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未动,呼吸均匀,无回应。

“爽哥?”这回稍稍加大音量。

那头依然安稳。

戚七悬着的心放了下去,一同放开的还有胆子。悄悄起身,微微向前探,屏气凝神的计算着距离,一点点,一点点,在均匀的热气里,脸颊贴上了某人的嘴唇。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儿,且风险极大,可高风险高回报。这是他正经意义上偷来的第一个吻,不是他亲李爽,而是李爽亲他。

恋恋不舍地重新躺回去,戚七花了好长时间来平复做贼心虚,哪知平复着平复着就困了,于是小孩儿心满意足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果然,被亲比亲人幸福,

……

空调重新运作起来,静谧的夜里,格外吵人。

李爽慢慢睁开眼睛,很久,才适应黑暗的光线。小孩儿背对着自己,薄被捂得严严实实,像个圆润的小山包儿。某些触感依然残留在嘴唇上,软软的,香香的,可他没想起胭脂水粉,倒怀念起了老家的红烧肉。

他正直无私忠肝义胆健康向上铁血雄心……咳,但是他不傻。很多人都叫他哥,他也认了很多弟弟,但这个,确实不一样。无论是他追着他的摊子不放,还是他收留他过冬,抑或后来的种种。

戚七是他心里的一根弦,拨一下,心就跟着动一下。

“哥,灭了他!”睡梦中的小孩儿忽然翻身,一条大腿就那么甩在了李爽身上。

爽哥的夜半深沉变成了囧囧有神,应着月光下那条白花花的大腿。他忽然想,这要不是个弟弟而是个妹妹,此情此景,是不是该对人家负责了?

Chapter44

离开了戚七的刘汀先生依然很滋润。

他有帕塔,还有DOTA。

起先帕塔不知道DOTA是个什么游戏,只知道刘汀先生忽然热衷起来,每天期货股票啥的都不盯了,除了听度假山庄CEO汇报工作,就盯着游戏界面,然后用即时通讯设备对着另外一个时空吼啊吼。后来还是戚七告诉他,那种通讯工具叫YY,相当于QQ语音,那种游戏叫刀塔,这个就比较难解释,反正就是砍树啊砍树啊砍树,造房子啊造房子啊造房子。帕塔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懂了,就像模拟人生一样的嘛。戚七想想觉得好像有些出入,可又说不上出入在哪,只好认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帕塔发现刘先生只需要游戏,不需要帕塔了。比如无聊的时候想跟他说说话,他要么哼哈的敷衍了事,要么干脆不理,继续跟YY里的牛头马面(帕塔语)叽里呱啦。你还别不满,你要是敢在他激战正酣的时候跑过去干扰,破坏,哪怕推他鼠标几下,他都能跟你玩命儿。

帕塔就被吼了好几次,于是等薄荷过来接他的时候,发现自家小蝙蝠的热情更甚于从前。

“……他就这么天天晾着我,这是冷暴力,呜,薄荷我想你……”帕塔那一肚子委屈早过警戒线了,索性站在刘汀家玄关就把该君的冷漠行径对着爱人进行了血泪控诉。

那厢刘汀好容易脱离战局,赶紧走过来给自己洗冤:“哎,我说没你这样的,好吃好喝好住你咋不说,哦,对象一回来知道嫌弃我了……”刘汀越说越觉得冷,定睛去看,没了音儿。好么,薄西岩冲着自己那笑,叫狞笑都是保守的。

“帕塔这阵子给你添麻烦了。”终于,薄西岩缓缓开口,那叫一家长范儿。

刘汀莫名就气儿不顺:“他是我朋友,用不着你谢。”

薄西岩很有礼貌的颔首:“那帕塔我就带走了,您继续玩儿您的DOTA。”

刘汀一听,哟呵,来神儿了:“你还知道这个?”

薄西岩收回眺望液晶显示屏的视线,拉过穿戴完毕的帕塔,扒拉几下把他那团团成鸟巢一样的卷发理顺,留下一句:“男人寂寞打DOTA,女人寂寞穿丝袜。”飘然而去。

进入七月末,派出所的工作空前忙碌起来。红头文件说得明白,务必保证奥运期间社区平稳街道和谐,女警当男警用,男警当变形金刚用。

刘汀和薄西岩这俩固定配搭的变形金刚没日没夜上了近半个月班儿,结果开幕式还差点儿没捞着。幸亏九点半换班儿,俩人才卸下一身戎装准备回去赶那开幕式收尾。哪成想公交车站刚要分手,俩人电话一起响了。

“下班了吧,我在刘汀这儿看开幕式呢,五十多寸的液晶啊,超帅!”声音能从听筒里飘出八百里的,是戚七。

“薄荷,来刘家啊!”言简意赅的,是帕塔。

觉得大场面自然该用大彩电更何况还在大房子里简直没有比这更应景儿的了于是当下拦住一辆出租车的,是李爽。

觉得……的,是薄荷:“你也跟着看电视呢?”

“你知道我看不见的,但是5.1环绕立体音,跟去现场一个样儿!”

已经坐进出租车的李爽偷偷去瞄仍立于马路牙子上的某人脸色,只想到四个字——比夜更黑。

“走不走啊!”司机师傅不耐烦了。

李爽连忙赔笑:“媳妇儿到别人家里去了,我这哥们儿有点情绪。”

司机师傅恍然大悟,再看薄西岩那眼神都不同了:“你同事心理素质真好。”

门是刘汀开的,且不等俩人进来该同志又风风火火跑回客厅一角的电脑前了,火速带上耳麦,又开始:“你他妈快啊……对对……靠,你倒是控怪啊!你就白张了这张脸!和你这脸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再团灭我盗你号!”

再看客厅正中沙发里那两位,完全不受干扰。一个对着诗画般的光电效果目不转睛,一个闭着眼睛听得如痴如醉。

“你俩倒知道享福。”小市民的爽哥不平衡了,要说这半面墙的液晶,乍一看真容易闪瞎眼。

“哥,你赶紧的,都演一半儿了!”戚七光用手招呼,愣是没赏给爽哥一眼。

“你怎么知道演一半儿了?”李爽也不跟刘汀客气,脱鞋进屋跳沙发四仰八叉长舒口气,干净利落。

“他那是按春晚计算的。”薄西岩也跟着进来,不过没坐沙发,而是走到帕塔附近,席地而坐,舒展开双腿,后背靠在了沙发边缘。

“你怎么知道?我真是按那个算的哎!”这回换戚七惊奇了。

帕塔听着声音呢,此时往前一捞,就从后面搂住了薄西岩的脖子。薄西岩懒得理那俩生动诠释人以群分的生物,回头,给了帕塔一个吻。

开幕式没什么惊喜的感觉,看久了,还真生出点儿春晚之感,其实大伙儿更盼着各代表队入场,戚七李爽薄西岩再南辕北辙,这点上也是一致的,肯定等中国队嘛。至于帕塔,貌似更乐意支持墨西哥。

“奶妈!你那是奶么!三聚氰胺吧!我他妈死去活来多少回了你有没有点儿职业道德啊!”偶尔,某人的立体音比5.1还有效果。

薄西岩瞄过去一眼,淡淡挑眉:“换游戏了呢。”

戚七很狗腿的凑过来:“皇军让我给您带个话儿,他不寂寞。”

薄西岩笑了,浅浅的,从侧面看,嘴角的弧度很漂亮。

戚七在心底给对方下了一个很中肯的评语——笑面阎王。

沉浸在副本里的刘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茶余饭后过了,他现在全部精神都投注在BOSS身上,好容易出现的S级BOSS,看它比亲人都亲。

“T,淡定,现在咱服缺奶妈,三聚氰胺也不好找,凑合用吧。奶妈你站远一点,能加上血就成,DPS全力输出,不用害怕抢仇恨,T可以拉稳……”六人小分队,YY里一听全是老爷们儿,自然没人收敛客气,不过队长也是他们工会会长一发话,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

奶妈可怜兮兮地咕哝:“我就是掺了点儿水……我没毒……”

刘汀刚想吐槽,忽然耳麦里传来巨大的咣当一声,震得他耳膜发麻,再然后就听见刚还镇定自若的会长那变了调的声音——

“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你别过来,我报警……啊——”

队里其他人都呆住了,任凭BOSS一个个秒杀,那显示器上的六个小人儿再没动过。瞬间,团灭。可没人在乎,大家都焦急的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那边出了持续不断的疑似扭打的嘈杂,再无其他。

“怎么了?”话是李爽问的,可实际上所有人都被刘汀忽然变了语气的喊叫惊着了,故而再没心思看电视,全转过来看他。

“我队长好像出事了。”刘汀眉头紧锁,一脸担忧。他把耳麦拔下来,插回音箱,调到最大,那边的打斗声低闷,却惊心。

薄西岩问:“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刘汀茫然摇头:“他只和他下过几次副本,买过几回装备……”

“你队里其他人呢?也不知道?”

“啊,等我问问!”

事实证明,信薄荷,得永生。队里两个人都是公会的老人,跟队长认识快两年了,手机呼机BP机倒背如流,家庭住址更门儿清,一听刘汀跟人民警察一起呢,马上全盘托出。刘汀这公会是个地方派系,入会就一个条件,同城,MM优先。

Chapter45

戚七飞速赶往现场的时候刘汀就报了警,结果四个人在医院找见戚七和可怜会长的时候,警察还没来。刘汀终于找着了鄙视李爽和薄西岩的资本。

“说是入室抢劫,他跟歹徒肉搏了半天,最后还是让人把笔记本抱走了。”戚七坐在急诊室门口,对着刚刚赶到的友人们解释。

“入室抢笔记本?”李爽第一次听着还有这种贼,“目标还真明确……”

“不是,估计本来想要点儿钱首饰什么的,后来不是扭打到一起了么,贼一看这事主也是个不要命的,又气又恼,还不能拿什么就拿什么了。”

“看到罪犯了吗?”

“没,我去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躺地上哼哼呢。”

“……对了,你忽然出现他没觉得奇怪?”

“没,我就说我一朋友跟你下着本儿呢,一听你这边不对,马上让我过来了,我离得近。”

李爽黑线:“你这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

戚七可怜巴巴地拽他衣角:“哥,咱不带翻旧账的。”

一旁的刘汀看不下去了,忒腻味。正想到外面抽根烟,急诊室的门却打开了,然后就见一个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小青年骂骂咧咧的出来。青年语速很快,话便有些含糊不清,刘汀凑近听半天,才听明白他说的是:“妈的BOSS就剩一格血了!”

刘汀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但还是秉着盲目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拍拍对方肩膀:“算了,就真推倒了也是黑,你知道的,这BOSS的掉率太让人蛋疼。”

青年一愣,眯眼睛看了刘汀半晌,试探性地问:“亚洲雄风?”

刘汀摆了个巨潇洒的谱儿,露齿一笑:“嗨,京城四少。”

于是T和DPS认亲了,于是一干闲杂人等纷纷识相地贴到墙角。

“我他妈就恨手里没短刀,要不老子给他一格暗袭!然后晕他!沉默!失明!再来个暴击!我轮死他!”

“哎哎,悠着点儿,纱布要掉了。”

“不过你还真够意思,你那哥们儿,就那小孩儿,要不是他,我现在还搁家地上躺着呢。”

“他背你来的?”

“你瞧着可能么,他找出租车师傅背的我。”

“没叫120?”

“一直占线。”

“你这RP。”

“那110没占啊,他妈警察怎么还不来!”

“……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片区,这有现成的。”

爽哥和薄法医终于等到了闪亮登场的机会。

“一米七二,偏瘦,一百一十斤左右的样子,平头,三角眼,葱头鼻,有红血丝和粉刺,嘴唇微微外翻,牙齿应该不齐,穿一身运动服,XX牌子去年夏季款,哦对,脚是四十一的,打架的时候我看见他鞋底儿了。”

“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你可以直接跟我们回所里做个画像了。”

爽哥和薄法医还没在舞台上站热乎,又黯然退场。

刘汀一直知道自己的会长记忆力好,那副本儿里各种曲折地图他都门儿清,可游戏和现实是两码事,在和犯罪分子搏斗的高度紧张环境里还能记住这些,而且条条清楚样样清晰,那就相当令人尊敬了。

“你怎么记那么清楚?不害怕吗?”

“开始慌了下,后来打在一起就顾不得了,光想着这怪怎么这么难缠,我可得记清楚了下次别引着……”

刘汀决定把他对会长的尊敬升级为膜拜。

警局连夜出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因为入室抢劫属于性质特别恶劣,尤其还伴随着伤人,于是画像第一时间传回市局。哪成想和市局几个案子的特征不谋而合,尤其是供述的犯罪嫌疑人特征,主要是身高体型及犯案手法颇为相似,当然之前没一个受害人能提供如此写实的画像,于是历经半个月的摸底排查,犯罪嫌疑人最终落网在一用来销赃的二手电脑行内。至于犯罪嫌疑人在被捕后翻来覆去只念叨一句“这倒霉催的电脑”,便是后话了。

嫌疑人落网那天,王大刚在所里当着全体干警面儿,嘉奖了李爽和薄西岩。好吧,虽然只是口头表扬,并且有藉此抽打鞭策以期变本加厉压榨下属之嫌,但毕竟福利是实实在在到手了。

十天的大假。

王大刚宣布的时候爽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领导又补充两句:“奥运会也胜利闭幕了,轮流休……”合着假期人人有,他和薄荷不过是打了头阵。

“十天哎,哥你准备咋过?”戚七眨巴着星星眼,哈皮的就好像放假的是他自己。

李爽一回家就把这事儿向组织汇报了,这会儿组织需要听取意见,他立刻和盘托出:“旅旅游,咋样?”

“行啊。”戚七歪头想了想,“赶明儿我问帕塔多要点儿那个什么露,抹身上超级舒服,再大的太阳也不怕。”

李爽把小孩儿捞过来,他原本是盘腿坐在沙发上,这会儿小孩儿被他安置到了怀里,俩人那造型就跟袋鼠妈妈和袋鼠宝宝似的。戚七想回头,他没让,反而用下巴抵住小孩儿的脑瓜顶,就这么问:“咱去上海怎么样?”

戚七不动了。乖乖地呆在他怀里,安安静静。

从背后看不见小孩儿的表情,等了会儿还没听见回信儿,李爽就有点儿没底了。

“你……”李爽刚说一个字,忽然被回过头来的戚七堵住了嘴唇。

小孩儿的吻青涩但不羞涩,跟小豹子一样扑过来,轰轰烈烈。李爽接了个正着,虽然牙齿被撞得有点儿疼,可味道的主流是甜的,甜的让他舍不得放开。

终于,两个初来乍到的新手耗光了全部可用的氧气,这才恋恋不舍的分开,轻轻喘息。

“这就算你……答应了?”李爽低声的呢喃此刻听来很有味道。

戚七垂着头不敢看李爽的眼睛,刚刚的虎劲儿随着氧气一起消耗殆尽,他又从小豹子变回了小猫儿。答应?答应什么呢?戚七晕晕乎乎想了半天,才忆起,哦,对方之前问他要不要去上海。

明明只和对方说过一次,他的家乡。

“嗯,那就这么定了。”李爽用鼻头蹭小孩儿的脑袋,很有气概的拍了板儿。

事后谁也没对这个吻做出用户体验,仿佛它就没有发生过。可有些东西又不一样了。变化总是悄然无声的,像场细雨,下在心里,软了心田。

“去上海?”薄西岩的声音在电话里听尤其淡漠,不仔细听,压根儿分辨不出抑扬顿挫。

“嗯,所以想问你家帕塔借点儿防晒露,他最近不是又让家里寄过来一箱吗,戚七说那个效果很好。”

“你怎么知道又寄过来一箱?”

“我在你家安了针孔摄像头。”

“哦,应该是帕塔告诉他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上海好玩儿么?”薄西岩忽然话锋一转。

爽哥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干嘛?”

薄西岩不语,仿佛在说,你懂的。

很不幸,爽哥还真懂:“我可警告你,我绝不组团儿!”尤其是薄西岩这种体质的!

薄荷压根儿没理某人,只听他在电话那头稍微提高音量,大声道:“帕塔,想去上海旅游吗?”

很快,兴奋的回应翩然而至:“上海?外滩?好啊好啊,说是那里好漂亮,我还没去过呢——”

“防晒露我们碰面的时候直接带给戚七吧。”

“薄荷,我真想上电台给你点歌儿。”

“嗯?”

“算你狠。”

两日后,三行五人,汇聚在省会机场。

李爽很想知道,谁通知的刘汀……

“我规划了一下,先去上海,再游苏杭,什么上海外滩乌镇水乡苏州园林一个都不能少,十天游遍长三角!”

“刘,你太帅了!”

“帕塔同志,我一直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