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西北愣了愣,待问清了两人见面的情形,钟西北叹息一声道:“老傅肯坦然把当年他所知的一切告诉你,也实属不易。”

“但是…并没有进展。”庄恕低头,“不知为什么,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他依然对这件事有所保留。我觉得他确知那张青霉素的取药单是伪造的,也知道究竟是谁伪造了取药单——这个人,绝不是他,而是他想维护的人,我想,应该是…”

“有时间,我会去找老傅聊一聊。”钟西北打断他。

庄恕盯着钟西北的眼睛,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钟叔叔,连你也想维护那个人,为什么?连名字都不愿意我说出来?他代表了仁合,还是他代表了你们心中的好医生?!”

钟西北沉默着,半晌才道:“没有人可以代表整个仁合,更没有人可以作为‘好医生’的定义。我干了一辈子了,救过不少人,也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有过遗憾。我没有把哪个前辈当成过自己的信仰,如果说‘信仰’,只有‘实事求是,治病救人’八个字。但是,我不希望无凭无据地去给任何人定罪。”

庄恕低下头。

钟西北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转了话题:“你见到晨曦父母了?怎么样,老程和老董有意思吧?”

“是啊,两位老人都很热情,也很善良。”

钟西北转身坐下:“那晨曦呢?”

庄恕沉默片刻,认真说道:“她是个优秀的大夫,难得的人才,虽然有些过于简单,但是,我反而有些羡慕她的简单。她是幸福的。”

“就这些?”

“还能如何呢?”庄恕苦笑,“她是简单而幸福的。我希望她永远这样简单而幸福下去。我甚至,希望我自己也能…呵护她的简单和幸福,而不是去破坏。”

“你喜欢她。”

“我爱她。”庄恕坦然地说出这三个字,“但是我母亲的事情一天不能昭雪,理论上,我的母亲,就是害死她父亲的人。”

“不,不能这样说…”钟西北急道。

“这是事实。我的身份,不可能瞒她一辈子。她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能相信我妈妈是冤枉的吗?就算晨曦相信,她的妈妈能相信吗?她的家庭那么好,那么温暖,我不能把那些纠结和矛盾带给她,带给他们。”

楚珺抱着一摞文件走在心胸外科的走廊上,身后传来杨子轩的喊声:“大胖!”楚珺羞恼地左右看看,回身指着杨子轩:“我警告你,不准再叫我这个外号!”

杨子轩笑嘻嘻地道:“好好好,楚珺姐姐,行了吧。”

“来找你爸啊?”楚珺问。

“算是吧。”杨子轩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他不在,去开会了。”

“哦,那我就来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楚珺继续往前走。

杨子轩追着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很好看吗?”

“你这家伙在美国学坏了啊,敢拿我开玩笑了。”楚珺扭头看他。

“这叫坦诚。对了,漫画的事儿,还纠结呢?”杨子轩问。

楚珺点点头:“嗯,还没想好。”

“行,我不催你,不过你老这么纠结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要跟你画上的那个人商量商量?叫什么来着,庄恕是吧?”

楚珺被说中了心事,匆忙道:“你没事我去忙了啊。”

“等等,先帮我个忙。”杨子轩从包里拿出一本名为《肿瘤学》的中文医疗期刊,“帮我放到我爸办公室去。”

陆晨曦抢救完高处坠落的工人后,没喘上两口气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拿着B超单、血液检查跟普外来会诊的医生原野一起走向诊床上的患者,边走边道:“这个患者前天夜里开始上腹和脐周痛,发热,今天一早转移为右下腹疼痛,我刚才做了检查,压痛,麦式点反跳痛明显,腹肌紧张。体温三十八℃,白细胞一万七。这是血检和B超,我看像是穿孔,局部脓肿了。”

原野看着B超结果判断:“是穿了。”

“你们可以立刻收了手术吧?”

原野赶紧过去检查患者腹部,口气上有点犹豫:“现在床位上确实有点儿…”

陆晨曦不乐意了:“别又说没床放我们这观察啊。该你们收的病人天天撂我们这儿,观察室都满了,出问题谁负责啊?”

原野一看陆晨曦怒了,急忙道:“哪敢啊,这个加床也得收上去。”

陆晨曦一笑:“杨羽过来帮帮原大夫。”

杨羽赶来和护士推病人走,陆晨曦搭手帮忙,原野冲她一乐:“行啊陆晨曦,现在真有点急诊大夫的范儿了,跟各手术科室掐架!心胸外科那边你可也得一视同仁,该掐的也掐!”

“放心,绝不厚此薄彼。”陆晨曦保证。

“对了,你爹妈和庄恕遭遇之后,对他印象如何?没嫌他太老?”杨羽八卦兮兮地追过来问。

“什么什么啊?”陆晨曦警惕地瞪一眼杨羽,“你这话说得就好像人庄恕站那儿巴巴地求着我爹妈喜欢似的。事实是我有个不着调的妈,从我二十五岁就觉得我嫁不出去了。”

杨羽哼了一声:“咱院谁嫁不出去你也嫁得出去,就看你要什么样儿的了。”

“真是我亲闺蜜,这马屁拍得太舒服了,以后要多拍啊。”陆晨曦一脸感恩。

“我是真心的,我对你特别佩服,庄恕这么明显地追你,今天高尔夫明天小山顶的,你都没答应,陈绍聪送我回两趟家我就跟他了,现在想想真是太便宜他了。”杨羽不服气地道。

“你别跟我妈似的啊,什么就追我,庄恕那哪儿叫追啊。同事情谊好不好?”陆晨曦立马澄清。

“哎哟妈呀!还不是追求呢?你算算这两个月你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人家给你担了多少事儿,帮了多少忙?人家没把你打死就算是真爱了。”杨羽白她一眼。

“哎,你这会儿又是哪头的啦?”陆晨曦站住问。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自己想想。”杨羽理直气壮。

陆晨曦道:“好吧,那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这个人啊,对谁都好,坏的、蠢的,在他面那叫个雨露均沾,他对我和对别人没什么区别。”

“那你还想让他对你怎么样?陪着你跟所有的恶势力做斗争?你看谁不顺眼他就冲上去跟谁死掐?”杨羽斜眼瞅他。

“那倒也不是…哎呀说实话吧,我觉得我那么没女人味儿又爱惹麻烦,现在还被分到急诊来了,哪儿配得上他啊。他不讨厌我我就烧高香了,我可没指望还能进一步。”陆晨曦一向心比天高的,第一次流露这般心绪,杨羽眼睛一转:“那你觉得,陈绍聪找我,是不是亏死了?”

陆晨曦立刻道:“他赚死了,他这个不靠谱的能找到你,才应该烧高香。”

“得了吧,陈绍聪知道我家这情况,能做到现在这步,我已经很满足了。即使以后他成不了大事儿帮不上我家多少忙,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我也觉得心里有底。你跟庄大夫在一起,人家又不图你啥,你再这么思前想后的,我可告诉你啊,院里已经有很多蠢蠢欲动的了,到时候他要是拉一个回了美国,你可别找我哭。”杨羽噼里啪啦说了一串。

陆晨曦听到最后的重点,眉毛一竖:“他敢!我来得最早。”

杨羽赞同地击掌:“这就对了!”

杨帆从代理院长后,难得有天回家还算早,做好饭坐在客厅里看书等杨子轩回来吃饭。门响,杨子轩进门,杨帆站起来,像所有普通的家长一样念叨着“今天这么晚”一边走到餐桌边,开始盛饭。

杨子轩却眉飞色舞地道:“爸,今天别在家吃了,走,我请你吃海鲜大餐去!”

“什么名义?”

“您没看么?我让楚珺放您桌上了啊。”杨子轩得意地道,“今天中午就收到NIH的邮件了,大大赞赏了我的调查,一次批了我两年的科研基金,我完全拥有自主权,可以自己做principle investigator!”

杨帆点头:“不错。下面要做什么?”

杨子轩兴冲冲地说:“现在的调研发现,在嘉林市的抽样,我们先锋公司的化疗药,在心胸外科恶性肿瘤患者中的使用比例,高于所有其他公司的化疗药,而且差异显著。我后面要深入研究为什么先锋公司的化疗药使用比例高。我现在脑子里列出了一些问题,还真得您提供专家技术支持呢!”

杨帆笑笑,不动声色地道:“想法是不错,不过,中国的消费市场,比较复杂,不是拿临床数据一下就能说清楚的,你这个象牙塔出来的脑子,应付不了。回美国吧,晚几年做PI也不要紧,先把qualify考试过了,博士学位给拿下来,这是正事。”

杨子轩略感惊讶不解地抬头:“爸,你这个思想可有点‘外行’了。所有做医学科研的人都知道,博士好拿,基金难申,我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您是让我放弃吗?”

“我再说一遍,先把博士拿下来。我不赞成你做中国问题。你从本科就在美国上的,受的是美国的教育、美国的学术培养,思路都是西方的,不适合做中国科研论题。你这篇论文就算个好看的资历,也不错,过两天,抓紧回美国吧。”杨帆平静地说,并不待杨子轩再多说什么,直接打断道,“回美国。明年年底之前,把博士学位拿下来。我要在夏天,去参加你的博士毕业典礼!”他说着盛好了饭,推到儿子面前,“今天还是在家吃。你欠我的这顿海鲜大餐,总会让你补上的。”

杨子轩张了张口:“爸…”

杨帆的口吻不容置疑:“坐下,吃饭。”杨子轩见杨帆是动了真格,只能闷闷地坐下,开始吃饭。

杨帆吃着饭,闲闲地道:“我听说你最近和楚珺走得挺近?”

“是啊,我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吗,我去美国这么多年,回来也没几个朋友了。”杨子轩明显的情绪低落。

“楚珺这个孩子,勤奋有余,天资不足,在学术上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杨帆这话杨子轩听得心里不太舒服,嘟囔道:“瞧您说的,朋友而已,这么功利干什么。”

杨帆有些犹豫地开口:“你大概不知道,心胸外科里一直有风言风语说楚珺是靠我的关系才进的仁合,特别是…我现在又升代理院长了…啊,这个…还是要注意的。”杨子轩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接着说啊,我等着最精彩的呢。”

杨帆瞪他一眼:“你觉得怎么才最精彩?”

“楚珺到底是靠得什么进的仁合啊。”杨子轩问。

杨帆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楚珺这孩子挺懂事的,小时候你妈妈照顾过她,来进修确实是我说过话的。”杨帆顿了段,继续道,“但是,她留不留得下,还要看她自己,我不会再说话了。”

陆晨曦下班,记挂着庄恕还在生病,冲去超市飞快地买了菜大包小包地拎回家。

庄恕昏昏沉沉地从卧室出来:“你怎么就回来了?”

“我回来给你做点新鲜的。”陆晨曦笑着举起手里的袋子。庄恕不愿她麻烦,道:“叫点儿外卖就行了,我也吃不下什么。”

“就知道你会糊弄,越吃不下越应该吃点精细的。”陆晨曦冲进厨房。

庄恕咳嗽着道:“行,你是房东你说了算。”

陆晨曦一边准备菜一边回头皱眉道:“怎么咳嗽还没好,会不会转成肺炎啊?”

“吃了药了…”庄恕说着话,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道,“我先接个电话。”

“嗯。”陆晨曦继续忙活择菜。

庄恕的电话接通了,对方是楚珺,轻声问:“庄老师,您身体好点儿了吗?”

“还好。”庄恕低声咳嗽。

“感冒三两天是好不了,您吃药了吗?”楚珺还在柔声问。

庄恕直接道:“吃了,你有事赶快说吧。”

“嗯,是这样,这事本来不该问您的,但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我觉得您也许能给我一些建议…”楚珺想到要和庄恕说自己的私事,还事关是否继续医生的职业生涯,有些忸怩迟疑。

“什么事?你说清楚点。”庄恕头有点晕,半天没听出楚珺到底想说什么。

楚珺终于进入正题:“我有一个朋友,介绍我去一家公司,他们看中了我的作品,但是时间上对我要求很苛刻…我在犹豫,我要是去了,可能…可能…”她那边还没把“辞职”二字说出口,庄恕这边听到陆晨曦的手机在客厅响起来,陆晨曦从厨房里跑出来接起,紧急地重复了一遍:“什么?送来五个落水儿童,两名危重!好,我马上就到!”她挂了电话立刻对庄恕道:“急诊有危重患者,我得回去一趟,你自己做饭吧。”

庄恕匆忙对着电话说了句:“楚珺,回头再说吧。”挂了电话拿起衣服对陆晨曦道,“我开车送你。”

虽然是在感冒中,庄恕开车的技能也比陆晨曦高出一个段位,快而稳,迅速把陆晨曦送回医院,陆晨曦边和急诊通着电话边打开车门冲进去直奔抢救室。

陈绍聪在为一个孩子做着心肺复苏,钟西北正给另一孩子接监护仪器,陆晨曦已边跑边穿好白大褂,从无菌区拿出手套,利索戴上,走向抢救床,开始投入溺水幼童的抢救。

第24章 进展顺利

庄恕把陆晨曦送到急诊后,自己走向心胸外科,他一路走着神色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用手背测测额头温度,忍不住地咳。

楚珺拿着医嘱走来,看见了庄恕的背影,急忙跟上,叫道:“庄老师!”

庄恕回头,楚珺走到他身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问:“庄老师,您刚才不是还在家病休吗?”

“哦,是陆大夫接到急诊通知,我开车送她过来,顺便来科里看看。”庄恕道,他在病中,面色苍白,声音也咳得低哑,楚珺看在眼里,有些揪心有些失落:“哦,您是来送陆大夫的呀。”

庄恕没有听出她的情绪,想起方才的电话,问:“你刚才没说完的,是什么事?”

楚珺正待要说,就看到护士跑过来道:“急诊叫会诊,收进来一个气胸,要做闭式引流,让心胸外科下去个人。”

楚珺一怔:“今天是我的班…”她有些忐忑地看向庄恕。

“闭式引流,你现在做得很好啊。”庄恕鼓励地道。

“嗯,您上两周亲自带我做了四次,好像一下找到感觉了,您今天能再带我做一次吗?”楚珺轻声问。

庄恕笑了:“你完全可以独立操作,不用我带了。如果有什么复杂情况,随时叫急诊上级。”

楚珺鼓起勇气应道:“嗯!”一向有些羞怯的目光明亮起来。转头快速跑到急诊,正看到陆晨曦从一号抢救室出来,她上前招呼道:“陆大夫。”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地说,“刚才急诊打电话上来叫会诊,说有一个外伤气胸,我就下来了…”

陆晨曦打断她:“哦,不用了。我刚腾出空来,我来吧。”她说着走向抢救室推开门,楚珺犹豫了片刻,大胆地走上前,一把扶住门,叫住陆晨曦,吸口气坚定地说道:“这个患者我理解的是,急诊经第一步检查、分诊,判断为这是心胸外科的病人,所以才打电话上去叫会诊的。”

陆晨曦点点头:“是啊,如果情况严重是需要转入你们心胸外科的。现在我先顺手把闭式引流做了,病人也早一点缓解痛苦,反正现在心胸外科也没人能下来。”

楚珺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她嘴唇动了动,双手握拳。眼见陆晨曦推开了门,又要进去,她一个箭步,挡在了陆晨曦的身前:“等一下,陆大夫。”楚珺的声音紧张得有些发抖,对着陆晨曦几分不解、几分不耐的神情,一字一字地道:“现在心胸外科有‘人’能下来!我就是今天心胸外科的值班大夫,我刚才接到会诊电话,才来急诊看病人的。”

陆晨曦一愣,刚要说话,楚珺接着道:“我的上级让我来独立看病人,是相信我有能力处理这个情况,做这个操作。陆大夫如果不相信,可以跟我上司确认一下。”她说着掏出电话,递到陆晨曦面前,“陆大夫,您可以问一下庄老师,我现在是否确实可以做闭式引流了。请陆大夫给我这个机会,亲自操作。”

陆晨曦一愣,看着她道:“好吧,你来做。”

楚珺与陆晨曦一起走进第三抢救室,陆晨曦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给自己戴上无菌手套,看着楚珺给患者进行听诊、叩诊检查——她的神色有点紧张,动作略慢却还稳当,有条不紊。楚珺检查完毕,弯腰,温和地对患者道:“从X光片和体检结果来看,您的胸闷疼痛是由于气胸引起的。具体原因入院之后我们做详细检查,现在由我先为您做闭式引流,缓解症状。”她说罢,走到操作台,打开抽屉,取用具,摆放到患者床位旁的小操作台上,帮患者解开衣服,袒露前胸,消毒操作野。然后到无菌区取来无菌手套,回到患者旁边,从外侧扯开无菌插管的袋子,开口,随后戴好无菌手套,伸手取无菌插管,开始操作。她动作略缓,口罩随着呼吸明显起伏,看得出来有点儿紧张,但动作还是规规矩矩,没有慌乱。

陆晨曦抬着戴着无菌手套的双手,凑近认真看着她从给患者触诊、叩诊、找入管方位、标记…开始,虽然有些缓慢,但确实是十分标准、一步一步进行的。

在打完麻醉针,切口的时候,楚珺的手抖了抖,她闭了闭眼,深呼吸,坚决而沉稳地开口,随后入管,观察瓶内液面…水泡冒了出来,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固定好软管,她小心地帮患者把衣服穿好,温柔地给患者解释注意事项。患者感激地道:“是舒服多了。谢谢你啊,姑娘。”楚珺一笑:“不客气,您还得在这里观察一会儿,我跟急诊大夫商量一下,再把您接到心胸外科去做深入检查。”

看着楚珺和患者有条有理地做着交流,陆晨曦默默地转身出门。她往办公室走,边走边掏出手机,给庄恕发去语音:“现在楚珺的闭式引流十分规范,完全具备独立操作的能力。她最近进步很大,是我从前带教无方,一直带有偏见。还是你教得好。”

这时楚珺安置好病人走出来,关上门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变得平静而坚定。她掏出手机,给杨子轩发去一条短信:“抱歉子轩,漫画公司的事情不考虑了,我只想先好好地当一个医生。我不愿意人家说起楚珺的时候,把我当成一个逃跑的废物。”

陆晨曦快步走进办公室时,陈绍聪正哼着小曲,一手拿着装饭盒的塑料袋,一手拎着书包往外走,见陆晨曦脸色不善地进来,随口道:“你又跟谁掐架了?”他说着已经一脚踏到门外,猛地领子一紧,却是被陆晨曦反手抓住肩膀处衣服,生生拖回面前。

陆晨曦盯着他问:“我就是一个整天暴躁无理,张牙舞爪、尖酸刻薄、仗势欺人的老姑婆,是吗?“

陆晨曦双目炯炯地瞪着陈绍聪,陈绍聪一脸懵,这会儿杨羽也进来了,乐呵着踹了脚陈绍聪:“啥娄子让晨曦抓着了?”

陈绍聪苦着脸,摊手,陆晨曦把门踹上,盯着他们问:“真的,我是不是一直就…嘴脸难看,尖刻凶悍?尤其对着新人的时候,就好像《还珠格格》里的皇后、容嬷嬷,《倚天屠龙记》里的灭绝师太?”

杨羽喷地笑出来:“还还珠格格、容嬷嬷呢!你可太out了,人现在举例凶残,都举华妃娘娘。”

陆晨曦不理,依旧追问:“反正就是老姑婆,对不对?”

杨羽正要乐,突见她一脸真正的崩溃,怔了,想想,拽着她胳膊,打开门:“走走,隔三站地新开了个串串店,据说是地道的天府风味,咱边吃边讨论容嬷嬷和华妃娘娘。”

麻辣烫小店里,陆晨曦、杨羽、陈绍聪围着一个盛满红汤的大锅涮串子。

杨羽、陈绍聪面前都已经堆了小山似的签子,陆晨曦跟前却只有三五根。她心不在焉地用一根穿了蘑菇的签子在锅里搅和,边搅和边一脸郁闷地唠叨着几个小时前楚珺做的闭式引流:“…我当时就有种…自己又狂妄又无知,分分钟让人打脸的囧。嗯,脸就变成了一个‘囧’。”

杨羽横着把一串牛肉全部撸到嘴里,签子拍到一堆签子上,跳起几根,她并不理跳进锅里的签子,咽了半口肉,开口道:“什么呀?不就是把她早该做好的一个基本操作终于做好了吗?整得跟干了什么拯救银河的壮举一样,还是顶着恶势力干的!华妃娘娘的话——贱人就是矫情。”

陆晨曦瞧她一眼,苦笑:“你真是我24K亲友团成员。如假包换。”

杨羽还要说话,陈绍聪插嘴道:“那我说句18K的——你平时对不太能干的同事是凶。这个楚珺,讲实话,因为是杨帆的关系进来的,你恨屋及乌,对她更特别地烦,全仁合都知道。”

杨羽拿起一根签子丢向他,怒道:“早听说楚珺一进外科,半个仁合的光棍都沸腾了。你心里也扑腾来着吧?”

陈绍聪举手投降:“咱不来诛心啊。要放别人,我也不说,但晨曦是多年弟兄。她是凶悍嘛,而且作为我们这样资质平庸的选手,是会同情一下资质更糟糕的选手,天才对普通人,白天不知夜的黑。但是,陆晨曦你丫一贯如此啊,这事儿,你烦她,也有烦她的道理,你觉得她不行,她以前也确实不行,你又没背后坑她,不至于动摇你做人的底线吧?”他说着再涮上一把串子,继续,“你那会儿把熊刚,那个东北的,两百斤那黑胖子,都气得在宿舍哭,你还不知道。你忘了这人吧?”

陆晨曦茫然地看着陈绍聪,努力回忆。

陈绍聪接着道:“所以么,人无完人,你吃错啥药,想往完人堆里混了?是你兄弟,不管24K还是18K,就觉得你比楚珺可交,谁管今天这事儿明天那事儿谁更不讲理。你看看你看看,我都让你吓着了,以为天塌了呢。”

陆晨曦沉默地盯着红汤,半晌刚要开口,又停住,杨羽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道:“她么,当然就是怕非亲友团的,把她当成欺负小玉女的老姑婆。”

陈绍聪一拍桌子:“我靠。她啥时候连非亲友团的猫猫狗狗的看法也在意了。摔坏脑子了?”

杨羽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拧陈绍聪耳朵:“你就是头猪啊!当然不是猫猫狗狗。”她说着看向陆晨曦,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但是我说你呢,不把人庄大夫当亲友,简直就是良心被狗吃了。你能不能细数一下,就这些日子,人家给你担了多少事儿,帮了多少忙?”

陆晨曦急急分辩:“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哎,我,我…他,反正对谁都好,坏的蠢的,都不能放弃,充分体谅。我惹的麻烦最大,自然牵累他最多。”

杨羽没好气地说:“让你说得人家就像是来人世间普度众生似的。”

陆晨曦低眉垂眼,玩弄着签子闷声道:“差不多。”

杨羽细细打量她,忍着笑,挑着眉道:“一视同仁地对你好嫌不够,你是想…人家把你当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