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曦犹豫着低声问庄恕:“要不…咱们走吧?”

“为什么?”

“我知道,他来了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我去跟陈绍聪打个招呼,咱们先走。”陆晨曦说的自然是修敏齐。

庄恕摇摇头:“后天我就离开医院了,跟大家相聚的时间也不多,我不想因为他扫了大家的兴。”他说着扭头看向远处草坪上坐着的那三人。刚好面对他们的傅博文、杨帆也抬头看过来,背对他们的修敏齐只是略略地回了一下头。

庄恕收回目光,继续喝酒,示意陆晨曦:“没事,好好玩。”

陆晨曦的目光始终有点担忧。

修敏齐并没有待很久,远处三人的座位上只剩下傅博文和杨帆。然后,庄恕被请了过去,却见他们两人面色相当尴尬,都在思忖着,都没有先开口。

庄恕坐在两人面前,三人都尴尬地沉默着。

庄恕看了看他们道:“如果两位院长都没什么可说的,我就先走了。”

杨帆连忙道:“哎别别别,坐坐坐。”

庄恕重又坐下,看着两人说道:“陆晨曦还在等我,有什么话就说吧。”

杨帆尴尬地示意傅博文:“傅院长,您说说?您是修老的大弟子,这话您说合适一些。”

傅博文看看庄恕,苦笑:“我确实是修老师的弟子。但是,求庄大夫帮忙这件事,偏偏是我,最没资格说。”说罢,他索性低下了头。

杨帆看看他,长叹了一声,为难地开口道:“庄大夫啊,这事儿是这样的。修老的女儿多年先天性心脏病,肺动脉高压。已经到了终末阶段,心肺联合移植是唯一可能的治疗手段了。”杨帆说到这儿,回头看了一眼傅博文,“本来这个手术,应该是傅院长做的。”

傅博文睁开了眼睛,微微点头:“对,修老曾经寄希望于我,但是我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完成不了这么高难度的手术了。修老也曾想过要出国治疗,但是家里的条件确实负担不起。所以,我建议修老请庄大夫为彤彤手术。这个手术的情况,跟两年前你直播完成的那台基本相同,患者的情况,也十分接近,你是有成功经验的。这是彤彤唯一的希望了。”

庄恕盯住傅博文问:“你说,你建议修敏齐求助于我?”

傅博文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为难地道:“但是,他却委托我和杨帆出面。”

杨帆无奈地接上说道:“所以,修老今天来,就是让我和傅院长跟你说这件事…”

庄恕略觉荒谬地冲着傅博文到:“为了自己的女儿,他都不肯自己来面对我。他为什么不能来面对我,他自己…”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冷淡地说,“况且,到明天下班之前,我的聘期就结束了,不会这么巧,已经有人提供供体了吧?”

杨帆瞧了瞧傅博文,又看看庄恕道:“第一医院有一位肝衰竭的年轻患者,已经经历过两次移植,三次手术。凌院长主持的会诊,认为不可能再次进行移植手术了。据说他昨天夜里再次发生大出血,凌晨时候,家属已经放弃治疗。他是一位器官捐献者,恐怕就在这一两天之内…我们就会有供体。”

庄恕平静地听完,点点头,望着傅博文,神色带着讥嘲道:“真巧。这个世界也真小。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有天意一般。”

傅博文微微叹了口气:“我向修老提出这个建议,也是希望他能为了彤彤…”他说着再度摇了摇头,“但他还是拒绝了。原本,我不该再替他求你。但是我想,除了修敏齐女儿这个身份,彤彤她还是个需要移植的患者。”

庄恕眼神阴郁:“好。作为庄恕医生,我的回答是,这个手术的难度过高,综合我的能力还有各方面配合的条件,我需要慎重考虑,现在给不了肯定的答复。明天我会去上班的,看看患者的各项具体情况再说。但是,我已经被仁和解聘,明天之后,在中国、在仁合,我不再是庄医生,而只是一个被仁合冤枉至死的护士的儿子。”说完,他起身漠然离开。

当夜。

傅博文信步走进了仁合,来到修敏齐女儿彤彤的病房,见彤彤躺在病床上,接着呼吸机,修敏齐默默坐在女儿床边。

修敏齐看了眼傅博文,主动开口道:“我已经联系北京的许教授了,他在国外讲学,大后天就可以回来。如果在他回来以后能尽快得到供体,就是彤彤的福气了。”

傅博文摇头道:“许教授的水平我了解,跟庄恕是有差距的。更何况,错过第一医院这个机会,下一个供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彤彤…撑不了太久了。”

修敏齐望着彤彤道:“尽人事,听天命。”

傅博文却尖锐地问:“你真的尽了人事吗?”

修敏齐有点激动地站起来道:“都到现在了,你还要提这件事吗?”

傅博文望着他,诚恳地说:“全美排前的心肺移植专家,就在这里。如果你亲自出面去和庄恕谈,向他坦白真相,即使他的聘期结束了,他也一定会留下来完成彤彤的手术,我相信他能做到。”

修敏齐断然摇头:“这是两码事!”

傅博文有些控制不住地提高声音说道:“修老师!我知道人多多少少放不下虚名,不愿意认错,尤其是为了掩盖之前的错误而犯下的更多错误。可这到哪一天才是头呢?这件事情也该有一个结果了。现在你的女儿就躺在这里,你告诉我,你能不能拿你的虚名去换她的生命?!”

修敏齐双手颤抖,说不出话来。

傅博文语气缓和下来,静静地说:“这是一个很公平的结果,修老师,为了虚名的执念,值得吗?”

修敏齐沉吟一会儿,抬起头,望着傅博文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一生从医,治病救人,没有什么可对一个后辈认错的。庄医生从医术上来说是个出色的医生,但是仁合没有跟他续约,是因为他在行医过程中,有不妥之处,这是院委会的决定,是客观公正的。至于说他是否愿意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延长在仁合行医的时间,救治彤彤,那是他自己的权利。他如果缺乏这种‘治病救人高于一切’的医者之心,我作为前辈,很痛心,作为患者父亲,很伤心。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同他交换的。”

傅博文绝望地向后一靠,终于无语地低下了头。

陆晨曦家偌大的客厅里只亮着台灯和落地灯。庄恕陷在沙发里,看着电视节目里的鲸鱼在海中翻腾。

陆晨曦自己在厨房里给傅博文电话,听完后,气急地说:“修老师这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他的错,不肯认,就罢了,还能反过来义正词严地挤兑别人!这样,我们怎么去求庄恕为彤彤手术呢?对他太不公平了!”

傅博文只余叹息:“修老这个人哪…我们没有立场,再去为难庄恕了。”

“可如果真的错失了这次手术时机,彤彤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傅博文长叹:“哎,罢了,这也是彤彤的命。。”

陆晨曦眉头紧皱:“但是,彤彤她…是无辜的。”

傅博文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张淑梅,又何尝不无辜啊!”

陆晨曦默默地挂上了电话。

清晨,陆晨曦对着穿衣镜梳头发,庄恕整理着上班的公文包。

陆晨曦透过镜子观察着庄恕道:“等明天你不上班了,薛峦叫我们去郊外吃农家菜,你说我这不算是跟医药代表扯上关系吧?”

“不算。”

“哦,那我就应了啊。”

庄恕转头看她:“算是和前男友藕断丝连。”

陆晨曦一怔:“哦,那就算了…”

“但是我想吃农家菜。”

陆晨曦瞪他:“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庄恕微笑。

陆晨曦走过去也收拾着自己的包,边塞东西边说道:“今天下午杨羽要去妇产科做产检,不让陈绍聪陪让我陪,庄教授要没事儿,去急诊替我俩小时呗。”

庄恕点头。

“明天你不上班了就在家待着,我网购的那些特产该到了。你拆了包装就可以装箱了,都是带给你家人和朋友们的。”陆晨曦似乎逃避什么似的,只顾絮絮叨叨地说些家长里短。

庄恕笑笑:“不急,机票还没定呢。”一拎包,转身向大门走去,“走吧,该上班了。”

陆晨曦拎起包追上去,一把抓住他道:“等一下。”庄恕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她努力控制着情绪说道:“你今天别去上班了,去钟老师家吧,去陪一陪乔姨,或者…去看你妹妹也行。或者,我这儿还有杨羽给我的电影券,你去看电影也行…”说着陆晨曦低头胡乱翻找,庄恕稳定地抓住她的手,陆晨曦不动了。

庄恕平静地看着她,温言道:“去上班。”

陆晨曦看了他一会儿,默默地点点头,跟他走出门去。

这一天,庄恕和陆晨曦,一个在心胸外科,一个在急诊,都不觉有点儿紧张。

傅博文一直等候在修敏齐女儿的病房外,杨帆也不时过来看看。

下午五点五十分,陆晨曦走到彤彤的病房门口,在距离几米的地方静静地站着,直到六点整,下班时间到。在那一刻,看着手表的时针到达“6”,而分针嘀嗒走过“12”这个数字的陆晨曦,长长地出了口气,似乎是如释重负,然而,又有些失落难过。

她走向庄恕的办公室,敲门,听见他说“进来”的声音。她走进去,看到庄恕正把笔记本电脑收进电脑包,办公桌上的文件已收拾整齐,两个简单的纸箱子装着他的个人物品。

她走过去,帮他搬起一只箱子,低声说:“我们走吧。”

两个人刚要往外走,傅博文从门口走了进来。

陆晨曦叫了声:“傅老师。”

傅博文点点头,走向庄恕。他突然深深鞠躬,陆晨曦一愣,庄恕抿紧嘴唇。

傅博文沉痛地说:“小斌,对不起,一直到现在,都没法给你母亲清白。我确认她是冤枉的。却没法说服修老师。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向你道歉。对不起。我的余生,都会为这件事,永远忏悔。”

他躬着腰,没有抬头。

庄恕的眉头跳了跳,没有说话,抱着自己的纸箱往外走。陆晨曦想过去扶起傅博文,看看庄恕,只觉得压抑难过。

庄恕走到门口,又站住,低声开口:“为了至今无法澄清冤枉的母亲,我恨你,永远没法原谅…但是傅博文,你是个好医生。那个悲剧之后,你虽然为了自己能留在心胸外科,没有去澄清我母亲的冤屈,但是一直坚持研究利多卡因的药理、药物副作用,最先提出了有关它致敏、致死的报道。后来又提出利多卡因过敏在青霉素过敏患者中明显高于普通人群。你还在刚刚有了管理权力之后,就下大力气建立严格的药物出入登记制度,和死亡病历讨论会议制度。”

傅博文愣怔地抬起头:“你…都知道?”

庄恕继续说道:“我恨你。我记得小时候,妈妈带着我去找你、求你,而后失望而归,我记得她的绝望和眼泪。后来,当我有了能力,我查你,我想看到一个道貌岸然,但阴险虚伪的败类,给我足够的理由把你在众人眼里洁白无暇的白大褂揭下来…但是,我看见你在努力弥补当年因为自私怯懦犯下的错误。我有时甚至会想,是不是因为那个悲剧让你忏悔,所以你更全心投入,用一生的时间,用挽救更多生命的方式来赎罪。”

傅博文双眼湿润,嘴唇颤抖:“用一生的时间…赎罪。”

庄恕转身,望着傅博文:“我对你的怨,再也没法解开了。但是,傅医生,”他强调了“医生”这两个字,说道,“你弥补不了对我母亲犯下的错。可是,我想,你的一生,值得骄傲、欣慰的,比需要忏悔的,多得多…傅医生,我走了,小斌走了,庄恕也走了,不会再见!”

他说罢,大步走出门,陆晨曦跟了上去。

傅博文站在当地,泪流满面,不能言语。

陆晨曦跟着庄恕,一路走出心胸外科,走到电梯门口,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开了。庄恕正要走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等等”。

是修敏齐的声音。

庄恕手扶住电梯门,站住,却没有回头。

修敏齐一步步走过来,沉声说:“第一医院来电话了,他们的患者死亡,请等候器官捐赠的单位做好准备,进行移植手术。我的女儿彤彤,等到心肺供体了。”

陆晨曦猛地望向修敏齐。他的背脊依旧挺直,而脸上的表情,终于带了紧张和恳求,低声道:“庄大夫,作为彤彤的父亲,我恳求你,为我的女儿准备进行移植手术。”

庄恕抓着电梯门的手,越发用力,手背上青筋显露。

“庄大夫,虽然你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是,请问,当你路遇车祸伤员、突发疾病的重症患者,你会袖手旁观吗?这是霍普金斯医学院对你的教育?还是庄爱华教授的家教?”

庄恕缓缓回头,望住他,半晌,扯动嘴角,一字字地道:“好,你跟我来。”

修敏齐跟着庄恕回到了庄恕的办公室。庄恕把门关上,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开桌上的文件——那是修晓彤的复印病历、检查结果和各种影像片。

修敏齐眯起眼睛道:“你其实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

庄恕坦然点头:“当然。如果供体在我工作时间内到来我责无旁贷。既然可能需要主刀这台手术,我必须做好准备。”

修敏齐点头:“很好,有备无患,大家风范。那么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庄恕微微笑了笑:“不打开患者胸腔,我无法作出保证。但是从检查来看,这台手术,不比我曾经做过的难度更大。”

“那么,庄大夫,你能延长在仁合的工作时间,为我女儿进行这台手术吗?”修敏齐迫切地问。

“不能。”庄恕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修敏齐并不意外,静了静道:“作为故人,你保持着对我的敌意,我可以接受;作为医生,你拒绝了一个垂危患者父亲的要求,我觉得你有辱‘医生’这两个字。”

庄恕不答反问:“哦?那么你的职业生涯之中,没有侮辱过这两个字吗。”

修敏齐傲然回答:“我从业四十余年,在院内、院外,甚至旅游的路上,遇到需要帮助的患者,从没有过见死不救。”

“一个医生,仅仅做到‘不曾见死不救’就够了?”,庄恕冷笑,“弄虚作假,栽赃嫁祸,推卸责任,踩着死亡患者的血去谋求自己的前途,这些,没有有辱‘医生’二字?”

修敏齐看着他:“哦?你说的是什么?我不太明白。但是我想,一个医生,在任何时候不拒绝患者的求助,尽心竭力,治病救人,这是底线。”

庄恕手微微发抖,咬牙道,“一个连做人的底线都没有达到的人,跟我谈什么医生的底线?一个亲手制造别人家破人亡惨案的罪魁祸首,现在对着受害人谈医生的底线。”他再也无法克制,抓起手边的病历,掷向修敏齐,“你到底是有多么厚颜无耻?!”

修敏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他依然直视着庄恕,问道:“庄医生,现在我是以一个病人家属,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主刀这台手术,挽救我女儿的生命,可不可以?”

庄恕看着他,胸口起伏,半晌,从自己衣服的内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本子,那居然是张淑梅从前的的工作证。他将工作证摊开在掌心,走到修敏齐面前,直接说道:“修敏齐,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现在要求你,对着我母亲,心胸外科护士长张淑梅,讲出当年陆中和之死的真相,录音、记录、签字。你先尽到你作为一个人的责任,我自然会去完成一个医生的义务。”

修敏齐盯着工作证上张淑梅的照片,良久,牵出一丝冰冷笑意哑声道:“你是在跟我做交易吗?好吧,看来是我错了。我就不该来求你,你是一个把私人恩怨凌驾于职业道德之上的人。”

“你真的有资格跟我说职业道德四个字?!”庄恕胸口如煎如沸。

事实上,从陈绍聪的婚礼回来,他就在为了这台手术做准备。他无比希望自己在中国、在仁合,有一个让自己可以接受的结束。然而,事到临头,当修敏齐站在他的面前,他只能承认——“每一个患者都是平等的,在医生的面前,无论身份地位,都只是需要帮助的人”,这个从进医学院起,就一直被灌输的职业道德理念,是这样难以做到。

“我有资格,”修敏齐的声音也带了喑哑,隐隐透出了绝望,“作为患者的家属,我永远有资格说,见死不救的庄恕,你不配做一个医生!”

庄恕再也忍耐不住,指着修敏齐怒道:“滚,滚出去!我宁可不做医生,也不会帮助你这样一个冷血卑鄙道貌岸然的禽兽!滚!”

修敏齐转身,拉开门。走出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背脊有些佝偻,步子也有些蹒跚。“你会后悔的。”他喃喃地说,声音极低,“一定会后悔的。”

修敏齐回到彤彤的病房。

傅博文、杨帆、陆晨曦、张默涵都在。

杨帆抬起头道:“供体马上送到。许教授明天晚上才能到北京,即使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供体也丧失了使用功能。彤彤已经发生了呼吸衰竭,心、肝、肾脏功能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她不能再等了。”

修敏齐望着傅博文道:“博文,你给方案,我一切都听你的。”

傅博文艰难地开口:“修院长,方案我可以给,但是谁来主刀…”

修敏齐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博文,为了彤彤,搏一次。你现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恢复治疗,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大有好转。你是全中国最好的心肺移植专家,求求你,救救彤彤。”他说着,又转向其他人,“杨帆、陆晨曦、你们都要上台,去做他的助手。彤彤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只能一搏。我作为家属,签署所有同意书,接受一切后果。你们都是医生,在生死面前,如今没有选择,不能退缩!”

傅博文看看病床上的彤彤,眉目间无比纠结,这时,护士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第一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到了门口。他们院的院长凌远教授,副院长李波教授,亲自护送遗体过来了。院办周主任已经去迎了,周主任说,院长是不是亲自去接一下?”

杨帆和傅博文对望一眼,都有些疑惑,杨帆冲护士长点头道:“我们这就过去。”

所有人一起往外走,杨帆低声问道:“这两位一起护送死者…修老和凌院长、李副院长有旧交?”

修敏齐皱眉摇头:“这两位青年院长,是整个学界的风云人物,我当然认识。但是当他们进入管理层,我已经退居二线,没什么交往。”

这时,一辆连着各项维护生命体征仪器的轮床,正在被缓缓推进手术大楼。轮床两边,跟了若干身穿白衣,胸牌上写着“第一医院普外科”字样的大夫们。

为首的两个人,一位身材消瘦,两鬓微霜,四十出头年纪,正是肝胆外科著名专家,中国最年轻的大型综合医院院长凌远。而轮床另一边的俊朗青年便是副院长李波,三十出头已经是名闻全国的肝胆外科青年专家,更让仁和医院的新老院长熟知的,是他创建了如今被全国各大医院作为模版仿效的住院日精细管理体系和电子病历管理制度。

他们的身后,跟着两位中年大夫和十多个年轻的实习医生。一行人都神色肃穆,守护在死者轮床两侧,走入仁和手术大楼。

这样“高规格”的护送器官捐赠者的阵势,还是首次。迎出门来的周主任,一边快步赶出来招呼,一边心中奇怪——这如今医学界最具“风头”的两位,是不是为了修院长的女儿,特地前来表示慰问?

周主任跟凌远院长寒暄了两句,询问了死者各方面状况,得知这位死者自出生便患有先天胆管闭锁,当年诊断治疗不够及时,四岁时已经发生过肝衰竭,少年时就进行了第一次肝移植,当时的手术大夫,正是才回国的凌远。

轮床进入大楼电梯间的时候,杨帆已经领着手术组从楼上下来,抢上几步,和凌远,李波纷纷握手。

凌远的神色有些郁郁,甚是沉默。李波主动说道:“死者从八岁起,就是凌院长的病人,十岁第一次移植,是他母亲捐了四分之一的肝脏给他。十七岁再次发生肝衰竭,坚持了半年,等到了供肝,然后考上了医学院,轮转的时候,他那一组的见习,我是组带教…”

陆晨曦一路从病房到这里,一直沉默,咬着嘴唇,没有说任何话。此时,听着李波的讲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她悄悄地后退,朝心胸外科奔去。

第43章 医院伤疤

陆晨曦来到庄恕的办公室。

庄恕的情绪已经平静许多,站在窗边,安静地俯瞰着楼下的风景。陆晨曦走到他身边,庄恕笑道:“明天晚上楚珺他们要给我开一个小欢送会,你能调班一起参加吧?大家一起放松一下。”

陆晨曦低声道:“来仁合几个月,本以为你能轻松地离开呢,没想到…”

庄恕看向远方:“不过就是一个手术而已,并不是非我不可。傅博文的水准是在的,他最近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你明明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陆晨曦难过地说,“你做,成功的几率,要大了很多。”

庄恕看着她问:“那事实是什么?如果事实都能还原它本来的面目,一切都很简单。”

“可你,毕竟是医生啊。彤彤跟当年的事情无关,她是无辜的。”陆晨曦轻声说。

庄恕笑了,声音冷下去:“你一定要这样来劝我吗?仁合医院的医生们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最不该来劝我的,好像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