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我们快到了。”

南无药偏头对伏在他背上的柯九说。

中途毒发的柯九安详地闭着双目,自然回答不了他。他笑了笑,一手托稳背上的人,一手拄杖,继续前行。没有了石阶,加上越发接近山顶,冰雪覆盖,山路更加难行。

海拔超过一千米的高处,呵气成冰的温度,南无药却挥汗如雨。他双脚打颤,脸色青白,拄杖的右手蜷曲畸形,掌心与手杖相握处,暗褐色干涸的血迹斑斑。

一直凭着意志与惯性意识模糊地行走,直到遇到一片由许多岩石交叠错落而成的大岩石堆,他混沌的双眼乍亮。他背着柯九拐进一个由好几块岩石架构出的山洞里,最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一曲整个人向前倒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因为窒息感而渐渐醒来,才发现自己整张脸都埋在雪地,而柯九,安安稳稳地伏在他背上,呼吸绵长,体温如常。他心中长长吐了一口气,柔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起身,从绑在她身上的包袱里拿出一条毛毯铺开,再单手将她放在上面,而后拄着手杖一拐一拐地出洞去了。待柯九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不知名洞穴中,全身动弹不得,心里慌成一团,扯开嗓子大声喊:“南无药,南无药?南无药,你在哪里?不要吓我……我不要穿越了1“诶——”是南无药独有的叹气方式!

柯九倏地抬头循声望去,见一个狼狈的身影挡在洞口。

“南无药?”那个身影动了,迈着一深一浅的步子,将怀中抱着的树枝干柴都扔到角落里,然后向她靠近。随着他的靠近,她的视线渐渐清晰,待看清了之后,又渐渐模糊。

只见南无药满眼红丝一脸疲惫,青碧色长衫上沾染了斑斑血迹,衣角湿了一大片,左臂僵硬地弯着。他的膝盖不能弯曲,无法正常地坐下,几乎是直直往地上摔的。

坐定之后才发现柯九脸上又湿了一片,摸过去,却是滚烫的,方知不是霜水。“南无药……”柯九抽噎着开口了:“有没有办法让我马上能动?”

见她痛苦的模样,南无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你哪里痒吗?”痒痒时心有余力不足挠不到是挺不人道的。“一点都不好笑,笨蛋,我是要抱你。”柯九又哭又笑地骂着,鼻涕眼泪爬了一脸。他一愣,随即志得意满状微笑,抬手牵起袖子,温柔细致地为她擦脸,她原本僵硬的脸庞刹那间艰难地抽搐了一下:“死人,你敢不用我的袖子来装温柔么?”

这个热爱破坏气氛的家伙倒是没有半丝愧色,一脸理所当然道:“我的袖子不能弄脏,你说过,弄脏了要扣零花的。”

柯九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南无药趁机塞了一片什么东西进去,顺便又倒了一点水把那片东西冲了下去。她被呛得满脸通红又使不出劲咳嗽,难受得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这是雪上一枝蒿,以毒攻毒可以调和你体内的毒性,还有一味延龄草要用雪水煎成一碗汤,配我炼制的清毒丸服下便可痊愈。”

柯九的眼泪瞬间止住,双眼亮得要冒绿光,她感觉她全身的细胞都要颤抖起来了!今晚过后,她就再也不用时刻担心突然石化的问题了,她可以继续摇摇纸扇收人钱财让南无药去与人消灾了!“可是……”南无药天杀地转折了。“我不会生火……”

兜头一盆凉水倒下,柯九急道:“你不会?我个穿越的都学会了用打火石你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居然不会?1又是穿越?南无药正想问,突然看到抓住自己右手的一双小手,喜道:“阿九,你能动了1说着,想起之前她说的话,立刻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她的拥抱,却被醒过神来的柯九一掌拍到角落。而她自己,则是扑向柴堆,开始钻研煎药大业。

他听到喀的一声,脱臼的左手居然被撞好了,于是蹲在墙角开始左手画圆右手画方散发怨念:“明明说要抱抱的……煎药难道比我重要吗?好吧,是比我重要……哼,老子也不是很稀罕,老子不会任你挥之即去——”

“南无药,我成功了1

柯九点燃了柴火,反身扑过来兴奋地张开双臂,他头顶乌云瞬间散去,眉开眼笑地接住投怀送抱的柔软躯体,毫无节操地补完之前没说完的话。

“呼之则来。” 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

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火生起来了,柯九用树枝简单架了个三角架,支起早就准备好的药罐。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回身看到南无药,闲闲侧躺,见她望过来,就呲牙一笑,没有丝毫的罪恶感,眼皮忍不住地跳了起来。在南无药的训练下,她体内的小强潜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完全可以开班授课教导世人野外生存技能了。而她居然也被潜移默化地服从了“脏活累活都该她来做”这个残酷的现实,好比现在,辛苦地搬干燥的石头来放置柴火,防止部分雪水侵入的她就完全没想过让躺在一旁玩手指的某人来帮忙。一边鄙视自己的奴性,一边拿了一根较为光滑的小竹枝和湿手绢回到毛毯上。南无药的束发玉簪早在采药过程中消失,满头凌乱不堪。柯九用手蓖梳着他流云般的长发,然后用那根竹枝为他简单地绾了发,而后再用湿手绢为他擦脸擦手。

擦到眼睛附近发现一片淤青,南无药哇哇乱叫。

[怎么弄的?!]

[唔……][难道遇到猛兽了?!还有哪里受伤?痛不痛?]

[没有没有!是……捡树枝的时候被树枝捅到的。]

[……]柯九默默地收回了担心与着急,面无表情地绕过淤青继续擦拭他的脸和脖子。她居然忘了这位不是寻常男人,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爷!他大爷剥个虾都能让虾壳虾须咬到,被树枝捅到也不稀奇,不稀奇。是的,这种粗活,本来就该她这个女人来做,嗯。

[我说阿九,你该不会歧视不会捡树枝的男人吧?]

他摆出一张即将被抛弃的怨夫脸孔,柯九视若无睹,他再接再厉摆出一张已经被抛弃的怨夫脸孔。[阿九你别这样……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捡树枝的,我会学的!我一定会成为很会捡树枝的人!你不要歧视我……]

这个活宝!柯九强忍住笑,保持面瘫:[伸手。]

南无药乖乖伸出左手,只沾了一些柴灰,很好清理。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

[右手。]南无药缩了下,本想打哈哈过去,接收到她严厉的眼神,只好伸出手,露出满掌细细密密的小伤痕以及干涸的血迹。

看着原本修长优雅的一只手变成这副模样,柯九心里一阵抽紧,脸上越发紧绷,鼓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手掌。

虽然开心她这么在乎他,虽然她鼓着脸的样子很可爱,但还是不习惯看到她这么严肃的样子啊。南无药拿闲着的左手手指戳了戳柯九的脸,笑眯眯道:[别这样,你看,我的右手虽然现在比左手难看了点,但是还是比你的小短手好看啊。]

柯九眉毛一抖:[你敢不用安慰的口气行人身攻击之实么?]

小短手是人身攻击咩?他就喜欢小短手。这句话只能憋在心里,再没眼色也看出了“小短手”是她雷区了,再踩估计就要毁灭性轰炸了,转移话题是王道:[痛。]

柯九动作一顿,紧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哪里?我太重了?]

[腿上痛,又酸又痛。]转移话题,成功。

柯九想到自己爬了一半就毒发晕倒了,是他一路背她上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感动与内疚心疼的情绪交杂。[阿九这副表情是感动吗?感动的话,给爷笑一个?]

柯九不理他了,低头从袖中摸出一瓶创伤药,细致地涂抹在清洗干净的伤口上。[不然,爷给你笑一个?]

这回,她理他了,生硬地扯一下嘴角又恢复面瘫:[不好笑。]

[诶——]他叹了口气:[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好哄呢?]

陷在恋爱中的女人总是这样,对一些方面变得盲目,对某一方面却敏锐得如同天生的侦探:[所以公子你这样哄过很多好哄的姑娘?]

男人偶尔在这方面也可以很敏锐:[姑娘,你拈酸了!]

[公子,你想多了。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答得太快,未免显得心虚,柯九迅速又补了一句:[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我好歹也是你的助手,了解你的口味方便为你找个好哄的。]

南无药翻了个白眼,嘀咕:[你以为老子还哄过几个女人。嘁,谁配?]

柯九闻言,噗地笑了,心在蜜罐里滚了一圈般,笑得眉眼弯弯:[你是有贞操观念的男人嘛。]以这个男人的条件,他的童子身居然是她破的,可见他此前的人生中对女人的确是完全不下功夫的。哄女人这种事,她还比他得心应手多了。

[你记得就好了~]南无药毫无羞色八爪鱼般蹭到她身上。

柯九挑眉,淡定地将爬到她胸口的爪子拎开,顺便推开他,转移阵地到他的腿边,继续上药。将药油推在他的小腿处,然后用掌心抹开。借着火光,看清楚了他的脚毛——[南无药,为什么你只有头发和胡子是白色的?你年轻时候中的那是什么毒啊,这么神奇?]

半天没听到回答,抬头,见他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怎么了?]

[为什么手感不一样了?]南无药抬头,一脸困惑。

柯九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顿时拉长了脸:[我没穿BRA下垂又外扩,你有意见?][意见大了!]她怒目相向,只见他一脸严肃正经地说:[我觉得我要多试几下,才能做出严谨的判断。]伸手,在快达到目的地时——[啊!谋杀亲夫啊!!!!]只见柯九两指间拈着从他腿上拔下的毛,轻轻一吹,嘴角露出一抹邪佞的笑。

南无药终于乖了那么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息渐趋一致。

柴火下,安谧温馨。柯九想起一件一直想说的事,组织了下语言,有些紧张地开口:[南无药,你相信鬼神灵异之说吗?]

心里莫名涌起的不安令南无药排斥这个话题:[没见过,不信。]

[我以前也同你一样不信,但有些事由不得人不信,比如穿越。]柯九顿了一下,见南无药眉宇间有些烦躁不耐,将手合在他的手上,心情突然变得平静起来。[我本来不想说的,因为说与不说没有不同,该来的都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出现,而至于什么该来什么不该来更是不由我决定。但是,现在我的心境跟刚来时不一样了,有些事必须跟你说,也只跟你说。]

南无药的情绪渐渐被她熨平,她接着说:[我说过,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在那里,我被查出罹患绝症,父母带我去一座道教名山——青城山,在山上,遇到一个疑似神棍的道士,然后突然昏迷,醒来就发现在皇朝了。而皇朝是我以前从未听闻过的地方,很像我家乡几百年前的古代,却没有在任何历史中记载过。]

[绝症?]即使这个故事很不可思议,他还是最先注意到医学相关。

[嗯,症状跟我现在中的毒差不多,但是我刚来皇朝的时候却没事,反而是被下毒了才重新出现我在家乡的症状。之前,我一直过得不踏实,总觉得这是一场梦,梦醒后,我还是那个突然得了绝症的女人。但现在,我已经分不清哪个世界是我的梦了……或者两边都是真的,只是我穿越了。]柯九感觉他反手握住了她,那力道仿佛抓在她心上。

她看到他闭了闭眼,然后缓缓地,完全地睁开,看着她,明明是慵懒笑意,却带着迫人的气势:[所以,阿九你是为我而来的也说不定,不管是绝症,还是毒,都是我救回来的。][阿九,你说,这辈子你要怎么还?]

他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么离奇的事,令她松了一口气,又听他擅自这样解读她的穿越,心里甜着甜着就酸了,慢慢俯下去,枕着他的手:[帮你管账好不好?]

[砍柴生火洗衣铺床你都不干了?那待遇不是比之前还差?]

感觉到枕在自己手上的女人全身一僵,一把拉起她搂在身侧,扬眉意气风发笑道:[我说笑的,你以后帮我暖床就好了。]

他怀里的柯九僵得更厉害了,不一会儿,恢复平静,端庄微笑道:[暖床啊,那容易,等我嫁给小叶子之后,让他这个鬼斧神工帮你做个暖炉,你要多暖就多暖。]

[不准!]南无药暴吼完见到柯九揶揄的眼神,连忙镇定下来,换苦口婆心路线道:[阿九,你看,他们玲珑阁那么乱,他还有个对头师兄,还有一堆江湖中人要他的命,还有他面相颇凶,全身家暴因子,你跟了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不怕,有你的药加上小叶子的暗器,我相信那些人不足为患,而且我觉得他面相挺好的。][你你你你——你拿我的药去给奸夫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信不信我送一些无解之毒给他的仇家!]南无药肝火猛飙,恨不得当场抓来叶无心喂他春风十八度再把他扔到荒山野岭去。直到瞥见柯九眼中狡黠的笑意才恍然醒悟被耍了,于是阴恻恻伸出手直击她怕痒的腰间:[你个爱胡说八道的白眼狼!]

[啊!注住手!哈哈……南无药!哈哈……不、不玩了,要死了哈哈……]柯九挣扎着滚出了毯子,跳起来退离他几步,缓了口气,然后叉腰大声道:[谁爱胡说八道?谁白眼狼?我正经同你说话,你一句暖床,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才暖床,你全村方圆八里都暖床,你一辈子都暖床!][你,你,我家阿九,好,我给你暖床一辈子。]

南无药干净利落不假思索地一一回答,反倒是柯九愣住了。

她怎么又忘了这是南无药,而不是寻常男人,他口中的暖床并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简单地表达男女同床共枕的关系。看来,有必要好生□一番了,得让他知道男女关系除了暖床,还有很多其他表达方式。咕噜咕噜。几步之遥,传来水开的声音,柯九心一喜,连忙抬步走过去。

[不——]还没领悟过来南无药为何惊吼,火堆那边的烟雾袅袅娜娜地漾过来,零零碎碎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脑中一阵晕眩,散开又聚拢的烟雾拉拉扯扯形成一幅幅画卷,走马观花般闪过,最后的定格,上清宫中,黑发白袍,灼灼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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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油瓶闯江湖

作者:清风不解语

庄周晓梦迷蝴蝶

【微生尽恋人间乐,只有襄王忆梦中。】

仿佛做了一场漫长又悠久的梦,当柯九醒转时,身心俱疲。抬起沉重的手臂,揉了揉被光线刺痛的眼睛,猛的瞠目!

——电灯,风扇。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仿佛坠入深渊,一阵阵寒凉上涌。脑中杂乱无章地闪过古代生活的片段,一幕一幕,历历在目,一幕一幕,都有那个鹤发童颜的男人……

南无药,南无药。

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被灭顶般的恐慌包围,倏地跳下床,才发现自己身着古代时的装束,一摸胸口,暖玉也在。所以,这一切不是梦?所以,她是穿越了又回来了?所以,南无药也可能穿越过来了?!

“你回来啦?”

一个惊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柯妈妈端了一盘水果进来,扫了一眼柯九身上的服饰,似乎并不为意。

“妈……”她的喉头紧得发涩。“这是,哪里?”

“青城山。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昨天上山的,上清宫里的师父给我们腾了两间厢房。”柯妈妈坐到柯九身边,为她顺了顺满头长发。

一天?居然只有一天?为什么她觉得沧海桑田?

就连眼前的母亲,虽然她以前也一贯是淡淡的,但面对女儿一觉醒来穿着古装还能如此淡然,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相处二十几年的母亲她完全不认识?还有,为什么是“你回来了”,难道她也知道穿越的事?

疑窦丛生,柯九应接不暇,此刻她乱成一团的脑中容不下太多旁枝末节,只能抓住一点最重要的:“妈,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吧?有没有,有没有见到一个白头发的男人?”

话一出口,心就提到嗓子眼,她多么希望上天不至于这样耍她,却绝望地看到母亲摇了摇头。

她一下跌坐到地上,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捶胸顿足,只是抑制不住眼泪簌簌掉了下来,漫无目标地空望着前方,喃喃道:“既然结果是这样,到底为什么要穿越?既然是黄粱一梦,为什么还要我记得这么清楚?”

柯妈妈脸上带着温柔的怜悯蹲到她身旁,将她抱到怀里。

她突的发出一声压抑又痛苦的低咆,似哭似叫,用力抱紧母亲,头埋在她肩上,泣不成声:“妈,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为什么?我现在要怎么办?怎么办……”

柯妈妈轻轻拍抚着她的背,略略沉吟,道:“阿九,你记得微生师父吗?就是昨天妈带你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长发的师父。”

尾生?微生?

柯九茫茫然想着,忽然一个竹簪束发白衣胜雪的身影在脑中闪现,穿越的最初与最终,都是这个人的身影!

如醍醐灌顶,她急急忙忙起身,跌跌撞撞跑出出门外,漫无目的地乱冲乱撞。

“知道微生师父吗?他在哪?”

她抓住每一个路过的童子这样问着,一路问到了大堂。游客来往,莫不以猎奇眼神看她的一身古代装束,她却毫不在意,失心疯一般冲到为首一个灰衣道长那边:“知道微生在哪儿吗?”

“这位女施主,你——”

“微生在哪里!”

见她双眼通红,脸色发狠,道长愣愣地回:“去老霄顶采草药了。”

柯九凭着一股劲,不管不顾地一路狂奔,穿过青松林和乱石阵,沿路蜿蜒而上,终于在一个巨石旁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猛的停下脚步,才发现双腿有些发软,按不住疯狂起伏不定的心跳,柯九气喘吁吁地开口:“是……微生师父?”

蹲着的那个身影一顿,随即继续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将岩缝中一株植物连根带土铲到袋子里。

柯九又靠近了些,见那人站起身,伸了个极为舒缓的懒腰,才缓缓转身。

嘭嘭!嘭嘭!

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她紊乱的心跳清晰可辨,她贪婪地看着对面那人的容颜,修眉入鬓,细目狭长,薄唇微抿,右脸颊上一点梨涡若隐若现。她感觉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虽然这人是黑发,她却知道,分明是南无药!

她兴奋地要迈步向前,却忽略了刚刚一路跑上山顶来已经耗尽了她的气力,此刻全身放松,反而瘫软了下去。几番尝试都爬不起来,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沾了些许灰尘草渍的白靴。抬眼,微生在她面前驻足。

他半闭着眼,嘴角有浅浅的笑,向她伸出手。

柯九今日成决堤之势的眼泪又滑了下来,将手递到他手上,泪痕未干,展眉先笑:[南无药,你吓死我了!]

说着就要扑上去,扑,扑,扑不到……

只见微生右手拉着她起来,左手却伸出两指抵着她的额头不让她扑上来,微微一笑:“姑娘你别动手动脚的,我是有贞操观念的人。”

咔嚓!

柯九正怔神间就感到周围一阵闪光,扭头看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背着包扬着剪刀手的年轻男人,他对面拿着相机狂拍的青年也停了下来,跑过来,嘴里兴奋地喊着:[换我拍了,换我换我!]

青年激动啊亢奋啊,爬了半天山累得要死居然看到俩古装人,心想这青城山福利真好,真贴心啊真贴心,于是屁颠屁颠来合影。

[哇!妹子你这衣服哪儿买的?比我在横店见到的道具服精致多了!]

——同志,这衣服我真金白银买的,你别扯坏了,还有,你挡着我视线了。

[哇!这位大哥你的头发也是真的?比妹子的还长,太酷了!]

——同志,你扯扯我衣服就算了,你居然摸圣手脑袋,亏得我一早拉住了他惯用的右手,也亏得他穿越后好像转性了居然不出手。

[啊!那个……妹子,我能跟你单独合照一张么?还有QQMSN什么的……]

——同志,我对不起你,给错情报了,他没转性。

微生左手提着装草药的袋子,不经意地弹了弹尾指指尖的余粉。这个动作更让柯九确定他就是南无药,满心喜悦地呆看了他半晌,才想起身边那个受害者。

现今不比在古代时,能不出手最好不出手,否则早晚引起骚乱。

[到底拍不拍啊?]端相机的青年不耐了。

[抱歉,我们不单独提供合影。]柯九微笑,抽回拉住微生的手,探入袖中一阵摸索,然后掏出一个装百毒解药的白瓷瓶。[这是我们上清宫真人炼的长寿丹,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数量有限,仅免费赠与最前面的两位游客,恭喜你们。]

见两位青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露出怀疑神色,柯九爆出爽朗的笑声:[哈哈,骗你们的!]又心照不宣状眨眼道:[其实就是做成药丸形状的糖,吃着好玩的,你们要么?]

往自己嘴里扔了一粒药丸,又给两位青年一人倒了一粒。

两个青年这才笑了,把药丸含到嘴里,甜中似乎还带着茶与草药的清香,令人精神一振。那个求Q号求MSN的青年看了看柯九,又看了看微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向两人道谢道别之后,拉着同伴继续爬山了。

于是晓风青山间,又剩二人。

柯九满腔感情被人打断之后,一时复原不能,气氛有些寥落。她默默看着前一刻还觉得相隔天涯此刻却近在咫尺的人,那人却一脸波澜不惊地负手望天。

[南无药,你怎么穿越的?]问出第一个问题之后,后续无数疑问也接踵而来:[什么时候穿的?为什么我穿越之前就见过你,为什么他们叫你微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来了’,所以你是一早就知道我要穿越的?还有我爸妈他们——]

微生突然转头,笑笑打断她:[边走边说吧,先回道观煎药。还有,叫我微生吧。]

柯九被噎了一下,心里一凉,原本纷乱高昂的情绪瞬间凝结。关心则乱,平静下来才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变了。

[药……是治我的病,或者说解毒的?]不愿意叫他微生,干脆不叫,转换安全话题。

[嗯。]

这个叫微生的南无药真是……惜字如金。

[所以皇朝的天山与我们这边的青城山是相通的?]见微生点头,她接着推测:[所以,你也是这么来的?]

[是,也不是。]

微生突然停步,望着柯九。柯九这才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神变了。

以前无论如何,发呆装无辜也好,冷冽凛然也好,狡顽本色都好,他的眼神总是不改清澈,不会像如今这样……带着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