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年适时向周伯庸提出扶正夏暁为妻。

周伯庸思索了三天,答应了。

陈氏对此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盯着周斯年长叹一口气。看来闵氏是一早看出了周斯年有此想法,否则不会突然犯浑。这折腾了好些事儿出来,她这孙子的想法半分没改变。

陈氏拍了拍周斯年的肩膀,只叫他万事别过火才是。

周斯年点了头,直说他知道分寸。

夜里,他正准备将此事跟夏暁说一说。满心以为夏暁会喜不自禁,却没想到长辈都说通了,反倒到她这里她不愿意。

放下手中的杂记,周斯年抬起脸静静地盯着她,目光森然。

夏暁正在吃零嘴,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转头讪讪一笑。

周斯年的脸色并未好转,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了。

搓了搓脸,夏暁放下零嘴跑去书案边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趁他蹙眉,猝不及防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周斯年一愣,脸色稍霁:“…为何?”

“我想要你娶我。”

周斯年:“…娶你?”

“对。”

幽沉的眸子里亮光一闪,眸子渐渐又恢复了澄澈。他浅浅勾起了嘴角,垂眸挑了眉看她:“…哦?”这个法子也可,比起扶正,这个法子夏暁会更名正言顺。

夏暁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笑得及正经又不正经。

“周斯年,你正式去夏家下聘吧。”她歪着头,亮晶晶的猫眼儿此时弯成月牙,“然后,娶我进门。”

咚咚,咚咚…

周斯年没说话,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周斯年,你正式娶我过门…”

周斯年眼里的光越来越亮,盯着夏暁的目光却灼灼如烈日。不知道为何,夏暁的简单的‘娶我进门’四个字,好似鸣响了他心脏钟声的敲钟柱。周斯年感觉胸口心跳的飞快,声音响彻耳鼓。

他觉得,夏暁说这话,定是在向他许白头之诺。

“那你想怎么做?”语气已然恢复了风轻云淡。

…这么好顺毛?

夏暁垂下眼帘,极快地遮掩住眼里的笑意。

须臾,她抬起了眼:“先不急,等孩子出生了,我的身子恢复。不过放妾书你先写了也可,孩子我可以回夏家生。”好歹要穿一次嫁衣,否则稀里糊涂地能算个怎么回事儿?

周斯年眉头蹙起来,这太久了。

不过他就只有夏暁一个,顶着妾的名头,他多看顾些便是:“孩子在这里生!”

夏暁眨了眨眼睛,这是…同意了?

“放妾书可以先给你,不必回夏家备嫁,就在出嫁前几日再回去。”周斯年嗓音淡淡道。

说罢,他低下头,又捡起游记继续读。

夏暁趴伏在他的肩头忍不住笑,怎么办,太好哄了!

“嗯,可以。”

夏暁将脸埋在他的颈间,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的脸颊,“那等生完。”

这夜之后,一早夏暁便发动了。

虽说她生养过一回,但周斯年还是十分紧张。妇人生产就是一脚踏在鬼门关,早朝告了假,他抱着夏暁就冲进了产房。

他进了门,就没人敢将他赶出去。

稳婆们对着这么个仙人似得男主子,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夏暁见过夏花生产,对屋里的气味有点阴影。

周斯年的全部身心都在夏暁身上,见她神色慌乱,惹得他捏着她腕子的手也跟着在颤。转头叫稳婆快点,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榻前安抚着夏暁:“莫怕,爷就在这里陪你…”

他身上的气息,夏暁太熟了。

盯着他一张处变不惊的俊脸,有他在,夏暁确实心定了下来。

这次的生产很顺利,比头胎生产的时间短得多,折腾了一个时辰便生下来。

随着哇地一声啼哭,孩子降临人世。

稳婆剪断脐带后,高声给周斯年道喜:“恭喜侯爷,是位小公子!”

周斯年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女儿没盼到,见是个儿子,觉得也不错。刚要抱起夏暁叫人收拾,就见她脸一抽,又叫唤了起来。

那稳婆一摸夏暁的肚子,慌得大叫:“还有一个!!”

第123章

这是个姑娘,哥哥长得太强壮她生出来才小小一团哭声也弱很多。周斯年看着皱巴巴的小团子心疼又欣喜,一颗心都化成了水。

他有闺女了!

周家子嗣不丰,夏暁进府三年便给他生了四个孩子。周斯年有些激动,心中感念夏暁辛苦,抱着小女儿怎么也舍不得撒手。

三个公子才一个姑娘可不是稀罕得不得了?

不过还记挂着夏暁,他只抱了一会儿就将小闺女放回摇篮。转头看夏暁她已经收拾干净了。连生了两个孩子,累得已经睡了过去。周斯年坐在床沿边上,凝视着夏暁久久没有移开眼睛。

须臾他弯身将夏暁抱起宽大的袖子遮着她额头不叫她吹了风,将人抱进内室。

陈氏一早在看顾此时正指挥着稳婆们照顾好新生小曾孙曾孙女。

内室里,请了大夫来为夏暁把脉。

周斯年放下了床帐,只将夏暁的手腕拿出来。大夫号脉之时他就在一旁看着。大夫敛目只当他不在号了脉后直说夫人因连生了两胎于身子有些损碍。这次之后要切记叫夫人好好休养把底子养回来。

一听夏暁身子亏损,周斯年的嘴角立即就绷直了。

他声线压得有些紧,一股子低压向老大夫扑来:“…损碍得厉害么?”

屋内人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摄一个个屏了息地低下头。

“多少是亏了些的。”老大夫是周斯年特意为夏暁搜罗来的,妇科上医术很好,“若是一般人像夫人这样接连生养,怕是底子都掏空了。夫人底子好加上年岁轻,这才只是亏损了些。”

“要怎么做?”不等老大夫说完,周斯年问道,“是不是要禁了房事?”

老大夫:“…”

屋里伺候的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听仙人似得男主子一脸严肃地询问房事,羞得脸颊通红。个个垂头耷脑地,恨不得钻地缝。

“…禁房事到不必,月子多做一个月便是。”禁房事两年那还了得!摇了摇头,老大夫觉得有些好笑,说:“不过夫人至少得养上两年,这两年,莫要再怀上为好。否则将来年岁大了,夫人怕是…”

“我知道了。”周斯年直接点头应了。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老朽一会儿开些温性的避子汤药方,往后若行房,切记要敦促夫人喝。”

周斯年把夏暁的手腕放进帐中,遮得严严实实。

老大夫去了桌案边,正要提笔写,就听那边周斯年又开了口。

“可有给男子吃的药?”

“嗯?侯爷说什么?”行医多年,还没听过这种说法的老大夫觉得自己约摸耳背。诧异地又问了一遍。

“没有给男子吃的?”周斯年蹙了眉。

“有是有,只是…”千百年来不都叫女子避,哪有叫男子避子的?

“开些男子避子的汤药吧。”有就行。是药三分毒,夏暁的身子已经亏了,再温性的避子汤怕也是不利于休养的。

周斯年神色寡淡地立在床榻边,说出的话也轻描淡写。可这话却不亚于一记重锤,重重锤在屋内人的心中。

老大夫愣了愣,落笔就换了另一副药方。

周斯年接过来看了看,便将药方塞进了衣袖。

这次没等周伯庸来取名,周斯年给定下了两个孩子的名讳。

男娃儿叫攸宁,取自君子攸宁之意,而宝贝闺女周斯年琢磨了许久,给定了‘闻天’。取其‘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之意。

夏暁弄不准她男娃叫攸宁,女娃反而叫闻天是个什么意思,所以自己给取了小名。

一个叫三宝,一个叫四宝。

周斯年:…算了,小名就随她高兴吧。

洗三宴办的十分隆重,夏花还没出月子就只派了人送贺礼。此次朝中大臣都来了,就连萧衍,也抽了空过来瞧了两眼。

他盯着同样皱巴巴的两孩子,冲周斯年挑了挑眉:看吧,明明比他的大皇子出生之时丑多了!

周斯年懒得理他幼稚,掀了掀嘴皮子吐出一句话,气得萧衍恨不得眼睛射出飞刀戳死他。他说:“现在越丑的,以后就越漂亮。”施施然为小闺女擦了擦小手,“将来还是比你家的好看。”

萧衍:“…”

总的来说,整个京城都晓得,长宁侯家又生了一对龙凤胎。

有些家中子嗣艰难的忍不住艳羡,长宁侯宠爱那夏氏也算情有可原。若是他们家也有个这般容色出众,又能为家中开枝扇叶的女子,多偏心宠宠也无妨。

十一月底,阔别了京城两年的夏青山,回来了。

他是傍晚到的京城,进城之时夏花夏暁他们都不知晓。他遥望着巍峨的皇城,与去时忐忑不安不同,此时归来他踌躇满志。

叫了辆马车,往夏家年前的住处去。

夏青山整个人精瘦了很多,双目炯炯,俊美的五官被时间磨砺得深刻而雅致。抛去了浮躁与自负,他如今像开了刃的刀一般彻底变了个样,沉稳又进退有度,可以担负起夏家的门楣了。

夏家的小院夏春一直派了人在照看着,他搬回去将将好。

安顿好之后,他次日就去了周家看夏暁。

夏暁人在月子里,他不便进去,就去看了孩子。这次匆忙回京,并不知道夏暁又生了双胎,只准备了两把小金锁。周斯年并不在意,派人请了钟敏学一同过府,三人畅谈起来。

往后这便是他的小舅子,自然要郑重以待。

长谈过后,周斯年钟敏学两人心中都有些惊奇,夏青山的成长十分惊人。

“明年秋闱,我准备下场。”

夏青山看着身居高位的姐夫与妹夫,再也没有两年前的怯弱与闪躲。他心知这次站起来,就决不会再倒下去,“此后,还请两位多多指教。”

今年年底发生了许多事,长公主和亲一事提上日程。

喀什七王子齐佐与萧媛定亲之后,按照大康皇帝的意思,两人十二月在京城由大康主持成亲,届时再回去喀什。

萧媛这些时日并未再回太庙,将从公主府出嫁。

临成婚的前几日,萧媛忍不住派人递了信儿给周斯年。和亲一事已成定局,她不做取消婚事的美梦,只是想最后见一见周斯年。

她想跟周斯年诉说她的苦难,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夏氏的错!

周家喜得双胎之时,萧媛也有所耳闻。龙凤胎出生当日,萧媛更是把一屋子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即便到了如今她依旧抛不下心中嫉妒。

夏氏那个贱人,原本不过她手里一个随手能捏死的玩意儿,现如今凭什么活得这么幸运?那就是个贼,周斯年原本是她的,是夏氏那个贼从她手里把人给偷走了!还有宫里那个妓子…

萧媛心想,就算不能给夏氏应有的惩罚,在周斯年心中埋一根刺也是好的。

周斯年接到信件之时,正在给夏暁写放妾书。

年后她就要出了月子,周斯年知道夏家人这个月十五到京城,便琢磨着先把放妾书给了夏暁。

听侍剑说是公主府那边送来的信,周斯年头也没抬就叫他放下。

等写完了看时,上面就两句话:周斯年,我想见你。这月初十,春满楼见。

落款,媛。

萧媛经历这一番变故,终于学会了放下身段。她递出这封信,是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的一句祈求。萧媛知道,周斯年也知道。若是以前,他定会欢欣鼓舞,但此时周斯年瞥了眼便随手丢到一边。

之后,再没管过。

又过了几日,夏暁身子恢复的很好,大夫叫她多下床走动。

自从周斯年认定夏暁后,能搬的东西,他都搬进了夏暁屋里。这日他有事外出,夏暁走动着走动着,就晃悠到周斯年的书桌前。其实萧媛的信夹在一众信件当中并不显眼,但她随手一抽就抽到了。

女子的字很明显,簪花小楷。

拆了开,快速地扫完了两行字,夏暁一双猫眼儿就眯了起来。

…都和离了,竟还有联系?

夏暁心中的火气冒上来,周斯年如今都默认了是她的人,夏暁也免不了有占有欲。她冷冷一哼,翻起了周斯年的书桌。

桌上除了案牍与卷宗以外,就是一些信件,满满都是书籍。

夏暁扫视了一下,突然发现手边书柜底下,有个柜子是锁起来的。

大约真是一孕傻三年,夏暁这时候也没顾得上思索自己这般的行为不合时宜。摸到了那锁上,拽着那锁就猛地一下就扯开了。

里面放着一些卷轴,看样子是字画。

夏暁有些诧异,没弄明白字画不好好放在外头,周斯年锁进柜子里做什么。

蹙着眉尖儿随手打开了一个,入目是一个顾盼生辉的女子,桃面粉腮,容色惊人——是她自己。

夏暁瞥到那落款处,标注着作画时日:长荣元年二月初五。

她心口砰砰跳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其他画打开。

睡着的,贪吃偷零嘴儿的,赖在软榻上眯着眼笑的…全都是她。而底下标注着作画时日,从去年她离府,一直到前一个月。

其中有一张画,标注的时日是博艺过继给长房那一天。

夏暁眼圈儿突然有些红,原来那日他心烦,在桌案前画的也是她啊…

第124章

那月初十这日京城大雪。

屋里烧了地龙夏暁穿着薄薄的球衫,叉着腰在屋里转圈儿。

她一边转一边往桌案那边伏案写东西的周斯年身上张望。他正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事儿,从用完早膳起就坐在那儿奋笔疾书似乎没有出去的打算。

夏暁歪了下头问绿蕊:“什么时辰了?”

绿蕊贴身跟着她看了眼天色:“巳时了。”

巳时了还不走?

夏暁捋了捋头发瞥了眼屋外,大雪已经停了,地面屋顶都铺上了一层沙粒般的雪。廊下下人缩着手脚,快速地穿行。

外面好像挺冷的,她又看了眼周斯年,换个方向继续溜圈儿。

周斯年这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又重拿了个卷宗摊开。笔尖蘸了蘸朱砂在字的缝隙写上批注:“一直往这边张望你这是在打量什么呢?”一早上就时时打量他,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

夏暁转悠了一圈又转悠回去“没,就突然觉得你好看。”

周斯年握着朱砂笔的手一顿浓长的眼睫颤了颤又继续提笔写。虽然他心知夏暁这般只是顺口胡说,但他的眼角还是愉悦地勾了起来。

初十这天周斯年没去赴约倒是原定十五才到的夏父夏母抵京了。

侍剑将消息递进来之时两个新出生的在睡,夏暁正跟永宴和博艺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