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暁眨了眨眼,跟他走了。

两人一走,萧衍的眼神就邪气了起来:“花儿啊,可有什么话要跟朕交代的?”

夏花拈了一块蛋糕慢慢嚼着,自是知道他在说萧媛之事。

这都过了十多天了,他不提她以为他没放心上。没想到这么久还记得:“陛下要臣妾说什么?”萧衍没明确提出来,她乐得装傻。

“你说朕要你说什么。”

夏花摇摇头:“臣妾当真不知。”

萧衍眼睛眯了起来,他慢慢倾下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夏花。须臾,鼻腔里轻轻一哼,说不出是生气还是什么。

夏花面色不变,归然不动。

“朕看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他见状心中不渝骤生,突然拔高了嗓音不打马虎眼了,“和亲在即,竟明目张胆地对当朝的公主动手,当真不怕朕怪罪你么!”

夏花眼皮子一抖,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都问罪了,显然知道始末,”夏花低着头,“臣妾这是在认罪。”

肚子那么大,突然跪下来,萧衍的心都颤了。

他本就想吓唬吓唬她,没真想惩罚,见到她这般反应只能自己改口:“你给朕起来!跪什么跪?朕若要真追究你,就不会拖到今日。”

萧衍也说不清,他如今不知为何,就见不得夏花的狼狈样儿。黑着脸,他拉她起身,“平常不是挺懂事儿的?怎地这时候就脑子不清了?”

夏花当然知道,不过该做的样子必须做到。

她面上带了点惊慌:“臣妾知道犯了大错,臣妾当时也是真气糊涂了才会这般。若非长公主接二连三地要暁儿的命…暁儿大着肚子,险些弄得一尸两命,臣妾又哪里顾得了其他!”

萧衍是最厌烦她这幅为了姐妹什么都能不顾,当即酸道:“哟,那你可真端得住。朕若不提,你是不是就这么混过去?”

夏花委屈:“不混过去,难不成四处嚷嚷?”

萧衍顿时一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憋得脸色难看。

顿了顿,他又道:“…朕帮你把这事儿平了,说吧,你要怎么谢朕?”

夏花蹙了蹙眉,好似不解道:“臣妾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钟粹宫里都是陛下赏的,就连臣妾人也是…陛下还要臣妾怎么谢?”

又是一噎。

萧衍慢慢吐出一口气,确实,夏花连人带物都是他的,他要从她这里讨什么呢?

可这么一反问,萧衍没觉得心中纾解,反而更憋屈。

夏花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在折腾什么。

想不通她就不想,转而低头温柔一笑,换个话题:“陛下,孩子如今已经能踢人了。前儿连番动了好几下,怕是个调皮的。”

“哦,是吗?”

萧衍看着她无知无觉的模样,泄气了,“前儿太忙了,没来真是亏了。今儿朕在,也不晓得能不能碰上小家伙热闹一回。”

“许是能的…”

夏花说起孩子,眉眼里氤氲的温柔能把人溺毙。

萧衍就这么静静看着,心里又酥又麻的同时也有些酸。总觉得花儿对谁都比对自己真心,当真令人不渝。

不过说起孩子,他来了兴致。

手搭在夏花的肚子上,就等着孩子赏脸踢上一脚。然而兴许他来的不是时候,等了一中午,也没能等到他的崽儿给半点动静。

夏花慢慢抚着肚子笑:“也许今日他累了懒了,来日精神头大,定会欢欢喜喜跟父皇见个礼。”

萧衍砸了砸嘴,满心遗憾。

另一边周斯年终于把话说完了,姗姗来迟。

萧衍看他面上稍霁,心理不平衡。

他心里不爽就叫别人也跟着不爽,径自抢在他前头开了口说:“朕瞧着你家的这个陪淑妃很好。左右她月份也不大,先就在宫里多陪陪淑妃吧…”

周斯年的脸,绿了。

…若是手里有飞镖,他都能射上去取皇帝狗命。

如此,臭着脸的萧衍,领着脸色更臭的周斯年出了钟粹宫。

夏花看着人走,疑惑地蹙着眉头沉思起来。

左思右想半天,没想明白萧衍闹什么脾气。

她边走动着手下边慢慢抚着肚子,冷不丁的,小家伙踢了她一下,十分有劲。夏花顿时把萧衍抛诸脑后,嘴角的笑意如春花绽开,满目温柔。

这时候夏暁才懒懒散散地走过来,嘴唇嫣红如血,肿了起来。

夏花瞧得脸红,眼神斥她:不知羞!

“吃午膳么?”夏暁嘻嘻一笑,眼角的水色氤氲开。这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方才周世子拉着这位出去,做了什么。

想着周斯年那张不染凡尘的仙人脸,珠翠钗环臊红了脸。不敢看夏暁,俱都低了下头。

然而当事人却没事人一般遮都不遮,还没皮没脸的要吃得:“花儿啊,肚子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夏花无奈:“就知道吃!”

夏暁耸了耸肩,食色性也,周斯年也是个男人嘛!

第153章 番外二(17)

夏暁没多久就被接走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亲姐姐也不能手伸得太长。夏花只要把该有的震慑意思传达到周家人耳边即可,夏暁总还要回国公府的,过犹不及。

人一走,宫里立即就冷清了。

夏花有些恹恹的, 打不起精神来。身边伺候的一旁看着, 心里着急的不得了。她们娘娘的身子才养好,这夏四姑娘人一走就又回了食不下咽的模样。私下琢磨了半天, 没个正经的主意。

倒是珠翠钗环跟夏花日子久, 想起以前在旧府时,听她提过喜欢听戏,便提议请梨园的伶人来给她唱戏热闹热闹。

夏花这般情态, 其实也是伤怀。

一人在宫里久了, 又正是怀了孕心情敏感的时候。难得有亲人陪她,陡然夏暁走了, 她不适应觉得孤单罢了。

宫人们一提, 倒是来了些兴致。

夏花幼年时曾看过草台班子唱戏, 那时候在乡里除了过大节才能听一回。欢喜的心情刻在脑子里, 如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她确实跟珠翠钗环说过一嘴, 难为她们还记在心上。

见夏花点了头,下面人顿时满心欢喜,立即着手去操办。

主子好了,下人才能好。

杜内侍跟梨园的人熟, 熟门熟路地找了梨园的管事太监。

杜内侍如今是淑妃身边的得意人。人一站出来就代表了钟粹宫, 司礼监的太监们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的。一听他说淑妃娘娘想请人去唱戏, 管事太监脸笑成了花,立即应下这个差事。

去淑妃娘娘跟前露脸,这等美差谁不乐?

“杜老弟你且放心,”管事太监的嘴咧开,胸脯拍得砰砰响,“娘娘想听什么样儿的曲儿,你只管说了,哥哥我叫这就底下人排!”

因为新皇不爱听戏,废帝养的满院子名伶已受了快一年的冷待。如今好难得淑妃娘娘有兴致听戏,管事的心情,激动得不亚于怀才得遇。恨不得立马掏出看家本领来讨得夏花欢心。

梨园已经好久没得宠了,不清楚新主子的喜好。

“杜老弟,”管事太监皱了眉,支支吾吾道,“淑妃娘娘可有什么喜好的曲目?”

冷清的衙门突然有了点盼头,自是希望能一举得成功。管事太监巴巴望着杜内侍,盼着他能露点淑妃的喜好来。

都是给主子办事,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

何况杜内侍往日受过他恩惠,自是不吝提点他两句,“尽选些喜庆的曲目来。娘娘近来心情不好,你挑些讨喜的孩子,好好给娘娘热闹一番。”

管事太监躬身作揖,多谢他的提点。

这般还不算,特意花了银钱叫来一桌子酒菜,招待杜内侍吃了一顿。他直打了包票说一定给办妥当。

“就这两日的功夫,差不离的,你千万合计好。”

临走之时,杜内侍也不辜负那顿酒钱吗,细细地嘱咐清楚,“你也莫慌,咱们娘娘是个宽宥的性子,若不是触了忌讳,不大爱罚宫人。届时娘娘传你们过去,你只管逗得娘娘笑了便好了。”

管事太监哪有不应,连连地点头。

人一走,他便把梨园的伶人都招了来,挑人。

管事太监记着杜内侍的话,尽选些相貌讨喜的。不过这般能进了梨园,样貌上没有差的。挑来选去,选了十个年岁不大的清秀小太监。淑妃娘娘正怀着龙嗣,孩子要更讨欢心些。

钟粹宫的这点动静,瞒不过如今掌管宫权的贤妃李氏。

说起来,李氏从入宫到如今,得到的萧衍的眷顾委实没多少。

她本身只是清秀,除了一身书卷气,人扔在百花齐放的后宫确实不起眼。

自个儿凭的什么得了青眼才接手的宫权,李氏心中清楚。所以即便十分看不惯夏花一个青楼妓子这般盛宠,她也从没往钟粹宫伸过手。

她沉得住气,武家那个没脑子的可沉不住气。

李氏忆起武琳琅对夏花明目昭昭的嫉恨,咔嚓一下剪断了盆景的乱枝桠。招来手边一个宫人,冲她耳语了几句,那人便立即应是退下。

事情顺理成章的,未央宫立即知道了。

武琳琅翘着兰花指,浅浅呡一口茶,勾着唇缓缓笑起来。

说起来也巧,武琳琅年岁不大,却是个十足的戏迷。梨园里什么情况,她一早清清楚楚。鉴于未进宫之前从祖母口中听说不少萧衍的事儿。知道他自小不喜欢,嫌弃听着软绵黏糊,便没敢表现出对梨园的喜欢来。

这般听说夏花堂而皇之招人去唱戏,武琳琅忍不住幸灾乐祸。

淑妃这贱人,可算做了件大快人心的蠢事。

梨园里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小太监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在钟粹宫当个二等宫女。武琳琅一早打算给夏花好看,早早就抓了这条线。不过淑妃怀孕,钟粹宫被萧衍围得如铁桶一般,武琳琅没找着机会动手。

如今这机会送到她的跟前,再好不过。

于是当日夜里,梨园的小太监便偷偷摸摸去了未央宫。

钟粹宫搭戏台子,定在了十日后。

宫里日子本就枯燥,受宠的还好些有个盼头,好些从进宫起就没承过宠的日子都没个指望。这一听说钟粹宫搭戏台子,个个眼巴巴望着。李氏被不少想听戏的妃嫔扰得烦了,无奈之下便亲自去了钟粹宫拜访。

说只说正值菊黄蟹肥之时,宫里好久没热闹,提议办一场赏菊宴。

“淑妃妹妹既然要搭戏台子,不若这般,”贤妃一举一动端庄的刺眼,仿佛她就是当今皇后,“赏菊宴就在钟粹宫办如何?也不办什么隆重的席面,就图个宫里的姐妹们自个儿开心…”

你的赏菊宴在我的宫里办?

夏花笑了笑,贤妃这是有多大的脸面才说出这话。

“贤妃姐姐说笑了,”抚了抚肚子,夏花面上露出些为难之色,“我如今身子重,哪有那个精力办赏菊宴?”

“不是叫你操办!”

贤妃有些责怪她乱说的模样,笑道,“就办几桌席面罢了,正好你宫里要塔戏台子,一块儿热闹热闹。你是不知道,近来好些人来我宫里说这事,姐姐这般也是无奈之举。淑妃妹妹就与人方便…”

办个席面不是难事,但夏花不喜欢莺莺燕燕到她宫里来。

见她蹙眉没答应,贤妃绣帕掖了掖唇角,又道:“淑妃妹妹若是嫌置办起来麻烦,大可叫姐姐帮着置办,也是妥当的…”

说到底,贤妃是打定了主意在钟粹宫办一次。

夏花不可能叫她手伸进来,想了想,说:“若是借着戏台子方便,叫梨园那边再去你宫里唱一回。”

“妹妹这时说得什么话!”

贤妃柳眉一竖:“既然要热闹一回,哪有单独撇下你的道理?”她十分不赞同地看着夏花,“妹妹若是真跟宫里姐妹分了开,这般不合群,岂不是显得妹妹不通人情不懂道理?”

这话说得夏花心头冒火,她今儿个就是不愿在钟粹宫办。

不管贤妃怎么说,她就是不应。

贤妃心头也冒火,倒不是说她要趁机把手伸进钟粹宫,而是气她太嚣张。她看不惯圣上把钟粹宫当了特殊护着,同样看不惯的人多了,浑水摸鱼的自然更多。今日这提议,她就是为想伸手之人打开方便之门。

例如武氏,例如其他魑魅魍魉…

这日贤妃明褒暗讽的,夏花终是应了办席。

不过夏花没同意旁人帮忙,直说若是非要办,她宫里正好有小厨房,两位御厨手艺高超自是能办一桌满意的席面出来。

贤妃没讨着好,反倒被夏花明摆着显摆给气得心里呕血。

就是这般特殊厚待才叫人止不住地心中膈应,淑妃这贱人到底凭什么?母凭子贵么?从妓子肚子里爬出来的小东西能高贵个什么劲儿?!

憋了一肚子火气,贤妃端庄地笑着道了别。

事实上,也不是完全没空子可钻。

轮到约定好吃蟹的前几日,钟粹宫小厨房所需的螃蟹还得从外头调。这不立即就叫近来风头挺盛的林顺华给抓到了机会。

淑妃霸宠之事不是一日两日,屈居第二的林顺华早就心有不甘。分位不及人家,但她出身可比淑妃高得多。林顺华总觉得以她的受宠幸的程度怀孕是早晚的事儿,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把夏花拉下来。

于是武氏来找她,给她指了路,林顺华欣然接受。

她也不是个傻的,赏菊宴上就出事,萧衍追究起来那是铁定逃脱不掉的。

不过是借了赏菊宴的方便跟钟粹宫伺候的二等宫女说了几句话,例如捏住她那宝贝弟弟的小命,叫她乖乖就范便是了。

如此,赏菊宴安安稳稳地过了。

夏花为此疑惑了许久,闹不准李氏到底什么意思。她折腾这么一大圈,就是要在她宫里办一场席面?

这也太奇怪了!

心中疑窦重生,夏花当日便彻底查各处,然而并未找到怪异之处。

想了想还是放不下心,她又请来太医为自己把脉。肚子八个多月了,离瓜熟蒂落还有一个多月。除了近来有些忧思过重,她的一切正常。

虽还有些怪异,夏花暂且把心放下了。

第154章 番外二(18)

夏暁近来老觉得心神不宁,像揣了事儿一般睡不安稳。她这个人向来直觉很准, 夏暁绷着神经等, 果然没多久夏花不大好的消息。

这一递到她耳边, 夏暁连日里绷着的神经顿时就像被拉断的琴弦。蹭地一声轻响, 心悸的感觉扑面而来。顾不得双胞胎还在地上爬着玩儿, 夏暁快速交待了一番便领着紫衣匆匆进宫。

她就有预感要发生什么,这么快就应验了。自古宫中险恶, 夏暁急得要命,就盼着她的好运能一并眷顾了她家花儿。

事发突然,夏花这边正兵荒马乱着。

她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还是意外。明明她一再小心地排查, 宫内宫外都叫人看着,连太医把了脉也说没问题,可一早起身还是不大好。

珠翠慌忙去传太医, 钗环将夏花扶到榻上,钟粹宫里顿时乱成一团。

夏花靠在床边缓缓喘着气, 企图能延缓疼痛。然而她面如金纸的模样, 那一声一声粗重的喘息声听着十分吓人。钗环明兰几人没伺候过孕妇, 当真慌了,大叫着烧热水传稳婆。

没料到这时候发动, 转而又慌慌张张去布置产房。

太医的人还没来,夏花的羊水就先破了。

肚子才八个月,跟太医预料的日子差了一个多月。谁也没料到这个时候发动, 委实打了钟粹宫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能管事的贤妃前二个受了风, 染了点风寒起不来身。钟粹宫的人去报信, 广林宫的宫人直说贤妃还病着,别过去叫淑妃过了病气。恰恰这时候又正是上朝的时刻,小太监跑的帽子都歪了匆匆赶去御前,根本见不到人。

人才金銮殿外门就被护卫长给拦住了,寸步不得进,急得他不住地拔头发。

还是有人眼尖听见他与侍卫分说是钟粹宫出来的,才小跑着过来听他说话。这一听淑妃娘娘发动,慌不择路地去跟福成禀报。

福成深知淑妃这一胎的意义,顾不得还在上朝,忙不迭把这事儿禀明了萧衍禀明。

萧衍脸上骤变,搭在扶手上的手倏地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