过好在现在换了他,周寅对着镜子中那双黯然的眼睛微微一笑,“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

前几次对着镜子说这句话,还免不了夹杂了自己给自己打气的意味,现在周寅再说这句话却是信心满满了!

第九十二章 高山流水(三)

周寅以养伤为名,闭门不出,开始修炼曜菡的御息功。

范榕之前在侯府里养尊处优,被老侯爷宠着,文武两途上都不曾下过太大功夫,只是由着性子,依照自己的喜好练出了一手绝佳琴技。

这点特长从艺术的角度来讲也许十分难得可贵,但对他目前的处境来说几乎是毫无用处,所以周寅准备替范榕“转转行”。

这一闭门就是月余,最后昊禹实在急了,命宫中的栾总管亲自带了太医院一个医术高明,最擅长治外伤的老太医到范榕的侯府中来验看,吩咐那二人若是慰思侯的伤已经不要紧,就立马把人带回宫去!

自上次那最为*蚀骨的一晚后范榕就再没露过面,陛下都快想死他了!

周寅的那点外伤自然是早就已经好了,手脚都已恢复如初,光洁白皙,美如玉雕,可老太医却惊讶地发现慰思侯的身体出了其它问题,脉象轻弱混乱,时断时续。

老太医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脉象,实在诊不出慰思侯这是患上了什么疑难杂症。

慰思侯范榕如今可要算是皇上的心头肉,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待不起,因此栾总管和老太医不敢怠慢,急火火的立刻回宫禀报。

昊禹听了大惊,原本以为范榕是在和自己闹小性,借故不肯进宫来伴君,谁知他竟是真的病了。

昊禹当初是一眼就看上了范榕的,真的就只是一眼而已,当初在固王府中的惊鸿一瞥几乎没把他的魂儿勾走,只一眼他就对那个美得超凡脱俗的男子动了心,留了意,势在必得!

美人美到了范榕这个境界,不论男女,都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便算他是九五之尊,也不是想要就会有,有生之年能碰到一个便是天大的幸运!

软硬兼施地把人弄到手后,昊禹便把范榕当成宝贝一样宠了起来,给建府封爵,只要乖乖听话,要什么给什么。现在得知范榕忽然无缘无故得了重病如何不急,当晚就带着太医院魁首卢太医御驾亲临。

周寅自从搞清楚了“自己”和昊禹之间的两厢情愿其实别有隐情,是万不得已的两厢情愿之后,就很不待见昊禹,昊禹亲自去探望他,他也靠在床头神情淡然,不大爱理睬。

昊禹见范榕脸色苍白(一月没晒太阳),神情恹恹(心里正烦他),姿势慵懒(在床上盘膝练了一天功,有点累了),不由更加信了范榕是得了什么疑难之症,又是焦急又是痛惜,几步抢到床头,“爱卿身子不好怎不早点告诉朕?”

周寅抬抬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陛下这两次宣召,臣不是都让人回话说身体不适不能进宫了吗,您怎么还说我没有告诉您?”

昊禹侧身坐到床头,牵起周寅的手,觉得微微沁凉,便握在掌中轻轻揉搓,温声道,“你每次都说伤势未愈,不便行走,朕还以为就只是你手脚上那两处伤,谁知还有其他病症,你早说了,朕还能早些让人来给你诊治,你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这样不声不响悄悄扛着,除了伤到自己身体,徒惹朕心疼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说罢一摆手,有人拿过一个精巧的丝绒腕枕,给周寅垫在手下,昊禹侧身让了让,命卢太医赶紧来给诊脉。

卢太医将三根手指在周寅腕上搭了许久,久到昊禹的心都悬将起来,这才抬头说道,“陛下,慰思侯的脉象确实有些异常,不过臣观之不似是病,而像是伤。”

昊禹皱眉,“伤?什么伤?”

卢太医沉吟道,“内伤,似是范侯练武出了岔子,也有可能是被人所伤。”转向周寅,“请问慰思侯可是如此?”

这话一出口,周寅不由得要对他刮目相看几分。

不愧是太医院魁首,自己故意调乱内息,扰得脉象时轻时重,时缓时快,他竟然也能摸出此非病而是内伤——此脉象是因内息紊乱而来,要归于内伤一类也说得过去。

遂坐坐直,正面对了卢太医以示对高明医者的尊重,点头道,“不错,是练功出了点岔子。”

昊禹不明所以,问周寅道,“练功出了岔子?爱卿在练武功,你练这玩意儿做什么?”随即想起,“怪不得上次在宫中能和韩子期动手呢。”

周寅因实在太不待见昊禹,因此一转头和他说话就立刻又变回了刚才那副神情恹恹的样子,倚回床头,淡然道,“陛下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练这玩意儿做什么!有道是习得文武艺,报效帝王家。有志向之人都当勤习文武,报效家国才对。我练武自然也是想借此为朝廷效力的,难道在陛下心中我连习个文练个武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话语气直率,说得颇为无礼,不过昊禹也知道自己把范榕好好一个世家子弟硬霸在身边,他心中一直很有些怨气,此时病着难免脾气不好,因此私下里闹闹小性儿就由着他,能够不去一般见识,反而顺手揽住周寅肩膀,往怀中带带,低头哄道,“朕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就那么顺口一问,你还挑起朕的毛病来了,真是不知好歹。”

周寅给了他一个极美极有风情的白眼,顺便发现昊禹长得容长脸,丹凤眼,鼻端口正,周身一股雍容矜贵之气,不端架子不摆谱,只温柔微笑的时候还算符合自己的审美,于是在白了他一眼之后就放松身体往后一靠,把昊禹当成了人肉垫子。人肉垫子软硬适中,温度适宜,到底是比硬邦邦的床头靠起来舒服。

昊禹被他那顾盼生辉,美得难描难画的美目看得半边身子一阵酥麻,强忍住没有当着太医的面去亲他的眼睛,自然而然地一侧身,心甘情愿地做了靠垫。手上紧紧,在周寅肩头揉一揉,耐心道,“朕也听说真正的练武之人要内外兼修,但内功是门极为高深的功夫,若无高人指点想练好极不容易,爱卿还是小心些。”

转头去问卢太医该当如何给慰思侯治疗调养。

卢太医对陛下与范侯爷的亲热劲儿只做不见,低头努力思索治疗调养之法。他虽然能诊出缘由,但也被周寅这亦真亦假的内伤给难住了,思索良久之后才斟酌着给开出了一副性情十分温和的药方,说是先吃两天试试。

昊禹不悦,“还要先吃两天试试?就没有个稳妥点,能尽快治好的方子?”

卢太医这个可不敢乱应承只得躬身禀道,“陛下明鉴,慰思侯此种情况较为少见,又算不得病,臣也是头次遇到,因此不敢冒然用药,需慢慢摸索出一个稳妥凑效之方。”

周寅不想为难不相干的人,于是婉转提醒道,“我这几日总觉得经脉气血不畅,胸口闷得很,请问卢太医,不知是否有药物或是针灸之术能助人理气通瘀?”

卢太医沉吟,“通气血的药自然有,不过侯爷这并非是气滞血瘀的病症,而是因练功所起,大概是行功时不慎伤到了经脉,若是能用药物筑本固元,强健拓展周身脉络,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倒也不失是个良方,说不定会有奇效…”

说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躬身对昊禹道,“臣想到了一个方子,应该对症,只是需要取用大量珍稀药材,其中几味在宫中也属珍藏,都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各地作为贡品贡上,需陛下恩准才能取用。”

昊禹听闻此言,当即大手一挥,统统恩准。不但恩准,还以便于取药治疗为名,一阵风般把周寅裹挟回宫,暂时赐住在畅思阁。

初练御息功时,需要辅以各种珍稀药物以拓展强壮筋脉,当年曜菡和他师兄练此功法时,二人的师傅都是用归藏宫中珍藏的御息丹给二人调理的,现在没地方去找现成的御息丹,周寅便打算让太医用宫中的好药给他配几副能替代的药出来。

没想到药有眉目了,自己却也被昊禹以此为借口弄进了宫中。

之前陛下曾数次打算让范榕住进宫去,但都被他咬紧牙关,硬是拒绝了。只因跟了昊禹后,范榕就一直处于一种羞愤欲死的状态,虽然知道自己伺候了陛下这档子事必然已经尽人皆知,再遮掩也是掩耳盗铃,但仍然垂死挣扎般要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颜面,总觉得只要住在自己的府邸里,没涉足陛下的后宫,那他对外就还是范榕范侯爷。

因此每次被宣召入宫,哪怕被昊禹折腾得再厉害,他晚上也绝不会留下过夜,这种被直接赐给一处宫苑居住的事情自然是抵死不从。

昊禹怕真把人逼急了,再闹出个三长两短来,这般美人若是没有了绝难再找到替补,所以虽然提过几次,但都不是明着下旨,见范榕实在不愿意便算了。

这回又提起,一来是情势使然,二来是陛下出趟宫实在不方便,范榕已经“病”了许多日,看这样子,起码还得再调养上十天半月,又要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

陛下从来没有想见谁见不着的时候,对此很不习惯,便决意把人弄到身边,就算暂时还不能亲近,那空暇时去看看也方便,能用范榕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养养眼也是好的。

因此这一次较为强势,不打算再问范榕意见,直接就下了旨意。本已做好范榕要和他大闹一场的准备,谁知对方只是把那好看无比的眉头蹙了蹙,便没再多言语,竟然是默许了。

畅思阁是昊禹早就替范榕预备好的地方,精奢富丽,美轮美奂,离陛下的寝殿极近,没事时走上一盏茶功夫就能到,只要放个绝色佳人进去,立刻就能成为一处名副其实的温柔之乡。

现在佳人果然是放进去了,不过此佳人非彼佳人,乃是个男子,周寅对此有些哭笑不得。

据他所知,昊禹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双/性/恋,后宫嫔妃众多,这么抢眼的地方不摆个宠妃充门面却摆自己,也不知他是真爱范榕啊还是想害范榕,一个漂亮男人住在畅思阁里还不得成了众矢之的!后宫诸女会把他当成眼中钉不说,前朝那些刚铮的元老谏臣们也饶不了他。

果不其然,在畅思阁住了没几天,就有如今后宫中圣眷最隆,最受宠爱的陶贵妃当先找上门来。

陶贵妃是忠义定边王陶冉的亲妹妹,陶冉乃是本朝唯一一个受封的异姓王,当初昊禹登基时就立有拥立大功,随后领兵常驻北疆边关十余载,将屡犯边境的外敌打得远遁漠北,接连数年都没敢再回来骚扰生事,而陶冉也因此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重臣,受封为忠义定边王,麾下雄兵数十万,驻守北疆边关,权势滔天,几乎和北地的藩王无异。

且不论陶贵妃的相貌如何,只凭她是陶冉唯一的亲妹妹这一身份,进了后宫昊禹就必然得宠着她。

事实也果然如此,陶贵妃一进宫就备受宠爱,风光无限,只用一年就升到了贵妃。昊禹对她宽容优待之极,便算任性冲撞了皇后,陛下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养成了陶贵妃骄横跋扈的做派,昊禹明目张胆地把个男人弄进宫,皇后还没言语,她先坐不住了。因素来看不起皇后的隐忍懦弱,所以也没打算等着对方先表态,自己当仁不让,率先气势汹汹地来了畅思阁。

陶贵妃到的时候,周寅正盘膝坐在床上练功,不许人打扰,小内侍战战兢兢进来禀报时,他也闭眼坐着不动,只用力一挥手,沉声道,“出去!”

小内侍缩脖退出,没过一会儿,外面便嘈杂起来,其中一个娇蛮的女子声音最为清晰,“范公子好大架子啊,本宫来了也闭门不见!难道想乱了这宫中上下尊卑的规矩!”

周寅皱眉,他这个慰思侯虽然是昊禹为着安抚他封的,其中含有狎玩的意味,但也正儿八经是个侯爵,旁人不论心中怎么想,当面总要称他一声慰思侯或是范候爷。陶贵妃竟然直呼他为范公子,可见是一点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得急忙调息收功,刚喘匀了气,房门就被哐当一声无礼撞开,一个珠环翠绕的艳丽女子在一众宫人内侍的簇拥下当先走进来。

陶贵妃本是一脸的盛气凌人,抬眼看清看刚从床上披衣下来的周寅后顿时没了声音。

周寅早上睡醒后就没下床,直接从躺着改为盘膝坐着,开始练功。自然也就衣衫不整,加之他不喜欢穿太多睡觉,所以此时身上除了条亵裤就是松松垮垮披在肩上的一件长袍,袍襟敞着,清瘦挺拔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陶贵妃虽然跋扈,但终究是个女子,没见过这个阵仗,顿时呆在当场。

按理说这个时候就应该贵妃身后的侍从上前提醒。只是不巧得很,几月前陶贵妃一个大意,处罚一位品级低的嫔妃时下手重了些,把人打脱了相,弄得有些不好看,皇上避重就轻,重罚了她身边的几个侍从,余下的侍从们现在还心有戚戚焉,遇事不敢乱出头。

周寅静候片刻,发现没人吱声,只全部瞪大眼睛看自己,不由有点不乐意,他虽是个男人,但在没穿好衣服的时候被这么多人一起盯着上看下看也有种被人沾了便宜的感觉。

对陶贵妃道,“你看够没有?看够了就先出去,我要洗漱更衣,不方便再让贵妃继续观赏。”

陶贵妃这才反应过来,气红了脸,“放肆!当着本宫的面衣衫不整已是死罪,还敢乱放厥词!”

周寅淡淡看她,“拜托贵妃娘娘说话前动动脑子,你自己大刺刺硬闯进我的卧房里来还嫌我衣衫不整?那我要怎么办?睡在被窝中也穿戴整齐么?走到哪儿也没这个道理啊!”

陶贵妃在宫中地位尊崇,皇后也要让她三分,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顶撞过了,被气得一个倒仰,怒道,“你大胆!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周寅,“我对陛下也是这么说话,难道贵妃比陛下还尊贵?”

陶贵妃又惊又怒,还带着几分醋意,“你胡说!”

周寅耸肩,“你爱信不信。”又挑眉问,“你还不走?真的打算留下看本侯换衣?这不太合适吧?”

第九十三章 高山流水(四)

陶贵妃脸涨得通红,气得胸口起伏,柳眉倒竖,正是要闹将起来,周寅却叹了口气,不想再和陶贵妃一般见识了。

他虽然对女人没兴趣,但却受过彻底的现代文明熏陶,尊重女性的思想根深蒂固,和女人在一起时一直秉持着谦让礼貌的态度,实在没有与之吵架的热情。

于是改变策略,勾勾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意,随后做了个下压的手势,阻住了陶贵妃即将出口的斥责,随意系上衣带,走到一旁的案几前坐下来。

他的动作神情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陶贵妃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也身不由己地闭上了嘴。

案上摆了架瑶琴,周寅随意拨弄了几下,一首清泉流水般的动听琴曲就从他的指尖下流泻而出。

琴曲优美弹奏琴曲的人更美!

周寅虽然只在身上随意披了件长衫,但却丝毫无损于他那清雅洒脱的形象。

一曲弹完,众人都有点失神,他也不去多理,只朝陶贵妃一点头,“这首曲子送给贵妃。”

陶贵妃愕然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为什么?”

周寅悠然道,“不为什么,忽然觉得良辰美景,美人如花,大好的时光都用来和美人吵架实在是无趣,所以改为送美人一曲,好让美人能消消气,人心平气和时容颜端正,眉目舒展,方能更美一些。”说着抬眼看了陶贵妃一眼,脸上淡然没什么表情,但眉目清朗,眼中光华温润湛然,让陶贵妃心中一跳,差点又脸红了——这次不是气的,是被慰思侯的风采所慑。

几乎有点自惭形愧,她本来也一直觉得自己挺美,但是站在这位风华绝代的慰思侯面前却没有这个底气了,被对方称作美人,高兴之余竟会有些许心虚之感。

又听周寅告诉她,“我因身体不适,所以承蒙圣恩在畅思阁暂住几日,为着太医看诊和用药方便而已,不会久留,过几日便要回家去了。”

陶贵妃僵硬点头,有些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骄横归骄横,但人不傻,知道慰思侯这是在隐晦提醒,他和后宫那些被自己任意打压的嫔妃根本不是一回事,人家是个侯爷,在京中有自己府邸,第一不归她管,第二不会在宫中久留。

忽有陛下身边的栾大总管匆匆赶到,好声好气要劝着陶贵妃跟他走,陶贵妃这时早没了刚来的气焰,既然范榕那边先给面子让了一步,她便也赶紧顺势下台,栾总管一开口,便跟着去了。

周寅估计昊禹这是终于想起来把他放在畅思阁中会引来后宫女子的敌视,这是专门派人来给他解围的,隐约听见栾总管殷勤对陶贵妃说道,“皇上最近政务繁忙,这几日都没顾上去娘娘那里,他一直惦念着,今儿总算腾出点空,说是午间去贵妃那里坐坐。皇上还说上次娘娘亲手做的西瓜盅味道极好,竟不比御厨的手艺差…”

陶贵妃立刻带着点喜气道,“本宫这就回去准备。”

周寅在他们身后摇摇头,总觉得这情形有些像他曾经参演过的一部古装剧,还是一部宫斗剧——同样隐忍又心机深沉的皇后,同样骄横跋扈的权臣亲妹,同样为了安抚权臣而刻意笼络妃子的皇帝。

不过昊禹和剧中那位皇帝还是稍有区别,因为他晚间来看周寅的时候并没有气派俨然,装腔作势地斥责他冲撞了贵妃,而是亲疏分明地直接道,“朕明日便给你多派两个人看门,爱卿自己也强硬点,该把人赶出去的时候就把人赶出去,别要衣服没穿好就被她们挤进屋来,赖着不走,乱沾了你的便宜。”

周寅估计是自己早上说要更衣不便给贵妃多看的话传到了他耳朵里,所以才会有此一说,不由好笑,“能往我这里闯的除了贵妃就只有皇后了,陛下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把这两人赶出去?这不妥吧”

昊禹沉思一下,也觉得有些不妥,“其她人你随便赶,但对她二人还是要婉转些。这样,朕再专门派两个腿脚伶俐的内侍给你,若是她二人来找麻烦,你就先敷衍着,然后派人赶紧来告诉朕。”

周寅没兴趣,“一点小事搞得这么麻烦,还是算了吧,不劳陛下费心,我自己能应付,最多不过给人多看几眼,我不介意就是。”

昊禹不乐意,“你不介意朕介意。”

周寅嫌烦,“那我还是回自己府里住吧,反正卢太医的药方已经定下来,让他一次多配几副给我带回去就是。”

这昊禹自然就更不能答应,他好不容易才把范榕弄进宫来,这些日每晚上都要来坐坐,欣赏欣赏美人,再顺便给美人当当靠垫(周寅觉得他这款人肉靠垫很舒服,便一直沿用了下来)。自觉从范榕住进畅思阁后,自己来看美人果然方便了不少!才方便了没几天,哪能这么容易又把人放出去!

于是放宽要求,“那你只敷衍敷衍陶贵妃就好,皇后素来懂事,应该不会这般没眼色,闲得无聊跑到你这里来生事。”

周寅天生喜欢男人,并且能够从现代科学的角度理解这一生理现象,所以从来不认为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丢人不堪的,更不会像以前的范榕一样,对此羞愤欲死,所以陛下不让走,非得让他继续住在宫里他也不是很介意,让留下就留下吧,反正卢太医医术高超,给配的药确实有效,留在宫里到底方便些。

淡然一笑,对陛下让他只需敷衍陶贵妃一人的话不置可否,只用肩膀顶一下昊禹,“陛下坐端正些,你这样歪着身子我靠起来不舒服。”

昊禹果然挺挺腰,把周寅揽在怀里,让他端正靠在自己胸前,低头在那精致到巧夺天工的侧脸耳畔轻轻吸口气,嗅到周寅身上有刚沐浴过的水汽掺杂着皂角清香的味道,不由一阵阵的心猿意马,可惜卢太医说慰思侯的身体未好彻底,还禁不起床笫间的那番折腾,只得使劲忍着。

周寅这两日练御息功练到了紧要关头,每天要盘膝坐上七八个时辰,除了睡觉的那点时间外,也就是晚上昊禹来的时候还能再休息一下,等陛下摆好姿势他便放松身体往“肉垫”上一靠,感觉温度软硬都适宜,忍不住十分惬意地叹口气。

他本来不是个在这方面随便的人,不会在没感情的时候和人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但是这次有些不同——初来乍到时因一时没搞清楚情况被对方沾了个大便宜去。

大便宜已经被沾走,好似覆水难收,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但总不能全是昊禹沾光,周寅于是尽力“弥补”,尽量让两人之间“公平”些。

如果说周寅在陛下心目中算是大美人,那昊禹的这个长相在周寅的心中就算是小美人级别的。

周寅每日练功辛苦,晚上能有个小美人来陪伴解闷也是不错,横竖现在有身体不好做挡箭牌,两人也不能真刀真枪的干什么。

昊禹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已经沦落为陪伴解闷的小美人,且因为他之前沾了范榕太多光,所以这陪伴还带有还债的意味。

陛下就是觉得范榕终于开了窍,伴君时不再似从前那样苦大仇深,恨不得在脸上结出一层寒冰,而是变得知情识趣起来。

范榕日日冷着脸的时候,昊禹尚且能对他痴迷眷恋,现在知情识趣了,自然更加的神魂颠倒,甘愿为他放下自己那天下第一至尊的身段,在没人看见的内室给当当靠垫枕头什么的。

于是大小美人各怀心思倒也相处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