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运带着小厮坐轿子去户部应卯,正式成为大清官员中的一个。

京中盛传图运几万斤粮食换了个六品官帽戴的故事,所有听见的人都又羡慕又嫉妒地说:“这小子什么事儿都能以小赚大。早知道赈上几天灾可以换个六品官帽戴,咱也去舍粥。”

京中好多亲贵嗅到其中暗藏的味道,纷纷来舍粥,一时城外粥棚遍布,图运只负责不要起纠纷就好,一点都不害怕灾民吃不饱了。

但图运又有了新的忧虑。成千上万的灾民集聚京城城外,一天吃饱了无所事事,就是聊天说话一个不对都容易起纠纷的,何况这天南海北的,人多嘴杂,谁知道有没有夹杂一些别有用心的呀。晚上回到府里,他考虑再三,还是写了份折子请求朝廷号召尽量以工代赈,疏散灾民。折子到了户部上书那里,尽管和图运有隙,但此事重大,他也不敢怠慢,加了批语转呈大内。

皇上批谕:“甚好,着即办理!”

雍亲王指挥工部、户部的官员共同努力分流灾民,正是即将夏收时节,京城的贵族大户也纷纷安插灾民在自己的庄园做短工,城外的灾民慢慢散尽。

皇上一日和雍亲王论朝中诸事,说到了疏散灾民实乃安国良策,不经意地感慨到:“这个喜多拉·运多格肯用心于事,可造就。”雍正觉得皇上在夸自己慧眼识才,心里十分高兴,太子被废这么多年,有能力的皇子还不都在皇上跟前拼命表现,以期获得垂青,将来能荣登大位。皇上夸赞的越多,希望就越大啊。

凤煜忽然来信,说是查访到图清的仇人的大量证据,要图清过去一趟。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迷雾

凤熠拿着信来找图清,他满脸戏谑地神情:“图清姐姐好本事,把大家都瞒住了。还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胡说什么呢!”图清故作镇定,心里早就乱了。

“这几天你都在哪儿,我整天找不到你人影儿。”图清想岔开话题。

“嘿嘿嘿,当然在我亲亲表妹文清那里。都是你这个假男人,害我们吃了那么久的苦。”

“文清?”

“就是小雅。她本名叫文清的。”

“小雅都给你说了?”

“嗯。我去问她的。我觉得你很蹊跷,和你挤坐一张椅子,你噌就蹿起来了。”

“不会吧,这样你就怀疑我不是男人了?”

“当然不是这一件事。我观察你好久了,你还真本事,愣没看出破绽,我就是感觉不对罢了。”

图清无语,心说,你感觉还真厉害,她转换话题:“你和小雅相认了?你不是早就成亲了?少不得又害小雅哭泣。”图清还是替小雅难受,一片痴情没处诉。

“谁说我成亲了?没有见到文清,我怎会成亲呢?”凤熠眼光灼灼,“待我禀过父亲,就成亲。哼!”

“你不是说你成亲了吗?”

“我不会说说逗你们玩吗?跟你比,我那还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了?”

“别老踩着我不放呀。”图清无奈地祈求。

“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图清由衷地说,凤熠拱手算是答谢,还是转换话题有用。

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掩不住了,图清想和图运长谈一次。

她心里忐忑,不知道图运到底能不能原谅她,这么些年了,是早该说实话的。图运对她可是信任有加,自己竟然埋得这么深,图运的愤怒是可以想见的。

她非常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女子身份的。

在这个世界上,当男人比当女人方便地多。但因为这个,不肯给图运说实话,这是解释不过去的。其他的原因,图清说不清,她的内心里,很是恐惧图运知道她的女子身份的。

图清是既想见到图运,又怕见到图运。

户部正为西征的十四王爷准备粮草,图运刚好在分管粮食这一块,一连好几天都没回家,图清本想让图净转告一声,后来还是改变主意,给图运写了一封长信,详细叙述了自己当初男扮女装的无奈,还有后来没有恢复女子装束的原因。信里,她一再恳求图运原谅她,说:“如果少爷不肯原谅,她以后活着也没什么乐趣了。”

图清把信用镇纸压在图运的书桌的抽屉里,给图净交代了一声,由凤熠和小雅陪着,匆匆去了景州。

他们准备图清和凤熠骑马,小雅坐马车,到了通州再换船。小雅不乐意。

“我也要骑马。”她撅着嘴不高兴,她现在,非常渴望和凤熠在一起,不想放弃任何一次机会,如果她坐马车,那和不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嘛。

“你要是想骑马,我们到景州了,我给你牵着,你慢慢学,这一下子,你怎么能说骑就骑上呢?”凤熠温言劝慰。

她还是撅着嘴不高兴。

“你以前没骑过,猛一开始就走长路,一会儿腰酸背痛,可难受了。”图清晓以利害。

小雅性子其实十分倔强好胜,以前是受限于大家闺秀的清规戒律,现在强悍和泼辣的一面也逐渐显现,她撅着嘴,和他俩犟上了。

“好吧,你俩共乘一骑,晚上可别难受地哭鼻子了。”图清能够理解小雅一心想和凤熠在一起的心思。

正值酷夏,坐马车本来不怕晒着,但图清非常喜欢骑在马上的感觉,实在不想放弃骑马的打算,就给凤熠支招。

小雅欢欢喜喜地让图清把她打扮成一个男子模样,但她个子娇小,穿着图清十几岁时的衣服,整个一个小男孩的模样,看着十分招人喜欢,凤熠的眼光里有欣赏、惊艳、欣慰和满足。

凤熠帮小雅上马,马背肌肉抖动,把小雅吓的尖叫,凤熠急忙跨上马去,把她搂在怀里。

他们带了两个家人,到通州弃马登船,家人要把马带回来的。

几个人戴着斗笠,说笑着策马前行,图清俨然有种古代大侠行侠仗义的感觉。

他们来到图清在这个世界清醒时的地方,刘八里镇边的那个小山丘。小庙已是破败得不成样子,她找到藏地契的地方,从石头缝里抠出来。

纸张很黄很脆,她小心叠起,用丝帕包好,揣进怀里。

同来的凤熠和小雅陪她一起,在她生身母亲火化的地方,烧纸祭奠了一番,才动身去了景州府所在地。

凤煜接到凤熠的来信,就开始调查图清的身世。他当时还是东光县知县,图清是南皮县人,尽管是临县,还是有很多的不便,他只是打听到刘八里没有管家害死主人霸占家产的,倒是附近的方家庄有这么个事儿,甚至方家庄以前就叫李家庄,村里人都是李家的家奴或佃户,管家李方枭主谋财后,恢复原姓方,改村名也叫方家庄了。

等凤煜放了景州同知,他继续安排心腹悄悄调查

恶霸方笑柏勾结官员,横行乡里,罪恶累累。但他做事十分严密,为人又极为凶残,有些苦主甚至被他暗杀,凤煜证据不足,不好定罪。

活着的苦主也因为当地官员庇护方笑柏,告他不倒而受到报复,有人忍气吞声,苟且度日,有的远走他乡,躲避灾祸,好多方家庄的人都是后搬来住的,原来的住户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这给调查带来很多不便。

景州知府不知道是不是觉察了凤煜的小动作,他说话有意无意地露出威胁:方笑柏是南皮首善,不可因小民流言,伤了缙绅体面。

凤煜只好让调查更加隐秘,进展也就更是缓慢了。

凤煜的手下,说动了方府的一个佃户,跛子方大贵,愿意在公堂上指认方笑柏当年弑主谋财的罪行。

凤煜一面让继续调查,一面等待合适的时机。

无巧不成书,知府的父亲病逝,他上书丁忧,回乡守孝去了。这种事儿,朝廷也不能事先预知,这边又立刻要走。凤煜就得到命令暂时代理地方一切事务。趁新知府还没有到来,凤煜立刻发难,把方笑柏抓了起来。

凤煜没想到方笑柏身负武功,若不是他为了稳妥在后门处留了一小队兵丁,就让他逃脱了。

那次竟有四个兵丁受伤,一个还留下残疾,成了跛子。

方笑柏十分无赖,公堂上的指认全都否认,而好多事儿过去的太久,证据都消亡的七七八八了,凤煜一时无措,事情陷入僵局。

图清来的时候就是这种状态。

凤煜给图清讲案件的进展。

如果仅靠一些流言,凤煜是不敢贸然拿人的。

方大贵说,他叫李大贵,方大贵是方笑柏逼着让人这么叫的。

“老爷叫李树才,个子极高,很是豁达潇洒的一个人,年轻时贩马起家,有一对儿女。方笑柏是老爷一次出去时捡的路倒,身上有伤,差点都没气了,老爷为他延医问药,才让他捡了一条命。

方笑柏非常善于察言观色,在老爷跟前极是殷勤,做事也严密谨慎,又不惜力气,渐渐得到老爷的信任,从家奴做到大管家。

那两年老爷不知道有什么忧心的事儿,常常心不在焉,方笑柏趁机拉拢亲信,欺上瞒下,慢慢架空了老爷,那天中午,方笑柏指挥人给老爷一家上饭菜,平时这事他是不屑去管的,突然这么做让我很诧异,看着厨娘把饭菜端进去了。我只能在外院,不知里面发生什么事儿,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有哭喊的声音,李妈妈大喊大叫说太太不管怎样都不会害老爷的,后来就没有了声音。

最后是方笑柏给大家说的,太太有了奸夫,给老爷下药,毒死老爷了,现在已经把太太关在柴房,准备去报官呢。

我猜着他根本没去报官,半夜里,内院一片哄吵,方笑柏的亲信拿着火把冲出大门,说是有人把太太小姐和少爷放跑了。

我紧跟着就赶了出去。

出了村有四五里的样子,就看见她们娘儿三个了,太太抱一个拉一个,已经有点跑不动的样子了,那帮打手哈哈笑着在往她们身边逼近。

我急了,冲过去想护住太太,小庆云一刀过来就砍在我的腿上,我豁出去了。抱着他的腿不放手,还拼命喊太太往边上的庄稼地里跑,忽然有个大汉从后面跑过来,一手抱起两个孩子,一手拉着太太冲进庄稼地里了。小庆云又是一刀,我的腿骨折了,当时晕过去,后面的事儿,就不知道了,我隐约听说太太和小姐被追上杀死了,少爷不知所踪。

这些年,参与此事的人除了小庆云,一个个都不见了,方笑柏刚开始不停地给我用刑,逼问老爷的把财宝藏在哪里。

我以前在府里是赶马车的,有时老爷出门,就只有我跟着,方笑柏把家里的地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什么财宝。

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到的消息,非要说老爷有价值连城的宝贝,他让我好好想想老爷都去过那些地方,还威胁我不说就要我一家人的命。

我受罪不过想一死了之,上吊时让他发现了,他砍断我的绳索,威胁我不许死,要好好给他说老爷都去过哪里,因为一家人的性命我苟延残喘,活到今天,也给他说过老爷最爱去关公庙烧香,其他我真不知道了。

方笑柏不相信这么简单,前些年动不动就打我一顿,这几年才放过了我。”

李大贵说着解开衣襟,皮肤上尽是累累疤痕。

“呜呜呜,这么多年我一直盼着能出个清官,给我们老爷一家报仇申冤啊。家里下人,我的族弟李金贵冒险去县衙击鼓鸣冤,黑心的知县刘杭山说他诬告,打了二十大板逐出大堂,那晚他一家大小就不知所踪,都猜是遭了方笑柏的毒手,人们敢怒不敢言,一些人悄悄离开,远避他乡,说不定有些人就是被方笑柏害了,反正以前李家的下人就剩我和哑巴李继宝了。”

方笑柏在大堂上说:“方大贵欠地租太多,交还不起,妄图诬告于我,如此小人之言,岂能可信?”

方大贵确实欠了好多地租,方笑柏把地租升到以前的两倍,种地收入经常都全给了他了。

凤煜给图清讲完这些,严肃的说::“目前还需要其他证据,李大贵一人供述还不足以定罪呢。”

“李大贵呢?不会被他们害了吧?”

“我让他住在捕头家里,不会有人想到的。说是捕头的远房亲戚,并且不许他擅出家门,等事儿完了,给捕头一些奖赏就行了。”

图清只有半夜里生身母亲被杀的一点记忆,什么用也没有,凤煜惊讶她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图清带来的地契,也非常奇怪,是个庙产。

方圆百里最大香火最盛的关羽庙,在东光县。

庙里的主持也说不清他们种了多年的地,为何没有地契。

“方丈年龄大了,前一阵又罹患重病,实在不能前来应对老爷问询。”住持向凤煜行礼。

凤煜带了图清、凤熠、师爷和捕头,亲自去庙里拜见方丈。

方丈身体确实很虚弱的样子,脸色苍白,声音低哑:“这是刘八里镇李家庄的李树才员外请托在庙里的,说是他若有难,有人拿地契过来赎地。我们也等了二十多年,一直没有等到有人来。不过前两年有个少年郎拿李员外夫人的信物,取走了五年收成。我们和李员外协商过的,每年地里所出,我们三成留两成,他取一成。来人凭信物领取。”信物是两枚戒指。戒指上刻有图章。每领取一年的收成,就盖一个图章。

方丈哆嗦着打开一个檀木小盒,取出一个账本,翻开一页,上面有五个梅花形图案。

“李夫人的戒指上是梅花图案,李员外的戒指上是马蹄形图案。他说他是贩马起家,一生爱马。”

“这两个戒指和别的有什么区别吗?不光是图案。”凤煜问的奇怪。

“上面有字。做戒指的人眼力惊人,在上面刻了图章。要用特别的方法才能看见那字。”老方丈在檀木小盒里取出一片透明的玉片,好像是从什么上掉下来的。

“这是李员外年轻时拿在手上的一对玉珠上掉下的碎片,从这碎片看过去,就能看到图章上的字。”

那就是一片放大镜啦,图清心说。

方丈收起戒指、玉片和账本。

方丈这里没有想要的线索,他们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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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戒指

凤煜一路都眉头紧皱,显得心事重重。

“老爷,我想起来,方笑柏手上好像就戴了那么个戒指,马蹄形图案的。我当时还奇怪那是什么图案呢,就多看了一眼。”铺头忽然说道。

“我看,要不,我们把方笑柏抓起来的消息,到处张榜宣扬,凡是有冤屈的,都可以来申诉,说不定能找到致他死地的证人证据。”

图清策马,走到凤煜身边说。

凤煜双眼一闪,随即笑容浮出:“甚好!好多受他荼毒的人都逃开了,这是我们找证据困难的最大原因。说不定这些人有人走得并不很远,张榜有可能就能找得到。”

凤煜心里有事,忍不住让马小跑起来。

身后几人,策马跟随。

“你居然会骑马。”凤煜大声对图清说。

“有时外出不方便,图运就给我一匹老马,时间长了,我骑在马上就觉得挺顺的了。”

“不会吧,觉得你挺会骑马的。”

图清没吭气,她也觉得自己对马有种特别的感觉,第一次骑马,尽管心里惴惴,在马上身姿却甚是娴熟的样子,好像骑过好多年似地。

图清想起方丈说生身父亲贩马起家的话,说不定这个身体小时候在马背上长大都可能呢。

凤熠领着几个文人一起抄写了一夜,第二天捕快就将布告贴遍附近几个县里的重要集镇。

吃过早饭,凤煜升堂审案,图清去侧堂旁听。凤熠去补觉了。

方笑柏依然满嘴胡话,抵赖狡辩,奸猾难驯。

图清最后悄悄躲在门口,从门缝里偷看。

方笑柏每过一会儿都会下意识的摸摸中指上的戒指。

“那是什么,呈上来。”凤煜威严的声音。

“这是当年,李老爷托小的照顾他家眷的信物。”他卸下戒指,“老爷年轻时常到蒙古贩马,那时世道不平,生意难做,但每做成一次利润就十分丰厚,老爷以此发家。他请人刻了这马蹄戒指。我当年管家,这戒指就是信物。”

“李老爷的家眷呢?”

“上次升堂你已问过小人,那年咱们这里发水,大水过后疫情大发,老爷一家都没了。我当时也是差点没命,身上热的火炭似地,后来留下一脸瘢痕。”刘八里当时的疫情是景州最严重的地方,死人也不计其数,方笑柏以此推脱,实在不好查。

方笑柏甚至给他们一家修了墓,开棺检查,影响非常大,不是轻易就可以进行的。过去了这么多年,人早化成白骨了,又没有先进的检测手段,几个人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带下去!”

回到后堂,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凤煜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明天,不管怎样,都要结案。只要方笑柏承认那家产是李树才的,我就以贪霸家财判他两年监禁。新知府马上要来,案子就要移交过去,如果现在不定罪,很有可能会无罪释放。方笑柏是当时没有防备才被抓的,他有武功。大概这几年日子平安,他松懈了,捕头说以那身手,我们那天抓住了他实在是侥幸。”

“先判他一年,到时找到证据,再翻案?”图清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