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清想做一些医疗机械,专门针对妇女生产的。

图清见过一点这些器械,脑子里只有很淡的印象,这要制作起来,难度太大了。首先,尺寸大小没法定,再就是,怎样使用呢?

她私下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财迷的产婆帮她盯着。

终于捎话过来说有个流浪的孕妇难产死亡,就在那乱坟岗,她晚上一个人,悄悄去解剖,想得到资料来帮助自己设计。

尽管事先点上香火祷告了半天,希望神灵护佑,完事时还是发现自己全身冷汗都湿透了。在天亮前匆匆赶回去,喝了小雅给她熬的姜汤,她还是哆嗦得像狂风中的树叶。

她病了,躺在床上六七天才缓过来,最严重的那晚,做了一夜噩梦,不停地说胡话,小雅第二天害怕地给图运报告了。

等病好了,图运声色俱厉地问她到底做什么去了,图清考虑了好久,还是给他说了。那一晚,她吓坏了,但一次解剖的资料肯定不够用,她又没胆再去乱坟岗,只好寄希望图运来帮她。

“你不要命了!”图运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声音,他双目圆睁,好像都能喷出火来。“你一个人竟然敢去乱坟岗,也不怕把命丢那里了!你胆大得很,竟然敢瞒着我,去那个地方。”他忍不住举起手,又打不下来,心中的愤怒发不出来,一挥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撸地上去了。

“你反了你,这么大的事儿,都敢瞒着我,亏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他气得不知该怎么说。

“你给我待到家里,没我的话,哪儿也不准去!”他挟着狂怒而去。

图清从没见过图运发这么大的火,知道就是因为担心她,他才那么的愤怒。但图运走的时候,眼睛里狂乱的目光还是让她害怕了,她觉得自己这次确实太过分了。

她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每天在书房,一边回想那晚见到的,一边整理图纸。趁这时间,画出产钳、镊子、听诊器等的图纸让凤熠拿去试做。

就这么过了十几天,她估计图运的火气小了,就过去向他道歉。

图运的新小厮图刚,把她挡在外面:“少爷说不见你。”

图清沮丧的垂下肩膀,准备往回走。

“你是个坏蛋,我从来没见过谁把少爷气成这样。少爷几天都不好好吃饭,人都瘦了。你最坏了!”

十二岁的图刚,才来几个月,图清最近忙,很少和他交流,看到图刚眼里的恨意,图清后悔自己鲁莽。

“这几天他吃饭好了吗?”

“没有。都是你害的,以前少爷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吃什么都很香,对人也好。都是你,少爷现在吃饭也少了,脸上也不笑了。才几天呀,人都瘦了。”

图清很后悔,图运对她一直关爱有加,即使别人眼里匪夷所思的古怪行为,他都很宽容,两人在一起十多年,他从来没对她发火,这次,她真的让他伤心了。

不知道该怎样表示自己的歉意,图清在图运住的院子外徘徊。

图刚过来,冷冷地赶她:“走开你,少爷要出来了。”看图清不走,他气呼呼地伸手来推她,图清后退着躲避,“不要叫少爷再看见你,看见你又像那天一样吃不下去饭了。走嘛!”

图清无奈,离开。

图清也没想到她这次闯得祸有这么大,尤其听说图运心情不好,饭都吃得少了,心中更是焦急,无奈图刚每天把她看得死死的,不让他接近图运,她想道歉的话,一直没法说出来。

这晚,图清实在睡不着,就拿了把蒲扇,悄悄出了房间。

月色如水,脉脉地倾泻下来,给大地上的景物,镀上一层淡淡的银晕。图清一边漫步,一边摇着蒲扇,驱赶秋天里她最烦恼的蚊子。不知不觉间,伫立在图运住的小院门前,呆呆地望着紧闭的大门,心里想到自己的莽撞,深深自责。

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图运高大的身影一闪,出来了。

“少爷!”图清有几分自责,又有几分惊喜。

图运没吭声。

“少爷,都是我不好,你要是生气,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不要这么不理我。”图清没想到自己对图运的想念这么浓烈,她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都是我不好,我今后再也不瞒着你了,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图运走过来,伸臂把她抱在怀里:“你这个坏蛋,你知道吗?没了祖母,没有了鸿,我就剩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一个人怎么在这世上活…”图运的声音嘶哑,带着很深的愤怒和无奈。

图清已经不会思考了,她喃喃地说:“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了,我再不瞒着少爷了…”

大概听到开门声,图刚出来了,他呆呆的望着图运和图清,心里奇怪少爷明明那么生图清的气,干吗还这么抱着他。自己每天对少爷那么好,少爷最多也就是给他个笑脸,这几天,为了让少爷开心一笑,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有奏效。

听到图刚走路的声音,图运松开手臂,图清低着头:“少爷,你就原谅我一次吧。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都行吗?你变成女人让我来娶,我就原谅你。”

图清忍不住想说自己就是个女人,图刚响亮的笑声打断了她。

图运也笑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震撼的力量,令图清心悸。

图刚的笑声太大,图运听到别的院子有走动的声音,就催促图清:“晚了,睡去吧。”那种充满关切的声音,一下就抚平了图清这几天皱褶着的心,她转身往回走去。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小雅当医生

第二天一早,图运就把图清叫过去来:“那晚,你到底想去做什么?”他脸色严肃地问。

“我看女人生孩子太不容易了,想做个器械,看能不能使用。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去看了一个死去的孕妇…”图运严肃的眼神让她越说声音越小。

“你——”图运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对于她的出格,他也不是没有领教过,但这次也太过分了。

“我后悔没有早点做这些,如果我早做好这个了,少奶奶说不定就还活着,看你那么难受,我一直后悔的很…”

图清想到那么美好的女子竟如此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心爱的人,不由悲从心起,声音又有点哽咽了。

这几天,她情绪特别容易波动,动不动就流泪。

图运没想到她想做的是这个,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想到温柔的妻子,他神色黯然。

“还有帮助生孩子的机器吗?”过了一会儿,他疑惑地问。

“没有。不是帮助生孩子的机器。是产婆用的一些工具。产婆碰到难产,经常什么办法也没有,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大人小孩没有了。我想找个什么东西,可以把小孩子捞出来。”

“有这样的东西吗?”

“我还在看。我想要知道孩子长在大人的哪里,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事儿,实在太难说出口了,我才瞒你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回来的路上,我也害怕得很,也挺后悔的。”

“唔。我知道了。”图运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图运终于原谅了她,图清开始寻找愿意做助产士的人。

外面的人,她也不敢乱说,害怕别人当她是怪物,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小雅,小雅聪明、手巧、责任心强,是做助产的一个有利条件,最主要的,她认识的,有文化又可以去做这事儿的人,也就小雅一个。

小雅没答应,她一听图清说的,头就摇的拨浪鼓一样:“不行,我不行,我想着都害怕。”图清无奈地叹气,她不知道再去找谁。

图清订购的试管、烧瓶等化学试验用品送过来了。

她开始做提纯酒精的试验,没有度数较高的酒精,没办法做消毒处理,她的产科医院梦也实现不了。

害怕那些玻璃制品不合格,爆炸伤了她,她每次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如果要凑近试管,她都用书本把脸部挡住,图运有回看到她这样,忍不住笑出来。

她羞恼不已:“不这样,我受伤了,你又该生气了。”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把酒里的水去掉。”

“能行吗?”

“行的,我都弄到一坛子了。”

“那有什么用?”

“洗伤口,能让伤口不化脓溃烂。”

“真的?”图运惊讶极了,那不就成药了吗?”

“嗯,就是药了。”

在少奶奶的除服礼上,小雅帮图清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一个刚三十岁的产婆,刘梁氏。她还懂点医术,丈夫得病死了,留下债务和儿子,她愿意听图清的安排。

图清带着刘梁氏解剖动物,给她讲解动物身体的基本构成,还要教她基本的文化知识,对不识字的她,图清很无奈,唯一庆幸的是,她记忆力还不错。

图运让庄园建了几间房子,孤单单地,在苜蓿地的那边,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那天他把图清叫到跟前,带着她去了那间空房,他打开门,回头给图清说:“我花钱给你买了一个人。你可以看看,造你的生孩子机。”

图运亲自给她把门,她和刘梁氏,用试做的产钳,看能不能将孩子夹出来。

僵硬的肌肉已经不能扩张开了,但产婆还是挺高兴地对图清说:“我能行,我有感觉。”

图清还是和她做了非常仔细地解剖,把看到的都画出来了,她俩在那儿呆了一天,没有消毒措施,他们只好在当晚把尸体放进早就挖好的土坑里火化了。

图清和那产婆还给她上了香,跪下祷告了一番才离开。

没过一个月,刘梁氏高兴地给图清说,她用那钳子,真的把一个两天都没生出的孩子夹出来了,母子平安。

刘梁氏隐瞒了那家一下子就给了她十两银子的谢礼。

图清拉着她,又在庄园住了一个月,让她把动物身上切开的口子缝合,还教她,一针打个结,不要像缝衣服一样。

七天后,她缝过口子的动物,居然好好地活着,图清又要她把那里的线剪断,抽出来。

图清给她说,产妇如果有伤口,出血不止,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如果伤口在外面,就能将人救活。

没办法做到更好,图清只好这样就开始筹备产科医院。

这段时间,她通过好多渠道,找了四个三十左右愿意从事这方面的妇女,交给产婆刘梁氏。图清给她说清楚,如果把这几个人带出来,只要她不犯大错,图府就永远都不会赶她走。

这几个人有个共同特点:寡居,有孩子。图清答应帮她们把孩子养大,保证她们如果愿意,将来可以让孩子进图府做事。她们马上就答应跟着图清干了。

图清觉得自己有点卑鄙,用孩子威胁大人,但她们从事的事业,是高尚的,图清希望她们能理解自己。

只有四个,显然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些年轻人做护士,这些护士中,有一部分将来也可以通过学习成为助产士的。

图清还是希望小雅能去,将来小雅帮她管理这块,她就不用操心了,现在找来的这五个人,都不识字,年龄又大,不好教出来。

那天,她又在动员小雅,没想到没能说服小雅,却打动了旁听的小诗,为了给小诗做伴,小雅勉强答应下来。

图清也没想到小诗这么好说服。小诗不是卖身的奴仆,她过十八岁就会回家去。当时家里穷,父亲托人让她进府,为的减轻家里的负担,少张嘴吃饭。没想到小诗通过努力,成了淳王府格格跟前的大丫鬟,小诗现在二钱银子的月俸供着一家人吃饱穿暖,出府了,说不定家里日子就会回到从前。她自己将来,也会和母亲过的那种日子一样,每天忙着和父亲卖炊饼,一群孩子围在脚下,经常饿的嗷嗷哭。那炊饼可不是随便可以吃的,如果能像图清说的那样,有一份体面的事儿做,还有丰厚的收入,摆脱和母亲一样的命运,那该多好啊。

小雅从小过大小姐的日子,那里知道世事的艰辛,逃荒流浪的日子,对小雅来说就像一场噩梦而已,小雅现在,还是那种大小姐的思维方式,一点儿将来的打算也没有。不过小雅很幸运,嫁给了图清,能干的图清,肯定能保全小雅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吧,小诗常常羡慕小雅好命。

图清将紧靠外院大门的一个院子隔出来,作为她的培训基地,图门从人市,买了十几个十三四的女孩子,交给她。

第一堂课是图清上的,她必须讲清楚,今后她们从事的,是救死扶伤的神圣事业。这些孩子,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非常熟悉,图清那么一说,她们马上都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惴惴不安了。

图清先让小雅和小诗轮换着,教她们认识一些常用字。

转眼过了年,图运在后海那里买了一块地,准备建产科医院,图清则开始给她的准护士们讲基本的护理知识了,图清这方面知识,也是少的可怜,她也知道自己教不了多久,这是她为何要小雅帮她的原因,小雅的聪明她是知道的,如果小雅进入这个领域,好好摸索,应该能获得比较高的成就,她身边,有文化的年轻女子太少了,小诗,还是跟了大少奶奶才开始识字的,阅读能力都有限,写个总结什么的,就很难了。

小雅和小诗,也一起学习,图清不在的时候,她俩就当老师教她们认字,从一开始,小雅和小诗,就奠定了当这些人领导的基础。

刘梁氏和那四个中年人,图清也尽量让她们来听课。

刘梁氏嘴皮子挺厉害,图清教她怎样讲课,也让她给大家讲怎样护理,每堂课的内容,图清先让她讲给自己听,看没有错误,再让她讲给准护士们。刘梁氏不会写字,图清教她怎样画图,她经常一边画图一边讲课,课堂效果居然挺好,一段时间下来,她照着图清的解剖图,把人体的构造大概都给大家说过了,而她自己,提高最快,讲课是对自身知识的一个梳理和总结的过程。图清很遗憾她不识字,否则她讲的内容,可以做个简单教材用了。

图清的遗憾没多久,一个意外发现让她心里颇为安慰。小雅的课堂笔记,记录的非常详尽,甚至刘梁氏有时讲的有点乱,小雅都在下课仔细询问后做了整理。

那笔记是用铅笔写的,图清让小雅再用毛笔誊写一份,小雅尽管不知她为何要这样,还是照做了。图清请图运找人照着小雅的笔记刻板印刷了几百份。

怎样让小雅甘愿做一个助产师,图清很头疼,她不像其他人,乖乖轮流着给刘梁氏当助手,小诗甚至只要有机会都会上去,小雅却是能避就避,甚至在轮到她时让小诗替代。

图清还没有想到招儿,一件意外,让小雅一头扎进了妇产医学这个领域。

那天,卫国公过五十大寿,图运不想让图清做那些下人的活计,就把她和小雅派到庄园去了,刘梁氏听说庄园有“鬼推磨”,一心想去看热闹,图运也答应了。她们的马车,走到半路让人拦住了。有个孕妇一天一晚,都没把孩子生出来,有人推荐了刘梁氏,来人找到卫国公府,下人指路,他们追过来。

刘梁氏一个人是不行的,没办法,小雅只好跟过去,图清还是男扮呀,是不可以进产房的。

产房压抑的气氛让小雅恨不能立刻冲出来,她还是没结婚的大姑娘,但责任感让她硬忍住了,任性有可能断送产妇的命的,她不能影响刘梁氏的工作。

看到孕妇难耐的痛苦,刘梁氏紧张地满脸汗水,小雅站在刘梁氏一侧用帕子帮她擦汗。

冬天,房间门窗紧闭,房内空气污浊,她们闷得一身大汗,孩子一身血污地出生了,脸憋地青紫,双眼紧闭没有呼吸,刘梁氏手忙脚乱地把孩子嘴里卡的东西掏出来,到提着孩子的脚,在脚心猛拍,嘹亮的哭声哭软了小雅的心,她理解图清为何说这是救死扶伤的神圣事业了。

刘梁氏仔细检查产妇没有出血,随用酒精给脐带处消了毒,飞快的把孩子洗过包好,放到疲惫之极的产妇身边,带着小诗出来了,主家马上有女人进去,照料产妇。

刘梁氏极尽夸张的诉说接生的危险,主人大方的赏赐让她眉开眼笑。

她们当时坐的带棚马车,就等在外面,主人还细心地放了袋草料,客气地送走她们。

一路上,刘梁氏喜滋滋的,小雅心里却很激动,如果图清早点这么做,大少奶奶也许就还活着了。她明白图清为何在大少奶奶三周年的除服礼上,哭的那么自责了,她抬头看看图清,温柔地把手放到她手上,眼里是坚定的光芒,图清心里十分温暖。

图清再一次,陪小雅和小诗去解剖动物,实物和图,毕竟是两回事,小雅她们这一关,是非过不可的。

小雅非常认真地画了好多解剖图,也照着刘梁氏那样,学着缝针,图清让小雅先做刘梁氏的助手。

图清知道,以后,自己就不用管这一块了,小雅会做得很好的。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眼镜店

图清要加快进行提纯酒精的工作。无奈那些实验室的器材,产能太低了,图清又不可能天天做这个。图运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厮图得利,他和图刚一样大并且两人关系还挺好,图清把事儿教给他,并且严格要求他,和自己一样,要有保护措施,图运帮图清说:“你要是没有照图清说的做了,我们一发现,马上就把你赶出府去。”

“你要是来瞧热闹,也要把自己包好才能进来,不然,也会惩罚你。”图清扭头对他身后的图刚说。

图刚不以为然地撇嘴,图运沉着脸教训他:“你也一样。今后,图清的话,你要当我说的去做。”

“是!”图刚垮下脸。

小雅和小诗都不做玩具了,图运指定了一个老妈子来负责。

图清去做玻璃器皿的那个店里,再定做一批试验用器皿。

玻璃店的店主,以前只会烧制那种做装饰用的铅钡硅酸盐玻璃,还是图清给了他这种钠钙硅酸盐玻璃配方,帮他改进了烧制的炉子,才做出来那几个玻璃仪器。

他还不会给玻璃脱色,做出来的东西花里胡哨的,图清用起来很不舒服。

“你在玻璃里加点硝试试,可以去除颜色。”

店主惊讶地问:“没颜色能好看吗?”

“你要是试出没颜色的玻璃,我就大量订购,让你数钱数的手累。”

“哈哈哈,公子爷真会说话。”

“我从不骗人。你先试一试吧,试成了,给我说一声就行,保证向你订货。”

“好,我试试。你说的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