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九全副注意都在南无药下巴的药膏上,倒没发现他正玩她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你这是……脱毛膏?!”这也太先进了吧?

“脱毛膏?阿九你喜欢这个名字?那就叫这个吧。”南无药已经从左手玩到右手了。“太神奇了……这是怎么做的?算了,你说了我也不懂。还有其他人会做这个吗?市面上有得买吗?”柯九心中的小算盘开始转动了。

“唔,我做着玩的,就做了这一盒,后来想留胡子就把它扔一边了。至于市面上……怎么你以为我配的药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配得出吗?”

南无药掌心一空,不满地又把她的手拽过来,还抬头挑衅般瞪眼。柯九又被逗得笑了,只觉得他越发孩子气,也随着他去了。

殊不知,南无药心里想的是:老子纯洁无暇的贞操和仙风道骨的胡子都让你夺去了,玩玩你略显粗糙的手都不行?

“对了,你会驾马车么?”柯九想起这一茬了。

南无药一愣,明显大脑又真空了一会儿,柯九突然觉得自己傻了才问他,在他张口欲言时就打断:“算了,当我没问。”

这下南无药不高兴了:“你还没听我答案呢!”

“那答案呢?”

“不会。”看着他那张“我无耻我骄傲”的脸,柯九没好气地抽回手,跪爬到柜子那边取了药和水过来。南无药皱着眉头吞着补药,嘴里嘟囔:“为什么老子这么惨你却没事?”“那变态的药是谁发明的啊?”柯九冷笑,手还是习惯性盛在他下巴下面,防止水洒到他衣服上,想来她当丫头也快当出奴性了。

南无药既没有羞愧的感觉,也没有自作孽不可活的领悟,但还是讪讪地闭嘴了。自从春风十八度之后,面对柯九会莫名的心虚,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明明没有把柄被抓还要这么听她的话?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南无药遵从本性很快将之抛之脑后了,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阿九,我袖子里第三个暗袋那边有一瓶药,你拿出来吃。”

柯九一脸疑惑地拿出药瓶:“难得能让你记住位置,这什么药?”

“我不是说去天山采药吗?你身上除了刚解的春风十八度和之前的四大皆空之外,其实还有一种毒。”柯九心跳渐渐失速。

“是我师父的新药,他说是送我回客栈那一晚对你下的毒。我没有现成的解药,只好做了缓解毒性的清毒丸,要根治还是要上天山找灵草做引。说到底他只是想调虎离山,不让我解李夫人的毒。”柯九屏住呼吸,一字一顿地问:“所以我之前身体僵硬的原因是因为中毒而不是其他的?”南无药点了点头。

柯九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那么,我身上除了那个毒之外,没有其他毛病了?”南无药皱眉:“你还想要什么其他的毒?他在你身上连下两种致命毒药已经是极限了,再有第三种,你受不住的,而我,”想起武林大会上发现她又被多下了一种毒时的心情,眼神一瞬晦暗下来:“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柯九没注意他一瞬间阴沉下来的神情,只沉浸在发现自己并无绝症的极乐中,压抑不住内心类似劫后余生的兴奋,一把抱住了他又叫又跳:“太好了太好了!”

叫了几声又松开,问:“你会解我现在身上的毒,对吧?”

被她的反应弄得满头雾水的南无药点点头,又被她大笑着抱住。

南无药只愣了一会,懒得思考太多,也回抱住她,并微微撑开些距离,不让脸上的药膏沾到她。唔,阿九的手不够软,身子倒是软软暖暖的很舒服。

正抱上瘾时,柯九推开他了,一脸严肃思考,仿佛前一刻她没有兴奋大跳大叫地正色道:“我们坐到车前去吧,看看有没有路过的好心人能帮忙驾车。”

柯九,恭喜你,你的大脑已经成功比南无药还要跳跃了。

夕阳西下,余晖懒懒地洒了一身,清风拂过树林,惊起路过的飞鸟,嘤嘤叫着南去。柯九如放下了纠缠一生的执念般的轻松,眯起眼享受浮生偷闲的一刻。余光瞥到身边的男人,毫不意外坐没坐相的他又找到了惬意的姿势瘫倒。

“呼——真舒服。”

软软地瘫着的男人哀怨地抬眼:“要是有酒就好了……”

柯九将目光从云端拉回,转到成团状瘫倒的某人身上,看着他耷拉着耳朵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浓了。“你知道吗,我们这样子,让我想到了从前。”

“从前?你也跟别的男人这样蹲马车上无比傻X地等人路过过?这样的事很值得自豪?哼。”不自觉的,语气酸了。她难得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继续笑得一脸幸福,这让他平白地更不爽了:“哼,哼哼,哼哼哼哼!”柯九笑眯了眼:“更像了。”

南无药瞪眼,柯九却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太像了!以前我带我家的狗去晒太阳时,它也是耷拉着耳朵,舒服得直哼哼,我一挠它它就瞪我。”

听到是狗不是人,心里一松,想想又不对,南无药眯眼:“哼哼,还有更像的。”说完便汪汪叫着要咬她的手,柯九大笑着抽手躲开,却发现自己手上粘了奇怪的东西。

是胡子?柯九再去看南无药的脸,果然缺了半边胡子。

“老头,不闹了不闹了,你脸上的脱毛膏能擦掉了。”

柯九钻进车里拿了一条毛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南无药的下巴:“会不会痛?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南无药头和下巴都被她固定住了,只好眨了两下眼表示没事。

抹干净最后一点药膏和胡渣,将毛巾随手丢开,柯九怀着无限期待慢慢抬头,心跳有些紊乱,呼吸有些急促。光洁的下巴,薄薄的嘴唇,当视线正要触及鼻尖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没了树枝的阻挡,肆无忌惮地洒落,反光的柯九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对面南无药的脸上晕出一抹柔软温和的光,看不清眉目。这一幕如此眼熟,却又恍如隔世,柯九蓦地揪紧了衣襟,哑声道:“你,你是上清宫里那个神棍?”

“你有没有去过青城山?”

“青城山是什么?”

“你在山上捡到我之前见没见过我?梦中也算。”

“你疯了吗我干嘛梦到你?”

“你真的没当过道士?!”

“……阿九乖,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以上便是柯九求证的过程。结论是,南无药除了头发颜色之外外表感觉与上清宫那个神棍一模一样,而除了外表之外其他一切又都在证明南无药不可能是神棍。但再仔细想,她在21世纪得的那个绝症,医生描述的症状与她现在中毒的症状完全吻合,而她的父母带她去找神棍对应现在的南无药为她解毒,尤其这两人给她的感觉如此相似,其中似乎有什么因果循环……

柯九的脑中所有线索丝丝相扣绕成一个圆,却分不出哪个是起点了。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小娘子?”一声敞亮的叫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看到走近的王大嫂,笑了笑致意,然后继续手中的收衣服动作。王大嫂王大哥是菜农,住在附近山脚。当日柯九与南无药坐在车头守株待兔,终于在天未全黑前遇到进城卖菜回来的王大哥夫妇,热情邀请他们上马车同行,他们也热情地回邀留宿。柯九想,反正南无药也在挺尸中,留下来休养也不错,就应承下来。作为报答,南无药被派出去治疗王大哥的宿疾了。这不,刚恢复精神没两天,可怜的圣手大人又被赶出去采药了,而一向与他形影不离的她被王大嫂留了下来。王大嫂这样说:“这些男人的事女人还是别掺和,我让你王大哥跟着去了,会照顾得他妥妥当当的,而且绝对不会让他偷买酒喝,这样你放心了吧?”

柯九无力地做第N次澄清:“我不是他娘子……”

她承认他没了胡子之后的确是俊秀清雅,尤其右颊一点爱笑的梨涡更显年轻,但是他哪里像她老公了?为毛这位大嫂如此执着地脑补他俩是夫妻关系?

“好啦好啦,知道你害臊,不喊就不喊!”王大嫂也开始收衣服。“丫头,你男人之前是什么病?他医术那么好还把自己弄得病怏怏的,啧。”

柯九已经无力再去矫正她的称呼了,讪讪地胡编道:“呃,是他的老毛病了……就跟女人也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一样……”

“嘻嘻,说是你男人你倒不反对,我就说嘛,明明是小两口干嘛遮遮掩掩的,我这个屋主还能不知道你们每晚都睡一间么?”

澄清的话就被无视,不澄清的话又被以为是默认,我说这位大嫂你到底想怎样啊?“其实,准确来说,我只是他的奴婢而已……”

“切~谁信?有哪家奴婢的谱儿这么大的?”王大嫂点了点柯九的额头,笑骂道:“每天看南相公被你管得惨兮兮的,我都有点同情他。”

“那是因为他是白痴,除了医术其他什么都不会,不管他的话他饿死脏死臭死了可能还会觉得自己是睡着了——”柯九本来高亢的声音在王大嫂暧昧的眼神中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没声音了,脸有些尴尬地红了。本来在她看来很平常的事,似乎也被旁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染上了些许暧昧尴尬。幸而她没尴尬多久,不远处便传来了王大哥热情憨实的大嗓门。

“婆娘,我回来啦,快出来接待客人!”

王大嫂脸上绽开了一朵花,笑着擦了擦手,无奈又有些甜蜜地嘟囔道:“这死鬼净说不靠谱的,客人都在家住好几天了。”

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王大哥和南无药先进来了,而尾随在后的竟还有两个年轻男人。柯九瞥了一眼然后问王大嫂:“你男人有捡人回家的习惯?”

王大嫂囧了一下,随即恢复爽朗,大声热情地招呼两个新的客人,张罗晚餐。不过柯九看到她扶着王大哥臂膀的手分明拧起了一团肉然后转了360°,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转身向南无药:“喂!跟我一起拿衣服回房。”

对着一张年轻俊逸的脸,实在叫不出老头子三个字了。

南无药乖巧地接过一半的衣物,亦步亦趋地跟着柯九,听到她问:“一早出去,怎么到晚餐时间了才回来?药很难找么?”

答曰:“还好还好,中途陪姓王的进了一趟城。”

柯九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进城做什么?”

答曰:“你猜?”

柯九看着他过分无辜的表情,危险地眯起眼:“骗王大哥买酒去了?”

南无药将衣物夹在胳膊下,腾出两只手纯良无害地拍掌,一点梨涡若隐若现:“猜对了耶,阿九好厉害。”柯九慢慢地瞪大眼,正要发作,突然想起王大嫂暧昧的眼神与调侃,深吸一口气,硬是缓缓地压下去了。不要管他太多,不管不管,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换话题:“那两个男人像是江湖中人,怎么会搭上你们一起回来的?”

南无药一愣,突然发现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两人是怎么来的,细长双目越发懒洋洋地眯了起来:“不知道,走着走着就多了两个人,真神奇啊……”

柯九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其实是你走着走着又睡着了吧……”

“诶——”南无药独有的慵懒拖长上扬的叹气方式,却让柯九额头青筋跳了跳,猛地回头,正撞上他若有所思的凝视,心下一跳,手不由抓紧了怀中的衣物。

自从他去了胡子之后,她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会望着他的脸出神。同样的行为,若是在以前,她早就用暴力制止了,可现在,对着一张白净好看的脸皮,愣是下不了毒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肤浅的颜控,活了24年,原来这样随性的长相是她的罩门?

不十分浓的眉随性延伸,由于眉色较淡,仿佛飞入鬓角;双眼不算大,只是时常懒懒眯着而显得细长,笑的时候反而会睁得比平常大;鼻子更像是随意安置的,并没有这时代美男的俊挺;嘴唇是随意勾勒出的轻薄弧度,随意牵动右颊梨涡也是似有若无时隐时现。这些随性的五官在他的脸上安之若素,甚至游刃有余地组合出一种慵懒之余清贵桀然的气质,眼波流转,竟有几分惑人……咳咳!几声重重的咳嗽声将柯九惊醒,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爬上了南无药的脸,食指从修眉顺势而下,此刻正停在他那一点梨涡上。

柯九吓得要抽手,却好死不死身上的毒再次发作了,她的手僵在了南无药脸上。这毒不是该跟渐冻人症是一种东西么?发病时手明明应该脱力垂落才对,现在这跟被点穴了一样是怎么回事啊!最糟糕的是——南无药你一副害羞脸红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啊喂!

“咳,我只是来说一声,马上可以吃晚饭了。唔,你们继续,噗——”王大嫂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出声,还露出“我很识趣吧”的表情一步三回头地回前厅。边走还边啧啧念叨:“我就说是新婚夫妻,年轻好啊,痴缠的咧……”

柯九脸黑了一片,咬牙瞪住面前的人:“你脸红个什么劲?没发现我又毒发了么?”“诶——”“诶你个头!管你推拿还是喂药,快点让我恢复正常!”柯九气急败坏地喊着,仿佛这样就能盖住自己内心不寻常的蠢动。

南无药不甚在意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而他脸上原本的红晕也像被关了开关般瞬间消失。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啧啧,吃完豆腐就不认账……”

搭脉片刻,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类似欢快的神情:“阿九,你的毒性已经渗入体内了!”柯九木着一张脸:“我毒性入体,你很开心?”

“毒性入体后再毒发一次,我现在配的清毒丸就没用了,所以现在开始就要研究新的解药了。”一点没注意柯九的臭脸,南无药兀自兴奋地赞叹:“师父虽然人二了点,毒术却是宝刀未老。如此有层次感有律动感的毒药,极品啊极品!”

“等我能动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王大哥买回来的酒倒到茅房里。”柯九平静地讲出这句话,南无药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她阴冷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僵住,开始思考可不可以干脆不帮她解毒让她一直不能动好了。

“如果你不帮我解毒,我就这么英年早逝了,做鬼也会天天来陪你的。”这句阴森森的话说得南无药脊背发凉毛骨悚然,连忙捏住柯九的下巴抬起,让一粒小小的清毒丸顺利滑入食道。“好了没?”柯九全身一松,动了动脖子转了转手腕,对着南无药笑靥如花,咬牙切齿:“好多了,谢、谢。”南无药谦逊地一笑:“不客气。”话音未落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飞奔而逃。“南无药你给我站住!”

“白痴才会站住!你以为老子是你?”

“你不是我所以才要站住,别以为跑得快就能掩盖你白痴的事实!”

饭桌上气氛有些诡异。

南无药顶着一张被掐红的脸闷闷地吃饭,眼角余光不断飘向旁边置放杂物的桌上,上面有一瓶酒。王大嫂看着他脸上的红痕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对柯九暧昧地挤眉弄眼。但真正令柯九感到气氛不寻常的是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

两人衣着一般无二,明显是同门。左边那个剑眉星眸,端的是个美男子,可惜脸色臭到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右边那个跟左边那个形成鲜明对比,相貌平凡,但笑容喜人,让人看着心情也轻松起来。两人之间流动着诡异的氛围,每每夹起同一道菜,都是笑面男笑笑让开,臭脸男则是冷冷地松筷,本来炙手可热的一盘菜瞬间无人问津。

全场最开心的大概是憨厚的王大哥了,他丝毫不觉气氛有何异常,仍兴致勃勃地说着上山和进城遇到的事。柯九眼神似不经意地从他们身上扫过几圈,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埋头在最短时间内吃完饭,然后拉起身边的南无药:“你们慢慢吃,我们去外面看星星看月亮探讨人生的真谛了。”月朗星稀,夜风徐徐,山中草木清新,使人顿生洒脱出世情怀。不过,缩成一团蹲在一旁的人似乎不这么想。“人家还没吃饱……”南无药哀怨地拿手指戳了戳地。

“你吃药不就好了。”柯九看天看地看树就是不看热爱装可怜的某人。

“人家以前都是吃药,是你教人家要按时吃饭,由药入饭易,由饭入药难……”某人继续陷在阴影中散发怨念气场。

柯九决定无视他,他也不在意,接着念叨:“酒不让人喝,饭也不让人吃……”但他的抱怨很快被一阵争执声打断。

循声望去,正是柯九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人。

“放手!”臭脸男怒气腾腾地吼着,笑面男仍是笑笑的,松开拉住他的手,道:“师兄,天色这么晚了,还是在此留宿一宿再赶路吧?”

臭脸男看到他的笑容似乎怒气更盛了,用力地一甩袖子:“我最讨厌你不可一世的笑脸,玲珑阁有我就够了,不是非你不可!”话音未落,便踏风而去。

笑面男来不及拦住,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被迫看完这一幕,柯九更加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了,脚尖轻轻踢了踢已经坐到地上的南无药:“你不是没吃饱吗?我们回去找吃的吧。”

南无药哪里真的这么好摆布?他性子上来了,偏要作对:“不要,我要看星星看月亮跟你探讨人生真谛。”柯九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人生的真谛就是你现在该去吃饭了,乖。”“两位好。”来不及了。柯九无力地耷拉下肩膀,认命地回过头,对着笑面男点点头,指了指他的胸口:“那个,你不处理下?”笑面男如恍悟般“哦”了一声,然后满不在乎地拔出胸口的银针,针头上的血是黑的。“啊,好像有毒。”那语气,仿佛在说“啊,那里有一棵树”。

南无药眯着眼看了看他的胸口,视线再上移到他堆满轻松笑意的脸,深以为然道:“你还真笑得挺让人讨厌的,难怪你师兄要在暗器上涂剧毒。”

“能让名满天下的圣手大人讨厌,是在下的荣幸。”笑面男脸色渐渐发青,嘴唇发紫,却依然笑着。倒是柯九被他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老头快救他!”

南无药捡起地上的银针,看了看,而后似笑非笑道:“这么巧,是我研制的毒药。”笑面男已经因毒性扩散而半昏倒在地,柯九连忙追问:“那你有解药吧?”南无药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垂下头,看不清神色。“你跟他很熟吗?这么关心他……”语气有些低沉。“废话!我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掉,很恐怖的好不好?”

“哦。”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调调,南无药从袖中暗袋掏出两个瓶子,小声咕哝。“不知道是哪一瓶……随便了,先试试这瓶好了。”

笑面男吃下了一粒棕色药丸,吐了一口血,然后慢慢醒转。

柯九舒了一口气,脑子开始正常运作,轻快地脱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叶无心。”笑面男虚弱地回答。

“身份背景?”

“玲珑阁二弟子,暗器门门主。”

柯九牵起职业微笑,纸扇一扬,不二价三个大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叶门主是吧?方才你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是我们先生用宝贵的解毒丸救了你。叶门主位高权重,应该不会赖掉五百两诊金的吧?”叶无心脸上笑意加深,正待要回答,突然腹中一阵翻滚,脸色瞬间苍白,豆大的汗从额上滑落。柯九皱眉:“他怎么了?”

南无药不痛不痒地“啊”了一声,然后说:“原来刚刚那个真的不是解药,这瓶才是咩。”……叶无心服下了真正的解药后迅速地一跃而起,捂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向外飞奔。柯九嘴角一抽:“他先前吃错的是什么药?”

南无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负手望天,晃着脑袋沉吟道:“泻药。”柯九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我跟他价钱还没谈妥,他等下要是趁机溜了怎么办?”“不用担心,这个泻药保证他拉到虚脱,就算功力再深厚也要挺尸一晚方能稍微恢复。”南无药说得眉飞色舞。“噗——你的药都好重口味!”虽然心里有些同情不知何时得罪了他的叶无心,柯九还是忍不住笑场了。“南无药你太坏了。”

不自觉用上了自己在21世纪跟朋友调侃打闹最常用的一句话,但听在并不了解这种幽默的其他人耳里,分明是另一种暧昧的意味。意识到这一点,柯九收敛了笑容,有些尴尬地看向南无药。只见南无药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搓搓胳膊打了个寒噤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冷?”柯九简直要无地自容了,明明没有娇嗔的意思,被人误会已经很冤枉了,最惨的是误会她的这个人还表现出无比嫌弃的态度!

“我,不是,那句话,没有……啊啊啊啊,睡觉睡觉!”连解释都无从解释,柯九自暴自弃地挥舞着手臂越过他往房间走。

南无药轻轻拉住了她,把她恨不得钻到地里的脸掰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眼:“虽然我可以理解你暗恋我的心意,但柔弱娇嗔真的不是你的路线。”

柯九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怒反笑:“那你觉得我是路线是什么呢圣手大人?是勤俭持家禁止你一年的酒水开销呢还是更加勤俭持家禁止你两年的酒水开销呢?”

南无药头皮一麻,连忙拉着耳垂赔笑求饶:“阿九,我错了,别禁酒别禁酒……”柯九哼了一声,转身回屋,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扔到南无药身上:“今天你睡地上。”“诶——阿九,我身体还没大好呢……”那饱含深意的眼神分明在说,就是为了解你的春风十八度才虚弱至此。“都能上山下毒了你倒说说你身子是哪里没大好?再说你好意思自己高床软枕让一个女人天天睡地上?你还是男人吗南无药?”

“又不是我让你睡地上,你自己不睡床……”南无药不满地嘟囔。

“那我现在要睡床了,你是不是要睡地上?”

南无药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其实可以一起……”

“站住!”柯九喝住了某人靠近床榻的步伐。“你睡相差死了,又抢被子又爱抱人,才不要跟你睡。”说到这个,南无药更委屈了。“是你嫌我爱抢被子我才抱着你睡的……”“你,你手乱放!”

“诶?我手放哪儿了?”

柯九的脸突然诡异地红了起来。

借宿的第一晚,两人都累坏了,倒床上就都睡了,谁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手突破了几层亵衣不偏不倚放在她的胸上。偏偏是她先醒来面对这个局面,又偏偏他半死不活挺尸的样子她也殴打不下去,只能默默找了个借口向王大嫂再要一床被子,跟他分开睡。

柯九从来都没有过在这个时空结婚生子的打算,她一直都有一个强烈的直觉,她会再回到她原来的世界的。中春 药之后她大失常性,其实是有那么一瞬间脑中晃过“如果对象是南无药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想法,之后才放任春 药蔓延,渐渐丧失理智纵情疯狂。

在她的剧本里,应该是一夜春风之后她在床头点一根烟,洒脱不羁地说:“人生酒后乱性之事十常八九,更何况这是药后乱性,我不会要求你负责的,大家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各自逍遥。”可惜,YY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预期中的一夜春风变成十八度春风,事后男主人公过劳挺尸,女主人公呢洒脱不羁是没有,半身不遂倒是有,只能各自休养生息。休养期间又发生种种事情,加上女主人公的有意逃避,两人至今未谈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喂,我说——”柯九清了清嗓子,手在床单上画来画去,低着头不去看南无药。“我觉得有必要先达成共识。大家都是成年人,欢爱之事也很正常。呐,你先害我中□,接着又帮我解了,我们算扯平了哈。以后我继续当你的助手,你继续当圣手大人……”

“哈啊——”话没说完,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忍不住抬头,只见南无药抱着被子靠在门前头一点一点,猛打呵欠。柯九额上滑下三根黑线:“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南无药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强打精神说:“听到啦,什么成年人,欢爱,扯平……阿九,什么时候可以睡觉?”柯九又觉得自己做蠢事了,居然想认真跟南无药谈事。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没把那件事放心上。以他脱线和无耻的程度,他更可能是觉得自己救死扶伤了,然后携恩勒索酒来喝。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开始有些庆幸对象是南无药,再大的事到他那里,似乎总会变得无比简单。看着他倚在门前,随着东摇西晃点头的动作,一头白发倾泻而下,在一身青衣衬托下尤为醒目,几根发丝垂到脸颊眼角,清凌凌的月光下,竟有几分稚气与脆弱无辜。

柯九又被自己脑中一下子闪现的“楚楚可怜”四个大字再次逗笑了,无奈地下床。她拉着几乎要站着睡着的南无药到床边,拿掉他怀中的被子,再帮他脱去外衣鞋子,哄他躺下。半昏睡状态的南无药格外乖巧听话,在柯九为他掖好被角的时候闭着眼拿脸蹭了蹭她的手,模模糊糊地咕哝了一句“阿九夜安”而后沉沉睡去。

柯九不自觉在床前怔了许久,待醒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温柔地摸着他的发,吓得立马抽手跳了起来。“柯九你疯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擅长装乖装无辜?他是武林人人闻之变色的圣手是死老头是南无药,不是你儿子,快收起满腔不知所谓的温情母爱!睡觉睡觉!”

柯九敲着自己的脑袋噼里啪啦念着,迅速在地上铺好被子钻进去,闭眼睡觉,天下无事。而就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原本沉沉睡去的那个人却睁开了眼,望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久久,而后缓缓牵起一抹莫测的笑。

窗台上的月亮看见他眼角眉梢俱是狡顽笑意,唯一点梨涡盛满温柔。

*次日清晨,柯九起床张罗早餐,遇到面色苍白虚汗直冒的叶无心,微微一笑:“叶门主晨安,先生昨夜用了两种珍贵解药才最终解了你的毒,超过我的预计,所以之前说的五百两要翻倍。一千两谢谢,请问是现银支付还是银票支付?”

“小叶子,我渴了。”

荒郊野外,篝火哔剥。南无药懒懒倚在树上翻玩着落叶,一旁柯九闲闲涂抹着他特制的护肤的膏药。而忙进忙出,被使唤得如陀螺般团团转的那位——没错,正是前玲珑阁麾下暗器门门主,现圣手麾下马前卒。如此巨大的改变,却见叶无心没有一刻放松过脸上的笑意,仿佛乐在其中,不由令人怀疑其是否有被虐倾向。亏她最初还当他是笑容温暖的阳光少年一只,谁知骨子里根本跟南无药一样姓赖的。向他索要一千两诊金,他笑眯眯说要钱没有要人一个。跟他说我们圣手卖药不卖身,他说他身无分文只能肉偿。用毒威胁他付钱,他根本不怕死,最后还浪费了南无药宝贵的毒药和解药。

而从头到尾,他脸上一直挂着毫无死角的温暖牌笑容,柯九终于明白他师兄为什么讨厌他了。她暗中查探了玲珑阁的底细,发现内部争斗十分复杂。那个师兄是阁主的儿子,也就是所谓的太子党,叶无心则是从小被阁主收养的,由于暗器机关方面无与伦比的天分一直备受宠信,所谓的功高震主。太子看他不爽,他又偏偏一副毫不在意的死样子,处处退让,处处不计较,反而更令太子炸毛。之前两人赶路是因为玲珑阁内机关布置图失窃,他们怀疑是死对头玄机阁偷的,所以要赶回去重新布局对抗外敌。谁知中途太子爷傲娇了,剩下叶无心死赖着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玲珑阁死活了。本来嘛,他赖着也没什么,有个武功高强的苦力也不错,但是这孩子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啊,短短几天内要暗杀他的人就来了三拨,还偏偏个个都选择了下一些传说中无解的剧毒。什么是无解的剧毒?

在这个江湖里,无解的剧毒等于白无非或者南无药研制的毒药。

柯九虽然对钱财锱铢必较,却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几次妇人之仁下来,南无药有怨言了,他是他的御用解毒师么,凭什么要他浪费他的药三番四次救同一个人?

得,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么?

柯九借着陪王大哥王大嫂去卖菜的时机,自己又雇了辆马车,带上南无药呼啸而去。至于旧马车,就当是这几天叨扰王大哥王大嫂的回馈。

谁知道,遇劫这回事原来就跟惯性流产一个样,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偏偏这越往西去,山贼强盗们的素质越低,遇上那些个没有文化又不爱听八卦的,圣手南无药这名头显然不够用了。

圣手是什么?有红油抄手好吃?不管了,兄弟们,上!男的杀掉!女的带走!柯九被自己头上隐隐出现的“压寨夫人”光环囧得面部抽搐,默默地退后两步,将身后一直举棋不定“用哪种大规模杀伤性毒粉比较好”的南无药推出去。

猛不丁被推出去的南无药下意识挥出右手的毒粉,却发现眼前强盗全部都定住了。一侧脸,看到一张万年不变的笑容:“南先生,九姑娘,又见面了。”

南无药柯九双双捂脸,叹了一声冤魂不散,随后一人一句默契无双道:“相见不如怀念。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位壮士,后会无期!”

说完两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回车上,拉上车门,坐定,动作行云流水。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上了轨道后逐渐加速,柯九松了一口气,心里不免还是嘀咕。这叶无心像是看上了老头子的医术毒术,所以千方百计要赖着他们以求保命之道。但是他身为当今武林研发暗器的第一人,要躲过那些带毒的暗器根本轻而易举,却令人咋舌地屡屡中招,分明对自己的生命不甚在意……难道是上天派他吃光南无药所有的解药来阻挡她的大发横财之路?

“有分岔路口,请问是一直西行吗?”门外传来车夫的问声。

“是的。”柯九见南无药点头,便应了是。但,这车夫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猛地拉开车门,车夫听到声音回头,热情地奉上堪比日月光芒的笑容:“九姑娘,又见面了。”柯九张着嘴,下巴抽搐了很久,终于挤出一句话:“我的车夫呢?”

南无药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你跟山贼例行聊天扯淡的时候他就跑了,还对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我手一抖一点哑药粉就‘不小心’飞他嘴里了。我就说,明明没有车夫,马车怎么自己动了……还以为阿九买了神驹了……”

柯九本来已经合上的下巴又开始隐隐抽搐了。

这就是叶无心赖上他们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