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暁两眼发昏,快被颠得吐出来。

周斯年紧紧将人勒在怀中,警惕地听着车外的动静,俊脸上冷得彻底。

马车的速度很快,他冷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致飞逝,慢慢估算着时辰。直至马车进入林间空地,世子爷当机立断地拔剑,一剑砍断了缰绳。车厢被拖行了一丈有余,才慢慢停下来。

车厢停下后,夏暁捂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浓密的眼睫颤得飞快。

划空而来的箭矢四面八方地射过来,世子爷抓起软榻上的狐裘盖到夏暁头上,清越的声线低到听不见:“在里面呆着,不要出来!”

说罢,立即飞身出了马车,只身立在马车顶上,一夫当关之势劈开箭矢。

刺客们一息之间便聚了过来。

他们未曾想到,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长宁侯,武艺竟然这般高强!他们六个人一起围攻,愣是没法靠近他三步以内。

“谁派你们来的?”这次的黑衣人与上次完全不同,训练有素且目的明确,“竟敢截杀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

六个人并不敢搭话,攻势更加猛烈起来。

周斯年发现他们在攻击他未果之后,转而将矛头对准车厢内的夏暁。

好几次飞镖射进了车厢,他顿时脸色突变。原还打算留活口的世子爷一挽剑花,手中之剑露了煞气,剑招渐渐狠戾见血。

其中三个人不敌,躲闪太慢,眨眼间被世子爷削掉了胳膊。

刺客见情形不妙,立即朝空中吹了一记口哨。

周斯年飞身从车顶落下,警惕起来。

夏暁听见口哨声后,裹着狐裘也慢慢挪到车门边。无声地将周斯年给她的那把匕首抽出来,握在手上,她呼吸也放轻了。

寂静无声的林子里,响起了沙沙声。

果然不过眨眼的瞬间,四个黑衣蒙面的人冲来出来。周斯年正几人绞着在一起,速度极快地砍杀了另几人。这时候,有一人手拿短刃,无声无息地靠过来,想从车厢后面偷袭。

夏暁心口砰砰地跳着,默默数着那人靠近的步子。

直到那黑衣人快近到周斯年的身后,她飞身从马车上扑下来,一刀扎进了那人的背上。世子爷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心差点吓停了!

不过匕首锋利,一刀下去,直从背后刺穿了那刺客的胸膛。

周斯年飞快地解决了面前六个人,转身过来刚想发怒,怒斥她不懂事胡来。就见夏暁拔出匕首,冷冷地往他的面前掷了过来。

他的双眸倏地瞪大了,似乎不可置信。

然而就听耳后传来‘噗’地一声利刃扎进肉中的声音,世子爷转头,一个黑衣人捂住胸口倒在地上。

夏暁摊摊手,很骄傲:“看吧,我就说说不定我会救你一命。”

世子爷冷笑了下,浑身的煞气叫林间的温度都降下好几个度。他飞快地过去,迅速将还站着没倒下的两个刺客解决。回转身后,一把将擦着匕首上血的夏暁翻过来横抱在怀,照着屁股狠狠打了几巴掌。

夏暁脑子里一白,又打她?周斯年是不是疯了!

然后就感觉他突然又将她翻过来拥到怀里,低下头覆上了她的嘴唇。

急切又粗暴的一个吻。

夏暁不明所以,等这般激烈的一吻结束,她靠在周斯年的胸前。听见了他胸口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擂鼓一般响彻耳膜。世子爷直至如今亲身经历,亲眼看到夏暁身处险境,才知道什么叫‘捉襟见肘’。

真庆幸夏暁不是个柔弱的女子,真庆幸她会点花拳绣腿。

“下次再敢不听话,爷打断你狗腿!”

夏暁的眼立即眯了起来,有种被狗咬吕洞宾的感觉。不过看在耳边那快跳疯了的心跳的份上,她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周斯年这个人真是…口是心非!

侍剑等人追上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暗卫们快速将尸首快速检查了一遍,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出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不太常见。一时间真想不出出处,周斯年擦干了剑上的血,命暗卫将尸首全带回。

回城的路上十分安静,没有第三波人来。

只是世子爷进了别院后,才进去屋子,夏暁发觉他的嘴唇已经紫了。

“怎么回事!”

夏暁心中一惊,连忙拽过周斯年的手,上下检查了起来。

他的衣裳十分完整,并未有割破,也未有出血的迹象。只是抬手间,就见世子爷广袖之下胳膊上被划了一道。此时血已经凝结了,布料染了血都变得乌紫乌紫的,十分可怕。

世子爷也没想到,不过一个小伤口,没想到竟是涂了药。

蹙了眉,还未说什么,夏暁却叫了起来:“姜嬷嬷!快叫大夫来!”

夏暁慌了,一看这个颜色脑子里迅速脑补要人命的剧毒,顿时慌得不行。

“侍剑,侍剑!”一想姜嬷嬷手脚慢,夏暁怕是会耽搁,她连忙叫唤起侍剑来,“你去叫大夫来,快点啊!!”

世子爷垂眸静静地看着夏暁破天荒的举动,没说话,眼底闪着光。

须臾,他身子晃了晃,好似站不稳了。

夏暁一惊,连忙上前环住他的腰,将世子爷给抱在了怀里:“如何?是不是站不住了?我扶着你,走,快去床上躺下。”

世子爷眼底的光越来越亮,也不知是神志不清还是身子渐渐失力,青天白日的,他破天荒地放下了矜持任由夏暁这么抱着。

夏暁不懂什么医学知识,一手环着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解毒法子都冒出来。食物中毒要灌绿豆水催吐,或者喝牛奶解铅毒什么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招呼姜嬷嬷去弄来绿豆水和牛奶。

世子爷呼吸渐渐重起来,蹙了蹙眉,半边身子已经麻了。

夏暁一听他这呼吸声,抬头打量,见他的嘴唇已经由紫渐乌紫。急得直跺脚,道:“怎么这么慢!”

说罢,只好强撑着周斯年,将他扶到床榻上坐下。

世子爷却半点不慌,平静的仿佛没事人一样。此时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满脸惊慌的夏暁看,说句腻味的话,他心中像吃了蜜一样甜。这是夏暁来他身边两年,头一回露出惊慌之色,只是为了他而已。

这个女人,果然是心仪他的…

他低低地笑着,轻声问:“暁儿,你爱慕爷是不是?”

夏暁一愣,这时候还问这个,脑子秀逗了?

“周斯年你哪里不舒服?”探了探他额头,热得滚烫。

果然是发热了!

大夫还没来,夏暁心急如焚。

“有没有哪里痛啊?肚子?胳膊?心口?会不会呼吸困难?”

眼看着世子爷的嘴唇由乌紫渐黑,脸色也发白了起来,夏暁的眼圈儿通红,“哎哟,侍剑平时不是挺快的吗,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世子爷听着她抱怨,心里的喜意涨潮一般全涌了上来。

他并未觉得痛,半阖着眼帘专注地盯着她的脸上表情看。不管夏暁在他耳边说什么,好似听不见一般,犟起了脾气执着地要夏暁回答他的话:“你且告诉爷,夏暁,你爱慕爷吗?”

大夫终于来了,侍剑拎着飞来的。夏暁连忙起身让开,老大夫连忙‘哎哟,就来’,上来准备给世子爷号脉。

只是她才站起身,就被世子爷扯得一个趔趄带回去。

周斯年身子发热脑子犯浑,他抓着夏暁的胳膊,坚持问她:“你说罢,你是不是心中爱慕爷?”

第99章

老大夫立在一边娇羞地捂着老脸:“哎哟,小年轻还要不要救命?不着急的话,老朽先喝上一杯茶?”刚才被人拎着后领子提留过来他脖子都勒疼了“慌慌张张的连口水都没喝上。”

侍剑脑门都是汗进门一口气都未喘匀。

将老大夫拎进了门他就默默立在一边盯着床榻尽管面无表情,却能叫人一眼看出他的心焦。

夏暁看见大夫人顿时一喜,连忙拍掉世子爷的手起身让开:“大夫你快看看!”

抓着夏暁的手背被拍得一麻,世子爷抬起眼,目光幽幽的锁定了夏暁。

没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心中憋了一口气。世子爷盯着夏暁快要合上的眼睛此时奇异地发出犀利的光彩。老大夫老眼昏花的,边抚着胡子边摇晃地走上前,阻断了他目光:“身子何处不适?说说看。”

世子爷索性闭了闭眼重重喘息了起来。

老大夫背着药箱子走得慢悠悠的夏暁急得不行“大夫,你快点进来看看呐!”正是要命的时候谁还有空听你玩笑?她上前一步,扯过老大夫的药箱把人往床边推:“你看他嘴唇都黑了!快点!”

大夫眯着老眼上前周斯年的脸色已经青得了。

当即肃下脸眉头一皱凑过来:“误食了什么还是怎么?胳膊伸出来我看看!”

夏暁连忙将周斯年的胳膊抓过来,解释说是被兵器割伤,刀上涂了毒|药。老大夫听罢心中一凛,抓起他的胳膊便号起了脉。

伤口不深,颜色看着颇为可怖。

号了半天脉,老大夫没开口说一句,眉头越皱越紧。

夏暁被他这表情吓得不轻,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围在大夫身后转:“大夫,可要先清晰伤口?”虽说电视里用嘴去吸的法子不靠谱,但处理伤口总该是要的吧,“你要不要开个清毒的药,这由外入体的,是不是得先清毒?”

老大夫瞥了她一眼,起身去写方子:“耽搁的时辰太久了,不过叫人去熬个清毒的药吧,聊胜于无。”

世子爷的眸光极力缠在夏暁身上,意识已渐渐模糊,瞳孔渐渐阔散了开。只能模糊地看见夏暁纤细的身影再晃,连大夫说的什么也听不清。

夏暁拿了药方就递给侍剑,叫他去抓药来。

侍剑不敢耽搁,飞身冲出去。

姜嬷嬷熬好了绿豆水来,煮好了便端过来,还冒着热气。

顾不上其他,夏暁端起还有些烫的绿豆水就要去给世子爷灌下去。恰好这时候别院下人爷送来了牛奶。夏暁在绿豆水跟牛奶之间犹豫了瞬,换了牛奶。

唇色发黑,也许是金属中毒。

夏暁是凭着一点现代人的直觉做的决定,将一大碗的牛奶给世子爷端过去。老大夫没拦她,一眨不眨地看她的动作。不过世子爷却已经半昏过去,喂不进去。没办法,只能口对口喂。

世子爷的牙关闭得很紧,夏暁费了些劲才撬开。

周斯年从未遇到过这样危急的时候,姜嬷嬷侍剑都有些慌神,此时夏暁表现的冷静,好歹是安定了些人心。

无论如何,世子爷不能出事!

好在夏暁的直觉敏锐,过了一会儿,世子爷紧皱的眉头松弛了点。

屋内人具是松了口气,赌对了。

老大夫觉得惊讶,起身去摸了周斯年的脉,果真比方才好些。

他立即想问夏暁为何,不过屋里还有一群人焦心便歇了这心思。等侍剑的药抓了煎好还有好久一会儿,老大夫见周斯年的呼吸困难,有喘不过气的迹象。开药箱,准备给针灸施救。

“准备烈酒,纱布,热水。”他头也不回,吩咐道,“还有方才那女娃子你上前来,帮我解了他衣裳。”

姜嬷嬷立即下去办,夏暁也过来帮忙。

汲汲忙忙了一天一夜,世子爷的脉象终于稳定了,人却并未有清醒的症状。

老大夫累得不轻,收手时,脚下都打着颤:“只要人醒来,再喝上几贴解毒散,便不会有事了。”

夏暁连忙连声底感谢,命侍剑一定好生将大夫送回去。

人走后,夏暁伏在床头,眼底一片青黑。

姜嬷嬷看她这憔悴模样,将吊了一夜的鸡汤放到她手边,嘱咐她快喝点。转身去了隔壁,将耳房的床榻给收拾出来:“夏主子,你快去歇歇吧,这里有奴婢跟侍剑看着,出不了事。”

一屋子的药味儿,夏暁开了点窗户散味儿:“没事,我还行。”

“就在隔壁,不远。主子您去眯一会儿。”姜嬷嬷叹了口气,“爷身子不便,许是还要您来主事,可别累坏了身子。”

夏暁心想侍墨回来也在这几天,不知周斯年醒不醒得来。

看了眼床榻,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了。素来沉静强势的男人此时苍白地躺在床上,露出了柔弱之态,夏暁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心情很复杂。

顿了顿,她点了头:“若有什么事儿,立即叫我。”

青一赶回来,世子爷还在昏迷中。

寿县那边的铸铁坊,已经确证了有铸私币的事实,且青一还查到了关键人物。不过他们是私下查证的,并未惊动这些人。此时正需要锦州官府出具搜查令和逮捕令,抓一个措手不及。

“夏主子,爷何时能醒来?”

侍墨还在寿县盯着,事不宜迟,尽早为好!

消瘦的青年不出声时,气息消薄得几乎叫人注意不到。夏暁对青一不熟悉,但看侍剑态度熟赧且隐隐以他为首的做派,便知这人是周斯年暗中的心腹:“要谁出具才有用?宜城太守董大人,还是罗司马?”

孙长芝被革职查办,锦州正经的主事人没了,职责便难分了。按理说,寿县是隶属锦州的郡县,可宜城又是锦州的州府,到底谁才最具权威…夏暁没搞明白。

“不必。”青一摇头,沉声道:“只要爷的手令便可。”

夏暁皱眉沉吟片刻,谨慎道:“你且先等等,我去看看。”她不清楚事情始末,不能贸贸然做主,“最迟明日,若爷没醒,我给你答复。”

青一单膝跪地:“是。”

夏暁摆摆手,眉头皱的打结。

周斯年公务上之事,她从来没关心过。但如今他深陷昏迷,很多事无法开展。夏暁考虑了片刻,叫侍剑将案牍都搬过来。

锦州刺史孙长芝一案,所涉资料卷宗周斯年都整理得十分清晰。夏暁不是个纯粹的后宅女子,这般照着他的思路看下去,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稍有不慎就要丢命,怪不得前些时候周斯年去哪儿都将她带着。

不可否认,夏暁心中触动,周斯年比她预料得更在乎她的安危。

次日,世子爷未醒,夏暁用世子爷的印章发了一封手令。

青一去驻兵营调了一支队伍,连夜抓了董文远。他的动作十分突然,董家大乱,小杨氏立即要逃,不过还未出府便被官兵拿下。董家吵嚷哭喊闹了一整夜,动静太大,宜城人心惶惶。

转而,青一又快马加鞭奔去寿县的几个据点。

风向一吹,气氛一夜之间紧绷了起来。

侍剑自此之后守在周斯年和夏暁身边,寸步不离。夏暁当日便去信给宋英,让她派来人保护。宋英正愁无处感念夏暁,立即应允。她花了大价钱,请了顶级的赏金刺客来护卫别院。

然而夏暁的心一直不安定,总觉得这样还是不太保险。

当日夜里,她睡到一半,突发奇想地叫人将周斯年搬去了西厢的下人房。自己一并过去,命一暗卫装成周斯年躺在正屋。

果然,她的预感应验了。

三更天时,正房那边刀剑声便半夜突然划空而过。然后便是剧烈的打斗声响,尖叫声,惊动了整间别院。睡得不安稳的夏暁惊醒了,冷汗浸透了背脊。她小心地拥着周斯年,心口怦怦跳,半点不敢往外张望。

打斗直至三更天才销声。

期间,若非夏暁请了宋英的人帮忙,别院怕是会一个活口不留。侍剑看着满地的尸首,只觉得惊险无比。

收拾完,天色已经亮了。

等侍剑一身血地过来请他们回正屋,夏暁才手软脚软地松了口气:“那边都收拾干净了?伤亡如何?”

侍剑此时看着夏暁的眼神尤其得复杂,头一次见到直觉这般神准的人。

“回主子话。”侍剑单膝跪地,有史以来第一回这般郑重地给夏暁跪下,“院子已经肃清干净,屋子里用具也换过,您且与爷过去正屋歇息。”

“这样啊,那好吧…”

“对了,叫姜嬷嬷备水。”松弛下来才感觉背后滑腻腻的,夏暁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唉呀…可吓死我了。”

侍剑弯了弯嘴角,立即应是。

他人走后,夏暁晃了晃昏沉的头,清醒了些。低头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清醒了的世子爷睁开了眼。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眼底闪着耀眼的光。

“…你何时醒的?”

世子爷眼里暗芒一闪,顿了顿,道:“…刚刚。”

夏暁:“…哦。”

没能叫这人直面她的英勇睿智,突然心塞…

世子爷将她的失望纳入眼底,嘴角翘了翘,眼底的光芒越来越耀眼。淡淡挑着眼角,他的声音里有着长时间未开口的黯哑。

他说:“夏暁,你还未曾回答爷,你爱慕我吗?”

只想翻白眼的夏暁:“…”

…真是服了!这人怎么这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