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乏了一天,她叫红英给孩子抱走了去,这就歪了榻上休息,这几日因为身上难受总是睡不实诚,偏偏这天一下就睡着了。

真是秋高气爽,红英进来看过她两次,见她睡得香甜也不敢扰她安宁,和果儿躲了出去。

长宁一动不动,其实她也动不了。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甚至想自己若能动一动,这梦就醒了,可惜她动弹不得,被梦魇住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她潜意识里以为安排好了前缘,历史总要改变,一睁眼就在熟悉的皇宫后院。

她站在高高的石阶上面,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在御花园荡秋千,旁边的石亭当中,少年看着她一脸笑意,也不知怎地,竟是看不真切。

似乎是永琰,又似乎不是。

明明就能看出他的笑意来…

她心急,走下石阶,冷不防斜地里一人窜到了她的面前,这少年眉间还点着一点红,肤白貌美,更重要的是他还穿着龙袍,变好看了耶!

长宁欣慰又惊喜,以为在梦里他看不到自己,伸手去捏他的脸:“不捏白不捏。”

不想少年却以熟悉的那种你这个傻瓜的目光看着她:“姑姑醒了?怎么不穿鞋?”

她低头一看,果然没穿鞋…

等等,他看得到她!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热浪一股子接过一股子。

整个世界都似是安静得不可思议,也不知是天上的骄阳烤得,还是心里的那团火,烧得她几乎是体无完肤,御花园的花树上面,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长宁伸手遮住头顶的日头,看着少年傻笑。

这真的是一个美梦。

她的小宛如长大了,秋千上面的小姑娘看着模样讨喜,面前这少年也…比她想像得好看得多,地面上被阳光照得烫脚,小皇帝四下看了看皱起了眉头:“红英呢?果儿呢?姑姑这两年怎么越发的糊涂了?”

说着已经架起了她的胳膊来:“我背着你,过来。”

说着已经蹲下了身去,长宁稀奇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梦好真实:“不用你背,我自己走。”

永琰回头瞥了她一眼:“姑姑该不是连我也不记得了吧?”

她伸脚踢了他腿上:“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

他笑,一幅松了口气的模样:“过来。”

地面的确很热,长宁右脚踩在左脚上面,四处张望,这梦真实得诡异,她怔怔地看着御花园当中的那两个人。

身子一倾,这就伏在了他的身上。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再回头,亭中已经没有人了,小姑娘远远地对她摆手,嗷嗷喊着姑姑,她笑,不消片刻,许许多多的人就都冲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就被放了床上,御医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检查胳膊的检查胳膊,检查脚的检查脚,好几个人都给她围得严严实实。

一时间,她也忘了自己还在梦中,伸手推开众人,已是不耐至极:“你们起开,离我远些!”

都要上不来气了,长宁统统都推了一通,又有人拿出小药棍问她:“公主看看,这是几根?”

她无语地说了声三,小皇帝奇怪地看着她:“姑姑说认识朕了,你们觉得她这是脑子的问题,还是记忆的问题?”

一堆人这就又像看个怪物似得看着她,长宁眯眼,不过片刻,小宛如从人群当中挤了进来,她欣喜的脸一下就展开了个大大的笑脸,惊喜交加:“姑姑你好了啊!”

说着,扑过来抱住了她。

这什么情况?

小姑娘落泪,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姑姑你可好了,你说你连宛如都不认识了可叫我急死了!”

好热,她喘了口气:“囡宝啊,快点松手,勒死姑姑了!”

这小姑娘更是哭,扭头对着旁边人大声道:“你们看你们看,是真的好了,都记得我的小名了!”

小皇帝也是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真的好了,快快去给做点好吃的。”

春生忙不迭地跑了去,不多一会儿,红英带着果儿也急匆匆赶了回来,都是一脸急色,说她们才出去一会儿,公主就不见了,找了好半晌得了消息才知道她自己又回来了。

长宁怔怔地看着她们两个人,听她们的意思她就一直好好的午睡,然后突然就起来不见了…这个梦可真有趣。

反复问了她许许多多的傻问题,她当然都答得上来,倒是看着她们的目光好笑得紧。

还是小皇帝都将人赶了出去,这时从宛如身后闪出的少年,她这才看清是沈清流,长宁对他笑笑,他少年之姿更胜其兄,刚才在亭子里就是他。

小皇帝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刻意问了句:“姑姑还记得他?”

她痛快笑道:“沈清流么,怎能忘呢!”

说着就要下床,永琰却是淡淡瞥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前段时间姑姑谁都不记得,偏就记得他,可真是偏爱呢。”

红英拿来她的鞋子伸脚穿上,长宁起身,小宛如拉着她的手,又赖在她的身上,脸都哭花了像个小花猫一样。

她好笑地想入袖拿出自己的帕子,想给这孩子擦脸,一摸却是没有:“咦?我的帕子呢?”

小皇帝伸手递过来一个,长宁嘻嘻想笑,勉强忍住了,拿过来给这小姑娘放了手里:“你自己照着镜子快擦擦。”

想了想又问她:“囡宝啊,你几岁了?”

宛如有点慌,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姑又糊涂了?连我几岁都记不住了?”

说着眼底又现泪意,长宁就怕她哭,赶紧猜道:“十一了?”

小姑娘扁嘴:“十岁,人家十岁啦!”

她十岁,那么永琰就是十七,长宁点点头:“哦对,姑姑记错了。”

正说着话,果儿拿了铜镜来。

她从前也只是个孩子,现在几年过去也是个大姑娘了,小宛如拿了镜子擦脸,外面日光大好,春生带着人端了食盒来,里面三层都是她爱吃的小品。

沈清流帮忙接手一个盒子,摊开在桌上。

他修长的手指十分秀美,端盘子的时候,长宁注意到他肤色很白。

清秀纯真的模样,犹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她也就多吃了两口,小皇帝抬眸盯着她,额头上面的一点红看着特别扎眼。

长宁看了眼:“什么时候点起这东西来了?”

他脸色就沉了沉:“姑姑不记得了?”

她一脸茫然:“我记得什么?”

他别过脸去:“是姑姑非要点的…”

其实他没说清楚,当时她说的话很多,例如夸赞他点了这一点红之后特别好看,这两年他的脸也似乎受了她的影响,越发的貌美。

他在大殿上面的‘美’名也早就传了出去。

长宁一面吃着美食,一面还在想,这个梦怎么还不醒?

这几个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尤其是小皇帝和小宛如,自己的计划果然会很成功,欣慰地看着他们,在他们口中得知自己在这梦里,前段时间得了病,还病的不清谁都不记得了…

呵呵,多好玩的梦,跟真事似得。

吃得好饱,她的身体与她作对,困乏得不行,这就歪了床上歇着,一想也是,睡着了好睡着了估计那边就醒了。

天气很闷,小皇帝将人都赶了出去,小宛如说要陪着,他也只斜眼一瞥,她立即拉住沈清流就跑了。

长宁,翻了个身不再看他们,结果一闭眼就真的睡着了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过于玄幻,她只觉得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日头就歪了西山去,漆黑的夜里,只能看见繁星点点,并无半分月色。

七月初,弯弯的月牙还躲在云层当中,屋里只有烛火跳跃。

红英和果儿都去睡了,亮光也不知什么时候没的,她一睁眼是被吵醒的,朦朦胧胧的发现是了黑天,她摸了摸旁边,摸到了宛如拿过的镜子,竟然还在梦中。

这算个什么梦,她头疼身热,又往旁边摸了摸,却一下触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长宁大惊,却是推了他一把:“你谁儿?”

这人似乎也是从熟睡当中睡醒,嗓音略哑:“又怎么了?”

说着一翻身已经抱住了她,八爪鱼一样攀住了她,爪子还似乎十分熟稔地探入了她的衣内,抓住一只玉兔就揉了揉,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

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不过更熟悉的是她身上的热度,一下就和爆发了一样,可算找到了个舒缓的地方,即使在梦里,可能也会舒坦很多。

他的唇就在她领口徘徊着,也许是他身上这种淡淡的气味让她觉得舒适,也许是他动作太过轻柔,更也许只因为是个梦,所以她毫无顾忌,一下就栽了进去。

漆黑的夜里,树上的婵叫得正欢。

这一夜chun宵,可是梦得正甜。

第三十六章

唇角被轻轻啄了一口,整晚都萦绕在她身边的气息令她安稳。

这种得到纾解的感觉实在太美妙,美梦身临其境,长宁懒得睁开眼睛,只怕从梦中惊醒,可一个轻轻的吻又落在她的额头,她不胜其扰,伸手拂开。

春生的声音就在床边响起:“皇上快些吧,该去早朝了。”

皇上?

她裸着的肩头立即被盖了个严严实实,小皇帝的声音要轻许多:“知道了。”

说着,只听见窸窣地声响在旁响起,长宁心如捣鼓,简直都不能呼吸,片刻之后才一下睁开了眼睛,少年刚系上领口上面的扣子,正在伸展两臂系着袖扣,一对上她的眼,立刻笑了:“姑姑这次醒得早些,再睡一会儿。”

他唇瓣上还有她咬破的痕迹,她也没错过他说的什么这次那次的,分明不是第一次。

她的目光停在他的唇上,小皇帝倾身过来,一指头点在她的唇角:“很公平,姑姑的也被我咬破了呵…”

春生似乎也习以为常:“果儿出去取水了,很快会回来,公主等等。”

长宁吓得不轻,少年眉眼间尽是笑意,出去洗漱。

她抓过旁边中衣胡乱就套在了身上,她的意识在一点点的回转,似乎自己的身体还在几年前的午睡当中躺着,又似乎在这个时空。

已经完全超脱自己掌控的剧情,赤脚站在床下,她惶恐不得自已。

红英和果儿齐齐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人端着一盆水,长宁迷茫地看着她们,只觉得似梦似幻,既虚无又真切。

是梦?

是梦???

她低头洗脸,水波上能看见自己的脸都不大一样,惊得她连忙回身抓起了铜镜,镜中仍是她自己的脸,可不同的是,再不是百年不变的少女,虽然从容貌上看不出有变老的迹象,但是她确确实实是变了,平白是熟了三分。

镜中的女子美貌更盛从前,娇媚十分,再不是稚嫩的少女脸庞。

长宁手中铜镜啪地落地,似一道响雷在头顶炸响。

猛然从榻上坐起来,长宁拍着胸口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仍旧是在榻上午睡,她侥幸地喘着气,出了一身的汗。

果儿从外面跑进来,还是那张十岁的脸:“公主起了吗?皇上请了戏班子入宫来给公主解闷呢,去看吗?”

这小姑娘到底年少,还贪玩,她是自己很想去看的。

长宁的心思却在这上面,赶紧叫她拿了镜子过来,果儿见她大汗淋漓的模样也吓了一跳,生怕她身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跑出去把红英叫了来。

镜子里还是少女的脸,长宁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忽然又将镜子提了起来,她伸手抚着自己的唇角,上面些许红肿,甚至有一点点破皮了。

头疼,身上也酸酸的。

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可谓五味杂陈。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无心探究,可潜意识里面也多少有了点心里准备,她似乎给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角, 而且通过这几个来回,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管她走多少个来回,似乎结果都不会改变了,她和永琰之间的牵绊,永无止境。

这可不行。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这样下去,那她就再也不会有回去的机会。

也就是说,她身体的机能会一点点的衰老,那个半真半假的梦就是预兆。

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红英匆匆而来,见她脸色不好,也很是忐忑。

小皇帝请了戏班子在御花园唱戏,长宁叫她伺候着换裙梳妆,心事沉沉。

听说这班子里个个都是美男子,果儿好奇心重早就期待着去看了,这就带了她,扑奔了去。

外面日头已经歪了去,站在石阶上面,地面还似又余温,长宁回想梦中场景,腿软腰疼,惊恐十分。

她解释不了这种诡异的情况,只能不去想。

春生迎上来:“公主快请,皇上已经看了一会儿!”

她瞥了他一眼,施施然走下石阶,高台上面前两日还是另一个戏子风光无限,如今他已不知去了何方,长宁几乎是淡漠地看着不远处台上那一抹嫣红。

走得近了,他还对她福了福身。

小皇帝回头看着她,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来:“姑姑快来,这话本子保证你爱看!”

他的笑容让她想起那个大一号的少年,也是这样的弧度,温暖柔和,而成年以后的永琰,她记得那时记忆,掠夺她身体的那个男人,是冰冷是淡漠的,他近乎于执着的背后,能看出他暴戾的一面。

而那,绝对不是她的永琰应该有的样子。

坐在台下,她裹紧了披着的斗篷,淡然看着台上。

锣声顿响,小皇帝抿着笑,偏着脸看她:“姑姑觉得这个角儿怎么样?”

她抬眸看见台上窈窕少年,点点头赞许道:“好。”

永琰伸手指了指戏台后台处,似是无意笑道:“这样的小子后面还有十多个,个个的样貌都是极好极好顶尖的。”

她下意识看着他,他略挑着眉:“要不要一齐看看?”

完全没有那样的心情,她只扭头又看着台上:“不必了,一个个看比较有惊喜。”

小皇帝玩笑道:“不过我想,再过几年,永琰会比他们好看,姑姑信吗?”

她眼角突突跳了两下,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倾身靠近了些,既亲密又依赖:“所以姑姑会等永琰长大吗?”

长宁头疼:“等你长大干什么?”

小皇帝索性抓住她的袖口,可他到底还是小,感觉那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也是台上换了角儿,少年从台边走下来见礼。

她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红英,打赏。”

后台一共九个少年,都纷纷上台,唱的唱,跳的跳。

长宁似乎看得认真,后来天黑的时候,小宛如跑过来找她,她心灰意冷,直接推到了永琰的面前。

他本也想推开,偏偏她眼角瞥着,只得拍了拍这小家伙的小脸,以示安抚。

长宁趁机道:“今晚你带着她玩儿会儿,叫我消停消停。”

小皇帝见她郑重其事地嘱托,自然应下。

戏台上面唱声连连,台下看客虽少,却也认真。

天色晚了,红灯笼一排排在夜色当中随风摆动,小宛如打着哈欠,伏在他的腿上有点困了,春生来抱她偏不愿意,只抱着小皇帝的大腿不肯动。

没办法,永琰怕姑姑恼,只得伸手抱起来,哄着走了。

彩云等人得知这小家伙要留宿,早就给收拾了地方,这小皇帝也只是将她送了宫女的手中,顿时返回了御花园。

然而,戏台上面冷冷清清,长宁已经不知所踪。

问了留下来传话的果儿,却说公主谢过皇上美意,已经选了个少年,带回了偏殿去。

小皇帝脑袋就嗡地一声,急急地往西这边来了,即使是瑶哥儿,姑姑也才只是喜欢喜欢,并未有任何的亲近的行为,这才匆匆见了一面,怎么就…

越想越是心惊。

春生在前面提着灯笼,也是心急如焚。

瑶哥儿已经不可能在了,小皇帝生怕长宁问起,怕她惦记着,苦恼万分。

春生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不如请了有名的画师,画上许多美人画像,按照公主的喜好,请当地有名的戏班子,挑些少年的颜色好的,借机试探试探,也叫她早日忘了瑶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