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吃饭,自然不能吃的太次:“望乡楼如何?听说在京城十分有名。”去京城名店吃一顿,也算是很郑重的道歉了吧。

世子爷没说话,算是默认。

顿了顿,开口叫夏暁上车。扶了夏暁上车,世子爷的视线瞥向了立在她身后的阿大阿二两人身上,半掩锋利。

两人身子倏地一僵,站姿瞬间更笔直。

许久,他淡淡道:“走吧。”

周斯年确实没打算跟夏暁计较打人的事儿,毕竟谁看到旁人抱走自家孩子都会着急。他只是不太高兴夏暁好似过得十分舒心。明明两个人的事儿,怎么他兀自郁闷了两个月,另一个人却活得有滋有味呢?

所以,一路上,马车内冷得像刮起了寒风。

夏暁抱着小胖团子缩到拐角,尽量不去招他眼。退的太远,后背碰到了软榻边儿,夏暁这才注意到,这辆马车好像是去幽州城用的那辆。

看了看手边,果然有暗格在。

夏暁想起了被她弄断的箫。

那东西本身材质不太用心,夏暁上手修了才察觉,那东西本身放的时间久了木质已经脆了。她那次坐断,真心是不凑巧倒了霉。但秉持着犯了错她要承担责任的原则,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已经修好了箫。

偷偷瞄了眼窗边看书的人,那箫她没带在身上。

那东西总是要还给这人的。但她是过一会儿回家拿了给他?还是再约个时间给?

夏暁突然纠结上了。

而一旁的周斯年看似在翻看书籍,实则余光一直打量着夏暁。见她进来马车之后,视线总要往自个儿身上跑,世子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还算懂事!

车外,侍剑侍墨坐于车椽子两边,悠悠地赶着马车。两人面上具是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偷听着。许久没听见车厢内有动静,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将本来就赶得慢的车,赶得更慢了。

阿大阿二则提了满手的糕点跟在马车后头,看着越来越慢的车,不知道还要不要迈开了步子走。

“姨姨,还要。”

欢欢默默地啃完了点心,伸着满是渣的胖手像夏暁讨要第二块。

奶声奶气的嗓音,陡然打破了安静,也将夏暁的纠结打散。她将小胖手给推了回去,哄着他等等:“一会儿就有好吃的呀,欢欢先忍忍啊!”

小团子嘟着满是渣的脸,十分的委屈:“要吃…”明明姨姨说给她抱就给糕糕,小家伙不听,固执地向夏暁伸手:“要吃嘛…”

东西在阿大阿二手上,要夏暁拿她也没有,于是轻轻一巴掌拍了小家伙的手:“没有!”

欢欢觉得自己受骗了,瘪着嘴不高兴。

大眼咕噜一翻,瞥见了车窗边半掩在光里的周斯年,挣开夏暁的手便噔噔噔地跑过去。小胖团子抱住世子爷的小腿,张手又开始要抱抱。

夏暁服了他,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喜欢周斯年!

她连忙起身,要过来抱走欢欢。

那一直静静看书的男人却突然放下书,轻轻松松将小家伙抱到怀里坐着。他桌上有些茶点,好似无意般瞥了眼夏暁,世子爷取了一块递到欢欢手上:“吃吧。”

夏暁:…

第44章

望乡楼不远, 一刻钟的车程。

夏暁与周斯年二人虽互不交流, 却也相安无事。小胖子安静地窝在人家怀里吃点心, 夏暁则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将箫还给周斯年合适。毕竟关系虽然断了, 人家兄长的遗物却是要还的。

周斯年捕捉到夏暁时不时递过来的视线,只当她不满自家侄儿赖着他不要她抱,有些好笑之余,心情却舒畅了起来。

望乡楼不愧名楼,马车到楼角下时,里头客满盈室。

包厢, 更是吃紧的。

侍墨进去找了掌柜, 店家知是定国公府的人很快给腾出一间来。

如此便要下车,夏暁走到周斯年跟前想将小欢欢接过来抱。这一路赖在别人怀里的小孩儿也吃够了茶点, 揉着大眼儿困了。看见了夏暁, 这才晓得要亲人。

见夏暁要抱他, 乖巧地就伸了手。

周斯年长到如此年岁, 从没抱过孩子。耐着性子抱了欢欢一路,见夏暁要抱走便顺势松开。身上衣裳被孩子赖得起了有些乱, 爱洁的世子爷皱着眉头, 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来。他是直至每一处都整理妥当后才掀了帘下去。

因着阿大阿二在, 夏暁也用不着他帮扶。世子爷下了车便立在一旁, 看着阿大扶着夏暁的胳膊, 护一大一小两人下马车。

望乡楼外人一见马车上下来了一对相貌出众的男女, 那女子手中还抱着个胖墩墩的漂亮孩子。男子身如青竹清雅难见, 女子顾盼生辉面若桃花。这么站在一处, 当真宛若画一般。

可惜被叹的夏暁,却无心知晓什么画不画的事儿。

她极快地瞥了一圈,见这望乡楼连一楼坐的客人都是富贵打扮,免不了心虚二楼的包厢,她带的那点子银两付不付得起。

不过世子爷已经上楼了,她也只好跟着上。

包厢在走道的南面,布置得十分雅致。带路的伙计送几人进屋后便要退,夏暁顺手拦了下来。她悄悄问了伙计,望乡楼类似这类雅间通常要花费多少,那伙计抬起一只手,比了个数。

夏暁想了下,勉强够。

可等坐下后,她又觉得还是回去再取点为好。要节俭的话,明日再开始也无妨,没必要非计较这一回。而且,既然回去取东西,她也可顺便将那箫一起带过来。今日一并还了,也省得往后勾勾缠缠。

这般想着,她便嘱咐了阿大赶紧回去。

阿大也是知晓主子就是因着那根箫才世子爷闹成了今日的这番局面。一听回去拿那东西,当下就提了一千个心。夏暁修的时候她也曾看到,于是跟夏暁保证了,箫带过来时必定完好无损。

望乡楼的菜品夏暁也不熟,不想操心,就点菜的差事全权交予周斯年。

世子爷往日跟夏暁一起用膳不在少数,自也知晓这姑娘好养活归好养活,吃食上偏好还是有些的。不过介于他数日来心情不胜明朗,所以,由他点的菜单里,没有一道是夏暁偏爱的。

夏暁:“…”

算了,反正她不挑嘴,就这么着吧!

望乡楼的上菜速度也是慢的,菜品一道道上,差不多耗了半个时辰。夏暁才刚动筷子,一旁吃了点前菜便困觉了的欢欢,小手小脚蜷缩着,小草堆似得歪在夏暁身边可怜兮兮地说要回家。

这小娃平时不爱哭,少见红眼睛的时候,看着就特别惹人心疼。

夏暁今日原就是带他出来玩的,若不是意外碰到周斯年,两人早就归家了。

这般想着也心疼小不点,咽了嘴里的菜,夏暁只好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菜。放了筷子将小胖团子抱怀里拍拍背,要将他哄睡了。

世子爷还从见夏暁这般温柔过,瞥了几眼小不点,心情倒是有几番复杂。

“这是你家中谁的孩子?”

一人用饭也无趣,世子爷吃了几口便搁置了筷子,视线落到了小欢欢的身上。看着看着,他忍不住觉得,若是他的孩子,定会更漂亮。

小胖团子怕是真累了,才拍一小会儿就睡着了。

现如今是十月天已渐渐转凉,夏暁早上要带孩子出门时候,她娘交代过,小孩子最容易受凉叫她一定仔细着。夏暁今日穿的方便行动的裙装,也没外裳可以给孩子盖。还是世子爷脱了他的外裳给夏暁。

夏暁接过来时还诧异,没想到这人居然不用她说也看得出她想什么。

安顿好了小不点,夏暁才压低了嗓音回答:“这是我姐姐家的。”

周斯年往日不曾了解过夏暁家中状况,不晓得是她哪个姐姐家的。闻言也只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早前夏暁刚进府,姜嬷嬷要跟他说她的家中状况,但世子爷彼时觉得没必要直叫姜嬷嬷打住。现如今他有了点兴趣,却又不合适问。想到这儿,清隽的眉眼微微蹙了起来。世子爷感觉有些怪异,好似有种早知如此的错觉。

夏暁不知他所想,眨了眨眼又坐回餐桌边。

周斯年也才吃了一点,夏暁坐下了他跟着也坐下了。在主宅接连‘食不言寝不语’了许久,世子爷发觉,吃饭若是热闹些反而更有食欲。

夏暁无语,这人好似就爱跟她抢吃的。桌上那么多菜,怎么她往哪儿下筷子,对方就跟着下。想着左右也没有她特别喜欢的,夏暁秉持着就近原则,从自个儿跟前的肚丝光到周斯年面前的八宝鸡。

很快,阿大带着东西过来。

为了不叫路上碰坏了才修好的箫,阿大还特意找了个细长的盒子将东西细细装了好。夏暁感慨:这护卫,总算做了件叫她满意的事。

饭过一巡,夏暁喝着茶水解腻。

当他将盒子递到周斯年跟前,世子爷乍一看,还当是份礼物吃了一惊。等打开来,发觉是他兄长送的那根箫后,他面上难得的轻松之色瞬间收敛了干净。

狭长的眸子一瞬间变黑沉沉的。

侍剑侍墨见状,瞬间绷了脸:这夏姑娘,怎么总是在气氛融洽的时刻,做些不当的举动啊!

周斯年确实不太高兴。

有时候人看到某件东西,它所附带的某些不愉快的情绪也会随之被带出来。修长的手指捻了起来,世子爷仔细打量着箫身。断裂处被用心地修缮过了,若不仔细看不太看得出来。

周斯年其实也知晓箫本身木质太差,若不然他不会一直装在盒子里。可若是坏在自己手里还好,坏在了旁人,那就格外令他介意。

“谁修的?”

夏暁将东西还了,心中的愧疚也减轻了些。

约莫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夏暁见周斯年将箫拿出来,身子连忙离得远些。就怕再不小心碰坏了,她惹不起:“是我。但是这种材质的,能修一次修不了第二次,它经不住。”

周斯年似没听见她说,淡淡道:“修的不错。”

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夸奖,夏暁并不觉得高兴。周斯年发了怒便可随意处理她,到叫夏暁清晰的明白地位的差距。

不过,做错事,该道歉。

既然周斯年接受了这箫,那她的弥补也算起了作用。如此,夏暁觉得还欠他一个道歉:“虽然在这时道歉有些晚了。”那天事出突然,她慌了神一时忘了,“今天趁着箫还你,我在此补上我的歉意。”

周斯年一愣,抬眼看她。

“周公子,因我一时轻狂,不知轻重地弄坏此物,我心中一直很愧疚。如今尽力修复,还请你多原谅。”夏暁第一次说话这般客气,周斯年目光沉沉的。她兀自说完道歉之言,转身抱起榻上睡得很香的小团子就要告辞:“如此,我也该告辞了。”

往后约莫不再交集,夏暁也想给眼前这人留下个好印象:“往日多谢你照顾,也请你多保重。”

说罢,抱着小团子便转身出了雅间。

这般做派,是彻底断了联系的意思。

世子爷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箫重新装回了盒中。

清凉的声音淡如水,他道:“回府吧。”

第45章

夏暁最近两个月总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左右爱睡觉吃得多于她来说也是常事, 除了身子格外燥热以外,好像又没什么不正常的。

这日, 夏暁抱着欢欢在院子里玩翻手绳。

夏春手边刚忙完, 围裙擦了擦手。见她幺妹大小孩儿带小小孩儿似得就知道跟欢欢玩, 忍不住戳了她脑袋笑骂:“瞧把你懒的!这日子渐渐转凉,你那屋里的褥子不抱出来晒晒?”

夏暁不以为意:“晒那个干嘛?”

“你说晒那个干嘛!箱子里头的厚褥子不趁着日头好多晒晒, 盖着不凉不潮啊?”夏春就知道她没不懂事儿,忍不住教训道,“你说你个大姑娘, 年后就十七了, 还这般不知事儿,往后你相公可怎么办!”

正晒着衣裳的绿蕊听了,忙从一旁探出头道:“大姑娘可别介,奴婢去抱来晒。”

湿手在下摆上蹭蹭,麻溜地进屋去。

夏家小院的屋子虽多,住进来夏春夫妻两却也显得挤了。绿蕊没法子去挤铃铛孙婆子她们那屋,夏暁就作主叫她跟自己住一屋。小丫头手脚利落着呢, 抱着厚实的褥子哼哧哼哧就去晒了。

夏春看见她就想起自个儿幺妹的遭遇,面上笑意也落了。

罢了,这般还提什么相公:“你也别太松散了, 歇够了就动动脑子, 用手里的钱做个什么买卖傍身…”

夏暁如今这状况, 夏父夏母是没谁敢在她跟前说些什么。夏春倒是能狠的下心, 可偏夏暁女红女红不行,吃食吃食不会做,拿出去营生的本事一样没有。这么一嘴提,倒叫她自个儿先颓唐上了。

夏暁是无所谓的,只要有了本钱,银两总有办法赚到的。现如今,只是夏花那头还没递个准话,她手里头的这些不能动而已。

姐妹两坐在院子里,一个忧心忡忡,另一个半点愁滋味都不知晓。

院子外头,阿大阿二背着两大捆柴回来。

自从阿大阿二来了,上山砍柴这事儿就交予她们手中。钟敏学和夏青山都准备明年下场,如今整日读书做文章。夏青山前些时候还要担家中重活,如今两个帮手便将手中重活放下,沉下心去学。

夏春看着夏暁,只有叹气。

听见门口动静,张望了下看柴火回来了,拍拍跟欢欢这一岁半小孩儿玩得开心的夏暁脑袋,便又起身去忙。

夏暁瞥了眼她的背影,抿了抿唇角,笑意淡了些。

遇事急也不是办法,路总要一步一步走。

欢欢把着手绳扯半天弄不明白,气得小肥爪子抓了绳子就往地上扔。那灰心丧气的小模样,逗得夏暁又笑了起来。

罢了,说得再多也是掩饰,她就是个活在当下的浑子而已。

绿蕊晒完被子又探过头来,蹲在一旁看着两人笑闹。

看了半天,小脸上眉头皱成麻花,盯着夏暁欲言又止的。

夏暁又不是瞎子,笑说:“有话就说。”

绿蕊听她这般说,便直言问了:“姑娘,你这个月月事是不是迟了?”

细细算起来,绿蕊跟在夏暁身边也没几月。西府里有姜嬷嬷操心,她就陪着说话,伺候洗漱。这么一想,她近两月才算贴身伺候,“奴婢记得,离上月那次都四十天了吧?”

夏暁于倒也没往旁处想,她捏着小欢欢的胖爪子随意道:“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就是想着您上月来的也不多,怕您身子出了事。”

人家老人说了,月事于女子而言可重要了,若是这事儿上出了事儿,可得经着心。

夏暁月事上素来不太注意。

上辈子灯红酒绿的过活,昼夜颠倒惯了,她月经从来没准过。好几次因作息太差,停经半年的都有过。她想了下,好像确实有四十天多没来。不过离了西府之后来过一次,夏暁就没在怕的。

想着这具身子也是去年年初来的初潮。十六的年岁,月事正是不准的时候:“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你去忙你的。”

绿蕊还是不放心,打量着夏暁的脸色,确实也不像身子不好的模样。

顺势又看到夏暁鼓囊囊的胸口,她暗道,莫不是家中太舒坦,夏姑娘心情舒畅了,这身子仿佛也圆润不少?

铃铛恰好端了夏老汉的汤药路过,不意听了一耳朵。

眼睛在夏暁的胸口转了一圈,眸色沉了沉。

夜里,用了饭,一家子坐在一处说话。

夏老汉近日的精神头很好,便一直坐在上首没回屋。

见着家里人都在,他突然开了口。说是钟敏学夏青山这几日,起早贪黑地闷在屋里读书做文章,学得太辛苦了。明年要下场,让懂药理的铃铛给号个脉,也好趁早给两人补补身子。

夏春也担心着,她相公自上京以来太拼,就怕他还没考就累垮身子。

夏老汉这么一提,她赶忙叫两人坐下:“爹说得是,这不还有一年功夫呢,你们两个这般苦功,也太叫人忧心了!”

夏青山苦笑,害得家中这般境况,他不下死功夫都无脸见家人。

夏老太知晓儿子心中苦,忙推了铃铛出来叫她先给夏青山号脉:“这一年,青山的身子骨糟蹋的厉害。”小老太太想起夏青山前些时候那瘦若骷髅的模样就心里怕,“可你爹不说,我也不敢提。”

夏老汉又哪里不清楚!

夏青山先前那模样他也心惊着,可心疼儿子就对不住女儿。若不是幺女回来了,他是怎么也没法子原谅的。

铃铛将一家子的神情纳入眼底,眼睑垂得低低的。

她从袖子立抽出一张厚实的帕子,细细卷起来,垫在桌上便叫夏青山伸手。夏青山的身子确实耗损得厉害,但好在人年轻,只要费些时日调理便能养回来。钟敏学的身子骨倒是没事,血气旺盛,脉搏强健。

号完脉,铃铛是连连夸夏春养得好。

钟敏学闻言满目温柔,盯着面上有些红的夏春,眼神是恨不得化成水。若不是夏父夏母都在看着,他是怎么也不舍得将眼珠子从娇妻身上摘下来。

夏父夏母瞧着女儿女婿这般恩爱,老怀安慰。

儿子总算是干了一件好事,将敏学这好孩子带进了他们家。

“既然都起了头,老爷子,不若家中的几个人都号个脉吧。”铃铛若有深思的视线落到夏老太身上,那忧心的模样,叫夏家几人都在意起来,“奴婢瞧着,老太太身子骨委实瘦弱,如此号个脉也安心。”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夏家人。

夏老太这一年过得苦,身子佝偻的没夏暁肩膀高,人也瞧着越发的苍老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