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打开一个房门,指指门口的小床:“你住这儿,这两天先伺候我。要勤快。”

李珊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李珊就是这家外院的一个小厮,小千指使着她端水扫地捶腿捏背,李珊逆来顺受。

这天傍晚,小千出去了,李珊赶紧在灶上吃过晚饭,正往房里端一脸盆干净水,小千回来了。

他把一身衣服扔在李珊住的小床上:“换上,快点。”转头去了内室。

李珊先匆忙把亵裤套上,才脱去上衣,换上亵衣,小千从里面出来,她正穿外面的长衫。

“走吧。”看她衣服穿得周正,小千没说什么。

小千带她去正屋。

“老爷!”小千向坐在太师椅上的主子行礼,李珊在后面跟着。

“到那里,乖一点,哄沐老爷高兴了,今后就穿金戴银也有可能,别耍犟,不然怎么死都不知的,听见没?”老爷一脸严肃。

“是!”李珊一躬身,低声答道

老爷起身往外走,小千示意李珊跟随,他走在李珊后面。

主人坐进轿子,小千带李珊跟在后面,来到一座气势不凡的大宅门前。

沐王府,黑底泥金的隶书,笔画遒劲有力。

“太仆寺马厂协领阿多格,求见沐王府沐大爷。”他叫阿多格,看来是个满人人了,李珊心里暗想。

门人进去通报,阿多格带着他们等候。

等了好久,门人匆匆出来,弯腰伸手请他们进去。

外院的客厅里,接待他们的,看样子是个管家模样的人。阿多格似乎有点不乐意,但没敢表示什么,他给那管事一个小元宝,那管事态度马上热情起来。

“协领大人,有何贵干?大爷出去吃酒,没有回来,大人有事,能给小的说吗?”

阿多格做了俯身过来的手势,那管事侧耳,他俩低低说了几声,管事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李珊身上打转,转得李珊心里冷冰冰的。

李珊被留下,他们回去了。

李珊的心更沉重,显然他是被当礼物送来的,礼物居然是个小厮?让她忍不住不停地往坏处想。

正文 第三章 沐王府的际遇

第二天,李珊早上起来,打水把自己收拾干净,阿多格给的衣服是很合身的玄色长衫,显得李珊面白如玉,文静秀气。

李珊看到旁边的水缸里没多少水,就一桶一桶的从井里提水,往里面倒,他知道,干活,是立足最基本的方式。

过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奇怪地看看李珊:“你是那个屋里的?”

“我昨天才来,没人给我说呢。”

“谁管你呢?”看李珊还是摇头,他准备走的时候,昨天那个管事的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脸色黑沉沉的。

“我洗脸,看到水缸没水。”李珊低下头,讷讷地不敢出声。

“咳咳!”这咳声极是威严。

“大爷!”那两个人立刻垂首而立,满脸恭敬的神色,李珊也赶紧低下头。

“这是哪个?”他对李珊很感兴趣。

“昨天太仆寺马厂协领阿多格带来。”那俩人满脸谄媚的神色,昨天接待的那个,还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那人哈哈大笑,大手放在李珊脖子后面,推着她往前走,李珊心里很腻味,难受极了。

“叫什么名字?”

“李珊!”

“今后就叫沐山吧。”那大手在她脸侧,狎亵地摸弄。

李珊被带进内院,拐了好几道弯,又走了长长一段的窄道儿,进了一个院子,“今后你就在书房伺候我。”沐大爷进了和院子的门相对的房子,这房间很大,屋内陈设很是奢华,沐山唯一感觉不到的就是书味儿,博古架上,尽是鼻烟壶、蝈蝈笼、紫砂壶之类,门口还有个鸟笼子,养着个画眉。

书房和沐山上一世参观的那些明清民居不一样的就是窗户很多,三面墙上都有,能看到外面的花园和水榭。这院子和别的院子距离较远,一边是花园,一边是个带个水泊的园林,窄道儿就是夹在花园和水泊中间的,看景很方便。

房间里还有个油头粉面的小男孩,比沐山略大,用极度愤恨的眼神偷偷瞪着沐山。

沐大爷刚坐下,那小童立刻端过来一个托盘,里面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一个酒盅大的小茶杯,他把托盘放在沐大爷身边的八仙桌上,手脚麻利的倒了一杯,沐大爷端起,眯着眼闻了闻,倒进嘴里,他用舌头顶着茶水在他嘴里来回滚动,半天才满意地咽下。

那茶真的很香,满房子都是香味儿。

沐大爷没喝几口,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有个小厮的身影在门口晃动,沐大爷招手让进来。

那小厮手上拿着个大红洒金的帖子:“那二爷有请,他在广东会馆等大爷。说是下面送来的鳜鱼,专请会馆的大厨清蒸了,请大爷品尝。”

“这丫头的,学会来事儿了。”沐大爷很满意的神情,“我就去。”

那小厮转身出去,撒腿飞跑。

沐山知道昨天为何在外面等那么久了,这里通报很不方便。

沐大爷犹豫半天,才带那个小童走了,他叮嘱沐山,待在院里不要出去。

沐山在书房坐了会儿,出去在院子里转,院里没人,书房朝南,院里西边还有排房子,两间。沐山推门进去,很简单,一床一桌椅,挺干净的。

反正打算以死来摆脱羞辱的,沐山心里也没什么负担,她又转回书房,书房里倒是挂了些字画,可惜沐山前世打交道的都是些铁木棉花,对字画实在不懂得欣赏,书架上当然少不了一些应景的书,也是些四书五经沐山看不懂的。

水榭那边有几个女孩子,大概就是些十岁刚出头的样子,浅语低笑,看着很是文雅,远处传来咚咚锵锵的声音,大概是在唱戏。沐府在唱戏。

花园的女孩子多起来,沐山坐在离窗户较远的地方,这个朝代,世家大小姐们是不能随便看见男人的,即使像沐山一样还是个孩子。

百无聊赖,她坐那儿打起盹儿。

窗户外传来细细的抽泣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像是在安慰。

“簪子断了,头发绾不起来,这样披头散发的,如何见人呀,呜呜。”

听她哭的伤心,沐山觉得自己反正也活不长久,忍不住想管这闲事。尽管知道古代妇女头发很麻烦,但她前世只有两个女儿,孩子的姑姑是影楼的化妆师,女儿经常让姑姑盘些稀奇古怪的头发样子,好几天都不梳头。为了满足孩子的心思,她就学了几个觉得好看的样子,现在,她想,说不定能帮帮这个小姑娘呢。

她轻轻敲敲窗户,外面的人吓了一跳,变得静悄悄的。

“我只有八岁,是王府的小厮,我说不定可以帮小姐把头发绾起,不知小姐觉得可好?院里只有我一个,没别人了。”

外面安静了好久,有个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沐山打开一扇窗户,那女孩的头刚好超过窗户,沐山跪在太师椅上,旁边的女孩应该是个丫鬟吧,她对沐山时,目光直接看过来,而另一个,则始终只给她个后背。

这头发很长,很柔顺,但不是很浓密。

沐山把头发中分,用头绳在头顶左右各扎一下,鬓边留下的一绺。她编了两个小辫子。她把扎起的头发贴着发根绕起来,头发尽量平铺在头顶,发梢最后塞在发髻下,用下半截簪子簪住,再用那两个长辫子沿头围过额头绕了一圈,“小姐脸圆,我就把头发绕高些。”他对那丫鬟说。

“低些吧。”丫鬟说。

发梢也如法炮制,藏在辫子下,用雕着凤头的上半截簪子簪住。

她指着刚才那半截簪子:“这个一动就掉了,过去了,摘朵花儿,茎粗些,这么大,”他比了个乒乓球大小,戴在这,当簪子。”

那丫鬟好像害怕头发散了:“我去摘,在这儿等。”

不一会,她带着七八朵大大小小的回来,一朵朵在小姐脸边比划,选中一个黄粉粉的,给沐山。

沐山看到花茎很长,她拿进来,走到西边房子里。刚才在那儿,她看到那桌子的抽屉里有把剪子,她把花茎剪断、削光,准备做簪子用。

沐山重回到窗户跟前,紧挨花儿的花茎太软,她别在那断玉簪边,用头绳和簪子绑在一起。

丫鬟很满意的样子,带着小姐走了。

沐大爷一直没回来,沐山觉得很饿,走出去想找点吃的。

她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识她,她也不敢乱问,结果转了半天,才碰上昨天那个管家。

管家没让她吃饭,带她进了内院。

原来那个小姐是沐大爷的表侄女,他姑母卫国公府的长孙女。

太卫国公福晋训斥了那个丫鬟,丫鬟使劲保证那小厮十分懂礼,做事很是谨慎,真不曾看过小姐正面。

太卫国公福晋存了其它心思,她在闲聊时,很是忧心地说长孙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小厮,沐王福晋心领神会,太卫国公福晋训斥丫鬟的事儿,已有她的丫鬟悄悄向她禀报过了。

沐王福晋对这个庶出的儿子非常不满,但去年在宫里当宫女的沐小姐忽然得到皇上垂青,临幸一次竟然有孕,今年诞下麟儿,被册封为贵人,那沐小姐就是沐大爷的亲胞妹,尽管庶出的孩子,都算是嫡母亲的,但在府里,沐大爷和他的那个亲生母亲的地位一下子高了好多。

沐大爷竟然公然养个小厮,沐王福晋本来有气无处撒,现在听说还有一个,当即怒火中烧,管家回说那小厮今天才见到沐大爷,沐大爷又没多一会儿就走了,也没带,应该还清白。她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乐得送人情给太卫国福晋,到时说是太卫国公福晋要走了,想他沐大爷也没办法了,那是他的亲姑姑。

卫国公的福晋婚后一直无出,只有一个通房丫头生下一个儿子图运多格,那通房还产后风死了,孩子就由太卫国公夫人抚养。

卫国公福晋好不容易有孕,竟难产,母子都没保住。卫国公上书请立当时怀孕的侧福晋佟氏为夫人,得现在的嫡子图刚。图刚现在才不到两岁。

图运马上就十岁了,该搬出内院到外院居住,卫国公福晋给安排的小厮很是粗鄙,太福晋不满意,却不好多说,她今天趁此机会,说是沐王福晋赏的,趁机将孙子跟前的人换掉,想那卫国公福晋也是无可奈何,就算卫国公福晋佟氏娘家近年崛起,是新贵,也划不来为此事和老牌贵族沐王府作对吧?

两位老妇人各打各算盘,真是一拍即合,下午卫国公太福晋离开时,沐山就跟在那轿子后面走了。

好不容易离开虎口,沐山心里不由一阵轻松。尽管在这世界,她的身份卑微到让人不屑一顾,但她还是觉得,要好好活着,活出自己的价值来。

正文 第四章 图拉尔

卫国公的长孙图运还没到十岁,仍在内院跟着奶奶居住,尽管他是滕妾所出,但以前卫国公尚未有子,所以他的出生依然上报了朝廷,也进了宗庙。再加上他是由太福晋亲自抚养,当然地位比一般庶子高好多。这两年福晋主持中馈,对他极力打压,太福晋看他脸上明显出现畏缩的表情,心里很是怜惜。太福晋当然知道嫡孙比这个庶出孙子金贵的多,但这个毕竟是自己一手带的,那种浓情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以前图运跋扈顽皮,这两年明显成熟,待人接物沉稳多了,太福晋知道一是孩子受到挫折的原因,二是这个先生对待孩子很是诚心,先生才高品洁,言传身教,孩子在其熏陶下也渐渐懂事。

“今后你就叫图清吧。”太福晋威严但不失和气,她两鬓有几根白发,整整齐齐地抿着,名贵的蜀锦衣裳剪裁合体,显得端庄典雅。

“图清!”这名字也符合李珊想清白一生的心思,她低声重复了一下,就愉快地接受了。

“你先跟着外院的管事做事,等大少爷搬到外院,你就跟过去,要好好伺候少爷,要用心,明白吗?”

“明白!我用心。”

太福晋似乎挺满意,她对低头站着的老妈子嘱咐:“把人交给图门,让她先在外院做事,等大少爷到外院,就让她伺候着。”

“是,太福晋!”老妈子一福身,带图清出去了。

管家图门是个白胡子老头,他看了图清一眼,对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说:“就先跟你吧,学学规矩。”

那人叫图满,管木匠铺和铁匠铺的事务。

反正也是临时在这,图清每天打水扫地抹桌子,兼跑腿传话,乖顺听话,但不多事。

涂满有时带她去铁匠铺和木匠铺看看,图清只是仔细地观察,看当时的加工工艺水平可以达到的程度,心里暗暗思忖如何改进能提高质量和产量,没事在房子里把自己的思路拿纸写写。待墨干了,就收起来,那些想法还极不成熟,她还在仔细斟酌。

时间很快度过,国公府的过年当然非常讲究,里里外外,好多家具都摆放出来,擦拭一新,各个部门的人都忙得一塌糊涂,图清太小,当然不会做很出力的活计,但她那小腿都能跑细了,常常在跑路传话的时候,心里非常怀念上一世的电话,两分钟的事儿,她有时会跑一个多小时。

太福晋听跟前的老妈子汇报图清的表现,不禁微微颌首:“这孩子,当时只觉得挺不错,照你这么说,她很负责,恪尽职守,还不多事儿。”

她又笑了一下,继续说,“我没想到,她居然还识字,就是水平不高,图门问过他,除了点诗词什么都不知道了。”

“能识字就好得不得了了,外面有几个像大少爷那样聪明伶俐还天天有书读的呀。”李妈赶紧接话。

“嗯,这年过完了,大少爷就要搬出去了,你帮我盯着,看有什么不妥,赶紧告诉我。”

“是,太福晋。”李妈向太福晋蹲了蹲。

图清和另一个小男孩图拉尔负责伺候图运。

图拉尔比图清大点,除了在图运面前很柔顺,其他时候调皮异常,常常无故欺负图清,图清不知如何待他才好。

三人在一起的第一天,早上,去先生那里读书。他们顺着外院曲里拐弯的小路,走到先生住的院子。先生住的院子挺大,花木扶疏,可能是想给他们学习创造一个好的条件吧。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宗亲的孩子也跟着先生读书。

私塾和图清上一世读的学校差别很大,几个孩子也是大小不等。先生按每个人的程度不同教学。

早上去,图运先向先生汇报前一天学的,先生检查完了,再给他讲新课,其他孩子就读前一天学的。

然后,是宗亲的两个孩子,那两个总是在一起,形影不离。

接着是另外两个宗亲的孩子,还很小,才开始学人之初三个字。

图清和图拉尔还有两个伴读最后一起进行。

先生就是给他们一个字,教会他们怎么读,怎么写,就完了,学会了,自己去找先生,先生再教一个字。

“这字我会了。”图清低声对先生说,先生又写了个“国”字,图清点头,表示也会。先生又考了她几个字,脸色严肃地说:“那你学《幼学琼林》吧。这可比认字难了,你要用功。”

“我用功。”图清认真地承诺,先生微微颌首。

图清对《幼学琼林》陌生地很,先生刚开始才教一句,图清听懂了,站着没动,先生看看她,继续向下讲解,没有课本,图清靠硬记,也只敢听了四句。她用了一上午,把这几句反复地抄写,尽管上一世初学时,仍用的毛笔,但没几年就换钢笔了,她的毛笔字写的还不如图运的好。

她很认真地练字。

图拉尔悄悄地踢他,图清向远处坐了点。

图拉尔无聊的东张西望,先生在讲台上,不知在读什么书,反正显得很专注。

图拉尔凑过来点,拉图清的袖子,图清的笔歪了,在纸上洇出个墨坨,图清停手,把墨坨给他看,脸色很严峻,图拉尔脸色通红,图清继续写字,图拉尔忽然使劲踢了图清一脚,图清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先生走过来,很生气,示意他俩到讲台那里去,先生一句话也没说,拿起戒尺,各打五手板。

图清的左手手心,登时又红又肿,先生冷着脸,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图清把她的书桌和小凳子,移到书房最后面。

图拉尔得意非凡。

约么一个时辰,书房里的孩子个个都有点坐不住,先生挥手让休息,大家拔腿都往厕所跑。

图清是最后一个,从进沐王府开始,图清就尽量白天少喝水,以防上厕所露馅了。

书房的娱乐苍白的很,他们在外面追逐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