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有不怀好意的人问她:“青桐,你知道你亲爹是谁吗?”

李青桐就会学着她的口吻反问:“你知道你的亲爹是谁吗?”

对方一听这话立即怒了:“你啥意思,我爹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李青桐淡然答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爹是谁你也该知道我爹是谁,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你问我我没生气,我一问你就愤怒,可见你是一个意志极为薄弱的人、不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对方惊诧地瞪大眼睛看着她,断然下结论:“李青桐,他们说的没错,你的脑袋有毛病。

李青桐一脸漠然,说话的语气中夹带了一丝鄙夷:“你不但问这种没营养的傻问题,还轻信别人的话,连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可见你没脑子。由此可以推断你的基因不好。你娘的脑子正常,但你爹有问题,如果你娘独自生你的话情况会好很多…”

问话的人崩溃逃走,回到家她跟她娘学话时,内容已经改变了:“娘,李青桐骂我是大姑娘生的…”

她娘面红耳赤,跳脚大骂。

言归正传,镜头转回到高氏和李青桐对峙现场。高氏本人是个很要强的妇人,她一向在儿媳妇面前威风惯了,面子和尊严不容许她就此罢手。因此高氏的嗓门更高更尖,骂得话语也更流畅,一套套地跟唱戏似的。

李青桐的脑子调整运转,在母星时她看过书,跟着视频学过古中国话,但从没像现在这么流利过。学外语果然需要环境的熏陶。

王氏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她一方面怕李青桐吃亏,另一方面还怕毁了她的名声。这世道讲究孝道,高氏再不对,做晚辈的也不能这么跟她对着干。王氏挤上前唯唯诺诺地向高氏道歉:“娘啊,这孩子小,你老别跟她一般见识,等她爹回来,一定会好好教训她。娘你进屋喝口水。”

高氏哪里肯依,一看儿媳妇服软,她心中好不得意,闹腾得更欢了。她一屁股坐在院里的地上,盘着腿抱着小脚,大声嚎叫起来:“老天爷哟,我十月怀胎生了二成这个不孝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我过生辰他不但一个子都不孝敬我,还指使孩子打骂我出门,老天爷啊,你打雷把这黑心烂肺的给收了吧…”高氏这一顿唱骂,真可谓声情并茂。王氏这时也明白了,婆婆这次是有备而来。为了平息婆婆的怒气,也为了他们二房那岌岌可危的名声,她一咬牙,上前说道:“娘,我和二成一直记着你老的生辰呢,我们商量着,等他发了工钱就去老宅。谁知娘今日就来了,青桐这孩子从小呆呆傻傻的,娘就原谅了她吧。”

高氏一听到儿子快发工钱了,嚎叫声暂停片刻,又接着响起来:“哎哟,你别在我跟前叫穷,还发了工钱去瞧我,我也不稀罕你那三胡桃俩枣的,好在我也不是只生二成一个,不然我喝西北风去啊。”高氏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女儿拿了几斤白面,大儿媳妇拿了多少尺头,那言外之意,自然是旁敲侧击王氏不能少于这个数。

闹腾了一个半个多时辰,一直到李二成到家才算消停些。李二成无奈地上前陪尽小心,高氏又是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出尽了胸中的那口恶气。她临走时又阴测测地看了李青桐一眼,嘴一撇凉凉地说道:“二成啊,你若是想养孩子,直接跟娘说,娘会不帮你想办法呢。咋就不声不响地弄回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呢?这没用的,该扔的扔该送的送,赶明儿娘做主给过继一个,还是个带把的。”说完,扬常而去。

李青桐不大明白这个带把的是什么意思,她本想向爹娘问个明白,一看他们的脸色不大好,便自觉噤声。

当天晚上,李二成夫妻俩就悄悄商量给高氏准备寿礼的事。按理说,庄户人家除了整寿,一般都不过寿辰。偏偏高氏自以为跟旁人不同,每隔两年都要办一场宴席。每到这时,二房这边哪怕是借钱也要送些体面的礼物过去。

王氏轻轻掰开炕头上的一块砖头,将装钱的匣子掏了出来,一脸不舍地往外拿钱。

“本来想给你和桐娃做身新棉衣的,唉,这钱又没了。”

李二成紧蹙着眉头说道:“大姐大哥真的像娘说的拿了那么多东西?”一母同胞的兄妹,李二成自认为对他们还是比较了解,怎么看那两人也是个大方的人。王氏比丈夫的疑心还重,但她做人儿媳妇的,有的话就不好说出口。因此便接道:“也许是大姐大哥变大方也不定。我抽空去问问别人,总归有知道的。”

李二成无奈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算了,咱不管他们拿多少,咱家就按这个数花。”王氏听到丈夫这么说,纵然心疼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三天后便是高氏的生辰,李二成一家三口穿得整整齐齐地,提着两条鱼,两只鸡还有十多斤白面和三斤肉去给高氏祝寿。今天是个大好日子,王氏怕青桐再惹婆婆不高兴,一路上不断地耳提面命:“青桐啊,到你奶奶家一定要规规矩矩地,别跟你奶顶嘴。”

李青桐嗯了一声,李二成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桐娃,你一会儿就跟你堂哥堂姐们一样就行了。他们干啥你干啥。到点了就上桌吃饭。”

李青桐重复了一句:“他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对对。”

李二成没想到自己这一句多余的嘱咐,反而惹来了一场风波。二房携带重礼而来,高氏看到东西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一丁点笑容。可一看到李青桐,脸色便刷地一下阴沉下来。接着她指使王氏去干活,瞪了李青桐一眼便一阵风似的走开了。

李青桐在院子里转悠,李青榆和李青梅一看到她,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一笑,李青榆便热情地上前说道:“青桐,咱们一起玩吧。”

李青桐木木地应了,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后面。

第六章风波

李青榆因为旁人议论说她的容貌不如青桐好看,心里早就存着一股嫉恨和不甘。她一个呆呆傻傻的野孩子怎么能和自己比。从小到大,亲戚邻居们谁个不夸她好看?而李青梅则是由于她娘的关系,对李青桐早就恨得咬牙切齿。

李青梅一左一右十分亲热的拉着李青桐出了院门,往东边的草滩上走去。草滩上有不少半大孩子在那儿玩耍,大多数是男孩。

这些男娃年纪虽小,可有的已经有了男女之别的意识。一见到她们三个女孩子走过来,就皱起小眉头粗声嚷道:“这是俺们的地盘,你们三个一边玩去。”

李青桐将这帮孩子扫了一眼,发现她的小仇人三胖也在其中。为了避免惹事,她扭头便走。

李青梅一见她要跑掉,不由得急了,忙大声喊道:“哎,青桐,你跑啥?你是不是怕谁啊。”

这一声高喊,一下子把那帮正各种玩耍的男孩子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特别是三胖,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三胖,人如其名,整个人胖乎乎圆滚滚的。一双小三角眼嵌在白面馒头的一样的脸上,两条鼻涕时不时越过界,然后又飞快地吸溜回去。李青桐见一次嫌恶一次。她心里暗忖:怪不得男人后来灭绝了。这种又脏又暴力还自以为是的生物能长存才怪呢。

其他男孩子也知道李青桐和三胖的恩怨,他们巴不得有热闹看,于是全部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大声嘲笑:“三胖你打得过她不?听说你当初被这个傻子骑在头上打,我要是你,我就没脸活了。”

“哈哈…”众人笑得越发肆意。

三胖的脸上由红变白,红白交加,小三角眼中流露出愤怒的光芒。

李青桐镇定地说道:“我不会跟他打架,毕竟我们早已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哈哈,你不敢了吧。”有的孩子捶着地大叫大嚷,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热闹了。

三胖吭哧吭哧地喘着气,一个箭步窜到青桐面前,举起拳头威胁道:“李青桐,只要你给我赔个不是,再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饶了你。”

“嗷嗷,钻吧钻吧。”有孩子开始叫嚣。

李青榆和李青梅心满意足地偷偷一笑,然后脸上迅速换上假意的担忧:“青桐,咱们快跑吧,你一个人打不到他们的。”

李青桐看都没看她们,径直走到三胖面前,站定,深呼吸,她用平静的声音问道:“你确定要挑起这场打斗?”

三胖霸气冲天地哼了一声,脑袋扬得高高的。似乎很不屑于回答这个白痴问题。

李青桐继续问:“你确定你能承担起后果,并且打败也不向家人告状?”

三胖再次嗤了一声:“小爷我不是那种人。只要你别哭就行。”他就不信了,他这么高这么胖会打不过她。

“好!”李青桐背着小手,目光在人群定扫视一圈,最后庄严宣布:“你们都看到了,不是我要打,是他主动挑起的。你们是和他一起挨打还是在旁边看热闹,做个决定吧。”

其他孩子一起推搡着三胖:“你先打你先打。”

她的话音一落,便淡淡对三胖说道:“你想怎么打?”

三胖骂骂咧咧地伸出短粗的手指头戳了李青桐一下,表示开战。李青桐哑然一笑,她观察过这里小孩子之间的打架流程:一般先是对骂。小孩子的行为模式一般学自大人,他们骂人时,不论男女,都会先表示想和对方的女性亲属过性生活。对方会视之为奇耻大辱,然后用类似的话回敬对方。骂人的形式因人而异,但根本内容无甚差别。骂战过后,便是打架。打架开始前有一个预热,小孩子都是你戳我一下,我挠你一下,然后在众人的起哄下,逐渐升级,最后扭打成一团。

李青桐只让他戳了一下,双手突然掐住三胖的腰,猛地朝头顶一举,像玩儿似的在半空中轮了几圈。

三胖像被宰的猪一样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啊——啊——”其他人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暂时忘了叫好,忘了起哄。

李青桐举着三胖在空中轮了几圈后,再一使劲,将手中的生物朝前一甩。三胖华丽丽地落在草摊前面的大泥坑里。“砰哗”一声巨响,惊得几只青蛙也跟着跳水逃生。

“啊噗——”三胖在水中挣扎着,连喝几口浓水。

孩子们如梦初醒一般,潮水般地涌到水坑前,对着水中的三胖指指点点。有几个大点的则张罗着去救人。水坑毕竟不深,水位只到六七岁孩子的胸部,三胖并没有生命危险。

三胖在大伙的拉扯下,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李青桐居高临下地看着水淋淋地手下败将,再次确认一遍:“你说过的,不向家人告状。”三胖呼噜了一把泥脸,用羞愤交加的神色瞪着李青桐。李青桐点点头,然后大踏步离开了。

李青榆和李青梅在后面紧追不舍。李青桐进了院门满地去找王氏,王氏正被婆婆支使得团团转,根本没心思理会她。李青榆眼珠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她再次亲热地挽起李青桐,把她引到了库房里。库房在厨房的后面是专门放粮食和吃食的地方。由于天气有些热了,高氏将儿女亲戚们拿来的肉炸了放到篮子里,再吊到房梁上。这一招既能防老鼠又能防孩子。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孩子们够不着没关系,他们可以踩着凳子够。李青榆他们做这事早已是轻车驾熟。此时,李家的男孩子们李金宝、李银宝、李元宝正密切地协作,踩着凳子偷肉和糕点吃。他们倒挺大方,见者都有份。在场的李青榆和李青梅也分了一块肉和点心。

李青梅眼馋地看着手中的香喷喷地酥肉,想吃又不敢吃。李青榆脑子转得快,她咬着李青梅的耳朵轻声说道:“吃吧,到时就说是她吃的,反正她饭量大。”

“嗯,嗯。”有了替死鬼,李青梅放心多了。李青桐也分到了几块肉。李青桐想起娘亲说的,别的孩子干什么她也要干什么。可能偷肉吃也是一种习俗吧。想到这里,她放心大胆地享用起来。

这里的肉食真好吃,不像后来的东西,吃什么都没味道,哪怕调料再高级也无法替代这种原汁原味。

“青桐好吃吗?”

“好吃。”

“再来一块吧?”

“好。”

李青榆和李青梅难得大方一回,反正吃的又不是他们家的。三个男孩子争先恐后地往嘴里塞东西,有的噎得直翻白眼。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是一窝半大小子。不多一会儿,那一篮子酥肉便见底了。李青榆和李青梅意识到事情要闹大了,以她奶那种吝啬性子要是发现这事,还不把屋顶给掀了。于是,在她们两人的领导下,李家三兄弟悄悄地溜开去洗脸和手,然后恶人先告状,准备把责任全推到青桐身上。

六个孩子刚离开库房,就听见有人说要开席了。

宴席共摆了三桌,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两桌隔得不远,菜式差不多一样。李青桐吃得很香。她在母星时,吃得都是高热高能量的压缩食品。来到这里后,那些食物虽然好吃,但能量和热量太低。因此她的食量比正常孩子大上许多。之前家境困难,她每次都吃个七分饱就完事。反正她暂时不用做什么体力劳动,能量够用就行。今天在别人家,她自然是放开肚子大吃。

一上桌,何氏和胡氏就开始拼命往自家孩子碗里扒拉肉和好菜。李青桐更绝,她根本不扒,她看上哪盘菜,直接端起盘子吃,当然她也没忘了她娘,顺手给她端了一盘子。

高氏的脸看着这一幕,脸阴沉得几乎能拧下水来。她冷冷地看着三个儿媳妇。何氏和胡氏厚脸皮装作没看到,王氏脸皮薄,她讪讪一笑,将青桐给她的那盘菜推到婆婆面前,说道:“娘,你看你孙女多孝顺你老,她这是给你端的呢。”

“呔,你别往她脸上贴金了。你瞧她那饿死鬼的样儿,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一直埋头吃饭的李青榆寻了个好时机,突然故作惊讶地大声说道:“呀,青桐妹妹,你方才不是吃了半篮子酥肉,咋还这么饿呀,二伯母,你们家多久没吃过肉了?”

“啥?你说啥?”胡氏一听到李青桐偷肉,兴致立即高昂了起来。

李青榆假意恐慌地捂住了嘴,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可怜模样。她以目示意那几个同谋者。李青梅李金宝们果然一起狂点头声援她:“对对,都是青桐偷吃的,拦都拦不住。”

高氏气得双眼冒火,她霍地站起身,一溜烟似的跑去库房查看。

趁着这个机会,王氏焦急地把女儿拉到一旁悄声询问:“咋回事孩子,给娘说实话,你是真吃了还是他们无赖你的。”

李青桐实话实说:“一起吃的。”

“哎哎,你呀。”王氏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偷偷瞧了一眼另一桌上的丈夫,有心想说什么,又惧怕公公的威严。但愿婆婆别闹得太难看,孩子毕竟是孩子,再者又不是青桐一个人吃的。

王氏正自我安慰着,何氏和胡氏不怀好意地冲她咧嘴直乐。那幸灾乐祸的样子看了让人想抽她们。

王氏心一横重新坐下吃饭,反正这事三家都有责任,要挨骂一起骂呗。

高氏风风火火地折回了饭桌。她提着篮子,一脸狰狞。看那样子像是要和人拼命似的。

高氏一边走一边高声大骂:“这个天杀的驴崽子,几辈子的饿死鬼托生的,满满一篮子酥肉都给吃光了。”

王氏心虚,低头看着碗不说话。李青榆和李青梅幸灾乐祸地看着李青桐笑。李青桐没事人似的低头猛吃。

高氏继续高声大痛骂:“我就知道我这个老不死的碍着你们的眼了,给我点东西跟要了命似的,想法设法地再吃回去。”她起初是朝三个儿媳妇无差别的开火,最后集中火力朝二儿媳妇开火。

李青桐吃完最后一口饭,清咳一声,正准备说话,另一桌的男人已经被这种动静惊动了。

先是李老爷子开口平息道:“大英娘,娃儿们正赶上调皮时候,吃了就吃了,下回别再干这事就成,今儿个可是你的好日子,就别再骂了。”

高氏哪肯善罢干休,她的嗓门愈发响亮:“知道是我的好日子,还专门让孩子给我添堵,这安的是哪门子心哟。挨千刀的,就不怕遭报应!”

李二成逮着高氏骂人的间歇儿赶紧表态道:“娘,青桐这孩子我清楚得很,若是没人领头,她决计想不到偷吃的。”

李二成话音一落,何氏和胡氏那边炸了锅,两人质问道:“你这话啥意思,不是你孩子领头,难不成是我家孩子领头?其他五个孩子都说是她一个人吃的,难不成他们都说慌?”

李青桐沉思片刻,很快就自认为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她抬起头来,扫了众人一眼,慢慢说道:“我跟他们一起吃的。娘说别人干什么我就跟着干什么。他们偷吃,我不想太特殊就跟着干了。”

高氏用目光凌迟着李青桐,胸脯一起一伏,在酝酿着更大的怒火。这当儿,何氏和胡氏及一帮孩子们一起朝李青桐开火。五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李青桐诬陷他们。王氏和李二成想辩白也插不进话。

李青桐见此情形也不想多说,她站起身走到李青榆和李青梅背后,两手一起用力猛拍,“啪啪”两声,两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接着“哇”地一声吐在了桌子上。众人直皱眉头。

李青桐很大方地邀请众人参观:“你看,肉还没来得消化,可以证明她们也吃了。”

“还有他们,我一一证明给你们看。”

第七章出手

说完,她两手再用力一拍,只听得“哇喁”两声,李金宝李银宝也将肉吐了出来。

“我的老天呐。”何氏尖着嗓子,拍着大腿叫嚷。胡氏则动手去拉李青桐。几个孩子被她拍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稳。桌子上一片狼籍,屋里乱轰轰闹成一团。

高氏气得四肢乱颤、七窍生烟,歇斯底里地大声叫着:“够了够了,都给我滚——” 李老爷子也拧着眉头,瞪着李二成夫妻俩挥着大手像赶苍蝇似的:“愣着干啥?还不快走!”

李二成动了动嘴唇,想解释些什么,可又觉得说啥都是徒劳。他还是乖乖地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吧。

他伸手去扯李青桐,好声劝道:“青桐别闹了,咱们回家。”

李青桐一动不动,眼睛紧盯着高氏,语气平淡地说道:“野奶奶,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你也拿肉和白面过来吧。”

高氏此时气得不知骂什么好了,她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奇怪又厚脸皮的孩子。她怒极反笑:“哎哟,我呸,你还想过生呢?也不吐口唾沫照照你那样儿。”

李青桐淡淡地接道:“我用清水当镜子,不会像你那么脏用口水。还有我告诉你,女人愤怒的时候是最丑的,不信你照照你现在的样子:五官扭曲,丑陋狰狞。”

王氏和李二成急忙去捂李青桐的嘴,制止她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滚,给我滚!”高氏被气得丧失了理智,颠着小脚,飞一般地抄起一把扫帚把他们一家三口往外轰赶。

“娘、娘,你别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啊。”

王氏被吓得慌不择言:“娘哎,青桐这孩子就是爱说实话。你别生气了。”

“我呸——”高氏的一切愤怒尽在这两字中。

李二成一家三口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夫妻俩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一会儿,朝院外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们讪讪一笑,灰溜溜地离开了。李青桐则毫不介意地跟着爹娘离开李家老宅。

从这以后,李二成家倒过了一段太平日子。高氏不知怎地,一连两月都没登门找事。同时,李青桐本来就不大好的名声更差了。除了邻居花小麦,根本没人搭理她。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她以前就是个技术宅和学术宅,没有特殊事情极少出门。这里虽然没有电子产品,但只要用心寻找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供消遣的。

经过一个多月的练习,李青桐的钓鱼技术飞速提高。她平均每天都能钓上两三条鱼。大些的被王氏拿到镇上去卖,小的则留下来打牙祭。

春去夏至。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李青桐此时已经不安于在岸上钓鱼了。但王氏怕有危险极力反对她下水,她只好偷偷地下水。然后再找到隐蔽的地方将衣裳晾干,或是临走时带一身衣服替换。整个夏天,李青桐的捉鱼量有时能超过李二成。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往桃花江边跑。桃花江水面辽阔,鱼虾肥美且多,但同时风急浪高,船家行船时也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危险区。

李青桐偷偷去了几回,每次收获都不小。她有时还会上山打猪草,采摘野菜、木耳、蘑菇之类,运气好时,还能顺手打只兔子山鸡之类的。王氏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这么顾家,再加上她已摸清青桐的饭量,每天都变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李青桐吃得好睡得香,力气蹭蹭上涨。力气一大,她打的猎物也就更多了。

李家的生活水准再次提升了几个档次。这人的日子一好,精气神也就不一样了。王氏以前有些自卑怯懦,说话行事也有点畏畏缩缩,看着不大气。现在,家里有了孩子,日子也好过了。她的腰杆慢慢地挺直了。说话既大方又和气,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利落。李青桐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就连李二成那张以前皱得像干丝瓜似的脸现在也舒展开了。

他们过得舒服了,有的人心里却不舒坦了。这人就是何氏和胡氏。她们两人跟村中许多妇人一样小心眼、爱攀比、爱嫉妒。尤其是爱跟亲戚邻居攀比。以前,王氏家穷又不能生还受气,她们每看到她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幸福感。现在,王氏整天笑呵呵地,婆婆不知怎地找茬的次数也少了,她们心里像扎了根刺似的,十分不舒坦。凭啥呀,她一个嫁了瘸子的、不能生的病秧子凭啥过得比她们还好。这老天爷就是不公平!

何氏心里存着气,又思及以前的恩恩怨怨,于是便悄悄卯着劲,准备找机会好好刺一刺王氏,省得她忘了自个儿是谁。

这日中午,天气炎热,地里的活计都做得差不多了,农人难得清闲几日,村妇们纷纷带着针线筐聚集在村中的大柳树下乘凉,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闲话家常。王氏也在其中,她正和一位妇人讨论做鞋子的事。

那妇人随口问道:“这又是给你家青桐做的鞋?这针脚又细又密,你瞧我纳得稀稀拉拉的。真没法比。”

王氏笑道:“你以前也是个细致人,可你家孩子多,要像我这么细,哪做得过来?”

那妇人也笑了:“那倒是,不是我夸嘴,我在娘家时常被人夸做活细致。自从有了那三个讨债鬼后,我这活越做越糙。这些孩子,穿鞋又费还淘气,真不知拿他们咋办好。”妇人虽然嘴里埋怨着,可语气却是骄傲得意的。这年头,钱是男人的胆,儿子则是妇人的胆。

何氏终于逮着了这个机会,她趁着个空隙高声插话道:“哟,大柱嫂子你家有三个带把的还跟这儿埋怨,你让那些十几年不下蛋的人咋活哩。”何氏这话里有话,别人又不傻,谁都能听得懂她是针对谁。果然,王氏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也不理王氏,只管低头继续做活。

何氏以为王氏嘴拙接不上自己的话,越得得意嚣张起来:“唉,我说有的人哪,就是拎不清,啥事都高兴得太早。捡旁人的孩子倒也罢,你倒是挑个健全的啊。又呆又傻,打起架来不要命,将来这孩子长大后连个提亲的都没有,可咋办哟,我都替她愁得慌。”

王氏见何氏越说越过份,当下脸一沉,把鞋底重重往筐里一摔,大声说道:“大嫂,你这又是发哪阵子疯,我招你惹你了?我跟大柱嫂子在这儿好好地说着话,你一头撞进来指桑骂槐的,你啥意思啊?看着我好欺负是吧。”

何氏拔高嗓门,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王氏胡搅蛮缠:“我提你名挂你姓了,你咋知我说的是你?我是说那不会下蛋的母鸡,说那捡野孩子的人家,关你啥事啊。”

“你说没说我,你心里清楚。”

妯娌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来,王氏虽然占着理,但她根本无法和咄咄逼人又惯会胡搅蛮缠的何氏相比,不多一会儿便占了下风。大柱嫂等人赶紧帮着劝和。

王氏被何氏气红了眼,她哑声争辩道:“我们家到底哪儿对不住你们了,以前没分家时你整天告黑状,挤兑我,脏活累活都是我干。如今分开了,你还不让我好过,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谁?你还比不上一个乡邻呢。”

何氏一脸自豪地回击道:“大伙都听听,她分家前干的那点活到今儿还记着呢?你不干,难道让大着肚子的我和三弟妹去干?你还说我没良心,要不是我劝着婆婆,就凭你不会生孩子这条早把你休了。哼…”

两人正吵得激烈,就见河边跑来了一群孩子。李青桐也提着木桶夹在其中。她一看到何氏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每次一遇到这个女人就没好事。由于不了解事情经过,她先是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听了一部分吵架内容。然后再用逻辑思维分析一会儿。最后想出了对策,她径直走到何氏面前,睁着清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觉得我娘不如你,是因为你比她会生孩子是吗?”

众人哄然大笑,然后一齐瞪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大一小,静等下文。

何氏撇了撇嘴,送给李青桐一个白眼,她才懒得跟一个小娃计较,她主要的打击对象还是王氏。

王氏扯扯李青桐:“青桐乖,这是大人的事。别理她,一边玩去。”

李青桐一个扑棱甩开王氏的拉扯,用怜悯鄙视的目光看向何氏,义正词严肃、一气呵成地教训道:“会生孩子很了不起吗?你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骄傲了吗?就生孩子这事,论数量你比不上我家的母猪,它一窝能下十个;论质量,你比不上村中任何一家。你不觉得你的儿女继承了你身上全部的缺点吗?他们不但相貌难看,性格也讨人嫌。你不觉得你是失败的母亲吗?”

“噗…母猪,嗯嗯,她确实比不了。”

“哈哈…”围观的人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何氏听到旁人拿她和母猪比,一张脸气成猪肝色。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漏洞反驳:“哟,你一个六岁的女娃子张口生孩子,闭口母猪。一点也不知道羞耻。我们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家家的谁知道这个,你娘就是怎么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