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不走了。”李二成这一番朴实无华的话却是深深地钉入了李青桐的心里。她突然扑倒在他膝上,一滴眼泪悄悄落下。

李二成抚着青桐那光滑如锻的黑发,继续说道:“如今你不走也得走了…你心里也别恨你奶和你大伯了。”

青桐一听到这两人,刚刚软化的心渐渐又硬起来,她含糊地答道:“我答应爹,以后做一个宽容的人。我不恨他们,也不记仇。”宽容是可以的,那也得是在报复以后。她不会恨他们,因为她一般有仇就当场报了。

第二十七章告别

“爹,娘,还有一个办法。”李青桐又想到一个方案,“不如你们跟我一起进京吧。”

两人一齐愣住了,特别是王氏,她活了小半辈子,还从没出过清河县。李二成当年打过仗,但也只到过荒寒的边关,从没想到要进京。

王氏说道:“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那天子脚下岂是一般人都能去的。柴米油盐样样贵得要命。我和你爹这样的想都别想。”李二成比王氏见识多些,他的心思稍稍动了动,便很快又摇头否定了。

一是故土难离。二是除了打鱼和种地,他们夫妻两个又不会别的营生,到了京城靠什么为生?再说了,青桐带着他们上京,她亲生爹娘见了说不定会不喜欢。虽然万分不舍,但也没别的办法。

青桐认真说道:“爹,你不用担心过不下去。我再大些就能挣钱了。”在母星时,她可是很抢手的技术型人材:业余小说家、业余历史学者、人类学研究者,还出版过一本专著:《论男人与充气哥哥的异同》。她还会画画,在她病发前甚至还当过兼职拳击手、高级科研室助理,协同研究电动娃娃的开关位置。在李家村她的机会太少,等到了大城市也许她的本领就有用武之地了。

李二成夫妻两人只是相对苦笑,哪里肯信她的话。青桐见状也不好再苦劝。

第二天,天气晴好。太阳热烘烘地当空烤着,泥路干得很块。有那些闲人有事没事就在李家门口徘徊打探消息。李二成满怀心事地去跟打渔的船家王大郎告假。他想着,只这两日了,他要好好在家陪着闺女,顺便帮着收拾些能带走的东西。船家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消息,又拿话细细问了。两人平时虽是主雇关系,但处得不错。李二成心中憋闷,无人可诉,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说了。

王大郎听了,连连惋惜,接着又道:“不是我说你们两口子,做事忒不周全。你们早该把那些玉佩什么的藏起来或是扔了。哪能还好好留着,这不人家找上来了,你们白养了孩子一场。”

李二成却不这么想,他说道:“也不能说白养一场,先不说这孩子从小乖巧懂事,让人看着就想疼爱。单说有了她之后,我跟浑家觉着日子有了奔头,干啥都有力气,浑家的身子也好了起来,也能打理家务了。这几年我家过得还算舒心。如今她被亲生爹娘找到,我心里头既高兴又舍不得,唉…”

王大郎又问林家打算给多少酬金,李二成却连连摇头:“银子我一分也不要。只要她能过得好就行。”王大郎心里不由得暗骂李二成傻。但同时又觉得他果然憨厚老实,值得一交。他主动提前给李二成结了工钱并准了他的假。李二成道谢不迭。

李二成回到家就跟王氏商量,想把家里的银两拿出一大半给青桐置办一些体面衣裳。

王氏却道:“昨天老夫人给找了一件,她还说暂时没有这么大孩子穿的,现已吩咐了船上的裁缝在做。我想着,现下去做已经来不及,县里的成衣又贵又不好,还不如把银子拿出一半给她花用。我在娘家时,听人说,那大户人家里的丫头婆子有的奴大欺主,做主子的还要时不时拿钱打点他们。这一路跟着江府去京城,江老夫人总有照管不到的地方,万一下人们不所她当回事咋办?还是多带点银子实用。”

李二成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两人商量一会,最后决定拿出二十五两银子,这本来是打算买田地的,现在也不想了。

夫妻俩两人或是买或是以物换物,收拾了一大包本地特产,什么大枣核桃果干鱼干等等是应有尽用。王氏还连夜缝制了一厚一薄两床被子。

李青桐在爹娘忙碌的时候也没闲着,她借着去镇上药店抓药的机会多买了些药粉。又找人打制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要不就是在后院或是自己的房中忙碌。

王氏的大肆购买,引起了部分村民的注目。有的人拦着打听,王氏怕节外生枝,一概含糊应付。她越是这样,众人越好奇。

这日青桐外出回来,就见邻居花小麦正在她家院门前张望。一见了她忙欢喜地迎上来,“青桐,你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青桐摇摇头:“不是,我要回亲生爹娘那儿了。”

“啊。”花小麦听说不是被赶出去,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迟疑一会又问道:“你原来的家是在哪个村,离这远吗?”

李青桐眼中掠过一丝怅然,绷着脸说道:“在京城,很远。”花小麦又是羡慕又是难过,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

她把准备好的东西塞到青桐怀里:“前些天我在帮我舅妈看小表弟,学做了些针线,给你做了一只荷包。这双花鞋是我姥姥做给我的,反正你的脚大也能穿。留着做个念想吧。咱们不知哪年才能见着。”

李青桐看着花小麦,她人如其名,小脸泛着麦色,五官虽然平常,但给人一种很舒坦的感觉。她今年已经十岁,身量开始抽条。整个人显得朴实而充满朝气。像春天里的一株青青麦苗。

李青桐想起她小时候她对自己的看护,以及这几年相处的情份。虽然因为她自己的原因,两人的来往不算密切。但这份情她还是记在心里。

李青桐忽然郑重其事的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花小麦的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珍重,以后有事去京城找我。”

花小麦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好好。”

就在这时,青桐的另一个小伙伴,王三胖来了。他有些扭扭结结的,男孩女孩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小时候在一起打闹玩耍,彼此都不在意。但稍大些,心思就开始微妙起来了,渐渐地就疏远了。王三胖和青桐就属于这类型的。

他也送了一些东西:几块好看的鹅卵石,一个新做的弹弓,一本精心装订的手抄书。这个时代的书本是十分昂贵的,王三胖不敢擅自做主将书送人,他只好抄了一本送给青桐。

“这个给你。”

“谢谢。”青桐真诚说道,像对花小麦一样,她同样郑重其事地握住了王三胖的白胖的手。

三王胖的脸通地一下红了,像锅里煮熟的虾子一样。他想挣脱又不舍得,握住又觉得不妥。

花小麦惊讶地张着嘴巴,看着两人。

三胖吭哧了一会儿,好在李青桐只意思一下便松开了。他脸上红晕未退,他别过脸来,颇不自然地说道:“听说你要回你亲爹娘那儿了,你一向都不太聪明,以后要小心些。”王三胖的娘消息最灵通,三胖也跟着沾光。

“是的,你好好读书。”

“一定会的。”三胖加重语气。

“还有,”青桐忽又说道:“你以后少吃多动,长太胖,娶不到媳妇的。”

王三胖:“…”

三个小伙伴正在诡异的道着别,忽听得前面有马匹的嘶鸣声。三人抬头一看,青桐认出为首的人正是狄君端。他骑着一头黑色卷毛大马,身着一袭浅色稠衫,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简单绾起。整个人显得愈发清癯秀异。他神态谦和,远远便颔首向李青桐等人致意。

花小麦一脸艳羡,小声问:“他是谁?”

王三胖起初也挺羡慕,但随即他的心里像不小心吞下一根绵钱似的,纠结别扭得难受。他有些生硬地问青桐:“他是谁?是你的什么表哥吗?”

青桐不知先回答哪一个,只好两题并一,“他叫狄君端。”

待人走到近前,青桐扬头问道:“你怎么来了?”狄君端略一挑眉,他本以为对方会有惊喜之色,不想却是这般反应。他答道:“昨日雪松把你家的事都一一禀报我了,今日顺路来看看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几人正说话间,就见昨日那些观看热闹的村民,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三三两两地又围了上来。他们不远不近地看着,低头交耳地议论着。

有人认出了雪松和冬青:“瞧,就是昨天那两人。他们打听了二成,我还以为是做啥呢。”

狄君端见人越聚越多,也不好站在门口说话,便命雪松两人东西卸下拿到李家。

李青桐看着那一堆物事,不觉有些踟蹰,她稍一沉吟,便直率说道:“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吧。——我不知还好多久才能挣到钱,暂时没法还你。”

狄君端觉得她的说法甚为可笑,雪松在旁解释道:“放心,不用你还。这是江老夫人备的。你娘大概留了些银子给她。”

“好吧。”

李青桐将三个让进屋里,这时李家门外涌了一堆乡民,不用青桐吩咐,早有人飞毛腿似地去找王氏和李二成了。

李二成夫妻俩急忙赶回来,李二成一见这架式,呆愣一会儿,大着胆子问道:“三日不是没到吗?这就要接人吗?”

冬青忙笑道;:“李二爷莫担心,我家公子只是顺路来瞧瞧,帮江老夫人带些酬谢物事。再问问短缺些什么。”

李二成结结巴巴道:“啥都不短。”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二成先是跟船头透露了消息,船上的伙计嘴快传了出来,今日又有人贵人携着重礼登门,再结合昨晚族老说要赶青桐出去。王氏的反应也蹊跷。种种迹象合在一起,大伙此时也明白了。原来真的是青桐的亲生爹娘找上门来了。

这时众人的口风又是一变。

“看这架式,那青桐还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嗤,这还用问?你没看见方才抱进屋的那几匹绫罗绸缎吗?咱们几辈子也没见过这好东西。”

“哟,怪不得那孩子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

“是哟,虽然有些呆,但一看就不像乡下的。”

“那哪是呆,那是文静。”

有人忽然想起,问道:“那你们说,老李家的人要是知道了不得后悔死?若他们不来这一出,说不定青桐以后会好好报他们。大户人家的小姐,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他们吃的了。”

“那肯定,换了我,肠子都悔青了。”

这些人的议论声未落,就听见高氏和何氏的大嗓门。不过,这次鲜有的不是以骂开头。

原来这婆媳两人早已闻听了这个消息,一家人关起门来一商量,纷纷为昨日的行为跌足后悔。青桐要真认了亲,以后那可是根活摇钱树啊。他们决定趁着人还没走,再努力一把,多说些软话,示示好,说不定那孩子心就软了。多少能赚些好处。

第二十八章一起进京

青桐正站在一旁听狄君端跟爹娘说话,时不时用探究的目光看看他,狄君端这人跟她见过的男人标本都不太一样,说话文绉绉的,她有时还费点劲才能理解。青桐的目光不像别人是偷瞄或是轻瞥,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直直地看着,而且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向自持冷静坦然的狄君端被看得心里毛毛的,若不是她年龄太小,他说不定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风采夺人,引得对方目眩神迷。

李二成也觉察出了异样,他轻咳一声提醒青桐:“青桐,你去外面玩会儿吧。”

青桐兴致缺缺:“外面没好玩的。”还没屋里有玩头呢。

狄君端笑了一下,说道:“无事,就让她在这儿吧。”

恰在这时,就见高氏颠着脚飞快地奔进了屋里,紧接着是何氏和头上包着白布的李大成,后面还跟着一大帮孩子。一帮人挤挤挨挨地堵在青桐家门前。一个个既好奇又胆怯地往里头张望着。

青桐皱了皱眉,李二成夫妻俩很尴尬地偷瞟狄君端一眼。李二成生怕高氏何氏胡说八道,对青桐的名声不好。他连忙起身招呼:“娘,大嫂,你们来了。只是…今日家里来客了,有啥事一会儿再说吧。”

何氏等人别看平时挺横,但那是耗子扛刀窝里横,一到了外人面前就怂得说不出囫囵话来。倒是高氏年纪大些,倒还有些胆量。因此,那一干人只在外边干看着,只有高氏一人近前来搭话。

高氏起初也有些害怕狄君端,略略踟蹰一会儿,但她一看到二儿子的神态突然又不怕了。她一个老婆子有啥好怕的!再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此时不把话说开更待何时。

高氏心电念转间,决心已下,胆气愈壮。她咯咯笑着,一张老脸像一朵盛放的菊花似的,以无比亲昵的姿态去扯青桐:“我的桐娃,你昨儿个吓着了吧?哎呀,都怪奶奶老糊涂了,听信了旁人的谗言。我这个人呀,人人都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可别生奶奶的气…”

李青桐一点也不给她情面,利落地甩开她的拉扯,面无表情地纠正道:“你说错了,你是刀子嘴刀子心豆腐脑子。”

高氏被噎得暂时失语:“…”

狄君端忍着笑,雪松和冬青很识趣的别开脸偷着笑。

高氏使劲压下火气,脸上继续堆着笑,接着扮慈祥样儿。不过,她很聪明地转移了目标,厚着脸皮与狄君端主仆三人攀谈:“这位哥儿,你是俺家青桐的什么亲戚?瞧你这周身的气派,一看就是贵公子,哎呀,我老婆子活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哥儿——”这次轮到狄君端无言以对了。

李青桐听这马屁听得心烦,从中拦截了高氏的话道:“你这马屁拍得太直白,已引起受拍人的不适。”

众人:“…”

王氏也觉得婆婆这样太丢份,便委婉劝道:“娘,要不你先回去,二成要跟他们商量要事呢。”说着,她站起身,把婆婆拖到外边压低声音道:“差一点说到紧要处了,你们这一搅乱,咋让俺们再开口提呢。”

高氏心里原也没底,又想着只要他们两口子能到钱要到手就行,反正到最后还不是她的?想到这里,她的口风也松了,悄声嘱咐道:“那好,你们两个脸皮要厚些,心要硬些。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毕竟孩子是咱们老李家养大的,咱也不多要,就按一年二十两银子算吧。”

王氏含糊应答几声,心里只盼着婆婆一干人赶紧离开。

高氏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又转回身提高嗓门,无中生有地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桐娃啊,奶奶小时候可最疼你,比对亲孙女都好。你小时没奶吃,奶奶把鸡蛋攒起来给你做鸡蛋羹吃。还有白面也是紧着你吃。你以后可别忘了奶,奶奶有时骂你训你,还不是为了你好。”

高氏不知道李青桐从几个月大就有记忆,竟厚着脸皮往自己身上贴金。李青桐一向是个喜欢较真的性子,她是逢谎必戳,逢谬必纠。

“嗯,你是把鸡蛋攒起来了,但都攒到你孙子肚里了。我娘去找你借白面,你提着瓢把她打出来。”

高氏气得面皮发青,满肚子的火不敢发出来。

“娘…”王氏见两人越说越不像话,就再三向婆婆使眼色。高氏情知在这儿磨下去也没啥用,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王氏生怕他们再折回来,赶忙把门关上。

李二成陪着小心对狄君端道:“狄、狄公子,你看,我家青桐长在乡下,说话粗鲁,你们到了京里…”

雪松赶紧打消李二成的顾虑:“李二爷莫担心,她这是童言无忌。我们又不是长舌妇,这里的事绝不会通过我们的嘴传到京里。”李二成听到雪松的保证,不禁咧嘴一笑,表示感激,他局促地挠挠头,还是十分不习惯老爷二爷这类称呼。

青桐也走了过来劝李二成:“对的,爹,你不用担心这里的事会传到京里。”李二成以为闺女多少长进了,正要欣慰一下,不想青桐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哭笑不得:“因为我到了京城之后,自会有新事出来。”

狄君端笑吟吟地看着李青桐,他以前觉得女孩子天真无邪是最好的,如今看来,这呆也有呆的妙处。他的目光从青桐身上飞快地掠过,接着又在屋中不着痕迹地巡视一圈,这家人并不富裕,不过是几间草屋而已几样粗笨家具而已。听李二成的意思,他家的田地也不多。而且从方才的事情来看,他们一家与李家本家关系也不太和睦。既如此,劝说他们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昨晚江老夫人与他说,她说让青桐考虑三天不过是个托辞。她既费心把人找到,断不能空手而回。即便青桐最后不同意回去,她也会想办法带她走。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带着青桐的养父母一起进京。

“李叔,李婶,依我看,你们还是跟着青桐一起进京吧。”

狄君端话音一落,李二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接着他将自己的担忧全部说了。

狄君端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已替你们想过这个问题,京城人烟稠密,人口百万,有许多都是外乡谋食者,你们只要勤劳肯干,生计无须担忧。况且,在乡下风调雨顺还好,万一遇上洪旱灾害,日子也不好过。至于你担心青桐的生身父母不喜,也是多虑了。你们二位是青桐的救命恩人,他们只有感激何来不喜。最重要的是,青桐离不开你们,她性子本就孤僻不合群,京城人生地不熟,就怕到时思亲过甚,抑郁成疾也有可能。”

“啊——”最后一条可把李二成给吓着了。他担忧地看了李青桐一眼,孩子是他养的,合不合群他最清楚。

雪松看自家公子说到这个份上,又添了一把火:“李二爷,京城名医云集,你们二位又正当壮年,万一瞧好病了,说不定还能添一子嗣呢。这岂不是一举两便、皆大欢喜?”

李二成苦笑两声,不好接话。他何尝不想有子嗣,他们夫妻两个年轻时又不是没求过医。但是雪松这句话却让王氏动了心思。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没几年盼头了。只要有一点希望,她也不想请放弃。说不定真有人能医好她的病呢。去京城也好,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他们两个大人还能养活不了自个?

狄君端把话说到,就起身告辞。又说两日后,他们会派马车来接,请他们务必好好考虑他方才的话。李二成夫妻唯唯应了,恭敬地将他们送将出去。狄君端主仆三人在李家人如饥似渴的目光中缓缓骑上马走了。他们刚一离开,高氏就赶紧进来打听到底要了多少钱,对方应没应。

李二成道:“谁家的钱也不大风刮来的,总不能咱要多少人家就给多少啊。得容人家商量一下吧。再说,人家有权有势,真把人得罪了,对方一文不给,咱又能如何?”

高氏破天荒地没再对儿子吼,只讪讪地笑了一下,东拉西扯、叫苦叫穷了好一阵才回去。

当晚,夫妻两人又重新开始商议,究竟去还是不去。青桐在隔壁像只壁虎似的贴着墙壁偷听爹娘说话。听那语气,八成是要跟着去了。她的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愉悦的情绪。接着开始坐下来更改自己的计划。

她爹娘要走了,她对付高氏等人的手段也要改一改。青桐原先还有些踟蹰,怕自己报复得狠了,爹娘得收拾烂摊子。现在既然他们要一起走,她的顾忌就小多了。

直到现在为止,李青桐还是不习惯这种不以个人为本位的思维方式。华狄美拉星球上的公民做事只需对自己负责就行了。虽然她们有母系一族的亲戚,但彼此牵绊甚少,长辈对她们只有建议权,听不听在个人,绝没有用“孝”压服晚辈的行为。如果公民对某个人物不喜可申请近身令,即使是亲戚也不例外。公众和媒体不会说三道四。当然如果从政从商,需要家族的支持,那就另说。那是合作关系。

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她可以持无声自动手枪当场还击,也可以命机器人保镖进行自卫。对方一旦做出侵害她生命财产安全的行为,不管她动机如何是否得逞。被害人都有枪将罪犯击毙,至于过程可以用随身监控器摄下当作证据。被害人无须负任何法律责任。可到了这里,她的生命财产受到了不法侵害却没人为她伸张正义。告状?为这点小事,你疯了吧?你以为你爹是大官吗?你被人骂了,觉得委屈,算了吧,大家都这么过的,别那么娇气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李青桐无奈地叹息一声,收回无比芜杂的思绪。既来之则安之吧。她就当来地球考古了。她又听了一会儿,隔壁似乎没有声音了,她也该睡了。养精蓄锐明天还有小斗。

第二十九章报复

一夜饱睡。第二天,李青桐一醒来,不禁有些呆住了。门外站着她的笑容可鞠的野亲戚们。

高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何氏端着一盆水,看样子是要她净面。

青桐本待冷脸相待,忽地念头一转,她何不换个方法消遣他们。做人不能时时严肃,她喜欢被人说有幽默感。

“嗯,来吧。”青桐仰着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方的服务。

何氏弯着腰替她洗脸,胡氏给她梳头。刚一梳洗完毕,高氏就把蛋羹和葱油饼端上来了。

李青桐慢悠悠地吃着,一边吃还一边评价:“虽然迟做了七八年,但味道着实不错。”

“呵呵。”高氏干笑几声。

“就是太少了些,我能吃五张饼,三碗蛋羹。”

高氏忍着肉疼:“好好,我就让你三婶去做。”

高氏看着青桐吃饭,在旁边不停地给她洗脑:“孩子啊,你可不能在你亲爹娘那儿说咱老李家的坏话啊,要是传出去说你不孝顺老人,你的名声可就完了。”

李青桐想发挥点幽默感,点头道:“我不说,——前提是你们得让我满意。”

“好说好说。”

“奶奶这几日好好补偿补偿你。”

青桐的堂姐妹堂兄弟们站在旁边垂涎三尺地盯着她。一个个都盼着她能剩下点。青桐对这帮孩子没一点好感,这些残忍又愚蠢的幼体们。她不在乎他们的感受。

其中有一个堂兄吞咽着口水,明知故问道:“青桐,这饼酥吗?”

青桐好心答道:“酥,你听我吃的声音。”她咬了一大口,咬得嘎巴响。

何氏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直到李二成过来劝和,青桐才不得不停下这个恶作剧。

高氏自以为自己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便想着赶紧收回些成本。她问李二成:“你们昨儿咋商量的,他们打算给多少钱?”

这时,李青桐突然大刺刺地叫道:“奶奶,过来给我洗洗脚。”

高氏脸色一沉。青桐拖长声调道:“想不想要钱了,小心我把你的事抖落出去,没钱拿。”高氏惯以小人之人度别人之腹,她觉得换了自己,一定会跟对方拼命压价。像是找借口说虐待孩子啥的。她还真怕青桐口无遮拦,对方咬住不给钱或少给钱。

“好咧好咧,我的乖孙女,奶奶最喜欢给你洗脚了。”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堂姐李青榆实在看不下去,大声说道:“青桐,你就是故意使唤奶奶,哪有大清早洗脚的。”

青桐道:“我就喜欢清早洗。看不下去都散了吧。”

这一天,青桐是把高氏支使得团团转,每每看着对方那样憋火憋气的样子,她就十分高兴。怪不得地球人喜欢整人,整起来感觉不错,特别是整自己讨厌的人。

李二成夫妻最后下定了决心,要跟着青桐一起离开。这个决心一下,很多计划也得临时更改。俗话说,破家值万贯。他们什么都不舍得扔,这也想带那也想带。但随即一想,他们要傍着江家的船走,人家哪有地方搁置这些破烂。最后两人不得不忍痛将部分东西卖了换钱。到那边再添置新的。还有一部分都送了高氏和李大成李三成兄弟。

两人又想着说不定将来还能回来。因此房子还得托个可靠的人照管。按亲疏关系来说,他们本该托付给高氏和两个兄弟看管。可夫妻俩心知肚明,这房子要真托给他们,说不定就要不回来了,屋里的东西更别提了。

最后,李二成决定将屋子交给族里一个较为老实忠厚的堂弟李七成看着。这下李家炸了窝,高氏和李家两兄弟义愤填膺。到处说李二成不孝敬爹娘,不分远近,胳膊肘往外管。他们也想过去找江家要钱,可好容易到了江边,一看傻眼了,江家的大船在江心的一座小岛边停靠,寻常人等不让靠近。任高氏扯着嗓门自报身份,江家的小厮只说不认得他们。有的被惹烦了直接威胁说,若再这样嚷就棍棒伺候。

李二成一家要进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有不少人想趁机买些便宜东西的,还有想占便宜的,也有来送行的。李家整日价乱哄哄一团。李二成夫妻俩忙着招待乡邻,收拾东西,也顾不得看管青桐。青桐正好趁这个机会赶紧行动。